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流溪听到喊声放下了碗筷看向主座的方向,“古伯伯。”若是古敬山问自己这一个月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又为何呆在幽冥楼不回府等问题自己该如何回答,来时就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所以流溪现在倒是不太担心。
不想古敬山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流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流溪点点头,道:“过了这个秋天就要二十了。”
“兰儿也已十七,早过了出阁的年龄,明日让严松挑个良辰吉日,把你们俩的亲事办了吧。”古敬山一锤定音的道,让旁边的两个当时人皆是一脸愣怔。
古伯伯这么着急的叫自己回来就是为了成亲的事情,别说自己对兰心无意,就算是真的喜欢也定不会娶她为妻,流溪偏头看向旁边的兰心,兰心无辜的轻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刚得知的此事。
见流溪半日都没有任何反应,古敬山问道:“难道溪儿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古敬山虽是在征询流溪意见,语气上却明显毫无任何松口的意思,坚持己见,而且不仅是因为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所以古敬山才一心想促成两人的婚事……
“暂时还没有心仪的女子,只是……”流溪停顿了一下,低头黯然道:“我体质弱于常人,不想拖累了兰心,而且,父亲兄长们尸骨未寒,流溪身为人子以未在父母身边报答养育之恩,如今他们已经离世,流溪自当守孝三年,至于亲事……”
‘啪’古敬山还未等流溪把话说完,就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饭桌上,桌上的碗碟都在这声巨响中震动了一下,古敬山忽然异常气愤的大怒道:“他根本用不着你这么做,那种人早就该死的!”起身拂袖而去,由于太过激动,还引起了阵阵轻咳。
古伯伯口中的他是指谁,自己的父亲吗,他们以前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嘛,古伯伯为什么会咒自己的父亲死,还有那么强烈的怒气,流溪疑惑的朝兰心看去,兰心仍然保持着夹菜的姿势愣坐在,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爹刚才……是不是发怒了?!”兰心抖着嗓音轻问。
古敬山是个非常严肃的人,不管是出门做生意时,还是平时在家时,都是板着一张国字脸,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中生活了多年,兰心木心也好,流溪也好,还是府里的那些丫鬟小厮对古敬山在内心深处都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种敬畏,古敬山虽严却不会无故对人乱发脾气,其他人又都尽量的不去触其霉头,今日这种怒火,确是难得一见,就算前几日兰心与他吵架,也未见古敬山如此过。
“兰心,知不知道,我爹跟我娘后来为何忽然就不来看我了,也没有派人将我接回家?”流溪似想到了什么,看着兰心继续问道:“我记得爹跟娘最后一次来古家的时候,爹和古伯伯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在那之后的第二年,古伯伯是不是有一段时间特别古怪……”
兰心想了一会,道:“好像是有将近两个月吧,每日都会一个人喝酒喝到醉晕过去,见到谁都是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整的府里的下人都不敢靠近爹的院子,好像也是在那之后,爹开始让千大哥接触百草堂的生意。”
他也曾用那种特别想要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那段时间本就体弱,每次都把自己吓得生病卧床不起好几日,“千大哥很在意此时吗?”兰心忽然在旁边问道,“不如去问问严叔吧,或许他告诉我们一些答案。”
若是问了严叔,他会说实话吗,还不如等……自己怎么会想借住幽冥楼的信息网来查呢,流溪暗自摇头,道:“还是先不要惊扰严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我也不吃了。”兰心放下碗筷道,流溪也早没了吃饭的心情,一开始就放下的碗筷再未端起过,“我跟你一起回去。”流溪道,也站起身跟兰心一起离开了花厅,回到古家的第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夜风吹过,即使是夏日也是有些微凉,这里果然不如云雾山温暖,流溪暗想,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回去时小院里亮着昏黄烛火,王泰站在院中,正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皓月出神,“在赏月。”流溪走过去,笑问道。
王泰转头,自嘲一笑,道:“像我王泰这等粗人,怎懂得那劳什子的风情雅致,更何况闲情逸致不是人人可得,千公子莫不是在嘲弄王泰。”
月光下很普通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突出的特征,也没有很强的存在感,就算他此时就站在你旁边,只要不出声,都很难会被注意到,却给人很朴实,很放心的感觉,“看王兄下午时分的身手也是不凡,为何会在幽冥楼里当车夫,跟在落楼主身边跑腿打杂呢?”
“因为我没有取回仇人的头颅通过幽冥楼杀手的考核,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就请求楼主给我在幽冥楼随便找了份差事,”王泰仰头轻叹道:“明明是由杀手教出来的徒弟,却是一个不敢杀人的胆小鬼,自己还真是无能之辈啊。”
一开始听他讲还以为是骗自己的,原来幽冥楼真的没有专门训练杀手的地方,而是杀手们自己收徒弟,教授武艺和杀人技能,这样的话师父不一样每个人所擅长的也就不一样,“王兄只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长处,总有一天会走出这种迷茫的,晚饭吃了没?”流溪问道。
“已经在西院那边吃过了,千公子还是跟楼主一样直接叫我王泰吧,”王泰挠挠发顶,道:“听着比较顺耳。”
西院,那不是下人们吃饭的地方吗,古伯伯难道没有告诉严叔他是幽冥楼的人,想到古敬山的性格、处事风格,流溪暗自摇头,有些抱歉的道:“严叔当管家当久了,难免会有一些身份地位的等级观念,还请王……泰不要介怀。”就算他们楼主亲自来,恐怕古伯伯也不会特别待见礼遇分毫。
王泰大笑道:“这可要比跟着师父训练那会儿好上太多了,”风动葡叶摇,王泰又瞅一眼天上的圆月,忽然道:“楼主说千公子受不得凉,公子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吧。”
怕自己再生病了吗,想到此流溪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长这么大每次生病后都会有人跑去为自己请大夫喂药煮粥,除了娘,他是第二个会担心、时刻注意着不让自己生病的人,忽然有些想念在云雾山时的聒噪了,哎。
第三十三章:寒霜剑
第二天一早古敬山就派人把流溪叫了过去,要求流溪尽快重新将生意接过手去,对于昨晚说到的流溪跟兰心的亲事是只字未再提,但脸色却仍是不太好看,吃过早饭后流溪自己就信步去了后门,却让王泰跑去悄悄通知了兰心。
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开古家不再管百草堂的生意,刚好可以趁这次机会直接彻底的把生意都交给兰心来管理,这样自己不管何时抽身也不会再有顾虑,流溪边走边想,到后门的时候兰心跟王泰已经驾着马车在门外等候多时。
兰心将头半伸出马车窗口看着慢慢走来的流溪,笑道:“千大哥还是每次坐马车都从后门走。”这次出门乘坐的马车就是流溪一路从幽冥楼坐到殷都的那辆,而且还是王泰亲自驾车。
“从后门走的话可以直接穿巷道去百草堂,比走大街要省时的多。”流溪解释道,轻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车。
“你是不想那些下人每次都要赶着马车绕道到前门麻烦吧,”兰心躺靠在车上的软垫上,手掌来回摩挲着铺在车厢底的毛皮,啧啧道:“幽冥楼主还真是懂得享受。”
流溪虽然说了去百草堂走巷道是捷径,却还是在出后街的时候让王泰驾车上了主大街,马车穿街过巷,在经过殷都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时流溪下了马车,此处离百草堂不过还有两条街巷,步行的话,盏茶时间都花不到。
兰心皱着眉看着站在车辕下的流溪,问道:“千大哥不是说要去百草堂吗,怎么在这里就下车了?”
“古家在殷都一共有大小六家药铺,王泰你就驾车送兰心去百草堂吧,不用跟时时着我,我忽然想到还有事情没办,也好久没在殷都游玩过了,办完事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行。”流溪回道,转身三两步便融进了熙攘的人流里。
说了有事,也不过是片面的借口罢了,茶楼酒肆戏园一一从门前走过,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出来逛街的,在殷都除了古家的人自己认识的便是些生意上的商人老板,现在百草堂的生意自己不想再过问了,古家暂时也不能回去,看着路上谈笑而过的三两结队路人,流溪恍然,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喝酒的朋友。
二十年都一个人走过来了,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有一个倾诉的对象了呢,流溪自嘲的摇摇头,踩着沿街商铺的暗影继续漫无目的的前行,“客官这可是今晨刚从铸剑师傅那送来的宝刀,您看看这锋利的寒芒就知道一定是把好刀了。”流溪听的声音转过头,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家兵器铺。
在花木间挥着木枝舞剑宛若惊鸿游龙般的矫健身影突然跃然于脑海,好像从来没见他用过剑,上次跟木槿打架的时候也只是拼的拳脚,他的房间中没有一把类似与刀剑的兵器,流溪抬头看一眼头顶的招牌,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去,听说这家的铸剑师傅铸造的兵器都还不错。
流溪进门的时候刚好与一个穿着精致袍衫的年轻公子错身而过,“什么殷都第一兵器铺,尽是些不能用破烂玩意。”富家公子边走边不屑的冷讽道,身后的小厮连连符附和,“公子说得对,那把刀一看就知道连只鸡都杀不死……”
“根本就是个不懂刀剑的纨绔子,充什么行家,想要好看的到对面首饰铺找去。”流溪刚走入店中就闻得老板的不悦之语,不觉莞尔,想要买到一件称心如意的东西不易,想要卖出一件货真价实的东西也不太容易,“公子要买随身的佩剑,店里刚好新到了几把,我拿来给您瞧瞧。”鬓发灰白的老板看到流溪,忙笑脸迎之。
窄细的长剑,稍重的宽剑,大刀,链环,长枪戟,流溪在店中走了一圈将陈出的兵刃粗略看过却没找到一件适合的,以他的武功到底使什么样的武器才比较好呢,“千公子要买什么样的兵刃,我对此还是略知一二的,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耳边突来的声音,将沉思的流溪惊醒,才入脑的问题就脱口而出,“怎么没见你们楼主用过兵器?”惊觉自己问了什么,流溪忙又转了话题,问道:“王泰,你怎么会在这里?”自己不是说让他去送兰心嘛,他不可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我把马车留在了百草堂,药铺里好像也有会驾车的伙计,就返回来找公子了,保护公子是我这次在殷都的任务,千公子不会让我为难吧?”王泰道,抬手从木架上取下一把长剑,看一眼又放了回去,“这些兵器楼主都用不了。”
自己是不愿看人为难,但也不是所有人,幽冥楼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王泰的老实也只是一个表象,流溪暗想,用手指按着一柄狼牙棒上的断刺,笑问道:“为什么都用不了,你们楼主不擅长使用任何兵器吗?”
“那倒不是,楼主以前是有过一把剑的,只是现在楼主的剑术已至化境,与人对招之时,手中有剑反而成了一种阻碍,所以就把寒霜收了起来。”
“客官刚才说是什么剑,”站在柜台后的老板激动的跑了出来,满脸兴奋的道:“是寒霜剑嘛,那可是一把曾经引来无数江湖人争抢的绝世好剑啊,能不能让老朽看一眼,不瞒两位客官说,老朽就是这家店铺的铸剑师傅,慕寒霜之名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
流溪转头看向一边的王泰,王泰不好意思的窘红了一张脸,既然没带,也只能让老人家失望了,“老板不好意思,剑并不在我两人手中,今日也……”
“无事,无事,”老板摆摆手道:“可惜老朽铸了大半辈子的剑也没有一件能与之相比的,差的太多了,公子不是要买兵器吗,老朽亲自给你挑一把。”老头又恢复了释然的笑容。
“那就麻烦老板帮我选把防身用的匕首吧。”流溪想了一下道。
买了匕首两人就离了兵器铺,一路前行,见街道就拐,走走停停了几条街,觉得实在是无趣,午时的太阳也晒的人实在是难受,“中午就去那里吃饭吧。”流溪看着对面街上的一栋三层朱红楼阁道,王泰抬眼望去,福香居三个烫金大字直入眼底。
第三十四章:迷惑复仇否
福香居是殷都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楼里大师傅的爷爷辈曾在皇宫里的御膳房给轩皇陛下烧过菜,虽然年轻,手艺却是少有人能及,所以福香居的生意也特别兴隆,每日楼中桌椅都不够用,尤其是中午和傍晚时分。
流溪跟王泰今日的运气还不错,虽然楼上的雅间已经都有人了,楼下大厅靠窗的地方却刚好有客人离开,流溪两人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坐到了窗边的空位上,随便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小炒后剩下的便是等待上菜了,流溪还特地要了一壶酒。
街上忽然锣鼓喧天,唢呐声声欢悦,“王老板嫁女儿,这是迎亲的队伍啊,走出去看看。”“听说嫁的还是府尹的公子。”楼里的一些食客听得热闹坐不住了,纷纷抛了碗筷向外行去,流溪也跟着凑个热闹偏头向窗外看去。
宽阔的街道两边已经站了不少人,从流溪的角度看,越过众人的头顶远远的只能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毫不掩饰的喜悦,艳红的花球,艳红的喜服,那人若是穿了成亲的喜服会是何种模样,流溪暗想,唇角便不觉扬了起来,该是比马上之人还要好看风流上数十分。
看别人成亲有什么值得自己高兴的,王泰看着对面之人不经意间露出的浅笑不解,却对那笑容恍了心神,青雅如竹,如沐春风,也难怪自家楼主会把此人放在心头不放,只是流动溪水,又岂是那么容易可以握入掌中。
“不愧是绸缎庄的老板,有钱人呢,嫁个女儿光那陪嫁的物品就排了整整一条街。”看了接亲队伍回来的时刻皆是为刚才的排场唏嘘不已,“听说王老板的女儿娴静美丽,刚才看府尹家的公子也是青年才俊,郎才女貌,一对佳偶。”
“边关都要被敌人拿下了,府尹大人还有空闲时间给自己儿子找老婆。”紧挨流溪的一桌忽然响起一个愤愤的声音。
边关又起了战事,流溪转身向旁边问道:“刚才兄台说的边关被拿下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汶陵国的军队前不久才被赶回去了吗?”
说话的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汉子,见有人跟自己搭话,年轻男人放下手中的酒壶回道:“我的一个远方亲戚在边城当差,用鸽子才给我传来的消息,说边关可能几日后就会被围攻的敌军攻破,所以想把妻儿托我照顾一下,哎,边关若是真的被攻破,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遭殃。”汉子叹息一声。
旁边听了男子叙述的一食客,浑不在意的道:“不是还有齐英王在嘛,他可是我们启明国的战神,就没有他打不赢的仗,区区几个汶陵国敌军,不足为惧。”
男子高声驳斥道:“我当然也知道齐英王的神勇,可问题是王爷他现在根本就不在边关,若是他在的话,边关前几日怎么可能差点就被攻破呢。”
“兄弟莫不是在危言耸听,若是齐英王不在,边关怎么可能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