陈旺财反应虽慢,手脚却很利落。三人很快就把满满一车厢的东西搬到了屋内。
应悠然看着跟前这一大堆的礼盒,有点犯晕,她问旁边正拍着灰的余壹,“你们这是干嘛?想要搬到我们家来住?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余壹一脸神秘,竖起食指左右摇动了两下,他嘿嘿一笑,“摆明这是想要贿赂你啊。”
“……”应悠然深深的为这孩子的诚实感到了“震惊”。
余壹也不等人家主人招呼,自顾自的就找了个位子坐下了,那叫一个不客气。这屋里的人也没觉得他这样做失礼,好似平日里那个聪慧过人、温文有礼的李家大少爷就该是这样。
反正,应悠然是这样认为的。
李延年么,他太了解余壹了。余壹一举一动背后的用意他不说懂个十全十,八九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陈旺财,他总是状况外的,自然也不会多想。
李延年笑着把话给接了,他向着应悠然道:“我们这次来,一是要感谢弟妹上次舍身相救。”
舍身?应悠然挑眉,她怎么不记得了。夫子,托大了啊!您如此恭迎,后面这“二”必然不是好事啊!
舍身?余壹皱眉,脑中迸出“舍身”的零碎片段。叹气,阿年啊,你何时才能让我舍身于你呢?!
“李夫子哪里的话,你帮了我们陈家村这么多,是我们陈家村的大恩人,然儿救你是应该的啊!”
开口的是陈旺财,他这老实人,是真心的认为自己的妻子救了大善人李夫子是应该的。
李延年对此但笑不语,接着提到了余壹拜师一事。“这第二件事,说来都怪我。为了强身健体,这几年我们一家三口无论风雨都会做晨练。也确实有效果,两个孩子身体都越长越好。”说着,他看向余壹。“髆儿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灵慧,还很孝顺。自他懂事以来,就常说他会帮我挑起家里的重担,会保护我保护这个家。先如今,他也确实做到了。”
李延年自嘲一笑,半真半假的道:“不怕弟弟弟妹你们笑话,我这个已到而立之年的人,除了平日里教孩子们识几个大字,就只会弹弹琴作作画了。”
“舅父。”哀怨的叫了一声,余壹假戏真做,蹲在李延年跟前不说,又去拉李延年的手。余壹心知,李延年内心深处始终觉得有愧于他,今儿个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这世间,什么样的人才能叫做“有用之人”呢?高高在上的贵族?戎马一身的将军?还是金榜题名的秀才?”应悠然停顿片刻,才道:“我以为,烽火连天之时,拯救黎民百姓的人自然是“有用之人”。但这是往大了说,往小了说,只要是有人需要你,那你就是“有用之人”。我想,在这一点上,李夫子可以问你的家人,以及村里跟着你识字的孩子们。”
“对,你就是我的“有用之人”。”
这次,陈旺财反应异常迅速,在应悠然眼神看向他的时候,就抓住了她的手。或许,他是迟钝的,但那是对于应悠然之外的人、事……
应悠然双颊红润,也只有在丈夫面前,她才是个“小女人”。
“弟妹之言,让愚兄顿感惭愧,虚长了几岁,还说出如此幼稚的话,真是……让弟弟弟妹见笑了。”虽然那人什么话也没说,但从手心传来的力度,都让自己明白,他是需要自己的。
应悠然摇头。
“上次的事,实在是把家里的两个孩子吓着了。特别是髆儿,他一直自负于自己的功夫,认为即使靠拳脚也能保护好我和他弟弟。可……他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掳走却无能为力……这事,对他打击很大。”本来气氛还很感伤,说着李延年却是笑了:“不过这样也好,让这小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这小小的陈家村已经是卧虎藏龙,更不要说外面的世间之大。”
话都说到这里了,应悠然也懒得装傻,她问道:“李夫子是想让我,交李少爷武功?”
“那还要辛苦弟妹,多担待了。”李延年笑着,气场全开,伪“圣母”光环围绕。
“……”她好像还没有答应吧,这狐狸……
余壹不等应悠然再开口,赶鸭子上架似的,就屈膝下跪了。高喊着:“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
应悠然想要暴走。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你怎么就跪了呢?你怎么就这么容易的跪了呢?
“茶呢?还有谢师礼呢?”应悠然不否认,她对这李家大少爷还是挺敢兴趣的。但感兴趣是一回事,这二人想要设计她,就别怪她……故意刁难了。
余壹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拜师还要奉茶。真麻烦啊,又不是拜高堂……
陈旺财表情纠结,他拉拉自家夫人的衣袖,想让她不要为难李家二人,可又怕他的然儿答应了收李家大少爷为徒。
纠结啊!李家的人都是好人,对他们家好,对陈家村的人好,为难这样的李家他良心不安啊!可让然儿答应收李大少爷为徒吧……那不是要占用然儿很多时间……那不是就减少了一家三口享受天伦之乐的时间……
深知自家相公“醋坛”属性的应悠然笑着拍拍陈旺财的手背,让他安心。
这边,人家两夫妻含情脉脉,大手拉小手。那边,听到应悠然为难之语的李延年从容地从衣袖内拿出一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他早已备好的上等茶叶。他就着陈家桌子上现有的茶杯和水,冲泡了一杯“拜师茶”。
余壹崇拜的看着他的心上人。心中感慨万千……贤内助啊!
“师傅,请用茶。”余壹大声的打断人家两口子的甜蜜时刻,丝毫不觉心虚。哼,看到“两情相悦”的就讨厌!
看着这新鲜出炉的“谢师茶”,陈旺财双唇大开,满脸吃惊。
应悠然倒是一点也不吃惊,身后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只是安慰丈夫中懒得去理会。
她淡定的接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就把杯子放到桌上。她看向余壹,问:“谢师礼呢?”
余壹知道应悠然这是真心的收了自己,笑容满面地起身,向着那“小山堆”奔去。
“师傅,这是我特意让制衣的师傅做的。红色这件是您的,青色这件是师丈的,蓝色这件是小师弟的。”余壹从一个盒子里取出大中小三件厚棉袄,兴高采烈地说着。称呼转换得也很自然,一点不显生分。
应悠然满意的点点头。倒是陈旺财,他是个朴实的汉子,哪里穿过这花里古哨的衣服。
“这……这颜色是不是有点过亮了?”他为难了,这怎么穿出门啊!
“师丈,您不懂,这颜色喜庆啊!春节的时候,你们三儿要是这么一穿,保准全村的人都羡慕嫉妒你。”某人试图以花言巧语博得师傅心上人的认可。
应悠然明显很满意,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余壹再接再厉,“师傅,您不知道,您和师丈穿着这套衣服叫做情侣装,和小师弟穿一样的叫做亲子装,你们三儿穿着叫做家庭装。在我们那,这样穿可流行了。”
应悠然严重精光一闪,佯装不经意道:“哦?你们那是哪儿啊?你师傅我走南闯北的,去过不少地方,你说出来我看知道不。”
余壹立马打哈哈道:“嘿嘿,师傅不愧是师傅啊,真是英明神武啊!我这点小把戏一下就被您给拆穿了,师傅您可别生我气,我瞎编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哄您开心。”一两句话,就把重点揭了开去。
应悠然没有刨根问底儿,这世间谁还不能有一两个秘密呢?要知道,尊重一个人就得尊重他的隐私。
见应悠然也没追问,余壹赶紧打开第二个礼盒,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小箱子,显然这是给女子放金银首饰的。
应悠然接过东西,掀开上面的盖子,顿时眼前一亮。
余壹道:“这首饰盒可是个稀罕物,是纪元底下的掌柜献上来的,说是西域的玩意儿。”说罢,就等着应悠然细细地翻开,把玩。
就观应悠然的言行举止、容貌气度,就知道她的家世自然不是普通的小户人家。她会武功,又不像养在深闺中不懂事事的小姐,想来不是出身武林世家就是将门之女。这样的应悠然,什么样贵重、稀罕的玩意儿她没见过?他余壹敢把这小小的首饰盒当做谢师礼中的一件,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想不到这西域人还挺有想法的,竟把这小小的铜镜放到了首饰盒之中。”应悠然感叹道。
“师傅,还不止这样。”余壹上前,食指指向第二层左边那小抽屉的内侧。“师傅,你按按看。”
应悠然一脸疑惑,道:“这儿?”也不管自家相公的大脑袋已然挂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李延年也好奇的凑上前来,他事先是不知道余壹准备了哪些礼品的。
应悠然按了一下,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趴在他肩上的陈旺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生怕看漏一星半点儿,最后他失望了……
“暗格?!”应悠然显然发现了什么,她惊讶的道。陈旺财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应悠然指着一处,让他仔细瞧。
“啊!”陈旺财突然叫道,他看见那盒子原本是实心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痕。
“师傅,您手指朝着那裂缝轻轻往前一推。”
应悠然照做,结果,暗格出现了。
“……果然,精妙。”
余壹得意的笑,师傅,压轴的还没出来哦。
第七十八章:斗智斗勇(三)
“谢师礼”只有三件,其余的都是“谢恩礼”。余壹抬出最后一份礼物,为什么用抬呢?因为这份礼物有些大,需要他和李延年二人抬到陈家饭桌上。
余壹这次没有立马就掀开盒盖,他卖了个关子。
“师傅,你想猜猜看,这最后一件是什么嘛?”余壹一脸神棍样。
应悠然很干脆的……摇头道:“不想。”她这人一向不喜欢顺别人的意。
余壹上扬的嘴脸,这里特指眉眼,以及嘴角、耳朵都耷了下来。用整张脸表示,他余小爷失望了。
……
冷场数秒,有人道:“我想,我想猜。”随后,此人做出了一副“好奇”的嘴脸,道:“用这么大的盒子装的,难道是金子。”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自己咯咯的笑起来。
……
余壹心中默默道,师丈,你是好人。虽然你的演技是那么的不到位,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你。”
余壹干笑数声,自己调节气氛,“师丈啊,现在都不流行送金子了,俗气!噔噔噔噔!答案揭晓!”
只见长方形的盒子左边重叠着大小三个饭碗,中间重着两个大小相同的盘子,而右边是一个显然比饭碗大很多的碗,显然是用来盛汤的。
应悠然慢悠悠的道:“我家不缺碗。”
余壹心中狂翻白眼,嘴上却是说着吉利的贺词,“李髆三生有幸能拜在师傅门下,特祝师傅、师丈比翼双飞,彼此永远一心一意。”
显然,这贺词是跟着餐具的数量来的,就图个和谐。
应悠然理所当然道:“这是事实,不需要祝福的。”
……
相爱的人们都去草泥马上果奔吧!!余壹恨恨的想。某人看向李延年,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哀怨。
我忍!收回目光,余壹道:“师傅,你仔细看看碗上的花纹。”
应悠然拿起盒子左边最小的那只碗,内侧洁白如雪,就是说什么也没有。外侧……那原本被中间那只碗挡住的外侧此时被应悠然看了个真切。
“蓝天白云,篱笆草屋……这是我和财哥?”应悠然声音有些颤抖,她原本只觉得这碗上的图画有些奇特,好似用作画的颜料画上去的一样,之前她从未见过有人在碗上作画的。可细细看来,却发现画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不是说画得有多么像,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碗上,能画出什么清晰的东西?是场景太过熟悉,一个身穿绿衣的小人依偎在一个比她略高,身穿黑衣的小人怀里……
她喜欢穿绿衣,而财哥总是穿黑衣……
余壹笑得委婉,不答,反而道:“师傅接着看吧。”
应悠然看了余壹一眼,心里有些动容,面上却不显。她指着小碗画中的两个小人,语气轻柔地对丈夫怀里的宝贝儿子道:“未来看到了嘛,这是爹亲和娘亲哦!”
未来是个安静的孩子,虽然已经三岁了,却不爱闹腾。他咯咯直笑,重复道:“爹,娘。”
应悠然严重泪光闪烁,虽然她掩饰得很快,但还是被余李二人瞧见了。
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余壹一脸了然,李延年略显惆怅。
第二只碗是应悠然的,一样的背景,只是画中的人儿变成了陈旺财抱着小未来。最大的碗是陈旺财的,画中绿衣的小人弯着腰,牵着身高还不及她腰侧的小人,好像在玩耍。
两个盘子不仅大小一样,连盘子内侧的图画都一样,周边是比翼鸟,中间是两个互相依偎的小人。
大碗上的图画就较为清晰了,场景还是在草屋外的院子里,黑衣的小人似在耕地,绿衣的小人抱着小孩站在一旁看着。即便画中连绿衣小人的眉眼都看不真切,依然能让人有种绿衣小人望着黑衣小人的目光是深情的感觉。
这是一幅幸福的画,因为画中的人儿很幸福。
余壹适时的道:“我把颜料调得很浓,随后把画作在宣纸上,不等颜料干,就把它印到了碗上。最后让工匠把他们拿去火窑里烧,这样就成了。”
他故意说得简单,但这里面的不易,应悠然自然会懂。他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要的就是应悠然看到他的诚意,今后教他习武时,也倾心传授。
片刻,应悠然道:“明日李夫子去学堂上课,你就过来吧。”
余李二人识相的起身,借口告辞。
把李家二人送到门外,应悠然突然道:“你费心了,这些东西我很喜欢。”
余壹这次却没乘机拍马,只一句“应该的”,便转身离去。
估摸着,陈旺财一家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余壹才道:“阿年是在为小未来担忧吗?”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孩子,所以也没怎么费心去留意,只当做那孩子像他爹,是个安静的主儿。这次看到应悠然的反应才惊觉,三岁的孩子好像不该这般安静,这般……木讷。
他知道李延年喜欢那孩子,自方才对视后,他就一直眉头微皱。
“嗯,未来是个好孩子,怎么会……。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只是像他爹,比同龄的孩子都来得乖巧,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奇怪。你三岁的时候,根本坐不住,一个劲的想往外跑,看到新鲜的事物就立马扑上去……”说着,好像意识到眼前的翩翩少年已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了。
对啊,是孩子的话哪会想要亲吻他呢?虽然这眉眼如此的像自己,但这身子底下住着的已不是自己的外甥了。
余壹见李延年停顿不语,笑道:“舅父在提到李髆时,好像觉得很幸福嘛!说吧,继续说啊!”语气很平常,笑容也很正常,但那一声“舅父”便知,此时的余壹有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