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碰撞、相击,黄芩都觉得手臂沉重,手腕发麻,到最后和韩若壁先后落地时,几乎要握持不住铁尺了。
虽然,这一回,他勉强算是封住了高人龙的剑袭,但再也无力将其剑气反弹开去,是以受剑气所震,他丹田内的气血动荡不停,翻涌不止,乱成了一团。
发现黄芩的铁尺竟然低挡不住敌手的攻势,韩若壁心知不妙,瞬时,手腕一挑,宝剑‘横山’循着高人龙肋下的一处破绽斜刺了出去。
这一剑,靠的是巧,靠的是刁。
原来,借着黄芩挥动铁尺抵挡‘皂剑天尊’的刹那间,韩若壁赶紧硬提起一口真气,只是这口真气还没能完全提上来,就见黄芩吃了亏。他怕黄芩受到重创,马上出剑相帮。不过,这时,韩若壁的脚跟还没站稳,只提起了半口真气,估量之下,自然不敢贸然硬接对手的强攻,是以采用了围魏救赵之策,以攻代守,也是逼不得已。
他心知这一剑绝无可能伤及对手高人龙,只盼能逼得高人龙的攻势缓上片刻,容黄芩续一口真气。一旦黄芩的内息运转恢复,缓过劲来,就可接替自己与其纠缠,而自己也只要再一个呼吸的间隙,就能够恢复,二人即可摆脱窘境,全力御敌。
韩若壁用谋之心不可谓不高明,但是,这个敌手却比他还要高明。
高人龙瞧见了韩若壁的奇袭,却不仅没有撤招弥补之前的破绽,而且不闪不躲,不防不架,嘴角扯起一个冷笑,手中皂剑未做丝毫停顿,又是一剑劈出,攻势愈紧。
顿时,一道白玉般的剑气如同实质,从右到左,向韩若壁的右肩劈砍了下来!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刹那间。
韩若壁见状,惊疑不已。
出剑前,他曾在心里预计过,对于他的这一剑,高人龙可能会采取哪些方式来应对,却绝没有预计到对手会完全无视他的剑势,直接对攻。毕竟,他的‘横山’出手在前,高人龙的皂剑出招在后,而且‘横山’比皂剑要长出不少,是以如此硬拼,除非高人龙的剑招比韩若壁的快上数倍,否则韩若壁的剑一定会先刺中高人龙的肋下,而一旦中剑,高人龙这一记劈砍招式也就要落空了。
可既然如此,‘皂剑天尊’高人龙又不是傻子,为何只攻不守?
韩若壁不明就里,只在心中骂了一声:谁怕谁呀!我就不信你的剑能快过我的!
他依旧挺剑直上,直捣高人龙的肋下破绽处。
不想,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香风扑鼻,几不可视的雨帘中依稀有蓝影闪动,一片红云夹杂着金光银电,发出嘶嘶的破风之声,突然出现在高人龙的身侧。
来的正是那个蓝裙女子。
就见她挥动起那条红巾,迅疾拂向韩若壁刺出的剑尖,正好为‘皂剑天尊’补上了肋下的破绽!
从红巾所到之处激起的‘哧哧’的破空之声听来,那条红巾绝非普通丝绸所制,怕是比钢丝铁线织出的罗网还要厉害,倘若不小心被它沾上,定是要被撕下几块肉来的,堪称杀人的利器!
这一下,韩若壁剑势已老,身法已尽,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敌手居然还有此种合击之术,一人防守,一人进攻,配合得虽说称不上天衣无缝,但也叫人无从破解。
现下看来,韩若壁刺出的一剑注定要徒劳无功了,而高人龙劈来的一剑却当真要命得紧。
至于黄芩,还处于力竭的状态,再是心急也无计可施。
毕竟,说时废笔墨,实际上才不过几个招面的功夫,他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汹涌不定的内息抚平。
因是之故,面对‘皂剑天尊’高人龙的这一剑,二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无法招架的地步了。
这时刻,饶是韩若壁如何镇定,也有点儿慌了神。
如果,是在寻常状况下,处于此等劣势,十个韩若壁、黄芩怕也必死无疑了。
可是,现下,恰恰就是个不寻常的状况。
第十五回:五行生数布成天罗地网,强强联手鏖战铁划银钩
大雨,倾盆的大雨,简直下漏了天。
四周一片茫茫,触目皆是水帘。
‘六阴真水神功’因水而生,但凡到了有水的地方,威力就会成倍增长!
恰逢生死系于一线的关头,容不得韩若壁再作其他想法,手中‘横山’微微一颤,寒冰剑气即刻向四周发射,至阴至寒的‘六阴真水神功’毫无保留的,绵绵不绝的自剑尖迸发而出,肆情挥洒。寒冰剑气所到之处立刻凝水成冰,霎时间将千万滴雨珠化作了颗颗冰雹,也将一场愈来愈大的南国疾雨变成了撼天动地的冰雪风暴。一时间,寒气如刀,冰晶似箭,千万根冰箭携带着裂肌蚀骨的凌厉罡风,布天盖地地向高人龙和那蓝裙女子卷了过去。
蓝裙女子见状,脸色‘唰’的一片惨白,口中惊呼一声。
如非亲眼所见,她根本无法相信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足以夺天地之威,挟风雨之利的绝学神功!
其实,韩若壁的修为已达‘炼气化神’之境,如果能够用‘以神御剑’之法发出‘六阴真水神功’,威力定然比单独发出‘六阴真水神功’强出十数倍都不止,对敌手的打击力度也肯定更为巨大。但此时此刻,他好不容易提聚起的半口真气眼见着将要耗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借助天时之便,发出‘六阴真水神功’已属不易,倘若再要‘以神御剑’,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好个高人龙,不愧为久经恶战的‘皂剑天尊’,目睹眼前剧变,居然没有半点儿惊慌失措,只是在心里感觉十分两难。
按说,敌手在遭到偷袭,连一口真气都调转不过来的危机时刻,还可以发出这样的一剑,端的是武功绝顶,异常扎手了。他本该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抢在千万枝冰箭劈头盖脸袭到之前,当机立断地挥剑而下,废去敌手的右臂,从而除掉此一强敌再说。毕竟,就算之后来不及回防,以他数十年修为的护体罡气,仍是可以拼上一拼的,虽说不大可能全身而退,但总不至于命丧当场吧。但是,他身侧的蓝裙女子的武功、内力均不如他,恐怕无力防范,如此一来,难免要性命不保。而他,虽然不至丢掉老命,但头脸处的护体罡气难免薄弱,一双眼睛很可能被冰箭所伤,甚至刺瞎,纵使除去一名强敌,损失也极为惨重。
然而,如果高人龙不如此这般,而是撤回剑势,转攻为守,去化解敌手陡然发出的这一招,就等于给了敌手喘息之机。以敌手目前展现出的实力,足见是难得一遇的高手,委实不好对付,恐怕只要容他得到一时半刻的间歇,就会缓过劲来,那么,接下来的战况必将异常艰难。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高人龙主意已定,心中暗道:罢了罢了!
但见他的手腕急速地一抖,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清啸,本来向下斩落的剑势于半途中改变了方向,猛然旋转着抖出一片白色的剑网。
那千万枝飞射向他和蓝裙女子的冰箭顿时被如雪的剑光绞得粉碎!
这一记‘六阴真水神功’拼死出手,韩若壁的内息中只觉空空如也,仿佛二十年的修为一瞬间损耗殆尽了一般,什么也不剩了。
对韩若壁而言,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须知,他自从功力大成以来,除去被黄芩所伤的那一次,内力一直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虽然亦有不如对手强悍之时,但从来没有这种彻底被榨干了的感觉。
如此一来,韩若壁不敢逞强,招式一发出去后,当即脚下倒踩七星步,退到了黄芩身后数丈,赶紧回息换气。
本来,在高人龙的精心布局下,对手“已经死了”。
但是,由于他舍不得自己的双眼,他的对手又“活”了过来。
当然,这一时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时刻,只有当你回想起来时,才会意识到是何等珍贵,而当时,你却根本感觉不到,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手边溜走。如果,能再给高人龙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砍下那一剑,先废了韩若壁,再取韩、黄二人的性命,即使搭上自己的双眼和同伴的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打过猎的人都知道,受伤的野兽最可怕,它们往往会因为求生的意志而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
如果确如此言,那么,死过一次的野兽呢?
是不是更加可怕?
此时的黄芩就像一只野兽。
一只‘死过一次’的野兽!
仅凭片刻间的耽搁,黄芩已然缓过劲来。
这一次,多亏了韩若壁的‘六阴真水神功’。
死里逃生,黄芩感到的不是后怕,而是愤怒。
就算他和‘火焰刀’管天泰决斗之时,也没有被杀得这般窝囊过!
此刻,他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像一个点着了引芯的火药桶。
对付这样一个火药桶,唯一的机会就是在爆炸之前把它熄灭。
显而易见,高人龙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呛啷啷!”
黄芩舌炸春雷,一声虎吼,抖手撒开了铁链。
正当此时,天空中炸起一个响雷,骤然间,天地变色,暴雨如泼。
雨下得更大了。
黄芩虽怒,但灵智未失,明白当下的首要任务不是冲上去与高人龙等人拼斗,而是逼开对手,确保不远处的韩若壁有恢复气力的时间。于是乎,他立时运起十成真力,摇动手腕,将丈许长的铁链抡圆了,在身前身后形成了一个阔达两丈左右的屏障。
就见,铁链上真气奔腾,风雷迸发,如同环绕在黄芩周围的霹雳雷霆,看样子,任谁沾上半点,都会骨骼尽碎,毙命当场。就连浇灌而下的如泼大雨,也似是遇上了看不见的气墙一般,全都被远远地甩了开去。
与此同时,‘一丈波亭’内的三人已先后跃了出来,全奔到高人龙和蓝裙女子身侧,准备助战。
这时候,五人可算是聚齐了。
被黄芩舞动的铁链迸开的雨点砸在五人的身上、脸上,饶是他们个个堪称内家高手,有神功护体,也不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高人龙面上的肌肉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另四人的脸色也不同程度地变了变。
由此可见,黄芩铁链上的内力之强悍,着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令得这群平日里视人命如草芥的强人也不免心生畏惧起来。
但转瞬,高人龙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另四人心领神会地瞧他一眼,脚下移动开来。他们迅速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变换所处的位置,各占一角,很快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将黄芩连同舞动的铁链围在了当中。
这时的韩若壁已然恢复如常了。
他的内力何等深厚,况且只是一时力竭,并未受伤,因此几次吐纳后便调息得当了。
眼见黄芩那边的情势紧张,韩若壁皱起眉毛,费力地穿过眼前不断砸落的雨水间隙看过去,警示道:“小心了,敌人好像会合击之术,瞧他们进退有据的样子,似乎是某个颇为神妙的阵法。”
知道他也恢复了过来,黄芩暂时收了铁链,再一手执尺,一手握链,徐徐转动身形,小心地提防着周围的五人。
那五人待在原地,只将目光聚焦在黄芩身上,暂时没甚行动。
明白他们个顶个的是高手中的高手,韩若壁不放心黄芩以一敌五,因而出言提醒过后,当即飞身向包围圈内掠去。
本来,他已做好准备,全力与五人中出来阻拦他之人相斗,分散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引开他们,黄芩也可趁此机会进攻其余的人,如是这般,就算有什么精奥的阵法,也等于不攻自破了。
他想得倒是不错,毕竟阵法这种东西虽说注重变化,但又最讲究规矩。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方圆,何来阵法?是以,不管多奥妙的阵法,形成阵法的元素都是缺一不可的,否则,阵法便等于不存在了。而韩、黄二人眼前的阵法,无疑是以高人龙等五人为元素的,哪怕只有一人被引开都不行。
不过,可惜的是,根本没有人出来阻拦他,韩若壁的如意算盘就此落了空。
也因此,他顺顺利利地落在了黄芩身侧。
当即,韩若壁身形微转,与黄芩相距几尺,背对着背,仗剑而立。
二人没有靠在一起,而是间隔了一段距离,实是为了活灵应变,方便施展招数。
黄芩微微侧头,低声道:“你真不该进来。”
他说得不错,就战局而言,如果对方的阵法运转起来的确神妙非凡,韩若壁留在阵外才更稳妥,一则可以自保,二则可以牵制敌手,策应黄芩。
“我知道,”韩若壁不甚在意地回他道:“但没忍住。”而后,他又道:“如果刚才在外面的是你,你能忍得住不进来?”
黄芩没回答,只是扫了眼高人龙等人,轻轻一抬眉,道:“我猜,他们就是你落下饵,想钓的鱼了。”
韩若壁点了一下头,道:“不想竟是条前所未见的大鲛鱼,你我若不多加几分小心,葬身鱼腹也不一定。”
黄芩眯了眯眼,目光说不出的坚定,道:“扬竿溜鱼,平竿收线,不怕鱼肚不朝天。”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高人龙等五人已从各个方位,有前有后,有伸有缩地缓缓合拢了过来,把黄芩、韩若壁二人一起围住。
大雨越发地急了起来,严重影响众人的视线。
高人龙挤出一个笑容,以精深的内力将声音送出,道:“老话说,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难得二位也是武功绝伦的高手,只要你们肯交出‘如意宝’,我们就不为难你们,放你们离开,也不追究二位杀死‘黄膘紫骝’的事了,怎样?”
他努力想让面上的笑容显得真诚些,只可惜雨太大,对方二人根本瞧不清他的脸,白瞎了他辛苦装样。
黄、韩二人都是精通江湖世故的,哪能被他的一句话给骗了?
是以,黄芩听在耳中,不过当个笑话,当然不予理会。
韩若壁心头‘咯噔’了一下,疑惑不已,暗道:听他这么说,倒像原本有替‘黄膘紫骝’报仇的意思。莫非他们与‘黄膘紫骝’有些交情?可是,‘黄膘紫骝’那样神出鬼灭的冷血杀手怎可能同旁人有私交?或者,他们和‘黄膘紫骝’是一伙儿的?可‘黄膘紫骝’不是向来都是两个人一起杀人,一起收钱吗,何来别的同伙?……
原来,遭到偷袭后,他早已明白这伙人是等在这里,专门设下了局,以便杀人夺宝的,但也以为高人龙等五人与‘黄膘紫骝’并没甚关系,不过是那个买凶杀人夺宝之人花费重金聘请来杀掉他们,抢回‘如意宝’的几个杀手。那个买凶杀人之人定是获悉‘黄膘紫骝’出了岔子,‘如意宝’已落到了他和黄芩的手里,才不得不这么做的。但现下看来,事情可能并非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简单了。
高人龙见对方不上当,果断地做了个举手劈落的动作,五人的身形立刻以诡异、奇幻的方式旋转、移动了起来。虽然一时间还不曾接近黄、韩二人,但已足见颇为神妙莫测。
黄芩见状,不声不响地将手中的铁链折至不足三尺长短,举过头顶,接着,又不急不忙地在头顶上绕着圈来。
铁链‘呼呼’地绕着圈,卷起一阵阵旋风,为他荡开了遮挡视线的大雨。
这一时刻,黄芩双目如电,将五人的位置变化瞧得真切,口中蓦然喝道:“这是‘五行生数阵’!”
韩若壁也瞧出来了,道:“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原来这就是阳无匹,阴无耦的‘五行生数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