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清河恍若未觉,他每日看着莫水水,只觉得不够。
恨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抱着他,吻着他,彻底死在他身体里才好。
但偏偏有人就是见不得萧清河这股目中无人的得意劲儿,就是存着股过分的自信,非要试一试飞蛾扑火。
正式演出获得了很大的好评,不仅因为俊男美女的组合,更因为校花人气过旺的缘故。
演出之后散场,萧清河率先换好了装出门替莫水水买水,刚拐出礼堂便被蒋潸潸给拦住了。
蒋潸潸的眼睛也生得好看,黑亮黑亮的,灼得萧清河眼睛疼。
“有什么事?”萧清河两手揣在裤兜里颇为不耐烦。
“我有话想对你讲,很重要的话。”蒋潸潸激动到脸都泛着红光,她不管萧清河是否注意到自己异状,只是快速而又小声地说:“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不能,我还有事。”那时的萧清河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
究竟有多可恶,但他满脑子都是莫水水,实在塞不下一个突然闯过来的蒋潸潸。
蒋潸潸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依旧用满是希冀又娇羞的表情望着他:“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她迅速地说。
萧清河皱了一下眉,看着她一副激动到不自禁捧心的神态,又突然有了一瞬间的了然。
“可是,我不喜欢你。”萧清河直白得恨不能把人戳死,“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饶是蒋潸潸素养再好也受不住这个。她以为萧清河就算对同性有好感,但也仅只是好感罢了,对着自己这么个女生,顶多会说“我考虑一下”,怎么能回绝得这么彻底?!
换个人喜欢?这也是说换就能随便换的吗?
“可我就喜欢你,怎么办?”蒋潸潸咬了咬唇,眼中泛出点滴泪光,楚楚动人,“我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不容易鼓气勇气说,你怎么能……”怎么能说不喜欢,怎么能说换个人再喜欢。
“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不是吗?”萧清河一派理所应当,恨得蒋潸潸想一巴掌打烂他那副毫不动容的表情。
蒋潸潸是谁?因为生得漂亮学习小,从小到大那是众星捧月中笼着光芒过日子的,从来只有她对别人说“不”的份儿,哪经历过被萧清河如此侮辱?
“哈!”蒋潸潸眼泪还未淌出眼眶就被她伸手止住了。她别开脸低笑了一声,似乎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讥讽。
她扭过头来看着萧清河,微笑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没错,我喜欢你,是跟你没关系。可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个永远不会被别人接受承认的人,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萧清河眼瞳倏地就缩紧了,捏紧了手指几乎就要去揪蒋潸潸的衣领。
“心虚了吗?萧清河,我告诉你,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的。只要我想要的,就从没有过得不到的时候。而且,”蒋潸潸强压着心里的忐忑,凑过去轻轻地说:“你这么帅的男生,怎么能够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呢?多恶心啊。”
恶心俩字重重地砸在萧清河的心上,把他的克制也给砸了个稀巴烂。
蒋潸潸这一秒还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对他微笑,下一秒便措不及防地被他推倒在地。
水泥地面上粗糙的沙砾甚至磨破了她腿上细嫩的肌肤,那一丝丝的疼痛夹杂着被甩了脸面的巨大挫败感与耻辱感,犹如洪水般涌来,一瞬间便淹没了她。
望着蒋潸潸泪眼中闪烁出的不解与恨意,萧清河心里莫名就烦躁了起来,收回了预备伸出去的手,转身便走。
蒋潸潸气得手发抖,对着他的背影砸发卡,砸碎草叶子,砸手链,最后砸了一颗小石子,正中他的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萧清河背影一顿,她又有点害怕了。谁知道萧清河头也不回就接着走,气得蒋潸潸忿忿砸地,砸得手掌也被石砾刮出了血痕,疼得瞬间就泪流满面。
第十六章
莫水水饰演的白雪公主被许多人所记住,有女生,也有男生。
这让他一度变得比萧清河还受欢迎。
可这种欢迎却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大家看到他时几乎都避免用正眼,且会在他走过时用细碎而又繁杂的话题来讨论他。
听说那个莫水水是个变态,喜欢男生。
听说那个莫水水平时就很娘娘腔,还总爱黏着萧清河。
听说那个莫水水被好多人睡过,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莫水水忍无可忍,他终于在一次排队打饭时突然爆发,把整碗饭菜全部扣在了一个男生头上。
汤汁混着菜叶从那男生的头上不断往下流,那人挥着拳头就要打过来,萧清河闪身挡住,拉着莫水水就要走。
只是莫水水轻轻地挣开了他,萧清河诧异地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莫水水眼中想要表达的话语。
我不想连累你。
“真是个傻瓜。”萧清河手上使了力,不由分说地把莫水水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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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坐在午间寝室里,萧清河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轻轻摩挲;莫水水安静地任他抱着,红着眼眶咬着牙,就是不说话。
“水水,你难受,我也会难受。是我的错……”萧清河想去捧他的脸,吻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避开。
“水水……要不我们一起转学吧?去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啊,或者我们出国。听说国外对这个很开放,不限制的。”
“水水,你跟我说句话,你是不是真生我气了?是我太不收敛了吗?……我再不这样了,你跟我说句话,你都好几天不说话了……”
“说……什么呢?”莫水水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儿,那微弱的哭腔如摧枯拉朽般瞬时击溃了萧清河紧绷的脑神经。他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和哑了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鼻尖蓦地就酸了。
俩人刚抱在一起寝室门就被人推开,来人看到他俩抱在一起,吃惊的表情还来不及从脸上退却便又添了一抹嫌恶与轻蔑。
那样的表情最是伤人。
萧清河就像个被瞬间点燃的炮筒,倏地就站了起来。
那人像是被吓住了,转身就想走,只是嘴里还嘟嘟囔囔地。
恶心。
他的口型在说着萧清河与莫水水最不想听到看到的词。
恶心。
萧清河顿时就暴走了,他一把甩开拼命拉扯自己的莫水水,就像一头冲出铁笼解放野性的兽,猛地就冲上前把那人给嗙地一声撞在了宿舍门上,一边用手肘狠狠抵着对方的喉管,一边使力掰着那人的胳膊。
“你他妈说谁恶心,你他妈说谁?”萧清河那张美中带煞的脸在那人眼中看起来就是夜叉,但都是青春期的男生,谁又愿意那么轻易就服软。
“说!你他妈说啊!说!”萧清河没这么好耐性,他也管不了什么服不服软,他只是想找个发泄的渠道,把人一推就推倒在了地上,顺便带上了一个脸盆架子。
不锈钢的盆子哐啷一下撞在一起,乒呤乓啷地滚了一地,引得好些吃完饭回寝室休息的人都跑过来看。
萧清河跨在那人身侧,一拳接着一拳往下砸,重重地砸,莫水水惊呼着去拉他,反被推到一边。
每一拳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透着伤心,透着不满,透着心疼,透着恨,一下又一下,捶着那人的脸。
突然有了女人的尖叫声响起,又多了几人开始拼命拉他的胳膊。
萧清河眼中一片茫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觉得那些躲藏在自己灵魂中的一切负面因子似乎都偷溜了出来,汇聚到了一起,化成了一股戾气,逼着他发狂,发疯;脑海中一次又一次自动回放着莫水水受了委屈隐忍而压抑的红眼眶,一次又一次掠过那些人背后用嘲笑而不屑的语气谈论莫水水的各种事,那些眼神,那些话语,重重地刺激到了他心底纠结着的那股勃勃杀气,恨不能大杀四方才好。
他看不到自己拳上的血;听不到身下那人的求饶与哀嚎;看不到身边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人;看不到被挤在墙角的莫水水;看不到在拼命指责莫水水的蒋潸潸。
“清河,萧清河,你住手!哎呀你快住手!老师就要来了!你想被退学吗萧清河?”蒋潸潸拨开人群尖叫着扑向他,死命拉扯着他的胳膊,却因为身娇力弱总是被甩开。
她看着满脸惊惧失措与自我厌恶绝望的莫水水大声吼:“莫水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
莫水水死了。
莫水水因为做了太恶心的事,所以没脸继续活着,就自杀了。
或许是割腕?
也可能是跳江。
总之他大概对自己良心发现,于是就消失了。
萧清河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听到这样的传言,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碎了一地,膝下一软险些就此跪下去。
他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被带回家的,因为斗殴被老头子用皮带狠抽了一顿,打得皮开肉绽,结果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送去医院躺了三天才能起身。
出院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水水。
他的水水,那天发疯的样子肯定吓死他了。水水,水水……
可是水水,你到底……怎么了?
没脸继续活着……
割腕……跳江……
良心发现于是就……消失了……
萧清河跌跌撞撞地跑到正在上课的班级中,大家都在跟着录音机念英语课文,眨眼间就看到这个差点杀了人的疯子冲了进来,还大摇大摆地去翻那个空座位——
哦,那个谁,莫……水水的。
啊,那个喜欢男人的恶心的人。
萧清河觉得自己完全不像个正常人了。
他打听到莫水水在自己打人的当天就被家长领走了,被迫转学。
接着第二天就传出了莫水水自杀死掉的消息。
他很快就想到了蒋潸潸。
那个女人……啊!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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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潸潸在吗?”
“蒋潸潸在哪儿?!”
“蒋潸潸在哪儿我找她有事!”
“你知道蒋潸潸在哪里吗?”
“啊,潸潸吗?好像去礼堂写稿了。”有个女生如是说。
萧清河连谢谢也忘了说,拔腿便跑。
他还记得与莫水水的第一次。
就发生在这个小礼堂,在逼仄的换衣间里,汗液与喘息交织的爱欲令他光是想起就抑制不住地颤抖。
曾经是兴奋到颤抖;如今却是悲恸到颤抖。
不敢想,完全不敢想,哪怕是口中念出他的名字,都仿佛要心痛到窒息,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疼痛死掉。
礼堂的侧门是虚掩着的,萧清河推了一下便开了,提步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
舞台上的灯不知是谁忘了关,明晃晃的,把那块暗红色的陈旧幕布都照耀得光泽鲜艳了起来。
他没有看到蒋潸潸,而是远远望见第一排的桌面上摊着几张零散的稿纸,看样子蒋潸潸不久前还在这里。
萧清河原本想在后排坐着等等,可他无法静下来,他满脑子都是莫水水。
水水。
水水。
他怕自己静下来就会忍不住崩溃,发疯。
萧清河慢悠悠地往前走,掠过前排,踏上了舞台,往更衣室的方面试探性地迈了一小步。
一小步。
再一小步。
他似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似争论,似辩骂。
其中有一个声音,让萧清河的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是蒋潸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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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潸潸在哭,不用看萧清河也能猜到她此刻哭得有多梨花带雨,一定比那晚上还楚楚动人。
可这样的蒋潸潸实在很讨厌。
他听到蒋潸潸哭到声音都在抖,时高时低地啜泣着,连话语中都抖着漩涡:“大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早就告诉你,东西能随便吃,话不能随便乱说!你看你随口一句话造成多大的影响!”嗔怪中带着些微严厉,即便不照面也能大致猜想到说话人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正经,好似充满了绝对正确与正义感,一如教导他们走台步,念台词时的挑剔与认真。
“大姑,你别这样了,这还是学校,你别在这里骂我,回家骂我行吗,求你……大姑……”蒋潸潸很害怕,“被听到怎么办?”
萧清河不自主地退后一步,他听到另一个声音依然义正言辞地斥责道:“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莫水水那学生我看着挺好的,怎么也不像你们传得那么龌龊!你说你到底出去乱讲了什么!”
萧清河脑袋里嗡地炸响,就像在他脑子里爆炸了一个马蜂窝。
“我没讲什么,我就是……我就是说他喜欢男人……恶心……真的没讲别的什么……真的……姑妈……”蒋潸潸说得断断续续,可校花就是校花,连哭的声音都那么好听,委屈中似乎都带着少女的清甜,惹人怜惜。
“不知道什么叫三人成虎吗?!你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你光哭就能解决吗?”
“我、我要怎么……办……大姑,大姑,你别瞪我,我、我害怕……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说了……”
“去道歉,去澄清!”
“那……那怎么行……不行不行的……姑妈……没几个人知道是我说的,你别这样,我求你,我跪下来求你,你别这样,让我怎么继续上学啊……”蒋潸潸哽咽了。
萧清河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脑子昏昏沉沉地,疼到无以复加。
“那他们都说,莫水水自杀了?怎么回事?如果是这么严重,让我怎么保你……”
“他自杀不能怪我呀!我没让他死,我真没想让他死!大姑你要信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要逼我!”好像被严重刺激到了,蒋潸潸竟然不哭了,反而异常激烈地抢白。就像一个被判下了死刑的犯人,在临刑前一刻,依旧想要抗争。
萧清河两条腿就像被冻住了,死死钉在地面上;而在看到蒋潸潸冲出来的那一刻,又突然如冰消雪融般活了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蒋潸潸。实际上那时的萧清河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哀痛,或者狰狞,无非这类,但没想到这会把蒋潸潸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第十七章
蒋潸潸哭得震天动地,这个一向很注重身份与颜面的校花在这一刻似乎遭遇到了巨大的惊吓与恐惧,她的哭声凄惨无比,在礼堂上空盘旋回想,一声连着一声,绵延不绝,把指导老师都惊了出来。
萧清河依旧看着她。
在来之前,他打了一肚子腹稿,想问她关于水水的事。
可到了现在,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又该具体问些什么了。
“萧……清河……”蒋潸潸哭得涕泪并下,跟梨花带雨根本无关;更别说丑到面子没了,这副模样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瞬间觉得,她连里子也没了!
她几乎是连摔带爬地想靠近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说对不起,语无伦次地,眼神中充满了委屈与希冀,那光芒在萧清河眼中看起来简直快比舞台灯光都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