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四部)中——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11-18

韩若壁接口道:“其实我们只是为了寻一个人,所以在归善不会停留太久。”

萧仁恕抚了抚颌下长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老朽在归善还算有几分薄面,不知二位要寻何人,或许老朽能帮上一点忙。”

韩若壁叹道:“我们要寻之人倒不在归善,来归善是为了请一位旧友帮忙,因为他对广东一带比较熟,有他领着,找人会方便不少。”

萧仁恕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你们的旧友,便是街头卖云吞的小艾吗?”

韩若壁点头道:“正是正是,萧园主当真明察秋毫。打明儿起,小艾就和我们一起动身,离开归善了。”

眼光稍转,萧仁恕道:“如此也好。小艾来归善卖云吞也有不少时日了,没想到竟也是江湖上的好汉,倒是‘解剑园’眼拙了,惭愧,惭愧呀。”

稍作停顿,他又道:“你们到底要寻何人?如果方便,不妨说来听听,对江湖上的各路好汉,老朽也略有耳闻。”

言下之意,‘解剑园’并非只知道归善的事。

韩若壁摇头笑道:“如此,我若执意不说,园主怕要以为我们心里有鬼了。罢了罢了,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我们要寻之人乃是效力于宁王麾下的‘小天师’赵元节。”

听到‘赵元节’三个字时,萧仁恕的右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他道:“赵元节远在宁王府,你们怎会跑来广东找他?再者,你们找他所为何事?”

第二十回:喜出望外巧获天师踪迹,力排众议旨在寻仇图利

萧仁恕的问话,落在韩若壁的耳朵里,顿时被听出了一点儿别样的意味。韩若壁直觉的感到,是‘赵元节’这个名字触动了萧仁恕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令他突然之间兴趣大增起来。

与此同时,韩若壁又瞥了眼黄芩,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上瞧出他虽然也听到了,但只以为对方不过顺嘴一说,并没有多加留意。

对于同一个人的同一句问话,向来默契的他们居然有了不同的反应。

却原来,黄芩长在坚心忍性,果敢决断,但对于自己认定为不相关的人或事,则不愿浪费一丝精力去体察;而韩若壁虽略有浮华,但一颗心却玲珑剔透,对旁人的心理、态度的感知颇为敏锐,并极擅长据此做出各种推断。

‘看萧仁恕的反应,难道他和赵元节有甚关系?’

‘大胆猜测的话,莫非’解剑园‘就是’三杀‘的蛰伏之地?’

‘这个萧仁恕,名头不甚响亮,武功却显然极高,会不会就是’三杀‘的首领?……即便不是,也确有几分可疑!’

各种想法在韩若壁的脑中一一闪现,以至于再抬眼看萧仁恕时,陡然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警惕。

这时,萧仁恕的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但是,韩若壁就是能感觉到,此刻,对方的心理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就在韩若壁的脑筋急速转动,考虑着要如何回应才能顺带不露痕迹地探一探萧仁恕的底时,他身旁的黄芩已回话道:“哦,我们原本也打算去‘宁王府’打听打听的,怎料半道上就听人说赵天师往广东这边来了,所以也一路过来了。”

本来,黄芩刚开口时,韩若壁还担心他由于没有防备,说漏了嘴,泄了己方的底,接下来却听到黄芩那模棱两可的说辞,心中立时大定,不禁暗赞他行事、说话都足够老辣、稳妥。

其实,韩若壁是多虑了。黄芩的心思虽不似他那般玲珑剔透,可到底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经验丰富、老道,即便没有刻意加一份小心,只凭本能说话,一般而言,也不至说错什么。

萧仁恕闻言,佯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小天师跑来了广东地界,这倒是奇了。”淡淡一笑,他又道:“听起来,二位竟是‘小天师’的朋友?失敬失敬。”

听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有些怪异,韩若壁剔眉眯眼,嘻嘻一笑,道:“这么说,萧园主莫非也是‘小天师’的朋友?否则,为何发觉我们是他的朋友,便想‘敬’我们了?”

这句话里暗藏的机锋,也只有他和黄芩心里明白。

萧仁恕的眉毛微微一皱,随即流露出一股浓浓的不屑之色,道:“江湖传言‘小天师’法力无边,混迹宁王身侧,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不过‘攀附权贵,为人走狗’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萧某不才,虽然学剑不成,偏安一隅,但向来很爱惜羽毛,似‘小天师’这等朋友却是不敢结交,也结交不起的。”

拿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韩若壁在心下打起了小九九,暗道:无论如何,在摸不清你‘解剑园’的零零总总的前提下,我总不能漏太多底给你。

心思一定,他当即佯作愤愤不平状,道:“我们跑江湖的,冲州撞府,日晒雨淋,为的不过是跟在别人后面苦点儿银钱,讨个好生活,哪里管得了什么名声?没法子,谁让我们不像萧园主这般家大业大,吃穿不愁,有资本洁身自好,一身清刚呢。老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不过,只要能做到不伤天害理,也算对得起自家的良心了。”

听到这里,萧仁恕的脸上已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寒霜,冷冷道:“据我所知,你们的那位朋友此刻就在韶州。”

韩若壁半信半疑道:“‘小天师’去韶州做什么?”

黄芩的眼光低垂,看样子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萧仁水哼‘了声,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被’南华帮‘的大锭银子请去助拳了。你们既要去寻他,不用说,日后亦是我’解剑园‘的敌人。”

说到这里,他的眸子闪现出几许冷厉之光。

韩、黄二人见状,顿时警觉起来。

萧仁恕轻笑一声,道:“二位放心,我若今日留下二位,难免要被江湖上的朋友耻笑,说’解剑园‘不讲江湖道义。但’解剑园‘再大度,也没必要把敌人当作朋友。这样吧,你们带来的这坛酒,萧家的人不敢收受,还劳二位带回去。好走,不送。”

说罢,他抬了抬手,做出一个送客的动作。

韩若壁撇了撇嘴,道:“如果’小天师‘当真在韶州出现,我们少不得是要去一趟的。”

萧仁恕低垂眼皮,完全不予理睬。

这时,一名家仆进来禀报,说’九头鸟‘卜于书卜大侠已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萧仁恕点点头,吩咐道:“领这两位客人出去,请卜大侠进来。”

黄芩上前一步,微一拱手,道:“萧园主今日此言,与我们帮助极大,在下感激不尽。其实,此时此刻,是敌是友,还言之过早。但不管怎样,以我今日所见,萧园主的铁骨铮铮,高风亮节确是令人钦佩。既如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机会,来日再会。”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双方再无多言,黄芩、韩若壁二人跟着那名家仆悻悻然离去了。

到了花厅门口的长廊上,二人瞧见一个浓眉虬髯,鹰鼻阔口的中年汉子正背手身后,来回踱着步子,想必就是家仆口中的’九头鸟‘卜于书了。

韩若壁心道:这一位,八成也是来替’解剑园‘助拳的了。

见有人出来,卜于书也拿目光在黄、韩二人身上踅了几回。

出得’解剑园‘的大门,黄芩忍不住问韩若壁道:“你为何定要如此应对,激怒萧园主?”

韩若壁浅浅一笑,反问道:“你觉得这个萧园主的功力如何?”

黄芩略一思索,道:“虽然没有交手,但仅凭气机感应就能得知,他的功力高明得让人有点意外。之前,我曾和’八大神剑‘里的’雷音神剑‘许孝先交过手,可若拿许孝先同这位萧园主比较,那真是有天地之别了。”

韩若壁点头道:“是呀,难怪萧兰轩小小年纪就能名列’八大神剑‘之列,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老子。”

想了想,黄芩道:“我瞧那天在道口设卡子的’萧二伯‘的武功也很是不俗。”

韩若壁皱起眉,边以拇指在下巴上轻轻搔动,边道:“’解剑园‘在江湖上并无多少名气,却潜伏着萧仁恕这般厉害的高手。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儿可疑?”

黄芩’嗤‘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做贼做久了,难免杯弓蛇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觉得可疑。要我说,大泽之中,必有龙蛇。谁告诉你高手都是声名显赫之人?名气大的,不一定是高手,高手,也不一定名气大。”

韩若壁不耐地’哼‘了一声,道:“是是是,高手,不一定名气大,你是想说你自己,是吗?别弄错了,你现在只是在扮猪吃老虎,披了张公人皮而已,装什么默默无闻?你的名气,原本就大着呢!”

黄芩摇手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话说回来,依我看,萧园主性情刚正,谈吐间自然流露出对妖邪之人的厌恶,不似作伪。而且,他明明已视我们为敌,却还告诉我们赵元节的下落,那自是因为爱惜自家身份,纵是敌人亦不愿出言相诳,似他这等人物,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韩若壁道:“可是,你真觉得赵元节此来不是为了’三杀‘的’玄阙宝箓‘,而是如萧仁恕所说,是替’南华帮‘助拳来的?’南华帮‘再怎么富,也不过一个地方帮派,哪可能有财力请得动远在江西的’小天师‘带人赶来助拳?”

黄芩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韩若壁摊手一笑,道:“瞧,你也没法子确定萧仁恕的话是真是假了吧。”

黄芩道:“即便如此,萧仁恕的话也未必是假的。”

韩若壁道:“你能肯定?”

黄芩道:“不是肯定,而是从萧仁恕的角度考虑,得出的结论。假设,萧仁恕只是个局外人,并不知道’三杀‘和’玄阙宝箓‘的事,却在这种特殊时期,得知赵元节出现在韶州的消息,那么,他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韩若壁当即明白了,道:“他的第一反应仍是赵元节是’南华帮‘请来助拳的。”

黄芩道:“不错。”

韩若壁道:“可如果他只是说谎,想把我们引去韶州呢?”

黄芩沉默。

韩若壁摇了摇头,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我觉得归善这种小地方忽然间冒出一个旷世高手来,未免太过神秘。而’三杀‘潜伏在广东,迟迟不去江西送’玄阙宝箓‘一事也颇为神秘。神秘的事凑到一起,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当然,现在就肯定’解剑园‘和’三杀‘之间有联系还为时过早,但多安个心眼,总不会错。”

黄芩睨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心眼安得太多了。”

韩若壁倒吸了一口气,疑道:“奇怪,我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你就老是和我唱反调。为什么?”

黄芩道:“因为你的调子不对。”

韩若壁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道:“哈,我的调子不对?你的那句’心眼安得太多‘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从不对别人安心眼?”

黄芩道:“我只对需要提防之人安心眼,你却对所有的人都安心眼。”

韩若壁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因为我在屋里和小艾说话,没让你听,你便觉得我对你安心眼了。是吗?”

黄芩道:“难道不是吗?”

“是。”韩若壁的声音很沉,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但你又真的不是我需要提防之人吗?”

黄芩哑然片刻,也沉声道:“那得看你做了什么事。”

韩若壁道:“你瞧,这就是症结所在。”

黄芩听不懂,道:“什么症结所在?”

韩若壁叹了口气,道:“你不信任我。”

黄芩微愕一瞬,道:“你得能让我信任才成。’北斗会‘的事,倪少游的事,你告诉过我一星半点儿吗?”

韩若壁道:“你总认为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才想事事皆知,好提前阻止我。”

黄芩道:“有什么不对吗?”

韩若壁又是一声叹,摇头道:“可我却觉得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不会伤天害理,所以没必要事事让你知道。”

黄芩愠道:“狡辩。”

韩若壁第三次叹气,道:“也许,是我奢望得太多了。我总希望有一天,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不必提防我,而我也不需提防你。”

黄芩正色道:“假如你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又怎可能提防你,你又何需提防我?”

韩若壁疲倦地笑了笑,道:“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做过你眼里的伤天害理之事,但你分明就一直在提防我,不愿我对你有所隐瞒。”

“你的意思是,是我先提防你,所以你才提防我,凡事对我有所隐瞒的?”黄芩斥道:“荒谬,别在言语上绕我!”

之后,二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句,争争吵吵着到了小艾的住处门口,才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干脆地闭上了嘴。

见到小艾后,韩若壁立刻仔仔细细地询问了’解剑园‘的情况,以及萧仁恕的来历,而且还担心漏过了什么细节,问了好几遍,又反反复复地推敲了半晌,最终也没能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才不得不作罢了。

先前,韩若壁追问小艾时,黄芩未置一词,待到此时才开口道:“其实,我们只要走一趟韶州,如果在那里找到了赵元节,就说明萧园主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解剑园‘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韩若壁的脸上露出苦思之色,道:“如果赵元节真的在韶州出现,我们又知道他是来找’三杀‘的,那么’解剑园‘就不应该和’三杀‘有关系。可如此一来,’南华帮‘又是个什么情况?在这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一拍大腿,他似是豁然开朗了,道:“是了!’南华帮‘就是’三杀‘!”

黄芩皱了皱眉,道:“怎么可能?”

韩若壁眉飞色舞,道:“本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三杀‘到底为何不按原先的计划把’玄阙宝箓‘送至李自然面前,而如果’南华帮‘就是’三杀‘,这个疑问便迎刃而解了——因为他们和’解剑园‘起了冲突,无暇把’玄阙宝箓‘送去江西给李自然,所以才倒过来邀请李自然来韶州犬玄阙宝箓’。李自然因故不方便亲自来,就派了赵元节来。”

黄芩无奈地看着一脸兴奋的韩若壁,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再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不好?这件事,咱们只要紧追不放,终会逐渐明朗起来,但似你这般疑神疑鬼的,实在毫无益处。”

韩若壁显然很不服气,诘问道:“这怎么能说毫无益处呢?如果‘南华帮’是‘三杀’,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派人伏击过我们一次,假如我们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的老窝韶州,他们还不立刻派人出来把我们给活撕了?是以,我们如果要去韶州,必须得加倍小心才行。”

推书 20234-11-17 :弯弯小河向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