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村长就这样接着自家夫人的话说了下去,就这样忘了去想那在大清早吼叫的是谁,更忘了,在这陈家村,没人敢直呼李延年的名字。
而此时,那个直呼陈家村人人敬重的圣母夫子姓名之人,正在暴走中。
余壹冷笑着,一动不动的立在大厅中央,眼神火热得犹如要发射动感光波的咸蛋超人,嘴里还念念有词:“李延年,你胆儿肥啊,敢给我玩儿离家出走是吧。看我逮着你后如何重振夫纲,让你知晓为夫的厉害。哼!”
可怜李家大厅那张被他当做李延年替身的上位之椅。
余壹的表情不可谓不丰富,短短几分钟,他就像川剧的变脸一样,从阴冷到愤怒到幽怨,一路走来……
怨夫道:“阿年啊,你可真狠心,抛夫弃子不说,连家里的马都骑走了,你这可是诚心不让我追上你啊!”
余壹苦笑,他凭着两条腿如何追得上骑着马的阿年,他得先到临沅找匹马。不过那时阿年已经跑了好几个时辰,哪还寻得到他的踪影,还得派人四处打听坐等消息。既然如此,他也不急了,主要是急也没用。
心里想着急也没用,余壹脚下却未曾停顿,施展轻功就向着不归山奔去。他跟着应悠然习武不久,内力不足,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改用奔的。
自从上一任银狼王也就是阿期它爹逝世,银族在不归山的地位就有些尴尬,总之就是不上不下。那一役过后,银族不仅失去了它们伟大的王,只剩下老弱病残的它们还必须东躲西藏以避开褐族的风头。所幸这两年阿期越来越彪悍,帮银族找回了场子。
“不归山”对于余壹来说已经不能叫做不归山了,他在这深山里是来去自如,可谓如鱼得水。他几乎每天都会带阿期到这里溜达,美其名曰:使阿期有一强壮的体魄。当然,他也会顺道帮瞳儿采一些山珍回去熬汤。
对于银族常活动的地盘,余壹自然也是知道的。
“阿期!”
无需特意去寻找,余壹一眼就瞧见了鹤立狼群的阿期。它实在是太耀眼了。那泛着亮光的银色毛皮,那高大的身形,那代表着力量的强壮四肢,无一不显示着它的独一无二。
听到熟悉的呼唤,原本还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银狼王迅速转身,狗腿状地奔向了它的主人,丝毫不敢怠慢。
……
显然,银族的狼只们也习惯了它们王这样高难度、高速度的转变,继续该干嘛干嘛。倒是阿期身边的银族长老,跟在阿期身后向余壹奔去。
至余壹跟前,阿期摆出架势,乖乖坐好。
余壹很受用。
他摸着阿期的大脑袋,以示表扬。
“你的美人跑了,我得去追他,带着你不方便。你乖乖的呆在山上,别给我惹事儿,也别跑下山给我吓人,等我追回了我老婆,就来接你。懂?”
阿期歪着大脑袋,表示有点昏。但它是懂得看眼色的孩子,特别是余壹的眼色,那可是血与泪的教训换回来的经验。
经验告诉它,当它的主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时,它只需要顺从就好。
于是,阿期点着它的大脑袋。即使它想问,美人为什么会跑,主人什么时候有了老婆,还有,它的美人跑了干主人的老婆什么事儿……
即使它有十万个为什么,它也只能硬着毛皮点头。
余壹勉强笑了笑,道:“那我走了,记住,我不来找你你就别下山。”
安排好阿期,余壹又马不停蹄得来到村长家。毕竟他这一走,还不知道得走多久。李家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再回陈家村就不太好交代了。况且,李延年还是陈家村的夫子,他们一家子这样毫无交代的失踪不免有些不负责任。
归根究底,余壹始终不想李延年在陈家村村民心中的美好形象被破坏。
余壹告诉村长,他们家远房的长辈去世,托人带来信件让他们回去看看。村长道了句节哀顺变,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余壹没有正面回答,说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得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才能回来。
村长还问了李延年的下落,问瞳儿是否跟他们一道。
余壹道:“这次离开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家里的生意必须交代一下,因此舅父先我一步去了临沅,等我把家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就立马前去与他会合。那边的事情有些复杂,带着瞳儿不太方便,就让他呆在翠花姐姐家,给她做个伴儿。”
村长点头称是。
离开村长家,余壹没有立马出村,他还得去他那御姐般的师傅家一趟。
余壹有些头疼,应悠然可没村长那么好打发,应付村长的那一套用在应悠然身上行不通。其实他也可以不走这一趟,直接就去临沅,可如果他敢这么做,以后回来就别想跟着应悠然学功夫了。
懒得去多想,余壹决定据实以告。
他是这样说的,“师傅,徒弟暂时无法侍奉在师傅左右了。徒弟有急事,得离开陈家村几日。这一走,也不知道是多久,徒弟不在身边,师傅你和师丈要照顾好自己啊。”
面对某人的煽情,应悠然直接翻了个白眼,问道:“你一个人走”
她也不问余壹有什么急事,即使她现在是余壹的师傅,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去干涉别人的隐私。
这个世上,谁能没有个秘密呢。
余壹面不改色,回道:“舅父先行了一步,我禀告了师傅,就前去与他会合。”
应悠然眼睛像探测仪一样,扫视了余壹一遍。虽然怀疑,她也没有多问,只是道:“那你早去早回,虽然你习武很有天赋,但若是不多加练习也难有出头之日。”
余壹恭敬应是。
应悠然摆摆手,“去吧去吧。”
余壹转身便走。
此时,余壹也冷静下来了。他知道,即使现在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至临沅,也没有精力去寻找李延年了。不如慢跑,这样到了临沅既不至于体力透支,还能思考一些之前他没有去细想的问题。
例如,“李延年”这个熟悉无比的名字……
之前,他一直认为他穿越到的是一个和汉朝很像,但估计是历史分支的朝代,因此从未去在意“李延年”这个名字。
可现在想来,同样是叫“李延年”,同样是擅长音律,还……都是受过宫刑……
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真相。
估计,他就是那个他所知道的“李延年”吧。
呵呵,余壹苦笑。他想起他为何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想了,他的阿年,从未唱过歌……
而那个“李延年”,正是因为歌声被汉武帝赏识,才爬到汉代协律都尉这个位子的。
……
慢着。
冷汗从余壹的额头冒出。
那首因《佳人曲》而被汉武帝宠幸的女子,好像就是李延年的妹妹……不对,阿年明明告诉过他,李髆的母亲是他的姐姐啊!
李髆……
汉武帝的第五个儿子叫什么来着……刘髆。
余壹再次苦笑。
他余壹,似乎穿到了龙子身上。
此时,他恨自己把这段历史记得如此熟悉。
因为,如果他的阿年真是那个李延年的话,他是否该相信《史记》呢?
“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久之,寝于中人乱。”
余壹停下脚步,喃喃道。
第八十四章:边躲边爱(一)
这人啊,一旦当你开始怀疑一件事情,那你就会忍不住往坏的方面去想,最终心烦意乱。
此时此刻的余壹就是如此。
虽说是夏日,但清晨的风还是凉爽的。官道两旁那不知名的大树随风摇摆着自身的绿叶,犹如一个站在高台的指挥家,而地上的花花草草便是他指挥下的演奏者。
他们共同谱奏出一章名为“自然、自然”的交响曲。
可惜,如此让人神清气爽的音乐也无法打动此时唯一的听众。他就像老僧入定一般,遗忘了外面的世界,沉潜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无人去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突然,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再次奔跑了起来,这是不再是慢跑,而是狂奔。
他不想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想玷污了他心中的阿年。他只有狂奔,让自己很累很累,累得无法去思考太多。
这是个办法,当余壹跑了一里路,就发现自己原本高速运转的思维开始减速。他开始喘息,虽然他的身体还能这样奔跑更多的“一里”。
余壹笑了,他让自己专注于自己的喘息声,这样就可以不去想别的。
一路到临沅,余壹的速度一再的放慢。
当他看到临沅的城门,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感到一阵空虚。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何会在此地。
他是余壹,生于1978年,一出生就注定了是名门世家余家的继承人。三十二岁,在他人生最辉煌灿烂之时,死于车祸。本以为这就是他的结局,老天爷却让他借尸还魂了,还认识了那个像温水一样的男人,李延年。
阿年……
对,他此时得去找阿年。
稍作休息,以恢复自己的体力,也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
他是余壹,他不能让自己如此狼狈的摸样出现在他人面前。
当他重新上路,又是一个神情倨傲的翩翩公子。
这厢,余壹找到纪元,两人密谈。之后,余壹住进了纪家,等待消息。
某人的坐立难安,暂且不提。
那边,离家出走的李夫子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李延年虽然离家出走了,但他也是临时起意,没有事先计划过。那个时候,他的思绪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是啊,他能去哪里呢?他早已把陈家村当成了他的家,那里有他的家人……
可他必须离开了。离开他的家,离开他的家人,离开余壹。
李延年苦笑,天大地大,竟没有他李延年的容身之处。没有家人在身边,无论哪里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不能离得太近,太近的话会被余壹找到的。可他又不想离家太远……
既然如此,就去未蓝吧,那个陈耀儿的故事中,美丽又残酷的地方。有了目标之后,李延年决定绕路,从另一条路赶往未蓝。
马儿在奔跑,李延年不自觉的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陈家村……
再过几年吧,等到余壹对他的心思淡了,他就回去。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余壹是否已经娶妻生子,那个家是否还容得下他……
李延年离开陈家村的时候,陈家村的鸡还在睡梦中。怕狗叫声惊醒村民们,李延年特意牵着马匹,一路上轻手轻脚。出了村口,才一路向北奔去。
当天正午之时,快马加鞭的他已经到了临湘。
临湘,一个占地面积比临沅更大的县。它已经不属于武陵郡管辖范围,是长沙郡的地盘。
说起临湘,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在七、八年前,这里还是民风朴实,风景秀丽,父母官虽说也收收贿赂,贪点税银,但勉强也还算个好官。可自从新的县官走马上任,这临湘的百姓就开始倒霉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临湘县的县令先是增长了当年的税收,私饱中囊。随后,强迫当地一些没有背景的富商低价卖出自己的商铺。最后,大量开设赌坊j院。
这临湘县的新县令也不是傻子,他敢这么一上任就高调地“大兴土木”,是因为他有一个牛b的远房表弟。天高皇帝远,就是他的顶头上司看在他的后台份上,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况且,他也是那“懂事”之人,上面的人他也孝敬得频繁。
这样一来,临湘县的百姓在这新县令的统治之下,“相安无事”的过了六、七年。如今,新县令成了老县令,而临湘县也变得乌烟瘴气。
毫不知情的李夫子就在饭点上来到了临湘。城中人多,李延年此时已下马寻找歇息的旅店,准备吃过午饭再继续赶路。
无心美食,只为果腹,心不在焉的李延年看到一家小店,就像进去。
小店是真小,也就十平米左右。可地理位子很好,处于这闹市的中心地带,因此李延年一眼就瞧见了它。
“店家,帮我把马儿拴好。”李延年一脚已经踏进小店,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原本热闹的小店一瞬间安静下来,店里那甭管是作恶之人,还是那无辜之人都回过头来,看他这不速之客。
那为首的作恶之人原本脸色不快,待看清李延年后,表情一转,装模作样的拍拍身上的灰尘,站直了身子。在他的旁边,那可能是他属下的粗壮男子正抓着一名老者的衣领。
李延年收回左脚,转身便走。
那为首的男子对他这一举动有些反应不及,等李延年都走出好几步远了,才唤道:“喂,公子!你留步啊!”
李延年头也不回,佯装未闻,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上他李延年得罪不起的人多的去了,惹不起他只有躲。至于那些被欺压的人,他表示同情,可他李延年不是圣母,此时他没心思更没那个能力去管事不关己的闲事。
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的李延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那恶霸男子向他身边的属下做了一个手势。
那属下也是深知自己主子性情的人,他露出一个狗腿至极又无比恶心的笑容,尾随李延年而去。
李延年牵着自己的马,在这热闹的集市中寻找着可以让他填饱肚子的地方。他走得太冲忙,到现在还未进食,这对于每天按时吃早饭的他来说确实有些体虚了。虽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的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那些高朋满座的饭馆,李艳年敬谢不免,他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吃顿安静的饭。
这样的地方并不难找,李延年瞧清楚了店内只有零散的两三桌客人,并朝那走去。
不料,一个家仆打扮的高壮男子拦住了李延年的去路。
那人表面恭敬地道:“公子,我家主人见公子气度不凡,想请公子那边的饭店一聚。”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明显“鹤立鸡群”的饭店。
李延年眉目微皱,下一瞬间便不动声色地推迟道:”多谢你家主人的好意,在下在这里谢过了。只是在下还有急事需要赶路,怕这短暂的一顿饭无法让你主人尽兴。不如这样,你把你家主人的住址写给我,待我办完事情回来,定到府上拜访。到时一定宴请你家主人,以示谢罪。”
李延年笑得温和,却让人无法拒绝。
对于四处漂泊生活,李延年还是相当熟悉的。在李髆出生之前,他和姐姐过了相当长一段居无定所的日子。就是6年前,他还带着李髆到处流浪,最终在陈家村安家。
无论是面对达官贵人,还是市井无赖,李延年都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过往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他拿捏得很到位。他李延年不是身娇体贵、不知世事,可以任意妄为的特权子弟。为了生存,他也会奴颜婢膝,阿谀奉承。
好在,他相貌俊朗,举止得体,说话婉转,是一个不容易让人心生厌恶的人。
不会惹人厌,却会惹人眼。这次,李夫子的姣好面容被人看上了……
不过李延年对于应付这种事情也很拿手,他深知,这样的地方恶霸你越是拒绝他越是来劲。
他喜欢以柔克刚。
果然,那家仆一愣神,有些不知如何接话。他想过李延年会有的各种反应,毕竟这种事情他帮自己的主子做得太多了,可即使经验丰富如他,也没有想到李延年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家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小的也是给人当下人的,哪敢自己做主啊。要不,公子跟我回去,由您亲自向小的的主人说明原由?”他也算是主人的头号心腹,平日里没少帮着主人“邀请”那些美貌的男子到府上“做客”,软硬兼施这一套他玩得顺溜极了。可面对眼前这温和的男子,他就是“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