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某些人犹豫地说出:“诶?那个《重耳》里配国师的声音还不错啊……”底下迅速就有赞同党弱弱附和。
网络是个神奇的地方,你永远也跟不上歪楼的速度。当春天的声音悄悄冒个芽,那野草就能刷刷刷长他个烧也烧不完。比如说某一小部分人说XX不错,势必就有潜水的划水的纷纷转战XX,看看他是真·不错,还是伪·不错。于是越来越多人在照例喊完:“天后我爱你!”“天后美!各种美!”“顾小哥帅死了有木有!”“苏大牌儿君临天下一统江湖!”等等一类词后,开始说两句诸如“求国师配音演员”什么的新词儿。
风气都是刮过来又刮过去的。
开始纯粹是小姑娘们听晋国国师声音清泠好听、温柔优雅,发花痴。接着,有人表示其实国师也有苦衷。
332L 新人小白一个,乱说别拍啊!我觉得国师是骊姬一脉,自然忠于骊姬。而且他因为看到了重耳杀掉弟弟的部分预言,对重耳围追堵截并没有什么错啊!他是不愿重耳夺回王位祸及晋国百姓嘛。话说国师一心一意追求天道,也没有赶尽杀绝,最后重耳下旨赐死那一段儿,乃们难道不觉得国师太淡定了吗?
333L 觉得啊!不漏一字强排楼上。表示,不萌介子推不萌重耳咱就萌国师大!再问一句,只萌国师大在吧里什么水平……
334L 只萌国师大+10086!国师那副小嗓子哟~听着就心颤。
……
于是,从单纯花痴国师嗓音的,到开始讨论国师剧情的,再到后来几位技术帝蹦跶出来、表示国师配音演员各种牛掰……终于在某一楼,殷朝暮这三个字被扒了出来。
当初《就是爱唱歌》播出后,殷朝暮就收获了一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粉丝。这批粉由于人数过少,一直忍辱负重默默潜伏在各类“天后粉”“顾疏黑”“天后黑”“天王粉”中间。
当他的名字被爆出来后,还有许多围观党摸不着头脑说“谁啊?”“哪挖来的人才?”“名字不错,出黑马了……”
这种时候,那批粉丝站了出来,携《就是爱唱歌》中截屏镜头做成的MV,大大惊艳了一把。
要说嗓子好没啥,但人又长得漂亮,还明显是个新人,而且经由网上一闹,殷朝暮这匹油光发亮的小黑马简直就像一则传奇,太戏剧了吧!太励志了吧!太横空出世了吧!
大众喜闻乐见的是什么?是奇闻轶事!是少年俊杰!
殷朝暮两项都占了,没道理不红!
于是看过MV的又去找《就是爱唱歌》,结果一看——
神呐!这萌点掐点也太多了吧!殷朝暮与姚天后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殷朝暮似是而非的“工作人员”身份;《重耳》系丰娱出品、《就是爱唱歌》乃英冠王牌,丰娱与英冠相爱相杀什么的……
你妹,萌点掐点俯仰皆是的时候,怎能忍住不八卦?!
殷朝暮一举成名了。
虽然,跟XX天后XX天王比起来还只是小粉红;虽然,他红得很曲折、很诡异,但谁都不能抹掉的一个事实是:殷朝暮真的红了。
发片首周末,票房突破三百万。这在同一时期已经是一枝独秀的数据了,唯一堪可比拟的是苏瞬卿之前大作《倾城》。不提《倾城》编剧是港岛出名的鬼才,据传与苏瞬卿不睦,所以《倾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谓绝唱;单说两部片子都是苏瞬卿自己导的,输给自己也算一种殊荣。
至少,能赢自己的只有自己,独孤求败啊~
当天,丰娱老总为几位主创开了盛大的庆功宴,殷朝暮自然不在受邀之列。但到了晚上的私人聚餐,也就是除去公司高层,仅剧组人员自己庆贺时,程副导竟把殷朝暮也带上了车。
“程副导,您这是……”他还有些乱,没搞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的配音演员,为何也能获准参加。
副驾驶上的苏瞬卿大爷地甩过来个眼刀:“新人就要多听多看,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些小名气,就能耍大牌儿。”
殷朝暮噤声,乖乖上车。程副导带他一个月来,觉得小伙子脾气和顺、知书达理,开始还看顾禺面子,如今已然从内心照顾起这个俊秀的年轻人。他和苏瞬卿最熟,听了这话不由好笑:“行了吧老苏,都这会儿了还吓唬孩子!小殷你别理他这德行,要说耍大牌儿,谁耍的过你啊?”
殷朝暮忍着笑道:“多谢程副导给我这次机会。”
“哎,你谢我干嘛,是老苏非要让你参加,可没我什么事儿。”
票房成绩不俗,程副导心里也放下担子,玩笑就多了。“老苏嘴上不待见你,其实私底下不只一次说过你有潜力。”
“是吗?”殷朝暮倒是真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程副导夹着个顾禺,会更看重自己些。没想到反倒是面上冷淡的苏瞬卿……
“那是当然的,老苏可给你留了个好角色,就等你……”
“喂,你差不多够了啊!”苏瞬卿被老友当面抖了出来,一张老脸顿时兜不住,冷哼一声。程副导自知涉及新片儿保密信息,也不再多说,哈哈笑了几声带过去。
殷朝暮心中明白程副导有替苏瞬卿缓和关系的良苦用意,但苏瞬卿口是心非的别扭性子,也让他真心感激。若不是苏导拍板儿,他那把干音不知道会被扭曲糟蹋成什么样子。他可还记得,苏导最初的定位是——“不男不女”。
车子停在一家富丽堂皇气派极大的饭店前。苏大牌儿一下车就端起架子,理也不理后面两人,当先一步大马金刀地踏进去。程副导一摊手,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带着他一路跟上,三人由水灵的女服务生领到三层雅间。
雅间里已经围了一圈儿人。二十人的桌子,几个主演、编剧、摄影师、制片人,几乎座无虚席。留出来的两个上位肯定是苏瞬卿程副导的,他不好跟过去。
事实上,见到殷朝暮这个生面孔,在座大部分都或多或少现出异色。若不是跟着两位导演来,只怕就要有人当他误闯了。
程副导办事牢靠、事无巨细,一眼扫到他没地方坐,便招呼服务生在下首加了把椅子,正挨着姚恩林。
“小殷你坐那儿好了,你和姚小姐熟,这个好位子留给你。”
他本意是觉得殷朝暮和姚恩林看上去像旧识,这里他谁也不认识,到时候吃起来自己也顾不到他,正好让姚恩林照拂下。想法是不错,但原先姚恩林旁边就有一把空位子,他这一下子,便插在了姚恩林和那空位子中间。
殷朝暮正诧异谁能比苏导还大牌儿,到现在都没来,苏大牌儿下一句话就为他解了惑。
“顾疏这小子又干嘛去了?赶紧着啊,人都齐了就差他……老程你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啊?”
他一僵,左手边的空位子既然是留给顾疏的,那原来顾疏与姚恩林岂不是小情侣其乐融融……他往右手边一看——
姚恩林露出个大方得体的微笑。
果然。
殷朝暮站起身开口:“程副导,我看我还是……”
门再次被敲开,进来一个身材颀长、戴着鸭舌帽的黑发男人。那男人一进来,殷朝暮就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静静的眼。
这人一来,程副导也反应过来拆散了人家小情侣,尴尬地搓搓手:“顾疏啊,你刚没来,我就让小殷坐你旁边。把你和姚天后隔开了,你看我这闹的算什么事儿。嗯,你别介意。”
顾疏不甚在意地拉开椅子,摘了鸭舌帽交给服务生:“程副导说笑,这位置就挺好。”说着抬头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殷朝暮:“怎么还站着?”
他刚才站起来想换位置,现在顾疏也坐下,一桌子就他还站着。顾疏这么一说,几双眼俱都扫来,殷朝暮想了想,只好先坐下。
默默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心中各种佩服:程副导这座位调得,才是真正的神!展!开!
第六十二章:一举成名(二)
人一到齐,苏大牌儿就让上菜,几个主创初始还挺矜持,谈话一直围绕着“和平与发展”、“国内外形势”等主题进行,气氛轻松而友好。
殷朝暮本来还担心顾疏见了他会发疯,结果这家伙不动声色,除了没理过他,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放下心,忽略掉某一对儿被生生隔开的牛郎织女,很快将注意力投进桌上的菜肴。
这家店气派非凡,包房曲径通幽,踢脚线、护墙板、顶角线、门套、窗花、圆台、方椅……皆为红木所制;四壁悬挂都是名家字画;金色的餐巾碟,杏黄色包边的餐盘、杏黄色的餐布,加上一袭杏黄色上装的女服务员和优雅的中国古典名曲,一种置身于皇府中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大众眼里可是声名赫赫的特色饭店。所谓干一行儿吆喝一行儿,身为餐饮世家传人,殷少对待同行中的佼佼者,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就连导演间的和谐谈话,都分不出神去听了,更别提坐在身边的两位。
先上的是几道精品凉菜,诸如菠菜雪蛤、桂花藕。殷朝暮一道道拣几筷尝过去,时而轻抿了唇,时而眉梢舒展……到芥末鸭掌时,有一双筷子赶在他前面伸过去,殷朝暮没注意,两人手中筷尖短促地绊了一下。
本来不算什么事,熟料那筷子竟一抖,一片鸭掌便落在了桌上。
殷朝暮从品鉴美食的专注中回神,顾疏神色淡然地收回筷子,并没有看他。
“抱歉。”
顾疏没吭声,倒是程副导一眼扫见刚才的事情,出言道:“顾疏手受过伤,不方便,小殷你帮忙看着点儿。”
殷朝暮一怔,就听苏瞬卿懒洋洋地挤出个鼻音:“哧、我说你们独生子女就是金贵!哪来这么多事儿,我当初拍戏的时候,在香港从山上差点儿滑下去摔死,照样爬起来该干嘛干嘛!”
程副导都懒得戳穿他,只冲殷朝暮点点头,示意他帮顾疏夹菜。
可他还没开口,顾疏就转了脸,冷淡地说:“不劳费心。”
苏瞬卿似乎动不动就找顾疏错处,听了又是一声冷笑,挥挥手就跟要驱散什么苍蝇一样:“牛脾气!得得得,小殷你就别管他,让他自己吃!”
那厌烦的语气,简直令殷朝暮诧异。不过在场似乎早熟悉苏瞬卿的别扭性子,都晓得苏瞬卿越是骂得厉害,心里其实越看重对方。顾疏当初还在读大三就获批加盟了他倾注血汗的《倾城》,这一次《重耳》虽然没出演主角,但谁都看得出苏瞬卿在“介子推”一角上下了死功夫,放火烧山那一场更是全剧重头戏!
心眼儿简直偏得明目张胆了,偏偏一出口就指摘不是、呼来喝去,也亏顾疏不言不语闷声受下。殷朝暮得程副导提点,也慢慢摸清了苏瞬卿这鬼脾气,此刻听他毫不见外当众喝骂,当即明白顾疏实乃苏大牌儿心腹爱将!
不过苏瞬卿既然不让帮忙,他这个“外人”也不敢折了苏大牌儿的面子,省的大牌儿炸毛,不好收拾。
接下来陆陆续续上了这一桌筵席的担纲重量级名菜——糖心鲍、黄焖鱼翅、葱烧海参、珍骨牛尾汤……看得出来,苏瞬卿面儿上不显,心中其实对《重耳》票房成绩极为满意,不然也不舍得下老本儿请出这么一桌儿规格极高的盛宴。
殷氏菜系以精致取胜,像这种主打阔气名贵的大手笔菜肴,殷朝暮其实并不熟悉。京都地处平原、皇城根下,自然气魄非凡。这几道菜一入口,殷朝暮就感慨万分,不愧为皇家风范,同他习惯的南域小资情调相较,竟是别具意境。
旁边红地白襟儿旗袍的美女款款介绍:“这一道黄焖鱼翅,画家张大千经常托人购得返回南京,上桌享用。”
搞艺术创作的,图的就是个附庸风雅,一桌人听罢,都默默低头细品自己那一份绝品吕宋黄,殷朝暮听着有趣,也多尝了一口传闻中让张大千都难以割舍的珍馐美味。
惟独顾疏没有动筷。
他注意到,顾疏似乎很少动筷,从开宴到现在,几乎没吃几口,垂着手不知想什么。他睫毛很长,阖眼时似乎带着一种宁静的委屈。实话说殷朝暮也怀疑顾疏之前碰掉鸭掌的举动,多少带着故意的成分,但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吃,也不说话,又心软了。
他凑过头去,小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过来。”
顾疏睫毛动了动,左手理了理右手袖边儿,同样轻声说:“不用麻烦,我自己有手。”
殷朝暮皱眉:“可是你的手……”
顾疏淡淡把视线移到他脸上,半讽刺地嘲道:“你大可不用担心。手好得很,没有残废。”
殷朝暮听他这样语气,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也懒得再管。本想说:“哦,那你装绝食是故意给人看吗?”但对上顾疏温温凉凉的视线,竟荒诞地觉得——那张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底却漂着一些很复杂很复杂的情绪。
浮浮沉沉,埋藏很深,莫名让他觉得哀然。
一定是看错了。
出口的话已不自觉变成:“四年前的事,对不起,你可能已经不在乎了,但我还是想说出来。”
顾疏低着头没做声。
“当初……是我错了。”
顾疏整理右手的左手指尖停住,然后说:“嗯,你知道就好。这件事我会慢慢和你算,不急。”
殷朝暮手里胡乱拌着饭,点点头:“是,我知道。姚小姐说过了。”
顾疏整理好袖边儿,左手放上桌子撑住脸腮,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侧过身看他:“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不想谈这种破坏心情的话,只要你别存了侥幸心理就好。”
殷朝暮摇头:“我没想破坏你的心情。”隔了一会儿,又说:“当时听阿禺说你的手可能永远也好不全了,我就很难过。”
顾疏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别说了,殷朝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殷朝暮茫然摇头。
顾疏似笑非笑地说:“当初拒绝我都成习惯了,一点余地都不留,现在又跑来假惺惺道歉……你以为我还会犯一次傻?”
殷朝暮看着碗里被搅成一团乱的饭发呆,然后摇头,摇了一次,隔了几秒又摇了摇。
顾疏冷笑:“还是你以为……我放不开你,四年来一直苦苦想着你,你玩儿够了道个歉,我就又傻乎乎凑过去?”
殷朝暮怔怔地说:“我知道你不会。”
顾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
“是。我不会。”
送了一口鱼翅泡饭进嘴,殷朝暮嚼着嚼着,觉得越来越没味道,心中不由暗骂这饭店名气吹得震天响,其实也不过浪得虚名。
姚恩林这时候递过来一个小碟,上面盛了些菠菜雪蛤。
“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碟子递给顾疏?”
他低头一看,雪蛤上的葱蒜都挑得干净,也没有菠菜。见他在看,姚恩林腼腆地解释:“顾疏嘴很挑,不喜欢吃葱和菠菜的。”
殷朝暮点头,把那一碟儿精心处理过的雪蛤放在自己左手边,说:“姚小姐为你挑了葱……”
顾疏扫了一眼,还是看着他,没有动手的意思。殷朝暮心口还呕着一口气,胸腔也闷闷的很难受,但看他一副不吃的样子,想起姚恩林挑拣葱丝的苦心,叹了口气,自己动手帮着舀了一勺雪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