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久没料想他会自缢,有些懊恼地将明华插回剑鞘,在那人身上翻了翻却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都没能找出来。
“这不是欧阳公子么?”回头看去,锦绣山庄的庄主面色有些苍白,指间几根银针还未来得及发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欧阳久。
“在下只是和友人碰巧路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锦绣叹了口气,道:“这里没有别人,欧阳公子既然都听到了,何必跟锦绣还打哈哈呢?”
欧阳久挑眉道:“我和友人正欲明日一早拜访庄主,而此人今夜就找了上来。从言语中猜测,此人只怕是与我有关,虽然庄主执意维护令在下不甚感激,但深更半夜独自出来与此人会面,未免还是令人费解了些。”
锦绣道:“一定是百晓生那家伙让你来找我的吧?说来也丢人,把柄攥在人家手里,还不是人家让做什么,锦绣便得做什么,即便是反抗也是如此力不从心。”
“如此说来,好像锦绣庄主是心有余力而不足了?”
说到底,哪家没有点掖着藏着,见不得光的事?更何况锦绣山庄生意这么大,又结交权贵无数,欧阳久也不愿意追问。虽然知道对方是天魔教的人,但人家的底细则是一问三不知,难道手上这唯一一条可追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心里难免有些不甘。
“这人虽然不是死在庄主手中,但现下庄主只怕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怕是也只有同我们合作一条路可走了吧?”
一直待在一旁没有出手的玉天机这时走上前来道,清冷月色下惊为天人的容颜气质,让也是绝顶美人的锦绣不禁也是呼吸一窒:“这位公子说的是,只是这话说起来也就长了……”
欧阳久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无权无势!
望着已经成了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紧握的双拳,指甲深入在肉中。
“还好已经让庄主藏到晓生兄那里了,不然……”
玉天机那一双被斗笠掩盖的明眸中,华光流转了几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无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九哥不要自责了。”
欧阳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原来这衣服就是出自锦绣山庄,看来这个已经被灭的天魔教,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远。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明明实力远在我们俩之上,却不肯碰我们,反而尽是对我们周围的人出手,只是为了不想让我们查明真相呢?若是再交手一次,或许还能弄到更多线索……”
“多想无用,这么追查下去,对方总会按捺不住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弄出毁去锦绣山庄这么大的动作来告知江湖他们的存在,用不了多久,就算我们不做什么,应该也会自己露出眉目来。”玉天机安慰道。
“唉,话是这么说。锦绣山庄的规矩向来是只要银两付足便不问主顾,就连庄主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欧阳久摸了摸下巴,道:“你知道青哥以前下山会去哪里吗?”
玉天机想了想:“青哥从来不说,不过去年有一次无意中提过一个叫做襄阳的地方,有个麻汁面很好吃……”
“襄阳啊……武林大会在扬州附近的问剑山庄举行,虽然稍微有点绕路,不过路线基本还算在一个方向上……嗯,那我们就先去那里打听看看吧。”
二人边走边谈,完全没有发现有个黑影藏在林子里,将他们的谈话全部听去……
凤翔城距襄阳城的路程着实不近,不是用脚可走的距离,所以欧阳久当下决定买马。虽然二人对司青的安危心急如焚,但眼下又没有更有效的方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看起来可能性不大的襄阳城上。
“小玉儿,你一个人骑一匹马真的没问题吗?实在不行我买马车……”欧阳久担忧地比较着玉天机的小身板和那匹看起来并不算温顺的高头大马。
但显然玉天机对马本身的兴趣,比怎么骑马这件事要浓厚的多。
不过事实证明欧阳久多虑了。自小生活在深山里的玉天机,可能是因为身上人的浊世气息比较淡,那匹本来还冲欧阳久打响鼻踢蹶子的烈马,到了玉天机手下就乖乖地让他摸那枣红色厚厚实实的马鬃,骑上去也丝毫不反抗,就连马贩子也连连称奇。
由于玉天机骑马技术还不熟练,二人刚开始并没有放开速度。不过因为这样,玉天机倒也得了些空闲看了不少新鲜事物。一月下来,也不会经常说出令欧阳久笑到内伤的话来了。
“好像快下雨了。”玉天机看着不远处积压着的乌云道。
欧阳久皱了眉,此处虽然是在官道上,但离下一个可供歇脚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只怕是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到了。
“跟我来。”说着夹了一下马腹,偏离了官道,向东北方的山里奔去。
两人刚刚钻进一个山洞,大雨倾盆,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险些将他们淋成两只落汤鸡。
“还好九哥你认路,不然我们就惨了。”玉天机抖了抖落在斗笠上的水珠,靠着山洞的石壁坐了下来。
“哈哈,你要是离开我,就冲你东南西北不分的劲,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吧。”
若不是欧阳久注意,还真看不出来玉天机瞪了他一眼,道:“要是一辈子就待在那竹林里面,还需要认方向吗?”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想起前些天二人一个不小心被人群挤散,怎么都找不到只好回客栈等人,等到日落居然还不见人影差点没急到发疯,最后好不容易在城西(凤翔TO襄阳是往东走)找到可以说是还在乱转的玉天机,欧阳久还是有点后怕。
“这雨要下多久啊?怎么还不停……”过了三个时辰以后,欧阳久站在洞口望着分毫没有变小的雨,不禁抱怨道。
半天没听到玉天机的回话,回头一看,原来已经歪在一边睡着了。
“看来是真累了……”欧阳久悄悄地蹲在玉天机身边,轻手轻脚地除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他身上。
“爹……娘…………青哥……”
听着玉天机无意识的梦话,怜惜的同时,欧阳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泛出一股酸水来……
“九哥……又耍赖……”
哭笑不得!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雨势却丝毫不减。虽然已经入夏,在这夜晚山间加上雨所带来的寒气,也实在称不上暖和。最近欧阳久都是算着时间赶路的,今天这样的状况倒是头一遭,以至于忘却了玉天机不畏寒的体质,心头琢磨着这林子很密,柴木不一定全湿透,就顶着斗笠跑进了雨中。
玉天机睡得正迷迷糊糊,朦胧之中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慢慢接近了自己。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蒙到了自己脸上,一股怪味窜进了鼻子里,心下大惊,猛然发力推开了压住自己肩膀的重物,反射动作的抓起身边的石子掷了过去。
刚站起来就是一阵猛烈地晕眩,玉天机一个踉跄靠在了石壁上,依稀看见一个人影立在离自己不远处,但显然不是欧阳久的身形!
倦意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不清。抓着石子的手指禁不住一阵脱力,酸软的双脚也站不稳。当一只手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一丝清香……
第九章:苦战·受伤
并未走远的欧阳久心中忽然间一阵狂跳。
还未等他细想,就听见拴在树下的马一阵嘶鸣,心中暗叫不好,丢下怀里收集来的柴火全速飞奔了回去。
离洞口还有几丈远时,隔着雨帘看见一黑影抱着一团天青色刚运起轻功飞离,脱口而出道:“站住!”
那人回头一看是欧阳久,哪里会站住?立刻脚下发力,抱着玉天机就跑,二人你追我赶,半晌距离也没有变动。
欧阳久心惊于这个长相平淡无奇的人,居然没有像上次的那群人一样蒙面。看来年龄与自己相仿,轻功却犹然在自己之上,若不是抱着一个人,只怕早就飞了个没影。但那种步法却又有两分眼熟的感觉,却记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不禁懊恼自己一时大意将毫无防备的玉天机一人丢在那里。自己的轻功师承金盆洗手的妙手空空,放目江湖,也是能排上前十名的,而此人居然毫不输于自己,究竟会是何方人士?!
这一个月来过于平静,以至于自己都放松了警惕心……思绪纷乱之际,没留神被落叶掩盖的石头,脚下一个趔趄,登时与那人的距离就拉了开来。
急的想吐血的欧阳久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再不想办法只怕会让那人带着玉天机逃了去,那他很可能跟司青一样再也找不到人了!一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来吞了下去。
肺腑中立刻升腾起一股难耐的燥热,浑身都似烧着了一般的难过,脚下却是徐徐生风,眨眼间就追上了那人。欧阳久反手拔出明华刺了过去,那人没成想本已落后的欧阳久居然能瞬间追上,始料不及被刺中了手臂,怀中的玉天机立刻脱落而去。欧阳久眼明手快,长臂一捞将险些摔的头破血流的玉天机揽回自己的怀里,借力一个转身往回撤去。
“谁派你来的?!”
陌生人的目光在玉天机和欧阳久之间来回转了一转。一番争夺下来,欧阳久用来提气的药本只有瞬间的效果,此时已然化去了效果,握剑的手仔细看去的话,便能瞧出正在微微颤抖。
欧阳久见那人不逃,反而从腰间拔出一对双剑来,心下不由得一沉。若是在平时,也不需护着玉天机的情况下,与此人争斗一番未必会落于下风。但方才的凝神丹将内力一瞬全部提成了出来,现下反噬力涌了上来,丹田空空,连举剑都觉得吃力,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玉天机需要他保护,击败此人谈何容易?
不待欧阳久想出对策,那人的剑就挥到了眼前。欧阳久强提住最后一口真气,仰面躲过了削头之灾,使出全力出剑,正好对上那人的剑锋,利用这股弹力向后退去,转身便逃。
可欧阳久已经不剩多少力气,轻功又不如对方,还带着一个玉天机,只能强撑着边打边退。好在雨中地滑,那人脚下不敢使出全力,而欧阳久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一时半刻二人倒也没分出胜负。
妈的(orz第一次文里爆粗口),快挺不住了!欧阳久心中骂道,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松开那一口气,否则只怕会立毙剑下!这当口处,玉天机轻轻呻吟了一声,惊得欧阳久脚下一软,那双剑接连划过头顶,两人抱在一起滚下了斜坡。
欧阳久忍着撞在草刺石块上剧痛,双臂死死护住了玉天机。明华剑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连可以顺手用来缓冲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就着坡势滚落下去。
头部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一黑。在昏迷过去之前,欧阳久想:要抓,干脆把两人一起抓去好了,起码这样就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细细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冰冰凉的感觉挺舒服。
玉天机揉着有点发晕的头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不仅湿了个透心凉,还浑身上下都是脏污泥迹。饶是他长年浸泡寒泉不畏寒,也察觉腰间冰凉得要命,低头一看落霜已经结了一层冰围在那里,不禁皱了眉。
昏沉的头脑一时间想不起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这副狼狈的样子待在这陌生的地方的时候,眼角处映入一个卧在不远处的紫红色身影。
脑中的沉郁被凌空劈下的惊雷驱散的一干二净!玉天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那身影旁边边,旁边还散落着那根已经断成两截,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寒竹萧。只见他双目紧闭,俊朗的脸上除了泥点子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发髻散乱,头下的青草已经染了一小片暗红色,浑身上下的衣物也都被划个破破烂烂,哪里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欧阳久?!
一阵恐慌笼罩了玉天机的心头。聪明归聪明,那也都是缺乏实际经验的纸上谈兵,一直都被父亲和司青保护在羽翼下的他何时碰上过这种危机?无措之下只是呆呆地跪坐在欧阳久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一声尖锐的鸟啼陡然响起,将怔怔发呆的玉天机唤回神来。眼中闪过一抹坚决之意,当下将欧阳久扶了起来,将自己的真气从背后输入了进去,希望能多少起点作用。
包袱还扔在山洞里,自己昏迷之中被带到了这里,更何况凭他的路痴程度怎么可能找的回去?而身上现在是一点伤药都没有。玉天机一边为欧阳久续气,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周围的响动,隐约听到了流水声,便撑着自己酸软无力的身体,半扛起欧阳久,顺着声音的方向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
欧阳久整整高了玉天机一个半头之多,身材也比玉天机结实许多。这全部重量压在他纤瘦的身板上,几次险些摔了跟头,也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好容易走到一条溪边,玉天机用尽全身力气将无法出力支撑的欧阳久轻放在地上,扯下自己身上一块还算干净的衣襟,浸了浸刚下过雨,有些浑浊的溪水替欧阳久擦拭着沾满泥土的伤口。
当玉天机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头发,试图查看他头部的伤口时,欧阳久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来。
“九哥?!”
似乎从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但一阵头疼欲裂,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辨认谁在喊他。忽然间,额上传来一阵冰凉,动作反射的伸手扣住了那片舒爽的感觉,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玉天机握着湿布的手被欧阳久按在了他的额头处,头又枕在自己发麻的腿上,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任由他抓着自己。玉天机哪里知道自己体温低于常人?没有了习惯多年的寒泉,就连下山也是欧阳久唤小二打来清凉的井水沐浴。他自身就是个移动冰窖,夏天的话谁抱着谁舒服。
待到欧阳久终于睁开了眼睛,勉力维持着一个姿势的玉天机,腿已经彻底没了感觉。
“九哥,你没事吧?”玉天机疲倦的神色立即映入眼帘,欧阳久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不防头部还有伤,一阵令人作呕的晕眩又倒了回去。
“九哥?!”玉天机急忙一股真气输了过去,替欧阳久驱散了眼前乱飞的金星,“你受伤了,别乱动。”
好容易恢复了视觉的欧阳久上下打量了一下玉天机,见他除了狼狈了些,并没有受伤,心里悬着的大石才落了下来,嘶哑着声音道:“你没事就好……”
见欧阳久已经伤成这样还担心自己的安危,玉天机鼻子一酸,压下涌上眼眶的泪水道:“关心你自己吧,我没有事。”
“那人居然没有追上来……这里是哪?”欧阳久费力的转了转头,观察了一番四周。
“我不知道,”玉天机忍着由于跪坐已久而血液不通,脚心开始泛起的挠心刺痛道,“醒来的时候就在那边,伤药都还在包袱里,我只好先把你扛到这来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欧阳久捂着后脑慢慢地坐了起来,道:“奇怪,我们是一条直线滚落下来的,想找到我们应该并不难……算了,既然那人没追上来,或许已经撤了。我们先想办法回去拿东西,不然就凭现在这样实在是不行。”
玉天机点点头就要站起来,不料脚下登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刺痛直冲脑门。伴随一声轻轻的惊呼,两人撞到了一起,磕得欧阳久痛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昏过去。
第十章:回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