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四部)中——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11-18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鲜兆林边思考边道:“这样说来,马国梁是想要崔浩死?”

钟回圆道:“也许他二人间有什么私仇吧。”

摇了摇头,鲜兆林道:“不对,如果仅仅是私仇,马国梁大可以要我们暗里替他除去崔浩,何必还要借着在谈判会议上搅局的机会下手?”

不等钟回圆接话,他又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诱发‘南华帮’与‘解剑园’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的原因,就是谈判破裂,同时,崔浩死在了‘解剑园’的萧怀物手里。”

钟回圆愕然片刻,之后又‘啊’了声,道:“难道这是马国梁想要的结果?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同‘解剑园’为敌对‘南华帮’有什么好处,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鲜兆林摇头道:“这就得问他了,我哪可能知道。”

钟回园道:“他托人带信来,说明日上山拜访老大。”

鲜兆林道:“正好,是时候该见一见他了。有些话,他也该对我们讲清楚了。”

沉默了一阵,钟回园唉叹一声,道:“如果,之前,此地那间‘聚宝堂’的郭掌柜,能以我们提供的‘王子午鼎’交换到‘如意宝’的话,就没有这许多事了。”

“是啊,”鲜兆林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宫老爷当真可恶。”

钟回圆恶狠狠道:“可恶之人死不足惜!”

鲜兆林道:“对了,别忘了把‘王子午鼎’要回来。”

“这个自然。”钟回圆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问老大。”

鲜兆林道:“说。”

钟回圆道:“得到‘如意宝’的消息后,老大何不干脆派我等弟兄血洗‘古脂斋’,夺回‘如意宝’,而要使个策略,让马国梁替我们找个古董商人带上‘王子午鼎’,前去换犬如意宝‘?”

鲜兆林道:“’古脂斋‘和’武当‘素有关联,人手极是不弱,在官府也有靠山,倘若贸然出动,不但未必抢得到’如意宝‘,还可能暴露我们’三杀‘的踪迹。”

钟回圆点头道:“还是鲜老大深谋远略,考虑周详。”

鲜兆林道:“快天亮了,你回去吧,一方面安抚好赵元节他们,另一方面也要弄清楚马国梁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钟回圆起身,行礼,转头出去了。

往韶州去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午后火烧一般的骄阳直泄万丈,晒得道路两旁的树木野草都冒了烟,地面也泛起薄薄一层摇曳的红光。黄芩、韩若壁二人走在前面,后面远远地跟着倪少游。小艾因为得了韩若壁的命令,必须先去联络各处的’北斗会‘弟兄,然后才往韶州去,所以没有同行。

因为路很窄,又颇为崎岖,三人都牵着马没有骑。

这时,偶有微风撩起热浪,吹到黄芩的脸上,烘得他的呼吸也变得火热起来。

一路上,不管韩若壁如何出言逗弄,黄芩总是静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若壁见状,忽然又轻声吟道:“风不定,人初静,今日炎阳落满径。”

黄芩仍是没甚反应。

走了一段,韩若壁回头冲倪少游,略有微词道:“怎的还跟着我们?”

倪少游显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我……”

韩若壁揉了揉眉心,道:“你不用回去向王大人复命吗?

看来,他不太想让倪少游跟着。

倪少游道:“除了给大当家传递消息一事,王大人还另有任务交待给我,任务没完成前,不急着回去。”

韩若壁吊起眉道:“真的假的?”

倪少游道:“小五不敢对大当家有所隐瞒。”

韩若壁’哼‘了声,讥讽道:“之前,你隐瞒的可算不少了,现下又不再是’北斗会‘的弟兄了,哪有什么敢不敢的。”

倪少游可怜兮兮地缓下脚步,呐呐道:“大当家如是嫌小五碍眼,小五自会躲得远远的。”

韩若壁心头一软,叹一声,道:“你怎么到现在也没学会,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切不可这般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想一起走,就上前来,别偷偷摸摸地跟着。”

倪少游欣喜不已,赶紧拉着马赶上来。

韩若壁又道:“王大人还交待给你什么任务?”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这时,他身边的黄芩忽然开口道:“走路用脚,不用嘴,罗里吧嗦的做甚?”

韩若壁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对面的蒸蒸热浪中,远远走来一人,一马。

这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和韩若壁一样,腰间也系了一根玉带。

他的身侧还挂着一把佩剑。

这把佩剑的剑鞘左右两侧各镶了两道金边,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光华炫目。

他牵着的是一匹极普通的杂毛马,而且马的右后腿上还受了伤,用布条缠住,一瘸一拐的,显然是不能骑了。

待这人走近,只见他年纪不大,玉面飞眉,悬鼻凤目,皓齿朱唇,生得极为标致、俊美,可说是相当赏心悦目的男子。

从开始到现在,黄芩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落在这名男子的身上。而这名男子却显然眼高于顶,连拿眼角扫一下黄芩的兴趣都没有。

二人擦肩而过时,一阵微风抚过,吹起这名男子长衫的衣角。

长衫的内里居然是红色的。

红得鲜艳,红得刺眼,红得像燃烧的火,红得如流淌的血。

如果逮治犯人的锦衣卫缇骑瞧见,一定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因为这件长衫,就像生生把他们官服的面子做成了里子一样。

就在这名男子走过三人身边后,倏尔回头,打量了一下韩若壁。

准确地说,是打量了一下韩若壁身侧的佩剑。

这时,韩若壁的嘴已撇成了一张瓢。

要知道,眼见着黄芩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名男子,他肚里的酸水早就泛到鼻子里,眼见着就快要呛出来了。

而黄芩,仍在盯着这名男子瞧看。

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韩若壁忍不住白了男子一眼,撅起嘴,嘟囔道:“真会装模作样。”

转而,他又凶巴巴地冲黄芩道:“你瞧够了没有?”

黄芩的目光已落在男子腰间的佩剑上,低低道:“原来是他?”

韩若壁心知肚明,却故意酸溜溜道:“他是什么人?”

“明知故问,”黄芩移开目光,转顾他,微微一笑,道:“瞧见他,很容易想到你。”

听到这一句,韩若壁才心头一阵舒畅,酸气消退了不少,抹了把面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因为我和他一样,长得一副好样貌?”

其实,若单论样貌,韩若壁远不及这名男子俊美、惊艳。

转而注视着韩若壁腰间的’横山‘,黄芩道:“因为你和他一样,也是用剑的高手。”

韩若壁心头一动,望向那名男子,目中闪烁着几分挑衅的光芒,道:“翡翠金丝剑,玉带锦衣侯……若有机会,倒是不妨同他较量一下,也算得一件幸事。”

原来,二人都瞧得出来,这名形容出众,孤傲不群的男子就是江湖上人称’翡翠金丝剑,玉带锦衣侯‘的松戎。

将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来一往都瞧在眼里的倪少游,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韩若壁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这般自在、平等的对话与交流,似乎他与韩大当家,从来就只是仰视和被仰视的关系。

倪少游已经可以确定,大当家同这个高邮捕头间存在着某种超乎寻常的情谊。

这种情谊,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直到现下明知没了希望,却仍旧挣扎着不肯放弃。

其实,在归善时,倪少游就隐约觉察出了一二,但一直在心里暗示是自己疑神疑鬼的结果。

应该说,他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的结果。

这一刻,他开始心生恨意,恨自己,恨黄芩……也恨韩若壁。

发觉到这一点后,倪少游怔住了。

他怎么可能恨大当家?恨韩若壁?

默默地仰起头,瞪大眼,任凭烈日将双眼耀得发黑。

他开始后悔跟上来了。

这种时候,韩、黄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已经走过去十余丈的松戎正准备继续赶路,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斥:

“等一等,你站住!”

这声轻斥是以内力传出,直入他的耳中,震耳欲聋。

在黄、韩二人听来,这声音有那么点儿熟悉。

松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瞧看,就见一名女子从后面牵着马,步履匆匆地追了上来。

黄芩、韩若壁定睛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宫家的小姐——宫露白。

这时际,宫露白当然也留意到了他们,经过二人身边时,脚下稍停,面露惊讶之色,道:“咦,怎么是你们?真巧。”

转瞬,不待韩、黄二人开口,她已望向前面的松戎,口中匆忙道:“请二位公子在此稍候片刻,我回来再与你们详谈。”说完,又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黄、韩二人相视一眼,也觉得有些话需要告诉她,便依言留在了原地。

一路儿小跑来到松戎跟前,宫露白微微低着头,喘着气,踌躇半晌,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她不是低着头,松戎一定可以瞧见飞上她面颊的两朵红云。

韩若壁远远瞧见,以手肘捅了一下黄芩,嘻嘻笑道:“宫姑娘春心萌动了。”

黄芩疑道:“这你都能瞧得出来?”

韩若壁道:“以我的经验,绝对错不了。”

黄芩道:“真的?看上去,他们好像一点儿也不熟。”

韩若壁嗟叹几声,道:“说起来,面对那样一张脸,有几个女人能不动心的。”

那边,眼见宫露白不吭气,松戎先开口道:“若是谢我,大可不必。我此来的目的就是杀’女金刚‘,并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你不过是顺便为之。”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但是不带任何情绪,虽然并非冷冰冰的那种口吻,但确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显然,他并没有把宫露白的美貌放在心上。

宫露白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是……”

她的脸热得发烫,一颗心也忍不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松戎似是有些迷惑,又似是有些不耐烦,皱起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宫露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羞又恼道:“我不是来谢你的。其实,就算你不出手,我一样可以对付得了’女金刚‘一伙。”

实际上,这会儿,对于自己的失态,她心下恼恨不已,也因此连带着恼恨起令她失态的松戎来。

不远处,韩若壁道:“宫姑娘说的是实话,以她的身手,’女金刚‘那些人未必奈何得了。”

黄芩道:“’女金刚‘一伙儿应该是去韶州,给’南华帮‘助拳的吧。”

韩若壁道:“对啊,八成是在路上瞧见宫姑娘孤身一人,又带了不少盘缠,以为是只肥羊,所以生了歹念。”

黄芩道:“这伙人也算是老江湖了,难道不晓得敢孤身一人在江湖上跑的女子多半不好惹吗?”

韩若壁幸灾乐祸道:“人多了,胆自然就肥了呗。活该叫’女金刚‘遇上松戎。”

这时候,松戎上下打量了宫露白一番,似乎觉得眼前这个高个子姑娘颇为特别,挺有趣的,笑了笑,道:“这样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没想到姑娘其实是真人不露相呀。”

松戎的这一笑,多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但又不失分寸,恰到好处,一扫刚才板着脸时的严肃,也没有显得过于轻佻,是以,看上去亦是赏心悦目得很。再加上,他一笑间露出的那两排白得发亮的牙齿,一下子吸引住了宫露白的注意力,以至于面目在那一刻反倒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虽然眼睛很享受,耳朵却很是不顺,宫露白不服气的扬了扬手中的宝剑道:“我有剑,也是走江湖的,自然能对付他们。”

松戎’哈‘了声,道:“这话不对吧。就算你是走江湖的,可’女金刚‘虽然算不得江湖上顶尖的好手,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不可能是整个江湖最蹩脚的吧,那么,为什么只要是走江湖的就一定能对付得了他们呢?更何况恶虎还怕群狼,他们人多,姑娘一个人当真能对付得了?”

在远处的韩若壁听到后,压低了声音咒骂道:“’恶虎还怕群狼‘?这个花花公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又调戏起宫姑娘来,说她是母老虎了。”

黄芩白了他一眼,道:“人家郎才女貌,英雄救美,这会儿浓情蜜意,打情骂俏,关你屁事!”

韩若壁斜吊着眼,瞅他道:“真要关我什么事,我怕有人吃不消。”

黄芩’哼哼‘两声,道:“休要指桑骂槐,我若是吃不消,也一定叫你吃不消。”

韩若壁做了个怪样,哈哈笑了起来。

宫露白显然没听懂松戎话外有话,但是毫无疑问地感觉到被他小看了。这种感觉一下子激怒了她,令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好像一股脑儿冲到了头顶。顷刻间,她的脸涨得通红,反倒显得格外得娇俏。

她气鼓鼓的怒道:“小瞧人!你都没见过我出手,怎知我不能?老实说,若非你多管闲事,抢先出手杀了那个什么’女金刚‘,吓跑了剩下的,我也会把他们全杀跑了。”

松戎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此刻他这般放声大笑,竟没令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嘲讽之意,流露出的皆是真诚、豪放的性情。

笑声渐歇,他道:“姑娘所言极是,倒是在下妄言了。我出道时,也和姑娘一样,老是将一句’丈夫未可轻年少‘挂在嘴边,唯恐被人看低了。后来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才发现,你就是你,别人捧不高,也看不低。今日,我若说的话不中姑娘的意,姑娘就只当我是放……那啥……,别往心里去。”

转而,他又道:“不过,虽说是巾帼直堪堕须眉,但姑娘的身手咱家确是没见过,说你不行,或者是夸你上天,都是一派胡言,做不得真。反正,我千里追杀’女金刚‘,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若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救了姑娘,显然是胡吹大气。但若说是完全和姑娘当时身处险境毫无关系,也未免太过做作。敢做不敢当,非是好汉行径,老实说,我出手时,自然有一举两得之意,姑娘若是嫌我多管闲事,我只能说声抱歉,姑娘若是要谢我,就真的大可不必了。”

他一番话说来,慷慨磊落,自有一种别样的豪侠气概。

言毕,松戎转身要走。

宫露白却抢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道:“等等。”

松戎略有不满,道:“你还想怎样?”

宫露白道:“我虽不必谢你,却也不想欠你什么。”

松戎道:“你本就不欠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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