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已过了辰时居然还在睡,溪儿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古敬山闻言‘霍’得从椅上站起甩袖大步出门而去,吓得桌边盛饭的小丫鬟差点送手掉了粥碗,因着某人的原因,古敬山一直对流溪都是视若己出,作为兰心未来夫婿、百草堂的继承人在教养,如何忍受的了流溪现在的‘懒散’样子。
流溪初回府时每每在去百草堂的路上就下了车,刻意不去触碰百草堂的生意,多年相处兰心多少也能揣摩到一些流溪的想法,离开前还委婉的说了希望流溪能够从旁协助着自己老爹一把,若不是半月前古敬山的忽然离开,恐怕流溪便再也不会正面插手百草堂的事情了。
兰心都看的出来的事情古敬山又怎会一点都没有觉察,昨日流溪又未在百草堂出现,只让小厮将古敬山不在其间的账目送了过去,古敬山中午一回府就差人找了流溪,奈何流溪那时正和应落一起在福香居吃饭不在院中,晚饭时又让人去叫小厮却说未回,今晨又是未起,古敬山自然是生气,就亲自跑了这一趟。
流溪的院落在西南角的位置,与古敬山的主院不算近但也不是太远,穿过两扇月门再走一段花园小径右拐像个二三十步就到了,古敬山推门跨入院内正看见端着铜盆站在房门口的寒笙,“少爷还未起床?”古敬山问道,双手用力一推开了房门。
屋内清冷桌椅茶盏摆放整齐,里间彩屏后床褥叠放在床内侧靠墙放着,彩屏上挂着一套衣衫,应该是昨日换下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件事此房主人根本不在,古敬山转出门去,看着低头而立的寒笙问道:“不是说少爷还没起床吗,人呢?昨日严管家吩咐的事情跟少爷说了吗?”
“少爷吩咐酉时晚饭过后若是不叫小的,小的就不必在院中伺候,”寒笙惶惑的嗫嚅道:“小小的想今晨一早再来告知少爷的,叩门叫了数声也没听到少爷的回应,就就以为……少爷还没起……”手中铜盆‘当啷’掉地,冷水洒了一地,有些还溅到了古敬山衣摆鞋面之上。
“老爷对不起,是小的该死。”寒笙忙蹲下身去半跪在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就欲去擦拭古敬山身上的些许水渍,古敬山前迈一步躲开,道:“你先起来吧,知道少爷去了何处吗?”
偏厢房门‘吱咛’而开,应落跨出门来,红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着古敬山笑道:“流溪昨日说今天要带我去乘船游江观景,本楼主宿醉方醒,所以流溪一早就先独自离开租船去了,”寒笙端着从地上捡起的铜盆站在古敬山身后侧,抬头看一眼应落房间的位置,却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玩味目光,“麻烦小兄弟再端盆水来,本楼主也要收拾收拾出发了,不然流溪要等着急了。”你打的就是这个注意吗?应落暗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古敬山深深的看了应落一眼,“劳烦落楼主告知溪儿一声,晚上回来时到我书房一趟。”说完转身离开了小院,寒笙也端着空了的铜盆跟在古敬山身后离开了。
寒笙很快重新端了一盆水回来,应落接过水盆放到屋内的架上,对退到门边站门神一般的寒笙道:“屋内昨晚的浴桶还未搬走,还要麻烦小兄弟一下了,一个人一桶桶的将浴水提出去没有问题吧。”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寒笙又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屋内的浴桶是应落半夜又弄进来的,里面的水也是自己烧来给流溪和自己洗澡用的,应落吩咐一句‘小声点’就径直转过屏风拖靴掀帐上床了,帐内流溪呼吸均匀,昨夜因为媚药又被应落折腾了大半宿,此时睡得正沉。
屏风另一边寒笙看着浴桶中的白色漂浮物,眼中凶光闪闪,不觉攥紧了手中的木桶提柄,舀了浴桶中的洗澡水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应落虽是和衣闭眼躺在流溪旁边,却仍在暗中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变化,房中有一丝异样内力外泄,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那股新的内力也就出现了一瞬便再未出现,寒笙拎着木桶来来回回如此那般的跑了五六趟,终于把最后只剩了个底的浴桶抱出了流溪的院落,“今日就不用再来院中伺候了。”寒笙离开前应落吩咐道,半拥着流溪也进入了浅眠。
离开流溪的院子后古敬山就去询问了看门的小厮,才知流溪跟应落两人昨日直到酉时过后方才回府,堂堂幽冥楼主为何会来古家,还舍了大院非要屈尊住在那间小偏房里,古敬山坐在去百草堂的马车内手中拿着账本却未看进去一眼,只是因为溪儿吗?
自从七年前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古敬山就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敏感,也特别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第一次在花厅吃饭时为溪儿夹菜,不经意的小动作,肆意的眼神追逐,就算在自己面前也只是偶有收敛之时,自己也暗中打听询问了一些情况,溪儿院中的小寒、就连府里的其他下人也说落楼主对千少爷不一般,都说落楼主男女不拒宠侍众多,今日又要去游江缠着溪儿不放,他此时只身来殷都到底在作何打算?
有些事情或许也该告诉流溪了,流溪和兰心的亲事也已拖不得,古敬山合了账簿,低叹一句,“小莲,我们的孩子能在一起,你若泉下有知,会不会也很高兴。”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愿看到其他人因为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他不值得你如此。
你说下辈子一定不会负我,古敬山从怀中拿出一只四方信封,看着上面秀气的小楷失了神,可是这辈子到底有多长,够不够时间让我暂且忘记你。
“老爷,百草堂到了。”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忽然掀帘道。
第四十八章:书房见古敬山
身上虽是酸软却比上次要好了很多,下体也不若第一次那般难耐,床帐已经被挂起,屏风也被挪到了一边,腹中正大唱空城计,流溪偏头睡眼惺忪的看向一边,眼珠上翻,应落单腿曲起倚靠在床柱之上手中拿了一册黑蓝皮子的线装书看的认真,而自己的头正枕在他另一条腿上。
“流儿好像很喜欢看这类游记类的书籍,”应落摊开书皮上面印着《乐山游记》几个大字,却是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书册,看完后就随手放在了自己房内床边的小几上,不知何时被应拿了过来,“看书哪有亲眼见到的好,不若我们以后游山玩水,一起一一走过这些地方。”应落将书放到一边,低头看着流溪笑道。
流溪仰头看帐顶,头仍枕在应落腿上,轻笑道:“若是一切都像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自己一直都想离开这里的。
昨天帮流溪弄干头发的时候就感觉特别舒服,手感确是比皇宫进宫的织锦还要顺滑,应落抓握着流溪散在床铺上的三千墨发,道:“流儿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吗,有我在呢,一定不会让上次的事情再发生。”就算是比云雾山那场突至的山雨还要难测恶劣的天气,让流溪再生病一次也是不行。
房间比自己那间小了一半,床也窄了不少,自己还是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呆这么久,“落觉得先去哪里比较好。”流溪闭了眼,嘴角勾出一个小弧度,声音里都是懒懒的味道。
“我觉得……流儿还先吃点东西比较好,”应落将流溪的头挪放到一边的软枕上,翻身下了床,“我估摸着流儿差不多这个时辰能醒,就提前去福香居买了些清淡的粥菜,现在还热着,吃完以后睡一会再起。”转身去拎食盒了,如今王泰不在,这些事情还得幽冥楼主亲自去干。
流溪慢慢坐起,身体不动倒是无碍,这才稍一挪动就是阵阵隐痛,流溪眉尖微蹙的披上应落抛过来的外袍倚靠在床栏之上,应落将食盒放在床边又给流溪在背后放了一条枕头,对这些小事现在做的是相当得心应手。
最上层是干净的碗筷和一碟笋丝,往下是炒蛋、山菇,第三层是装白米粥的大盖碗,流溪接过应落递过来的粥碗,问道:“最下面一层是什么,福香居的核桃酥点心吗?”自己不吃甜食,也就是最初好奇尝过一次,落好像也不喜食甜味的点心。
应落瞟了一眼脚边没打开的第四层食盒,道:“里面是个冬日里拿来暖手的小炭炉,现在这节气饭菜凉的快,我特意让小伙计找了放进去的,”应落夹了一块鸡蛋放入流溪勺中,“流儿喜欢吃福香居的核桃酥?”以前在云雾山的时候也没见流溪吃过甜点?
流溪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流溪又往嘴里送了一勺稀粥,“昨晚的事情,落有什么看法?”除了上次夜闯皇宫刺杀过一次皇帝,自己好像并未得罪过谁,难不成……应该不是他下的。
“流儿昨晚很热情,”应落想也没想的快速答道,脸上都是那什么的笑容,流溪一记眼刀丢过去,应落立马换了谄媚的笑,还殷勤的在流溪勺中又放了一个蘑菇头,“昨夜没得到流儿允许就……是我不对。”
他现在脑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我想知道下药之人是谁,不是在追究你的食言,”流溪怒斥,吃尽勺里的山菇,俄尔淡淡的道:“昨日那种境况欢爱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然自己现在喝的就是汤药,而非白粥了。”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真的可以随心出行吗。
只是因为那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式所以流溪才能如此坦然的接受,应落用竹筷一下一下的戳着手中盘上的炒鸡蛋暗自神伤,“你怎么会跑去福香居买饭菜,严叔难不成还敢难为落楼主不成。”流溪用瓷勺敲了一下应落手中的竹筷,应落这才回了神。
“刚才古敬山来了院子,我跟他说今日我们要一起去坐船观景,流儿已经先一步出门了,他才离开的,”应落放下被自己摧残的完全没了样子的炒蛋,端起一边才下了一边的笋丝和山菇,接着道:“古敬山让我转告流儿一声,今晚会开后去书房找他。”
幸好昨日自己为防万一将流溪抱进了自己房间,躲过了今日但不知流溪和自己的事情又藏的了几时,古敬山好像已经开始起疑了,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总不能让流溪太过为难,古敬山一定会反对,到时流溪又该如何选择,应落暗想,还是尽快带流溪离开比较好。
吃完饭后流溪又躺回了床上,应落说有事要调查就出门了,离开时顺手将从福香居拎回的食盒一起带了出去,到底是谁想害自己,在古家虽然只有严叔对自己存了偏见,但也决计不会用媚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流溪闭着眼睛躺在枕上又将昨日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没有理出一丝头绪。
现在每日随意进出自己院子的小厮只有寒笙一个,昨日的浴水也是他一桶一桶提进屋的,最可疑的人确实是他,落走前也让自己小心寒笙,可是自己以前也不曾见过寒笙,又何来的仇怨,那样纤瘦沉默的少年,难道就不会是有人存心嫁祸吗,又为什么古伯伯偏偏今晨来了院子找自己,是巧合还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想的多了脑袋就开始困乏,身体也是倦怠,流溪便又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却是申时末太阳将落,应落却还未回来,流溪自己穿衣下床让人打了水洗漱过后就出了院子,古伯伯在吃饭前都会在书房中呆着,也不知道找自己会是何事,生意上的事,落的事情,亦或是自己跟兰心的亲事?
流溪站在书房门外轻叩了两声门,道:“古伯伯,是我,流溪。”
“进来。”门内传来古敬山一如既往的平稳嗓音。
流溪推门而入,书房内古敬山坐在长桌后的太师椅上,面前的桌上摆放了一摞摞厚薄不一的书册,“你今日跟幽冥楼主一起出去了?”古敬山头也不抬的问道,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圈圈点点。
说谎这种事情流溪不太擅长,尤其是在面对古敬山之时,见流溪不吱声,“站那么远干什么,”古敬山抬头看着远远站在门口的流溪,“你跟落楼主是怎么回事?”
流溪走到书桌前,窗外夕阳的余晖刚好打在一边侧脸让人不得不眯了眼,“我请了幽冥楼的杀手帮我杀人。”说清后自己就可以离开了。
“替你父亲报仇吗,你想杀谁,当今圣上?”古敬山冷声道,手中毛笔也被重重摔在了桌上,墨点四溅,滚落地面。
“齐英王东方应落。”
“啪!”
第四十九章:古敬山知晓
就为了那么一个伤风败俗的杀人犯他竟然要杀了镇边将军,古敬山‘嚯’的站起身,一巴掌甩在了流溪脸上,“马上终止掉这个毫无意义的复仇计划,那种人死了是他罪有应得。”愤怒的喊声在书房回荡不散。
古敬山盛怒的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流溪也不躲挨了个结结实实嘴角流出一条血线,“古伯伯为什么会这么厌恶我父亲,上次也是因为我提到父亲的事情您才摔得筷子,”流溪抬袖擦掉嘴角的血迹,问道:“你们以前不是好友吗?”
虽然是自杀,但小莲的死也与千连缨脱不了干系,即便答应了小莲不会追究,心中的愤怒和怨恨一旦形成了就很难消除,古敬山也知道自己下手过重了,稍稍缓和了怒气,道:“这个月二十八是你娘的忌日,你带些东西去拜祭一下吧。”这么多年没见,小莲见到溪儿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自己二个月前不是才亲手埋葬了娘和父亲兄长们吗,流溪愕然,自己那日好像确实没有找到娘亲的头颅,“你娘早在七年前就过世了,就埋在你们千家墓园。”古敬山道,转身去了一边的书架。
娘七年前就已经死了,自己却始终都不知,流溪脑中一片轰鸣,“为什么不告诉我娘已经死了?”流溪低声问道,就是因此才一直没来看自己吗。
“是你娘写信让我先瞒着你的,”古敬山将从书架顶层拿下的木盒递到流溪面前,“这些都是从千家寄来的信,我私自扣下的,你娘死后,你爹来看过你几次,也被我阻在了门外,他没有资格见你。”
流溪捧着盒子,却没有打开,“我差人送到千家的信也是被您扣留的?”不想让自己回家,也是因为父亲吧,到底是因为何事才会生出这么深得怨恨?
“都在盒里,”古敬山走回桌边,“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已经答应了你娘,所以不能告诉你,你若是执意想要知道真相可以自己去查,至于你杀齐英王的事情,”古敬山忽然转身道:“就当从来没有过,明日就让幽冥楼主离开古家。”
“幽冥楼一旦接了生意,除非委托人或刺杀对象中的一方死了,就断没有放弃生意的说法,”应落忽然推门而入,双眼直视着古敬山悠悠笑道,“这是幽冥楼的规矩。”
古敬山道:“溪儿付了多少银子让你去杀齐英王,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来赔偿落楼主生意上的损失。”
“我帮流溪杀人收的不是银子,而我想要的,古老爷给不了……”
“落,你先出去!”流溪忽然转身打断应落的话喊道,挨了古敬山一巴掌的另一半脸就落了应落的视线,“你脸怎么肿了?”应落捏着流溪的下巴看着那半微微浮肿的侧脸问道,自己不过才出门一会,怎的就受伤了。
应落出府刚刚回来,院中不见流溪便来了此处寻找,却恰好听见古敬山劝说流溪不要去杀齐英王的事情,想到流溪可能会因此离开自己,一时心头不悦就冲了进来,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自是不知。
流溪抬手扯开应落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将怀里的木盒放到应落手中,道:“你先出去等我。”应落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木盒,又看一眼流溪,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