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也不知啊……早露那丫头在阁主门外大喊大叫的,我过来一看就拉着我跟我说出事了,这才把门给轰开的。”
郭沫默然。在天机阁里是不可能因为与人争斗而引发喘症,那原因也只能是欧阳久,因为其他人与之相比在玉天机心里根本排不上号。
那个笨蛋……
郭沫用湿巾将少年脸上的汗水擦去,当落在那红肿的脸颊上时手下不禁一顿。莫非是欧阳久对小天动手了?不可能吧……欧阳久对玉天机的好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两人平日里连吵嘴都没有过,又怎么可能舍得打他?但是别说欧阳久,就是整个天机阁里面,也没有人敢对阁主动手,那这掌印是从何而来?
玉天机由于没来得及立即制止,发病时间久了些,早就喘的神志不清,可那副在昏迷中还眉头紧蹙,眼角含泪的样子,是个人都会觉得这少年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时早露跑了进来,摇头哭道:“堂主,我找不到副阁主。”
“算了不管他,先去弄一盆热水给阁主擦擦身子,然后去找季医师,最后去厨房吩咐弄点粥食,别忘了加点安神的药材。”郭沫略为恼火地哼了一声。
看到玉天机无事,早露也总算放了心,忙不迭地去办郭沫吩咐的事情了。
当早露将热水端来的时候,郭沫迟疑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暗道一声“得罪了”才除去了玉天机汗湿的衣物,将少年修长匀称的身躯露了出来。
且不说眼前的人脸长成什么样,单看这副身子只怕就会有不少人登时鼻血横飞把持不住了。郭沫自然不是什么纯情青年,更不是没开过荤,但这微凉嫩滑的手感让自认定力不错的他,也禁不住一阵心神荡漾。连忙在心里念了几遍色即是空朋友妻不可欺之类的话,手下丝毫不敢越矩,只是替少年擦去一身的汗渍。
一边擦一边胡思乱想之际,发觉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有几处深浅不一青紫,以后背处居多,却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而且一直拢在袖中的右手腕不知何时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且不多时,被热水擦过的皮肤就红的不像样子。郭沫连忙停下来,一观少年脸色,只见玉天机脸色绯红,眉头紧锁,模样俨然是开始发烧。可手覆在额上却丝毫不觉发烫,教郭沫好一阵丈二摸不着头脑之时,季医师总算是来了。
季医师名为季瑾,已年近四十,曾是十年前的江湖神医,楚残云的大弟子,本也是个颇有名气之人,只是楚残云病逝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前当有神医之称的乃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追叶姑娘。世人皆当他是隐退江湖,谁道却在这里又见到他。类似于这样的高人在天机阁里不仅仅只有季瑾,初来不久就见到了好几名曾经是纵横江湖的人物,可谓是正邪不分堆一窝,直把郭沫惊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惊叹于玉玄机玉神机二人笼络能人的本事。
季瑾瞧了一眼阁主,并不多言,直接坐在床边拉过玉天机的左手,指尖搭在腕上问脉。郭沫大气不敢喘一口,好半天方等来季瑾一句:“堂主,再用热水擦身会害死阁主的。”
郭沫无语。
“季某是不知今天除了小柳兄弟之事以外,还发生了什么事。”季瑾一副受不了年轻人,却不得不做出长辈的严谨样子道:“方才副阁主叫季某去看那个被他们带回来的年轻人,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又是阁主。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堂主自己看着办吧,季某只是一介医师,人轻言微,只不过这地方是老阁主留下来的东西,你们也别太不当回事了。阁主这是急火攻心,但他的身子本就天生缺陷,体内寒气季某感觉似比上个月初入阁之时少了些许,没能控制住心神想必也与这有一定的关联。现下正值酷暑,堂主又用热水为阁主擦身,对于阁主的惧热的身体却无疑是雪上加霜。季某也是第一次见到阁主病发,尚难断定其后果,不过从脉象来看心情只要能保持住平静状态,便应无事。现下万不能给阁主吃性暖补血之物,反倒要与常人反其道而行之。”说罢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郭沫,又道,“好自为之吧。”
完全不恭敬。
且很有理由这样做。
郭沫心中暗骂欧阳久一百遍为什么自己要替他犯下的蠢事挨骂,一边连忙正色应是送走了季瑾。
阁内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他们三个暂时毫无建树,也没有对天机阁有什么贡献,却一来就端坐了三个最高位置的年轻人。
尽管两位阁主在襄阳挑了飘渺宫的旗子,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叫好。相反,保守派,例如季瑾这样做事赞同稳妥的一派,对于这件事可以说是抱有摇头的态度。天机阁最近锋芒太露,将本来低调的问天阁彻底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调转,不习惯者有之,不赞同者更有之,只是碍于玉天机是老阁主,恩人的儿子面子上,才没正面说什么。
虽然不都是这样,几个人在阁内可支使的动的人,只是一些不握有实权的新人。元老们,例如红月孔澜作风较开明的一派,也不可能在他们三人初来乍到之时就全力支持,顶多是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想争取到大家全体的支持与忠心,只怕还是需要他们自己亲自动手动脑来打拼。
随随便便从飘渺宫那“劫”来一身份不肯公开的人带回天机阁,又因他惹起是非,甚至引发阁主的隐疾,更何况正事没弄出眉目来反而失踪了一个弟兄,难怪季瑾不满。换做是郭沫的话,或许心中本对他们有所期待,这样也会有所失望的。
“唉……”
郭沫疲倦地叹道。
欧阳久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十三章:别扭·初吻
不是欧阳久不想回来,是他回不来。
玉天机刚把他推开跑出房内,身体荏弱精神上又亢奋到了极点的锦绣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突然间昏倒过去。这时候要是把病人扔在那自己去追玉天机,那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他慌忙差人找来了季瑾,季瑾做事并不拖拉,不会像某些大夫那样装模作样,更何况会轻gong而能在顷刻间赶到的大夫本来就不多。季瑾看完锦绣,神情倒是放松了些道:“已经没事了,这位公子心结积郁已久,这方才将胸中淤血总算是吐出来了。不过他身体羸弱,又因情绪波动太甚,近来要尽量让他休养,再吃些补品调理调理身子便无事了。”
……
难怪小玉儿发火了。
欧阳久那泛滥的责任心一股一股的冒了出来,匆匆料理完锦绣,吩咐人好生照顾之后,才朝玉天机的房间奔过去。
人刚到,早露就扑了上来,梨花带雨地劈头盖脸一顿骂:“副阁主都这时候了你去哪了?!阁主出这么大事都吓死我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先是小柳,又是阁主,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欧阳久汗颜,这怎么扯得没边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早露抽抽鼻子:“哼,问堂主去吧。”
欧阳久没工夫跟小丫头浪费时间,转身就推门进屋,便听郭沫没好气的一声哼:“总算还知道回来。”
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
“小天差点没出事。”郭沫朝床上的人一努嘴,“你干什么去了?别跟我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床上的少年面色如纸,这种不健康的肤色配搭上颊上未退的潮红更是显得主人此时的脆弱。一反刚才极为罕见的激烈举动,现在安静地沉睡着,不会看他一眼,也不会对他说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欧阳久承认自己的话确实伤到了他,弄得玉天机的一片苦心最后好心没好报一般。可是玉天机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怎么会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闹成了这副德行?这孩子也不是一点委屈都吃不得的那种人,何至于气成这样呢?
郭沫听完欧阳久对事情经过的叙述,疲倦无奈等等复杂心情一涌而上,只骂了一句:“你这猪头什么时候能开窍啊?”
欧阳久呆征在那里,半天没回过来味。
千杯不醉的海量在大部分的时候也许是好事,但总也有不需要的时候。
例如现在不论他怎么喝,还是半点醉意也没有。
玉天机一醒来,还不待他问身体怎么样,就被少年用武力给招待了出去。这回可不是往常在山上那段时间的友好切磋,完全是货真价实的动手了。欧阳久揉着疼得要死的膝盖坐在碎成渣的门外,想进不敢进,只得在外面月色之下守着房内情绪不定的少年。当月色攀高,酒瓶散落了一地之后,他还是没想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玉天机捂着尽管中午就上过药但还有点发痛的脸颊,隔着窗缝偷偷看着那傻坐在外面的家伙,心里的酸楚可不是一句话就说得清的。
是不是自己现在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势力,不再需要他保护,所以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可怜人身上了?
可是如果能让他的目光一直待在自己身上,天机阁什么的,他也不想要了,即使那是爹留给他的东西。只要一看到他对别人也露出那样的温柔目光,心理怎么会堵的如此难受?
在山上漫长孤寂的时间里,他将玉玄机所有的,涉及了方方面面的书都看了个遍,更何况自己本身就并不很健康,时间久了倒也算是略通医理。近日看锦绣一直面色不佳,乃是心结所致,若是不激他吐出胸口郁结的东西出来,只怕会病倒下去。所以他去找锦绣,刻意说了一些不近人情的话刺激他,成没成gong他不知道,只不过那些话出口之时,心中却有了一丝莫名其妙,让自己不齿的快意。
所以当锦绣一巴掌扇过来,他没有躲开。撞在身后的桌子上,后背处那种刺骨的疼痛却让自己觉得活该。
只是,只是九哥一句话轻巧的全盘否认掉自己的用意,只是为了维护这个认识仅半月的人,那种心情可比心里那点陌生的感觉难受千倍万倍,宛如刀子一点点凌迟着自己的心一般。他承受不了那种滔天的自我厌恶感,将欧阳久推开,生怕被看到自己这么丑陋的样子。
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之后一睁眼就看见他焦急的神色,第一反应就是不要让他看到自己,慌乱之中抄起身边所有的东西就把他给打了出去,而那个人还是担心着这样的自己,不肯离开。
落得现在这副样子,只能隔着窗缝偷偷地看他。
五指紧紧抓着那根紫竹箫,一瞬间居然有了把它扔出去的冲动,却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开手指一分一毫。它是他给他唯一的礼物,或许在那人心里只是临时起意的一个念头,可对他来说接过来的一瞬间却是险些落泪了的。
他与锦绣何其相似?父母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一直以来都被困在同一个地方没有见过外面的天空。但他又何其幸运,尽管失去了司青,却还能拥有九哥和这么多朋友,而锦绣却真的什么也不剩。看见了这样的锦绣,他怎么能不怕?他不明白锦绣遭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但直觉告诉他不要去问,也不要去想,但是如果是自己变成那样,会不会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自私,嫉妒这样的字眼曾经只在书里见过,他并不懂得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今天,或许在更久以前,他便开始体会了这些凡人皆有的感情。痛苦,真的很痛苦。
欧阳久可以没有自己,但他无法想象失去了欧阳久,他会是什么样子。
欧阳久神思恍惚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身体便被一个微凉而颤抖的身躯从后面环住。
“九哥,不要离开我……”
少年首次在他面前用如此恳求的语气同他说话,没有了平日的淡然与孤高,而是尽全力的放低了姿态在求他一件他不懂是什么原因,却早就在做的事情。
“今天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惊觉肩膀上有一滴一滴的东西坠下,让布料湿润了一片,尚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的欧阳久连忙回身看去,对上少年双眼之时,嘴唇却意外的碰上了两片柔软,两人都呆住了。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心情,欧阳久似乎是一瞬间明白了郭沫说的“开窍”,指的是什么……
讨厌吗?怎么会,那是小玉儿啊。
可就算是小玉儿,也是男人啊……好吧,还没长开……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欧阳久自认不算是过于排斥这个的,他认得的人太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恋情也见过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并没有一开始听说的想象的可怕不齿,如狼似虎。只不过他自己可从未想过,别说男的,就连女人也少有这方面的接触,甚至被些爱开玩笑的朋友笑话他是武痴啊那啥的不行啊之类的,不过他也没当回事过……
其实,那个啥的,也不是没有过……他堂堂武林盟主之子,往不好听点说不也是富家公子哥一个什么没有啊?更何况他都十八了,要是没有那种经历,传出去岂不真的成了笑话?
不过,小玉儿可是货真价实的……没有过。
胡思乱想之际,身体下意识的在拖延时间用来思考一般,欧阳久迷迷糊糊地扣住了对方的头部,慢慢加深了这个无意中降临的吻。
玉天机比欧阳久还不知所措。这……不是爹和娘才做过的事吗?现在跟九哥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
胸口变得愈加闷重,神志也越来越迷茫,但随着自己的口腔被对方带着酒气的舌一寸寸的被吮吸被扫荡,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脊背慢慢爬上后脑,直叫他浑身瘫软。环着欧阳久身体的双臂也无力的坠在身旁,后脑被对方的大手死死扣住,根本无从躲闪挣扎。
究竟是哪一个醉了?
由于均是吻技生涩,直到两人几乎都无法呼吸,欧阳久才不得不放开少年被蹂躏至红肿的双唇,这也才发现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少年双目笼罩着蒙蒙的水汽,急促的喘息从刚才被品尝殆尽的两瓣粉唇里泄露出来,两颊染上一大片的红晕更显得神情有些迷醉的感觉。平日那张淡然无波却依然教人挪不开视线的脸上,还残存着浅浅的掌印;纤瘦却因为近日的滋补修养而并不硌手,里外散发着淡淡竹香的身子软在怀里;及腰的长发自醒来便未有扎上,更由于自己手的搓弄,略有凌乱的散披在身后。整个人此时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这样令人痴迷的小玉儿,又有谁见过?
只有我。
欧阳久心里蓦然的钻出来这么个有些促狭,却极为自我满足的想法。
算了,喜欢就喜欢了,反正没人管……
第三十四章:事态·玄机堂
眼见欧阳久一脸意犹未尽,还扣在后脑的手又开始使劲,玉天机不由得向后缩了一下。只不过是对未知事物的本能畏惧,不过这种反应在某人眼里可不是这么单纯了。
欧阳久怔了一下,有些无力地将手撤了回来,别开视线闷声道:“对不起。”
再这么待下去也是尴尬,正欲起身离开,忽觉袖子被人扯住。低头之时便直直地撞进一双询问的眸子里,欧阳久有些浆糊的头脑才清醒了几分,不禁失笑,明知故问道:“你莫不是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吧?”
少年老实地摇头,算是个明确的回答。
欧阳久想了想,慎重地斟酌字眼道:“刚才那个呢,是和自己,嗯……喜欢的人会做的事情,就像夫……呃,爹娘会做的事情。”
玉天机眨眨眼,点头,却又问道:“那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过于笼统并不好回答,但欧阳久有着自己明确的看法。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他,心结打通之后更是不觉脸皮薄:“就是想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啊。”
“……九哥是想跟我?”面对这么直白的答案,少年显然有点没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