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鸣放下小刀,撕了一块肉下来:“吃点东西,就没那么冷了。”
两人吃了点肉,又喝了点茶,胃里暖暖的,身上也便暖和多了。符鸣又递过来:“再吃点?”
石归庭摇摇头:“不了,一会儿还要去睡觉,吃太多了怕睡不着。”
符鸣将羊腿收起来:“那就留着给后面的人吃。”
石归庭侧过脸去看符鸣,觉得这样的符鸣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难怪大家都那么敬重他。
符鸣觉察到他的目光:“大夫,你看我干嘛?”
“觉得你好看。”石归庭笑起来。这话要放以前,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但是今天居然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
符鸣的黑脸一红:“我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脸上沾灰了?”
石归庭弯着嘴摇摇头:“没有。我就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敬服你,不管老的还是少的。”
符鸣嘿嘿笑起来,用手挠了下头:“为什么啊?”
石归庭转过头去看火堆:“因为你不仅有能力,而且体贴又心细。”
“大夫你也是这么认为我的?”
“呵呵,那是自然。”
符鸣又嘿嘿笑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狼群来袭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石归庭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头往后移了下。原来符鸣竟也侧身睡着,与他正好左右相对,符鸣的右手还搭在他的腰上。石归庭脑袋哄地一下,脚趾头都充血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有反应了,这是什么情况?他小心翼翼地退开来,偷眼去瞄符鸣,还好他没有醒。
昨夜再次去睡觉的时候,符鸣说一条毯子太薄,他们也应该像其他人那样将两层毯子叠起来合盖,这样就不会那么冷了,于是两人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同塌而眠了。夜里为了避开与符鸣过多的肢体接触,石归庭退开过好几次,但似乎都被符鸣给拉回去了,没想到他的手一直到早上都没有松开。
石归庭连忙爬起来穿戴,跑到帐房外头被清晨的冷空气一吹,果然就不再燥热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仔细一看,还好,不是雪,是白霜。他跑到骡马那儿,有两个早起的兄弟已经在为骡马清霜了,石归庭也去帮忙。看着那些眼睫毛都沾着白霜的骡马,不由得心疼,这些可怜的牲口。
石归庭前脚一出来,符鸣后脚就跟着到了,按他的习惯,通常都是最早一个起床的,不过最近和石归庭睡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早晨偷看石归庭慌乱的神情和举动了。不过这一点,他肯定不会让石大夫发现的。
符鸣看大家忙着给骡马除霜,同大家打过招呼,忙去给给骡马烧水喝。他自己是赶马出身的,自然对骡马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代骡马受这份罪。
这样的霜冻天气持续了两天之后,大伙儿都纷纷开始担忧,这去程尚是如此,回程岂不更苦?骡马能够受得了吗?白膺的压力巨大,因为这趟买卖是他坚持要接的,但事已至此,只能祈祷天气好一点了。
九月初三,马帮到达阿墩子,比预计的时间多了两天,也算是情理中的事,这一路尚算顺利,只是骡马吃亏得厉害。符家帮的人都心疼骡马挨冻受寒,在阿墩子的马店里多住了两天,准备好酥油、饲料、干粮等物品,才开始掉头往回走。
照理说,回程几乎都是空驮子,骡马只装了一些帐房、食物、水、以及饲料,应该会比较好走,速度也比去程要快上许多。但这一切都须得建立在天气晴好的条件下。一进入九月,安多地区的风就大了起来,朔风一阵紧似一阵,地面飞沙走石,吹得人和牲畜都被迷了眼。人尚且比骡马好一些,风沙一来,除了闭上眼睛,还可以用手去遮挡一下,骡马则完全不行。
石归庭看着骡马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有的还起了血丝,不由得暗暗着急,这样下去骡马不病倒,也会影响行程的速度。他一路上暗自留意,看到路边有合适的草药就都收集起来,到了晚上,就煮上一大锅水,让大家给骡马拭洗眼睛,防止骡马眼睛发炎影响视力。当然也同样给风沙迷了眼睛的人用。
符鸣忧着心,配合石归庭一直忙个不停,尽可能减少影响马队的因素。符家茂拖着春生来找石归庭:“石大夫,春生这两天有点不舒服,你给看看吧。”
石归庭这两天一直都在注意骡马的事,没怎么去关心春生,这时看到他,发现他蔫蔫的,十分没精神。连忙叫他坐下来把脉:“这两天天气冷,你要多注意点春生,他受了寒,有些发热。我一会儿给他煎点药喝。”
符家茂连连点头,领着春生回帐房去了。回程的时候,仓嘉喇嘛又多借了两顶帐房给符家帮,现在大家四五个人挤一个帐房,已经不算很局促了,符鸣依旧安排石归庭和自己睡一个帐房。
石归庭抬头看一看天色,漫天的繁星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黑漆漆的天,低沉沉地压在头顶,似乎随时都要压下来。“这两天变天了,恐怕有雨雪。”
符鸣一边烧火一边看石归庭忙碌:“要是真下起雪来,路就会湿滑,骡马就得包掌了,不然随时都会摔折腿。”
“晚上可怎么办?骡马没有活动,在风雪中呆一夜,会冻坏吧?”石归庭忧心忡忡。
“要真碰上下雪了,晚上只能时不时给骡马烧热水喝。不能让它们一觉睡过去。”符鸣说,“今晚这风紧得很,又冷到极致了,恐怕今夜就有风雪,我去找大家来商讨一下,准备应付意外情况。大夫你自己先忙着。”
说着便走了,石归庭也无暇去顾及其他,他手脚麻利地从药箱中翻拣出草药,给春生熬药。
这天夜里他们是在一片叫做野狼坡的杉木林里开亮的,四周有树林子挡着,风就小很多。但是也很危险,老灰财神们容易藏在树林里偷袭,所以守夜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要时不时地去巡逻查看,提防野兽偷袭。
半夜里石归庭睡得正香,被符鸣推醒来:“醒醒,大夫,到我们守夜了。”
石归庭这两天操劳多,晚上睡得格外沉,符鸣真不愿意叫醒他,但是此刻却需要他的协助,只能先辛苦一下他了。
石归庭迷迷糊糊地穿衣着袜,走到帐房门口,符鸣在外头说:“快点出来,别让风吹进去了。”说着伸手拽了他一把,将他迅速地拉了出去,又飞快将门帘放下了。
石归庭被冻得哆嗦了一下,睁开眼,吓了一跳,居然下雪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雪,细细的雪粒子还在簌簌地落着,发出沙沙的响声,他居然在睡梦中一点也没听到,估计是太疲惫了。
石归庭只觉头上突然罩下一顶帽子,抬头看时,符鸣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自己戴上了。
“不用,阿鸣,你自己戴。”说着便去摘帽子。
符鸣也不回头:“让你戴你就戴着。”
两人先去了火堆,将火烧得旺旺的,雪粒子落下来,扑在火堆里,化了,冒出一点点白气。幸而柴是干透了的柴,要不然架不住雪这样扑。石归庭戴着符鸣的帽子,去骡马边上的火堆看火。那些骡马跪卧在地上,低着头,鼻腔里喷着热气,身上盖的毡毯已经落满了雪,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石归庭添了几根柴,将火拨得更旺一些。又去看锅里的水,已经热了,便舀出来,继续添水烧,提着热水去喂马。符鸣也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杯子:“大夫,喝茶。”接过他手里的水桶,走向骡马。
石归庭捧着杯子,手心和心窝都是暖暖的。
不多久符家茂也出了帐房,他也是这一批的守夜人。他没留神,脚下一滑差点摔着,吓了他一跳:“下雪了啊,难怪这么冷。”
石归庭笑一笑:“起来了啊,春生没有醒吧?”
“没有。我去看看骡马。”
石归庭说:“酥油茶好了,先喝点茶吧,暖暖身子。”
“不用了,刚起来,还不冷。”
石归庭赶紧喝完茶,也去帮忙查看骡马的,为它们清除鬃毛与毡毯上的积雪,那些骡马安安静静地趴着,就像石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突然,守夜的狗站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石归庭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也知道有突发情况发生了:“阿鸣,黑子好像发现什么了。”
符鸣正在给骡马喂热水,听他这么一喊,连忙抬头去看狗。因为下着雪,白雪反着光,光线虽然暗,但还是能视物。黑子和另一条叫大黄的狗并肩站着,面朝西面的树林,后腿往后蹬,作冲锋状。
他们往林子里一看,只见昏暗中有绿色的光点在闪动:“是老灰!家茂,快去加柴,将火烧旺一点。大夫,去将大家都叫起来,顺便将我的长刀拿来。”说着自去找了一段木棒拿在手里,一边给骡马旁边的火堆加柴。
石归庭回头看了一眼树林子,绿光闪闪烁烁,至少有十来双,老灰总是成群结队行动的,今晚不知怎么就盯上马帮了。
两只狗站在原地大声吠叫起来,林子里的老灰并没有退却,头狼仰天长啸了一声,声音凄厉而沧桑,叫人心里发颤。原本安静的骡马都一阵惊慌,有些都吓得站了起来。
帐房里的人有些已经被惊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石归庭挨个去掀门帘:“大家都快起来,老灰来了!”
一声老灰来了,将大家的残梦全都惊醒了,赶紧爬起来穿衣服。石归庭找到堆行李的地方,翻出符鸣的长刀。他一直以为这把刀是做装饰用的,没想到真还有用上的一天。
他提着沉重的大刀跑到符鸣身边:“阿鸣,给!怎么样,走了没?”
符鸣接过刀,将木棒塞进他手里:“拿着。你先去找春生,看着他别让他受惊吓了,带着他去火堆边。其他的人先去牵骡马,将它们牵到火堆中间。再点几堆火,柴不够的,劳成和小年去砍柴。家伙全都操起来!”
大家全都非常主动地去做事,牵马的牵马,烧火的烧火。狗依旧在叫,那群老灰越聚越多,竟然有二三十条至多,是一个大狼群,今晚看样子是无法善了了。大家都悬着心,将焦躁不安的骡马牵到火堆中间,大家又陆续点起了四五个火堆,勉强能够围城一个圈子。老灰们怕火光,不敢轻易靠近。
但是隐患依旧存在,现在是子时末刻,离天亮起码还有两个多时辰,他们昨天傍晚尽管存了不少木柴,但是绝对不够这么多火堆一起烧。若是那些老灰不散,一直等着柴烧完,再向他们发起进攻,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符鸣锁紧眉头:“阿成,柴都劈完了吗?”
“劈完了。”劳成和周小年将剩下的柴堆码起来,那堆木柴小得可怜,顶多还能支撑半个多时辰。符鸣环顾了一下四周,老灰在西面,东面暂时还没有发现老灰。一定先要去弄些柴火来才行,昨晚居然没有准备足够的柴,这是重大的失误。诚然,也是大家对这里环境了解太少的缘故。
“阿膺,你带上五个身手好一点的人去捡柴,去东面的林子里捡,越多越好。拿松脂来点火把,一人点一支,家伙也带在身上。带着黑子去。”符鸣吩咐道,“余下的人都在这里守好骡马,这狗日的老灰随时都可能冲上来。”符鸣心里发急,粗口都爆出来了。
石归庭看着大家操哨棒、长枪和大刀,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几个都是会一招半式的。他大声嘱咐道:“大家千万要小心,尽量别给老灰咬伤了,恐怕会得恐水症。”
所有人听了心里一凛,被猫狗咬了,不见得会得恐水症,但是一旦发病,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老灰虽然不是狗,但也有可能会有同样的症状,所以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第三十七章:噩梦
狼是一种善于狩猎的动物,它们有足够的耐性去等待机会,它们也有超乎想象的机智,能够准确判断对手下一步要做什么。狼群看见有几个人打着火把离开之后,它们也立刻分成了两拨,一拨悄悄地向东面的林子潜伏了过来。
“阿膺,你们小心,有七八头老灰过来了!”符鸣冷静地观察着狼群的动机,沉着地发出指令,“数量不是很多,要是真扑过来,就一个一个地解决。大家记得,狠狠地打它们的腰。”
春生尚在睡眠中被石归庭喊起来,不明白为什么不让睡觉,而是蹲在火边烤火。“茂哥,茂哥!”他四处寻找家茂的身影。
“嘘!春生别叫,你茂哥有事在忙,一会儿就来陪你了,你乖乖地烤火。”石归庭安抚他。
石归庭的心噗噗地跳,大冷的天,他的手心里竟然汗湿了。他不知道那些狼群要干什么,又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他不了解狼性,但也知道这是狩猎与被狩猎者之间的较量。骡马本能地被一阵恐惧包围着,还好,尽管不安,但还很安分,老老实实地站在人们给他围出的火堆圈中。
符鸣是个天生的领袖,他手里提着长刀,一样一动不动地与对面的狼群对峙着,眼神犀利地注视着狼群的动静。雪粒子还在迅速地往下坠落,有的落在他的头发上,慢慢地化了,有的从肩背上滚落下来,落在脚边,慢慢地,他的双脚站出了两个明显的足印。石归庭想去将帽子给符鸣带上,但是他被符鸣的气势震慑住了,迈不动脚步。
东面的林子传来黑子的叫声,石归庭回头一看,林子里的火把闪闪烁烁,抖动得厉害,有人在高声喝叫,时不时传来敲击物件的声音。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凉了,白膺他们遭遇老灰攻击了。春生有些发抖地抓紧他的手:“茂哥。”
石归庭回过神,拉着春生再靠近点火堆,顺便加了两根柴:“别怕,春生,咱们烤火,茂哥在照看骡子呢。”
春生对骡马十分有好感,听他这么一说,果然不再出声了,但是还在扭头四处张望。石归庭有些怜惜地将春生的衣襟理了理,慌乱中起来,春生的衣服都没穿好。
符鸣头也不回地喊:“阿膺,那边情况怎么样?”
过了一回,听见白膺吼回来:“奶奶的!打死两条,伤了三条,有三条跑了。黑子受了重伤,被咬到脖子了,人没事。”
符鸣大声说:“柴捡到没有?捡好了就回来。”
“发现了一颗枯死的树,我们正在想办法弄回来。”
“人手够不够?”
白膺说:“暂时够了,只要狗日的老灰别再过来就行。”
“那你们自己拖回来,一切小心!”
两人远远地喊完话,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只过了片刻,仿佛又过了许久,找柴的人还没有回来,但是已经没有新柴可添了,北面的那堆火渐渐地小下去。负责加柴的劳成心慌地喊:“符哥,没有柴了。”
符鸣轻喝:“别出声!我已经知道了。大家注意,家茂、姜叔、乌莫、小年、大夫你们几个看管好骡马和火堆,其余的人都往北边来,准备打老灰。大家都注意,尽量别让老灰咬到。”
果然,不一会儿头狼“呜——呜——”地嚎叫起来,林子里的绿色幽光迅速闪动起来。守夜狗大黄汪汪直叫,一边叫一边往后退。
“小心!老灰要来了!”符鸣一声大喝,“打死这群狗娘养的。”
顷刻间从林子冲出来十几头老灰,灰色的影子如闪电一般冲过来,往北面的缺口处冲过来。已经有骡马吓得脚步慌乱了,胆小的还在拼命叫唤,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去安抚。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骡马自乱了阵脚,离开火堆,跑到林子里,这样多半会叫老灰追上,三两口便咬断了喉咙;又或者逃离了老灰的追捕,侥幸逃出生路来,但是叫人们又到哪里去找它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