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狠狠的一巴掌落在孙昊阳的脸上,赫然可见的五只指印在他惨白的肤色上尤其触目惊心。被打得撇过脸去的孙昊阳半垂着眼睫故意避开楚归鸿的目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心里也是冰凉一片。
楚归鸿从前就是再气也不会对自己动手。这两次,怕是自己真的把他逼到绝境了。可是,他也是把自己逼到绝境后才恍然明白自己心里最放不开的那个人是谁。
所以才不再犹豫,抱着宁愿一死的心情离开楚归鸿,回到凤怀璧的身边。准备好承受他一切的怒火的报复,便是一死也绝不退开。可是没想到的是,他连恨都觉得累了。
无心无情,无爱无怖,他不要他了,是真正的,彻彻底底地不要了。
孙昊阳伸手想去掰开楚归鸿的手,可是手还没碰到是觉得发顶一阵刺痛。是楚归鸿硬生生扯住他的头发,痛得他几乎不敢别开脸去。就着两人这个姿势楚归鸿不留余地地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接受自己的吻。孙昊阳原本还在挣扎,然而他一动楚归鸿就越显粗暴,他卡住孙昊阳的手就如铁钳一般,另一只手将他松散的腰带抽出来,把压在床头的两只手紧紧一束,孙昊阳大惊之下抵死顽抗,楚归鸿气急本还想再动手打他,但是一看到刚才留下的指印,手便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侯,侯爷,你别这样,我们……唔……”
再度被强吻得险些窒息的孙昊阳这次是真的急了。楚归鸿已经褪开自己的外衣,再往下……
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久前还对凤怀璧信誓旦旦地说他是自己的。怎能一转身就……
“啊!”
口中突然一痛的楚归鸿惨叫了一声,猛地推开孙昊阳坐起身体。捂住嘴的手掩不住口中流出的血,他讷讷地看了一眼掌心的血迹,愣了半响,脸上由震惊渐渐转冷,嘴角那一抹血色尤显凄艳,
看着眼前的楚归鸿,孙昊阳心中又惊又怕,他顾不了其他,趁机翻身撞开楚归鸿,整个人滚落床下。他双手被束,行动自然不便。如果此时楚归鸿出手定能捉他回来。可是楚归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不起,
“你就这么想回到他身边去?”
像是在问孙昊阳,又像是在自语。孙昊阳听到他的话,刚想点头就看到楚归鸿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脖颈上,“要他还是要我,我让你选,孙昊阳,机会只有一次。你想清楚。”
他说罢,寒光从脖子上轻轻一扫。孙昊阳见状险些失声大叫起来。
“侯爷你!”
“你选吧,”
说完这些话后,楚归鸿也好像是用尽了力气,孙昊阳这时候才看清楚归鸿的脸色比自己想象中还差。那是一种近乎死灰色的白,是久病不愈的人才会流露出的虚弱之色。难怪方才碰到他的手臂时会有那么不寻常的感觉……
“小,小侯爷,你是不是病了……你……”
孙昊阳只要一望见楚归鸿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就不由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两人之间即便不能回到从前那样,可是心底的情意还在,孙昊阳对他多少是负疚的。现在被他逼到这个境地,心里更多的不是厌恶而是无奈。
这个人对他的执着,又何尝少过自己对凤怀璧的?
楚归鸿掩在袖中的手一直没让孙昊阳看到,那只手臂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方才他欲对孙昊阳用强其实已经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百里胤种在他身体的毒怕是又要发作了……
“你少废话!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
从手臂蔓延上来的痛感让楚归鸿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匕首。眼前也有些阵阵发黑。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倒下去,他还没有听到孙昊阳的回答,
他不甘心输给那个替身……
“小侯爷,我……我……”
咬紧的双唇溢出血来,可是目光里却是楚归鸿从未见到过的坚决。在床前面向他重重跪下的孙昊阳将额头贴近地面,朝着他深深一拜,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小侯爷如此用情,我愿拿命偿还小侯爷的恩情,我……”
言尽于此,孙昊阳已经无言以继。因为他在楚归鸿的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绝望,那是他曾在凤怀璧的眼睛里看到的自己。
他的心痛绝不会比自己少,只有万念俱灰的人才会像现在这样连笑容都是悲哀的。
“这就是你的选择?”
已经被伤得麻木的心只不过是再被刺伤一次。可是这一次,他没办法像从前那样给自己疗伤了,因为已经连自我欺骗的理由都一并失去了。
他望着面前的这个人,渐渐地觉得有些陌生,陌生到他已经想不起从前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说笑,哄着自己开心的孙昊阳是什么样子的。
“好,好……”
几乎已经支持不住的身体在不住的大笑中簌簌发抖,手中的匕首只差一点就要划破皮肤,孙昊阳趁着他神智狂乱的当儿猛地挣开束住自己的腰带,手腕上一阵剧痛传来,血色横飞,他飞身上前一把握住楚归鸿手中的利器。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偷袭’并未受到楚归鸿的抵抗,他只是在自己冲上来夺走匕首的一刹那忽地颓然倒下,
“小侯爷!”
透过那张气息奄奄的面孔孙昊阳隐隐感觉到什么。怀里的这个身体冷得太诡异,实在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小侯爷你怎么了?你醒醒!”
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在疼,可是比起眼前这个没有一点生气的楚归鸿那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他慌乱之间看到自己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楚归鸿的衣衫,想帮他擦去却无意间掠起了他衣袖的一角,
只此一撇,惊得孙昊阳心骨透寒。
那条手臂上隐约能看到几团黑气,等他解开楚归鸿的外衣再一看,胸口的地方也已经聚拢了不少。这分明是毒气攻心之相!
孙昊阳震惊之余便急忙运指点穴想护住楚归鸿的心脉,可是他手指还未触到楚归鸿就感到指间一片酥麻,他抬手一看,一枚细小的银针赫然扎进他的指尖,
厢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孙昊阳本能地将楚归鸿护在自己身后,然而门外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却是想根本没有看到一脸戒备的他一样,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进来,
“谁准你动他的?”
孙昊阳还来不及开口,百里胤已经一掌杀来,他扬手去挡的刹那嗅到那掌风带毒,这才想起这个人自己曾在鬼门中见过,
鬼门中向来只有百里一族的人行踪神出鬼没,整日与毒为伍。且这一族人每一代只有一个传人,而这个传人更是以上一代的人性命换来。因而百里家的人素来冷酷无情,心无牵挂,
百里胤本来就没有把孙昊阳放在心上,一掌劈开他之后直奔已经晕死在床上的楚归鸿。他一手将人托起,一手冲怀里摸出一粒丹药塞进他的口中。孙昊阳只当他要对楚归鸿不利,翻身向前要再夺人,百里胤冷冷一笑,把人紧紧裹在自己的黑袍中,然后一掌对上孙昊阳,
两人这一对掌,功力稍弱的孙昊阳自然不敌。他虽想撤掌可是却被百里胤紧抓不放,
“凭你也想救他?真不知你这废物是哪里好,能叫他这么死心塌地跟着。”
他说罢,掌中气力一聚,孙昊阳一时不防被他震出数步之远。他本还要上前,但看到百里胤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楚归鸿口中时,他便顿时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你,你对他做什么!”
其实不用多问孙昊阳心里也猜得到。被百里家的人用血控制的人,下场往往只有一种……
“这个药人我喜欢得很,若让他早早死了,我拿谁去喂我的蛊虫。”
第 10 章
“你说什么?!”
孙昊阳心中的猜想被百里胤亲口证实之后,先前的震惊已经全数转化成了愤怒。不管楚归鸿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可是这个人毕竟为他放弃了一切,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说什么都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我听他说你出身鬼门,既然如此就应该知道与百里家的人作对会有什么后果。别逼我动手,想多活几天就给我安份一点。”
见孙昊阳面色发寒地要再动手,百里胤已没了与他周旋的兴趣。今日楚归鸿发病似乎比他预想中还要早了一些。看来贸然用这个尚未忘情的人来做药人果然是自己失误了。
不过这样说来,驯服他的过程应该比往常会更有乐趣吧。
眼看着百里胤抱着楚归鸿就要走出去,孙昊阳一追出就被守在门外的两人挡了回来。看那二人不过是普通的侍卫打扮,孙昊阳以为他们武功平平,没想到一出手竟被那两人招招逼人地打退回来。孙昊阳这才仔细打量起二人,这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人面堂发黑,神情木讷僵直,不似活人。这两个人,根本是已经被百里胤的蛊毒控制住的尸人!难怪方才自己出手时他们只攻不受,全然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他从前在鬼门时就听说过这些尸人的厉害,更知道宗主夕景华曾下过严令不许百里家再用活人研制这种蛊术,没想到今日居然会亲眼见到。
“百里胤!你别走!你想把小侯爷带到什么地方?!”
心急如焚地孙昊阳真恨不能与面前这两个尸人拼了,可是他们一身带毒,若是自己与他们硬碰,只怕到不但救不了楚归鸿,连自己这条命都保不住。
百里家的毒,那是这世上最碰不得的东西。只是,楚归鸿为什么会落到百里胤的手上?依他的性子,便是死都不可能甘心去做百里胤试毒的药人啊。
更奇怪的是他为何要把自己囚禁在这里,自己与他分明只是初识,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看他对楚归鸿的态度应该不可能是为了他将自己从天牢救出,难道此举的背后还另有用意?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一是要把小侯爷从百里胤手中救出,然后……
想起宫里那个决意不再原谅自己的人,孙昊阳不禁怅然,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天牢之后恐怕更不会相信自己之前的辩解了吧。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现在的凤怀璧对他已经再无信任,自己在补救这份缺失的信赖前让他更加失望了。
刚才在楚归鸿的逼问下他已经越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可悲哀的是自己这种心情凤怀璧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再过两日就是凤怀璧的大婚。到了那个时候,他身边有如花美眷,也许渐渐就会把自己忘了吧,
其实即便没有那个即将入住东宫的女子,也还有子卿陪在他的身边。那自己呢,又算什么?
一段破损得补不回去的记忆?还是不堪回首的耻辱?
煎熬之中的孙昊阳突然感到剧烈的头痛像是要让他的思绪断裂一般,原本还记得清楚的一些画面蓦地就变得模糊起来。他不堪剧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的手指几乎都要抠进头皮一般,他粗粗地喘息了两声,整个人斜倒下去,
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
蜷缩在地上的孙昊阳已经疼得不能动弹,脑中好像有什么在迅速地流失,还来不及捕捉就像幻影一般散去无踪。凤怀璧的样子在脑海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一阵惶恐,全身震颤着从地上挣扎坐起,
“唔……好疼……”
只要一用力去想思绪就会立即被拉断,直到他慢慢放弃不再去想……
“为,为什么会这样。”
在铜镜中看到自己印堂发暗,如方才的楚归鸿一样,几小簇黑气直窜上天门。孙昊阳认得这是中毒之象,当即点住自己身上的要穴,然而这却并未减缓他的头痛,脑中很多过去熟悉的影像一一浮现,然后迅速消去,
连与楚归鸿相处的那些记忆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
“王,王爷……我不要……”
不能不去想他,可是只要一想起,必然是痛楚难当。
不要忘记他,不要……
空洞茫然的双瞳里写尽了孙昊阳最后的绝望,他在一片混沌之中仿佛隐约看大那一年雪落冰封的沐阳城,凤怀璧一身锦衣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王爷,别走……
一滴泪,像是落入雪中,再无迹可寻。他看到凤怀璧又慢慢走远,笑着,从他的视线中退出……
“陛下?陛下!”
连声的叫喊让困倦的凤怀璧不满地睁开眼,目光所触及的地方,桌角处平躺着那枚掉落在天牢里的玉牌。
那是孙昊阳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从前那些与他有关的东西都已经付之一炬,唯有这个是他拼死救下的。可是,如今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其实兜兜转转,一切不过是回到他们尚未认识之前。以后,他的那些玲珑心思,如莲灿舌都不会再费心用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拒绝对他而言不过是高难度的挑战而已。总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还能扭转乾坤,哪里知道一颗心伤得太重了即便愈合也会留有疤痕。
他的欺骗和背叛都不是感情和时间能够磨灭的。他是心里再喜欢的人也不能容忍。
“陛下?更衣上朝么?”
内侍站在凤怀璧的身侧许久,见他一动不动这才出口提醒。凤怀璧的目光从那玉牌上收回。一刹那的温柔在逐渐冷漠的眼神里消弭殆尽,末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香炉前,把它重重地丢进去。
知道孙昊阳失踪之后,他确实担心了一阵,可是在鲁扬醒来之后他整理好了头绪才缓过神来,对方只杀了守备的侍卫却没有杀鲁扬,可见是只想救人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如果他们欲对孙昊阳不利,大可不必几经周折把他带出天牢,加上鲁扬的记忆被人以诡术消去,足以见得这次的劫狱如果不是孙昊阳策划,那也必然是他同党所为。
鬼门的人不可能闯入禁宫把人劫走,那么与孙昊阳联系最大的,就无疑是安国侯楚归鸿了。
想到这一层,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或许,孙昊阳不过是在他面前又演了一场苦肉计,现在见他毫不动容所以索性离开?
也许自己这么想太过卑鄙了,然而他不敢再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推测。有时候对他期望越大,伤害也就越大。
吃过一次亏,他懂得收敛也懂得无情了。
“陛下,织造局昨夜里连夜把大婚之日的喜袍送了来,您看是不是先试试?”
宫人们不知凤怀璧为何会望着那个已经丢入香炉的物什露出这样阴沉的表情。人人都知道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现在突然看到这样的凤怀璧都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站在宫人身后的礼部官员双手陪着大红的织绣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跪在凤怀璧面前把这云锦绣品奉上。凤怀璧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即便不用官员多做介绍他也知道这是不世珍品。不过穿在身上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徒增一道枷锁罢了。
明黄退去,艳红加身,盛名在外的雨花锦色泽光润,暗纹迭起,即便是凤怀璧这般忧心伤神之人穿上之后似乎也染上了几分喜色。众人叫好声中凤怀璧只是莫不吭声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原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这么一天,谁知道世事弄人,当初陪在身边之人已是天涯陌路。
香炉里炭火暗红,那枚投入其中的玉牌却在火中安然无恙。凤怀璧嘴角强作的笑容略微一僵,自己竟然忘了那翡翠玉石乃是世所罕见的佳品,遇火焚烧也不会有半分破损。所谓君子如玉,其质温文其心愈坚。凤怀璧淡淡叹了口气,当时以玉相赠其实是自己私心,望他能够以玉养心,不移其志,可是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绝心忘情的背叛。
“陛下?”
兀自思量的凤怀璧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直至宫人壮胆唤了他两声,凤怀璧自知失态,忙掩去面上的不安之色,这时守在御书房外的侍卫匆忙跑入,跪下拜道,“陛下,阿木尔王子在殿外求见,不知陛下是不是宣他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