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芮秋的门铃,按了半天也没人应,洛炀觉着奇怪,周六这家两人都不上班呐。他怕打扰他们休息,特地挑了这个时间,他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都九点半了。洛炀唉了一声,刚要转身,门缓缓的开了。
“是你啊。”芮秋捂着脸,声音低沉而沙哑,身上带着浓郁的慵懒气息,似乎一直都在床上躺着,才下来。
洛炀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打搅……”他猛地睁大眼睛,惊惊乍乍,“妈呀,你这眼怎么搞的?”
芮秋闪开视线,转过身,手还放在脸上,“进来坐吧,喝水还是茶?”
洛炀手脚并用地褪掉鞋子,慌慌忙忙地跟进去,“你还管我喝水喝茶呢。”他有些生气,进去就拉开芮秋的手,“我说你这眼……你这……这……”
芮秋抬手捂上眼睛以下部分,面色平静,“你坐。”
洛炀干干地吞了吞口水,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芮秋给他倒了杯清水,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洛炀顺着他的手看上去,瞧见对方从指缝里露出的斑驳伤痕,哪里还喝得下去水,他张了张嘴,对方却把视线移到了另一边,显然并不想听他提及他面上的伤。
洛炀喝了口水,好半天才找到语言,“那,那什么,我过来把孩子带回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芮秋只是点了下头,进屋把陈子安抱出来,陈子安睡得沉墩墩的,奶白奶白地蜷缩在芮秋的怀里,对比之下,洛炀倒不敢抬头看芮秋了。
唉,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毁成这样了呢,洛炀看着都替他疼的慌。
看出芮秋不在状态,洛炀没好在人家家里多待,抱着陈子安就告辞了,临走还回头跟他说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芮秋很敷衍地点了下头,然后那张脸默默地消失在门缝里。
陈朗昨晚睡得晚,此时还窝在被筒里头,浑身只穿了条短裤,一头头发又翘又乱,乱糟糟的被子外头露出一条光溜溜的麦色手臂。
手机铃声发疯地响着,一遍一遍,催命似的。
“谁啊,大清早的。”陈朗皱着五官,呵欠连天地伸手摸了半天摸到手机,“喂?谁?”
“陈朗,出事儿啦,出大事儿啦!”洛炀的声音太精神了。
陈朗翻了个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打出来了,“什么事儿啊,一惊一乍的。”他懒洋洋地闭着眼睛,砸吧了两下嘴张着,又开始打起了浅呼噜。
“芮秋被人打啦,一张脸……”
陈朗迷迷糊糊地砸出味儿来,“什么啊?!”
洛炀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唬了一跳,“我,我说芮秋被人打了。”
陈朗睡意全无,踹开被子就跳下床,一边套裤子一边穿鞋,“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怎么让人打了?谁打的?”
“我问他他也不说,看那样子,我估摸着是给他对象打的。”
这下陈朗懵了,“你再说一遍,谁打的?”
“他对象。”
洛炀说完就听手机那头没声儿了,他喂了几声,忽然听到一声“我日他妈的……”日他妈的什么洛炀没听见,听筒那边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他猛地一捂耳朵,再对上,却是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第 53 章
褚博睿放心不下芮秋,连着几天都待在芮秋那儿,芮秋不撵他却也不跟他说话,褚博睿经常一转头就瞧见芮秋坐在一边对着他出神,两人的视线相触不过两秒,对方就会漠然地把头转开。褚博睿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芮秋没像上次那样情绪失控做出什么来。
褚博睿的确出手重了,芮秋脸上的伤隔了两天依旧那么清晰,漂亮干净的五官被瘀血和血痂层层叠叠覆盖着,哪里还能找出原先的半分清俊?
褚博睿隔着卧室半掩的房门听芮秋给公司打电话提了请假的事,他想,请假也好,芮秋要是这样去公司,他还不放心。人在他跟前总不会干出什么事来,离开就难说了,要真出了什么事,他这条老命也算到头了。
芮秋在厨房削水果,似乎打算靠那些东西打发中饭,褚博睿没明目张胆地进去帮忙,只是给他拿了水果叉,他盯着水果叉那尖尖的头子,心惊胆颤起来,他觉得芮秋要是真用这个,他得在旁边看着。
厨房里切切拌拌的声音小了,一阵细琐的声响之后,芮秋端着一盘凉拌水果出来,他身上的围裙已经解了,修身长腿地穿着短袖衬衫和浅银灰的长裤,眉清目淡地走出来。褚博睿起身给他让了位,对方瞥了眼茶几上摆好的水果叉,很自然地转开,拉开壁橱从里边拿了一支银色的餐叉,端着果盘进了卧室。
褚博睿跟过去,只捕捉到对方身上那股子残留的淡香,云淡风轻地碰了一鼻子灰。
因为不上班,芮秋已经不擦男香了,素来的职业习惯让他身上总不自觉地沾了点香味,挥之不去,倒成了对方独一无二的体香。
褚博睿开始想芮秋了,尽管对方跟他同一个屋檐下,只是一门之隔。他反省了两个晚上,觉得自己实在过分了。要说那些视频对他的刺激的确很大,但仔细想想也就那么回事,两个人在一起总难免会借住别的东西寻找情趣,他当初和那些伴儿在一起也不是没玩过花样,他找的那些人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二十来岁,正精力旺盛,又是些不知道什么叫分寸的半大小子,做爱弄得惊天动地,一场情事下来,房间里被折腾得跟案发现场一样。他冷静下来,芮秋和陈朗在一起三年,以芮秋的性子哪里可能玩这些花样,不用说也是陈朗那个冲动豪勇蛮牛一样的愣头青捣腾出来的把戏。
芮秋待谁都想待孩子,一个男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一个孩子拉扯大,日复一日成了习惯,对身边的人总是不自觉地迁就着,宠溺着,无论是芮小弈,还是当初的陈朗,哪怕现在,褚博睿回想他和芮秋相处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对方也的确是把他当成年长的孩子一样,容许他撒娇,容许他胡闹,每天好吃好喝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么一想,褚博睿心里豁然敞亮。
陈朗接到洛炀的电话,把手头的生意草草解决,抓了衣服和包乘头班火车赶回来了,他觉得他得亲手宰了那个老混蛋。
他日他妈的,他和芮秋在一起三年,吵是吵过闹也闹过,就这样他都没敢动对方一根手指头,这姓褚的倒好,看着眉慈目善对芮秋深情款款,一扭头就对芮秋挥拳头,变脸就他妈跟放屁一样简单。陈朗气得不轻,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自认从来只在口头上犯犯浑,怎么也不至于对跟自己一张床上躺着的人动粗。
陈朗觉得,他要是流氓,那姓褚的就是流氓中的恶棍。
火车第二天下午到站,陈朗风风火火地赶到洛炀家,他以为洛炀不在,给人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对方已经把工作辞了,看家里给他带孩子呢。陈朗也来不及感动对方的哥们儿义气,进门就问芮秋的事。
洛炀一边比划着一边描述,把陈朗听得直冒冷汗,要真按洛炀那样讲的,芮秋的葬礼都该办了。
陈朗受不了洛炀绘声绘色描述的暴力和血腥场面,跳起来就要找褚博睿拼命,洛炀见他要发疯,赶紧就跟上去,又抱腰又堵门把人死死堵家里不让他出去。
等陈朗安静下来,洛炀给他倒了杯水,“哥们儿,别激动,事情也没那么严重,那些都我猜的。”
陈朗又跳起来,“你他妈昨晚是不是看法制现场了?什么眼珠裂了鼻子爆了嘴豁了,还七窍流血,你他妈的给我讲清楚了,人还活着没?!”
洛炀也知道自己说重了,抓抓脖子,“活着呐,昨天交物业费我还碰着他了呢。”
“他都伤成那样儿了,还能下楼交物业费?”陈朗脖子上冒着青筋,一张脸一抽一抽,亏他还真信了洛炀说的话。
洛炀墨迹墨迹挪到他旁边坐着,“他男人还在呢,你上去还不得跟他打死架?你说你要真把人怎么着了或被他怎么着了,进局子也好进棺材也好,你儿子你不要了?”
洛炀指指房里睡着的陈子安,“你舍得他没了娘又没了爹?我话可搁这儿了,咱们兄弟归兄弟,孩子我不能帮你带,我这还没对象没结婚的,拖个月把大的孩子,传出去像什么话,我就说孩子是你的,也得有人信才行,你瞧瞧这楼上楼下有几个不知道我一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成天驮个孩子满小区溜达?再说了,孩子是你当初要的,现在生下来你丢给这个丢给那个,以后他长大还指不定以为自己有几个爹呢。”
陈朗也知道洛炀说的是理儿,但他有什么办法,“我爸妈不是回家看我二叔了么,你也知道,他精神有问题,前段时间又从医院跑出来了,警察追着他满大街的跑,把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我爸妈还能待住?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去哪儿都拖胳膊扯腿儿的,他们倒想把孩子带回去,我舍得才成啊。”
“那怎么办?你这成天介地跑工地,火车呜呜的到处跑生意,孩子总不能一直放我这儿啊,因为这孩子,我连工作都丢了,上个月都忙傻了最后只拿了那千把块钱,还被领导扣了几成,我想想就亏得慌。”
陈朗拍拍他的肩,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钱,“知道你够兄弟,这钱也不多,你拿着。”
“什么意思啊?敢情我就图你钱啊,少他妈狗眼瞧人。”洛炀把脖子拧过去,“拿走拿走,不然我跟你急。”
陈朗知道他脾气,也不说什么了,把钱又塞回皮夹,“那成,回头给你搬几箱泡面啤酒什么的。”
“这还差不多。”洛炀咧嘴。
陈朗点了根烟,他有些日子没沾烟了,一抽就被呛了口,一根烟见尾,他掐掉,站起来就往外头走。洛炀一把扯住他,“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憋的慌,放心,这事儿我有数,不跟他动刀子。”
“你别真犯浑劲儿啊,想想你儿子。”
陈朗摆摆手,“我知道。”
陈朗当然知道他凡事都得多为儿子想想,可当他真看到褚博睿那张脸,他就控制不住了,捏了手里的香烟包往脚下一砸,上去就把人喊住:“你,就你!跟我过来!”
陈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对褚博睿的脸挥拳头,“我听说,你打芮秋了?”
褚博睿刚从外头买了一大捧玫瑰,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浪漫,他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但想着是买给芮秋的他也就释然了,也罢,他也丢丢这老脸。
面对陈朗,褚博睿还是很气的,本来这人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对方一点反省没有竟然还叫嚣着充当芮秋的保护人过来跟他算账。
什么事儿?什么人?
褚博睿气狠了,就忍不住觉着这人浑得可笑。
“这事我和他的事,还轮不着你来插手吧?”
“怎么轮不着我来插手?你他妈敢动他,老子就饶不了你!”陈朗竖着领子,衣摆胡乱地塞在腰带里,单手在褚博睿肩膀上戳戳点点。
褚博睿挥开他的手,气定神闲,“你倒提醒我了,的确跟你有关。”
陈朗被他一看,心里发毛,他最近心里一直犯堵,找不着包里那张碟,他就知道八成褚博睿是把碟扣下了。他之前没回过味儿来,现在可不就头皮发麻了,芮秋改不会是因为他才挨了褚博睿的揍吧?
“哼,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褚博睿冷哼哼。
陈朗一甩手,瞪着牛眼,“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要真是个男人,就该找我!你他妈的一有事就打老婆,你还是不是人?!”
“你还知道芮秋是我的人,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找我算账?”
陈朗一堵,脸都憋青了,甩胳膊大叫:“朋友!朋友不行吗?不就他跟了你么,我告儿你,你再敢欺负他,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哼,你是个名人,谁不认识你鸿迅企业的老总啊,我呢不过是个包工头子,到时候别怪我闹得你身败名裂!”
褚博睿露出那股颇有城府的笑容,“朋友?要真把他当朋友,你还会把那东西握手心里?你把我当什么,你又把他当什么?”
他没给陈朗再度叫嚷的机会,抬手指了指对方的心窝,“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半点问题,就是你一直明里暗里纠缠不清,才把我和他逼到这步田地。他等了我十几年,以为我不会再回来才给了你机会,现在我回来了,你们还可能么?有些话他不好说,我替他说了,他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就好上了,这近二十年的情谊是你想破坏就能破坏得了的?你不过是我不在的时候沾了他点甜头的人,我根本没把你放眼里。你手上那些跟他有关的东西趁早销毁干净,要是再被我找到一点半点,别说是你,你儿子你老子你们全家我都不会放过。陈朗,你也是踏进社会的人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底下层层叠叠的关系网,我褚博睿要想让几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可不是什么办不到的难事。到时候别说人找不着了,就连能证明你们一家存在过的证据我也能销得干干净净,为了个永远不属于你的男人,赔上你们全家,值得么?”
陈朗发愣的时候,褚博睿抖了抖西装,捧了花,满面春风地走了。陈朗半天反应过来,想叫骂祖宗,对方却早连影子都没了。
“我日你祖宗,吓唬我,敢吓我,你当我陈朗是被吓大的?”他咬着牙嘀嘀咕咕,然后想到褚博睿临走时看他的眼神,陈朗说不出话了。
对方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陈朗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怂蛋,没替芮秋出气,还被人指着鼻子威胁加警告。
他简直气得想一头碰死。
他想,要不要豁出去一把?褚博睿能对芮秋动一次手就能动第二次,他想到芮秋那么个白净温柔的男人被褚博睿揪住领子掴耳光或者拿脚往死里踹,他就恨不得拎汽油桶跑褚博睿公司一把火把他烧得渣都不剩。
陈朗糟心糟肺地胡思乱想,试想了一万种把褚博睿送上西天的法子,最后看到自己的儿子爬到他腿上,流着口水露出一嘴嫩肉,他要替芮秋教训褚博睿的想法就开始动摇了。
他还有个儿子,他自己跟褚博睿拼了命没事,可是他儿子怎么办?没了娘,现在又要没爹了?将来上学肯定会被人欺负,被人笑话是没爹妈的野种。想着,陈朗就觉得心里揣了千斤重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想法,愣生生地把一个硬汉逼出了眼泪。
洛炀把陈朗这两天的反常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难过,可有什么办法,没权没势的人你拿什么去跟人家夺“爱”?更何况对方的心都不在你这儿?他越想越觉着陈朗傻得可怜。
搂着陈朗那个傻大个儿半天,洛炀在他脑门上啃了口,“行了,要真没人要你了,以后哥们儿我收了你。”
“滚滚滚,爱待哪儿待哪儿。”陈朗一把把他搡开,抬手擦脑门上的口水。
洛炀抬脚丫把他踹一边儿去,“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你那傻得鼻子冒泡儿的样还挑三拣四。”
第 54 章
芮秋老远就从窗户口看到捧着一大束玫瑰的褚博睿,对方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站在花后头,玫瑰枝似的。
褚博睿半真半假把陈朗打发了,心里别提多畅快,走起路来裤管都带着风。刚出电梯,隔壁的程小姐出来送男朋友瞧见了,哟了一声,眼睛眯成了两条漂亮的弧度,“褚老板,这是谁送的花呀,真漂亮。”
褚博睿呵呵笑,心里很得意,“不是送的,正准备送人。”
程小姐会意地往门牌为808的房间瞅了眼,“你们二位感情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