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三部)上——绾刀【有前部链接】

作者:绾刀【有前部链接】  录入:11-18

那个被打的男子正是红云,打他的是龟奴,白胖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干剥皮’了。

‘干剥皮’拉着脸,瞧不出有丝毫怜悯之色,冷声道:“给老子打得再狠些!哼,十下红,百下肿,二百下紫黑,三百下血流,四百下皮卷,五百下肉飞。这一百来下还算是轻的了。你不让老子舒坦,老子也绝不让你舒坦。若是这顿‘笋敲肉’配上那副‘旱苗盼雨露’的好药,还不够你长点记性,老子还有更多花样在后头等着。别以为有当官的说要赎你,就给老子装清高不接客,只要你一天没出得‘丹凤阁’的门,就得老老实实撅起屁股,赚一天的银子!”

红云一边受着板子,一边泪流满面,却硬憋着不出声,只是不停点头。

‘干剥皮’瞧见,狠毒地笑了笑,道:“好在你识相,没有挨不住张嘴乱叫,否则含在口里的灯油,只要漏出来一滴,这顿板子便要从头计数,再打过一遍了。”

第二章:世事浑难定佯装从良友,莺苑坠楼妓州牢被囚人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干剥皮’等二人做的就是杀鸡儆猴的活计,而且丹凤阁里知道此间的都是小倌,并不怕被他们瞧见,是以没有锁门。

想不到门外有人,‘干剥皮’转头看向来人。

那龟奴也停了手,扭头瞧看。

黄芩迈步进屋,面无表情道:“原来这里竟是滥用私刑之地。”

瞧见是个生面孔,不知来干什么的,‘干剥皮’将屁股挪出太师椅,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黄芩十分镇定道:“客人。”

‘干剥皮’撵他走,道:“我们这儿是内院,不招待客人,快出去!”

黄芩望了眼梁柱上狼狈不堪之人,道:“我是来找他的。”

红云疑惑地瞧看他,却是不识得。

‘干剥皮’果断地摇了摇头,故意扯起嗓子,拔高声调,道:“红云的客人都是相熟的,我不识得你。而且,哪有客人能找来这里的?”直觉来人身上有股危险的味道,所以他提高声音,以便让各处的护院、打手们听到。

黄芩笑了笑,并没说明是那小童领他来的,只道:“我找红云伺候,不识得我没关系,识得银子就成。”

‘干剥皮’皱起一字眉,迷惑不已。

黄芩哈哈一笑,道:“怎么?不想做我的生意?”

见十来个护院、打手们都已悄悄聚集到了院内,‘干剥皮’放下心来,眼珠连转几转,向黄芩作了个揖,嘿嘿笑道:“阎王面前哪有放回的小鬼,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客人真要红云陪,只管到大屋歇上一歇,待我拾捣完这不听话的兔崽子,叫他学会什么是服服帖帖,就把人给您送过去。”

黄芩故意拿起腔调,道:“等你把人折腾残了,再给我送过来,有甚用处?”

‘干剥皮’耸起鼻子哼了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管教自家没规矩的兔崽子,难道还需听你的意见?”

说罢,一抬手,示意龟奴当着黄芩的面再下板子。

龟奴扬起竹板,就要照着红云已红肿不堪的身体打下去。但只一眨间,他身前‘倏’地多了一人,手上的竹板被那人一只手牢牢拿住了。

那人当然是黄芩。

龟奴用力抽了抽,竹板纹丝不动。

因为动静大了,不少闲着的小倌、小童都跑到院内,躲在护院打手们身后,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干剥皮’见状,心道:这刻若是示了弱,以后要如何管教那些兔崽子?索性奔到架子边,拿过另一块更为厚重的竹板,就打算亲自上阵教训红云。

转眼间,竹板就要抽至红云身上了。

黄芩见状,也不说话,闲着的一只手,叉开五指,一巴掌招呼在没甚防备的‘干剥皮’的脸颊上。

立时,那张白嫩、胖肥的脸上乌青一片,‘干剥皮’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左右晃荡开几步,才勉强稳住脚跟。

黄芩是因为有话要问红云,不想任人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不方便问话,全为阻‘干剥皮’一阻,因此手上速度虽快,却未用上多大力气,否则,再轻也要打掉他几颗大牙。

吃了这样一个明亏,‘干剥皮’哪肯善罢干休?只听他一声怪叫,举起竹板,转身舍了红云,扑上来就要抽打黄芩。

他会如此,兼因这里是他的地盘,有恃无恐,是以气恼之下,不待仔细掂量,便贸然出手袭向对方,欲报一巴掌之恨。

待他扑上来时,黄芩的一只手仍拿住龟奴的竹板,身体动都没动,另一只手轻轻一抬,便格飞了劈头盖脸落下来的厚竹板。接着,他就势叉开五指,‘叭’得又是一声脆响,反手招呼在‘干剥皮’的另半边脸颊上。

刹时,‘干剥皮’被他打的愣在原地,一张面团似的大白脸生生变成青黑色,还足足‘胖’了一圈。

黄芩‘呸’了声,目露凶狞之光,道:“你这厮不识好歹,却原来喜欢挨巴掌。来来来,再让大爷给你几巴掌过过瘾。”

见一个照面就吃了憋,‘干剥皮’立马慌了神,就欲张嘴呼喝众位护院、打手们上去围殴黄芩,却因为脸颊高高肿起,阻碍了张嘴的动作,一时间没能发出声响来。

其实,本来那些护院打手们已盯着黄芩瞧了半天,若放在以往,不用等‘干剥皮’发号施令,他们早冲上去了,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始终畏畏缩缩没有出手。

这时,护院中为首一人奔至‘干剥皮’身侧,俯在他耳旁小声道:“头儿,这人,我们那班兄弟都识得,就是前年大闹‘财星赌坊’的小子,连余大海都没能拿他怎样,端的是狠角色。”

‘干剥皮’听到连‘扬州四鹰’里以人手众多、凶狠霸道着称的‘渔鹰’都拿黄芩没辙,不由大吃了一惊,心里先软了半截。

暗里,他道:这小子真有此等本事,我这里十几个护院怎么奈何得了他?识时务者为俊杰,遇上这样不要命的混世流氓,还是能忍则忍,好生招待,早些打发出门去比较妥当。

由此可见,他不过喜好在丹凤阁的小倌们面前逞凶,骨子里实是欺软怕硬得很,是以,一遇上难惹的硬手就怂了。

转头,见黄芩一副凶悍强豪的模样,冷笑连连地盯着他,愈见有发飙的迹象,‘干剥皮’只得肿着脸面,赔着笑,吐字含混道:“我不过想先调教一下这个小浪蹄子,教他听话些,大爷却居然等不得,真是好急性的人呐……”

回头,他瞧向红云,臃肿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这位大爷非你不可,要你马上陪他,今日便罢了,你快去服侍他吧。”

说着,他亲自解下红云,令他吐出口里的灯油,又替他敷上药,穿好衣,喂了一副散热去燥的药剂下去。

做这些事时,‘干剥皮’一直在笑。

他的笑因为肿着的脸显得尤其古怪,令得红云心惊肉跳不已,暗想:以‘干剥皮’的为人,这事若不能报复在那个多管闲事的大爷头上,就一定会连本带息报复在我头上了,下场怕要比这次更惨。

忐忑不安中,他被龟奴送到了黄芩身边。

龟奴道:“大爷,红云先交给您,他自会领您去他那屋,伺候您的。”

黄芩丢开手里竹板,大踏步行至院内。

‘干剥皮’一边嚷嚷着没啥热闹可瞧,都回去干活,一边掩着脸,带着龟奴,匆匆忙忙地跑了。那些个护院、打手们顷刻间也走了个干净。反倒是原先缩在后面的小倌、小童们没走,把黄芩、红云围在当中,七嘴八舌了起来。

有人问黄芩可是哪位大侠,又有人赞他有胆色,还有人劝他快逃,说‘干剥皮’极可能是去搬救兵了……黄芩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听着。

这些小倌、小童都是被逼泯灭了做人的尊严,沦落成别人玩物之人,不但每日间的经历很是悲惨,还要经常被整治、折磨,心底里对‘干剥皮’自然痛恨不已,因而见到黄芩把痛恨之人‘修理’了一顿,着实高兴的不行,就差笑出声来了。更加上黄芩正当年纪,又长得顺眼,虽然瞧上去是个混江湖的凶神样,可并未对他们横施暴力,难免心生好感,也就不由地偏向他了。

瞧着围在黄芩周遭,两眼放光,口中喋喋的同伴,红云觉得十分不顺眼,忍着伤痛道:“闪开闪开,这位大爷可是为我来的。麻烦让条道出来,我好领他去屋里及时享乐一番。”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开去。

还有小倌回头叮嘱道:“红云,你得让他小心防着‘干剥皮’啊!”

红云回道:“当然,不劳你们操心,有要紧的,我自会一并告之他。”

说完话,他便领黄芩去他屋里了。

屋内,红云点上灯,先让黄芩坐下,自己才跟着坐了下来。

为免触动伤处,他坐得很小心。

二人对面而坐,各怀心事。

烛火中,黄芩的一双眼睛显得尤其明亮。

瞧着对面的眼睛,红云忽然有了种自惭形秽之感。

然后,他又极其厌恶起这种感觉来。

黄芩率先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整了整零乱的头发,红云道:“还好,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他整治了。”

说着,他冲黄芩感激地笑了笑,道:“这一次,若非恩公赶到,我下身便要被‘干剥皮’给整治废了。”

黄芩道:“他因何整治你?”

红云道:“他本来就喜欢整治小倌,另外前些日子有位贵人说好了替我赎身,差不多这几日就该带着银子来了。那个‘干剥皮’心有不甘,这才故意找茬儿折磨我,想让我出去也做不成男人。”

黄芩皱眉道:“这人倒极是歹毒。”

红云起身给黄芩倒了杯茶,放置他面前,自嘲笑道:“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让恩公瞧见我出丑了。”

黄芩道:“你怎知我是第一次来,莫非光顾过你的客人,你都记得住?”

红云笑了下,温言淡语道:“别人不好说,但似恩公这样出众的人物,红云只要见过一次,定是终身难忘的。”

他这话,一分真,九分捧,任谁听了都免不了或多或少有些飘飘然之意。

黄芩点头道:“你很会说奉承话。”

红云无奈地摇一摇头,道:“在这种地方,若是连奉承话都不会说,就当真活不下去了。”

黄芩暗道:想从这样一张事故善变的嘴里套出实话来,着实不易。

红云起身,向黄芩行了一礼,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黄芩道:“我姓黄。”

红云缓缓站起身,道:“黄爷指名要红云伺候,可是为了听我串戏?”

他知道自己串戏的名声颇响,若是陌生客人点名要他,那八成是冲着他这项本事来的。

黄芩道:“这个却不忙,我先问你几句话。”

见他根本不动桌上的那杯茶,红云主动捧起茶杯,送至他唇边,娇声笑道:“黄爷,先喝口凉茶润润嗓子,再问不迟。”

黄芩接过,低头闻了闻,道:“这是什么茶,味道好怪,汤色好浑。”

红云笑道:“黄爷不常喝茶?”

黄芩道:“我们跑江湖的常喝酒,不常喝茶。”

红云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那就难怪黄爷对茶知之不多了。这茶,不但是上好的名茶,还有个有趣的故事。等黄爷喝过了,红云再仔细说道给黄爷听。”

黄芩暗在肚里寻思:这小倌有些古怪。

嘴上他道:“我正好饿了,你给叫些吃的来垫一垫。”

红云闻言,转身开门,道:“喝茶正好配些茶点,我这就叫人拿几碟进来。”

趁他到门口招呼小童准备茶点时,黄芩泼了半杯茶至桌底暗处。

红云回来,见桌上的茶水减了一半,以为黄芩喝下去了,不由偷笑。

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

茶点上来后没多久,黄芩忽然头一垂,眼一闭,‘呼啦啦’从凳子上跌下来,仰倒在地。

红云见状毫不惊讶,走上前,用脚轻轻踢了他几下,假意关切地唤了几声:“黄爷?黄爷?……”

见对方没甚反应,他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意,道:“黄爷,现下我便说与你知晓。你喝的茶产自景宁,名叫惠明茶,是一个浙江的茶商送我的。至于那个‘有趣的故事’,则是我在茶里加了料。”

说罢,他从床下找出一条绳索,来到黄芩身边蹲下,又以手背拍了拍黄芩的面皮,不怀好意地嘻嘻笑道:“瞧你的长相,若是捣持捣持,估计也算不错。你猜,‘干剥皮’会对你做些什么好事?”

不料,就在他动手绑人时,突然间,原本倒地不动的黄芩,一个鲤鱼打挺翻将起来,以手作扣,掐着红云的脖子,将他锁住,顶在了桌边。

红云既惊且怕,咳呛着道:“黄爷息怒!……且饶了红云,红云还有话说。”

见他出气多,进气少,黄芩略松开手,皱眉恨恨道:“歹人!我不曾加害于你,你竟要加害于我?”

红云闭上双目,一面流泪,一面楚楚可怜道:“不错,你的确不曾加害于我,还好心帮了我一遭。可是,你嫖完了自走你的,被你打了的‘干剥皮’只会把帐全记在我头上,到时,我受的罪必定比这次还要多,丢了性命也说不定。所以,我只有把你迷倒,绑给‘干剥皮’处置,他才能不因此记恨我,折磨我。”

黄芩‘哼哼’冷笑两声,手指又紧,道:“你倒是算计得颇精,枉我刚才出手帮你。”

见瞪着自己的双目中,尽是瞧不起人的神色,红云只觉意气上涌,索性不再装佯示弱,心一横,头一扬,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你以为……刚才帮我,我就会……感激你?你帮我,只是……因为可怜我。你可怜我,则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强过我这种人太多,根本瞧不起我。我最恨被人瞧不起……所以……你还是……杀了我吧!”

黄芩松开手,一把将他狠狠推倒在地,愠怒道:“若放在以往,你要害我,我定不饶你。但今时不同往日,况且凭你还没甚手段能害得了我。至于说帮你是因为瞧不起你,该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才对。”

红云连着咳喘几声,道:“若非瞧不起,怎会觉得我可怜,出手帮我?试问,你可会出手帮那些和你一样身强力大、风光无限的江湖豪客?”

头次听到这样的论调,黄芩仔细想了想,才正答他道:“我并非喜欢多管闲事之人,是以,若放在平日,无论是你,还是什么江湖豪客,我都未必出手相帮。”微微摇头,他又道:“不过,见识过你狗咬吕洞宾,下药害人的卑劣手段后,我当真是瞧你不起。”

红云爬起身,疑道:“不喜欢多管闲事?那为何出手帮我,掌掴‘干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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