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拔出长剑,直指张仙。
张仙也不罗嗦,他早已心头火气,此时夏成周既然撕破了脸皮,他也不用再端着长辈的架子,索性便也拔了剑,与夏成周对战。
然而,夏成周虽有一股血勇之气,到底不敌张仙几十年的功夫。张仙内力顺着长剑递出,将夏成周震得虎口出血,一口血喷出,长剑脱手而去。
夏成周也是早知道必会如此,也不慌张,抬手一摸嘴角,冷淡地看着张仙。
张仙仍旧把长剑指着他,道:“你今日所言讨个明白,到底是为了何事?”
夏成周冷笑一声,道:“想知道你自己不会去打听么。”
他说着,捡起地上的长剑,转身走向大门口,丝毫不介意空门暴露在敌方眼下。
张淼似乎想动手,张仙却拦住了他。非是惧怕他春宫宫主的地位,而是他一向名声在外,若是今日这小辈死在他手中,他恐怕要为江湖人耻笑一辈子。
夏成周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才敢上门挑衅。
夏成周坚持着挨到山脚,方才一口血吐了出来。
16.许博容
等在山脚的随侍们赶紧赶了过来,将他扶了起来连忙去山脚村里请大夫。只是他受的是内伤,又因为一直强撑着的缘故,伤着肺腑,村里普通的大夫哪里能医。
忽然有人想起许博容的表哥徐万程来,忙带着夏成周一路南下去寻徐万程。半路上夏成周醒了过来,听闻下人要带他去徐万程处,连忙喝命停了车,道自己绝对不向徐万程求救。
下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下了车,想要追上去,夏成周却回头喝止了他们,不许众人跟上来。
他受了伤,却仍旧一直走一直走,也没有什么方向,胸口痛得要死,不知道到底是心在痛还是伤在痛。
最终他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醒过来时躺在一处木板床上,睁眼便是低矮的房顶。他转过头,便看见窗边站着一人,在摆弄晒在窗台上的药材。
那人察觉到他醒了,转过头来。
夏成周一时间竟然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人!
这人走上前,道:“醒了就快滚。”
夏成周眼中忽然滚下泪来,哽咽道:“博容!真的是你吗?!”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的手,许博容却将身子一错,道:“你还不滚,是要我拿扫帚赶你吗?”
他说着,伸手将夏成周从床上拉下来,便往门口推去。夏成周此时却无赖上了,死死地拉着许博容的衣摆哭道:“不要赶我走!”
他极为狼狈地赖在地上,满脸泪痕地看着许博容,哀求道:“博容!我错了!不要赶我!”
许博容却毫不留情,冷冷道:“若不是你倒在我家门口,我才不救你,现在醒了就快走!”说完便拎起他往门外一丢,冷冷地将木门关上,任由夏成周在门外哭求。
夏成周又是惊又是喜,此时不论许博容怎么对他他都会甘之如饴。他在门外叫得累了,便停了下来,靠着门查看身上的伤。
许博容显然是给他上过药,伤已经好了很多,而且他还救了自己,这难道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有着自己吗?
夏成周简直就是赖上了许博容,白天晚上都坐在他门外,不肯离去。许博容开门出来,夏成周便一直拿眼睛望着他,似乎想跟上去。许博容瞪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动。
天气越来越冷,显然是已经要入冬。许博容见他还赖在自己门外不肯离开,便开口道:“今夜天气要变冷,你若不走,当心冻死在门外。”
夏成周却摇了头,道:“不要,我有内力,冻不死的。”
许博容便不管他,关了门烧了炉子,躺进被窝里睡觉。半夜北风呼号,南方一向是湿冷天气,到了初冬便阴冷阴冷的,是那种会冷到骨头里的感觉。
许博容生生被冻醒了,他呼了口气,缩成一团,被子好似石头一般硬硬地压在他身上。他看了看门口,叫道:“夏成周,你还在不在?”
门口却没有回答。
许博容到底放心不下,哆嗦着穿上鞋子,披上棉衣打开门。便听见咕咚一声,冻成一团的夏成周倒在门槛上。
许博容忙将他拉进房里,关了门弄上床,用力搓了搓他手脚。夏成周冷得好似一块冰,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头发上都挂着寒霜。
许博容给他解了单薄的衣服,手在他心口使劲揉了揉,才慢慢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
他又拿了酒,给夏成周灌进去让他暖暖身子。这夏成周总算慢慢醒转过来,转过头看了许博容一眼,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只是他刚醒过来,身上没有力气,那手只是在虚空中徒劳地抓着。许博容伸出手,将他手握住,塞进被子里,道:“别乱动。”
夏成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好冷,好像小时候那次……我们两个没有人管,结果冻得在床上抱成一团……你记不记得?”
许博容却是叹了一口气,不理会他,脱了鞋上床。
夏成周往他怀里缩了缩,道:“我……对不起你,那时候我是被孙菲的药控制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孙菲?你是想说你不喜欢她?”
夏成周连忙点头道:“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许博容却是轻轻冷笑了一声。夏成周却是有些害怕。他从未听许博容如此笑过。这次见到博容,
他也感觉到许博容变了许多,变得阴郁,不像以前一样会目光温暖地露出坏笑了。
但是他觉得,许博容的这些变化,说不定便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那时候伤他甚深,许博容会性情大变也不奇怪。
夏成周扭过头,看向许博容道:“和我一起回春宫吧,我把宫主之位还给你。”
许博容沉默不语,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第二日夏成周果然便拉着他一起回了春宫。一路上他兴奋不已,拉着许博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许博容神色总是冷冷的,让他满腔热情也熄灭了不少。
但是能失而复得,这种喜悦和心怀感激,是无法改变的。
他几乎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将来一切都很美好。就算许博容不愿意回应他,他也仍旧兀自兴奋地
盘算着两人的将来。
以后要怎样,以后会怎样,只要有许博容在,他都无比期待。
许博容竟然没死!
他回来时,整个春宫上下都热闹起来。谢君鸿与林香二人更是激动不已,拉着许博容的手不肯放
下。林香还不住地问:“那时我不是已经将你的尸身烧了吗……怎么又……”
夏成周听见“尸身”这种不吉利的话,不由得有些不悦,许博容也不做声,显然是不想多言。
林香见他神色勉强,便不再多问。许博容能回来她就已经很高兴了,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她也不再计较。
此时秦菲菲也跟着出来了,许博容看见她,便是眉头一皱,向夏成周问道:“她是谁?”
夏成周手脚冰凉,讷讷不能言,这几乎可以算是他出轨的证据,虽说他是中了药,但是秦菲菲这宫主夫人之位却是稳稳当当,众所周知的。
秦菲菲见了许博容,便低下头行了一礼,道:“贱妾是宫主的正室,名唤秦菲菲。”
许博容一听,扭头冷笑着看了夏成周一眼,转身走了。夏成周吓得脸色发白,这两人关系才稍有
缓和,便闹出这么一出,他简直要抱头痛哭,恨自己当初干下的这些烂事。
许博容回来之后自然便要安排住的地方。按夏成周的意思,自然是和他一起住在琼花院,但是许博容却一言否决,道他一个人睡习惯了,和别人同睡恐怕要失眠。
夏成周心中苦涩,但是也不好勉强。
虽然二人不在一处睡,但是饭却是在一处吃的。夏成周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秦菲菲那事的气,也不敢主动找他说话。饭便总是这么沉闷地吃了。
他也知道这样沉闷着不行,便想了各种法子讨许博容欢心,但凡能博许博容一笑,他便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仿佛明天又有了希望一样。
已经年关,山下小镇办起了庙会。夏成周怕许博容在院子里待久了要闷,便拉着他一同下山赶庙会。
那庙会上人多,许博容又似乎十分好奇,左右看看,似乎是脱了笼的小鸟一般。夏成周对这些没有兴趣,两只眼睛光顾着盯许博容,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人。
夏成周连忙向人道了歉,转头看时,许博容却已经不见了。
他顿时慌了神,在庙会上四下寻找。但是人潮汹涌,他左顾右盼,也看不见自己要的那张脸。
夏成周急得简直快发疯,害怕许博容这次是借着庙会的机会要离开他。说不定他在山上早待得闷了,又没有原谅自己,想要离开也说不定……
夏成周越想越觉得可怕,仿佛这已经是事实了一般,慌头慌脑,好似个没头苍蝇。
他四处张望,却忽然看见许博容站在戏台子下,正入神地看戏。夏成周大喜,挤开人群走了过去,顺着许博容入神的目光看去,却发现戏台上那花旦一双美目流转,也正盈盈望着许博容。
夏成周浑身一震,简直是被人当头棒喝了一般,怔怔看着许博容。他想起孙菲,想起孙菲给他生过的那个孩子,忽然觉得,也许许博容也喜欢女子……
台上一处戏唱完,许博容才留恋地回过神,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夏成周。他走过去,问道:
“你上哪儿去了,一转头就看不见你了。”
夏成周无力地垂着肩膀,勉强笑道:“戏好不好看?”
许博容道:“尚可。”
夏成周却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下去,拉着许博容的手,道:“走吧,我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了。”
许博容却是恋恋不舍地看向戏台,见方才离场的那名花旦又出来了,便向夏成周道:“再看一会儿吧。”
夏成周忍无可忍,道:“我不看,快回宫吧!”
许博容眼睛看着台上,嘴里道:“那你先回去,我认得路。”
夏成周气得简直想大哭,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转身拂袖而去。
他一个人带着满肚子怨气上了山,众人见他一个人回来,又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夏成周命人摆上晚饭时,有下人问了句:“不等许公子回来吗?”
夏成周恨恨道:“不必等他!”
他一个人开了席,却是味同嚼蜡,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天色已晚,许博容却还没有回来,夏成周不敢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一想便心痛。
待到蜡烛已烧了一半,许博容才回。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他落了一头的雪,脸色却很好,似乎挺高兴的模样。
夏成周开口道:“没有留你的晚饭。”
许博容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不必留,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夏成周听他说吃过了,脱口问道:“和谁吃的?”
许博容却风平浪静,道:“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吃的,还能跟谁吃。”
他抖落了衣衫上的雪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雪,便转过身回了自己屋内。
夏成周勉强将饭吃完,便起身去了许博容住的屋子。
许博容也住在琼花院内,只是不肯和夏成周同床共枕,夏成周又受不了睁开眼见不到他,便命人
将隔壁的厢房收拾了给许博容住。
夏成周推门进去时,许博容正在看书,见他来了,笑了笑道:“这么晚了,又在下雪,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夏成周将一旁伺候的下人挥推,坐到许博容身边,道:“我说要将宫主之位还给你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许博容垂下眼睛,道:“不必了,我看你将春宫打理得挺好,谁做宫主不是一样么。”
夏成周依靠过去,抱住许博容道:“还给你吧,我当初夺你的位,也不过是生你的气,并不是想做什么宫主。”
许博容转头看看他,却见夏成周目光璀璨如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被这种着迷的目光吓到了似的,许博容转过头去。
此时夏成周却伸出手,将许博容的脸扭转过来,直起身覆上自己的嘴唇。
许博容却毫无回应,浑身僵硬仿佛连呼吸都没了似的。夏成周还当他是害羞,正要加深这个吻时,许博容却忽然一把推开了他,脸扭到一边干呕起来。
夏成周又是惊诧又是受伤,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许博容。
许博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道:“以后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我不喜欢。”
“你以前明明很喜欢。”
“那只是以前。”
“你自从回来之后就很怪……”夏成周缓缓道。
许博容低着头,闷笑了一声,道:“你想知道原因吗?”
“嗯?”
“因为我忽然觉得,我喜欢的是女人!”
17.杀人
这句话不啻于平地一声雷,炸的夏成周心都在晃悠颤抖。
许博容却抬起头,直视他道:“听说孙菲给我生了个孩子,你杀了孙菲,那孩子呢?”
夏成周抖着嘴唇,虚弱无力地道:“……我不知道。”
许博容笑道:“我活了二十年,才明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可以为我生个孩子,男人能吗?”
他看向夏成周,冷冷问道:“你能为我生孩子吗?”
夏成周几乎崩溃地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当初,或许我是弄错了,我还是想找个女人过一辈子的。”
“不行!”夏成周几乎失控地大叫起来:“不行!不要去找什么女人,你明明答应过要和我过一辈子的!”
他紧紧地抓住许博容的衣衫,瞪着眼睛脸色发青好似厉鬼:“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是想找女人,我可以给你,你想要孩子,我也可以让她们给你生,但是不要和女人过……”
许博容哦了一声,问道:“你可以给我找女人生孩子?你说的是真的?”
夏成周哑然。
夏成周呆呆地站在门外,看着院中白雪落在梅花枝上。天已将暮,许博容缓缓地走了过来。他显然已经梳洗打扮了一番,穿上干净崭新的衣服,人也显得精神秀气了许多。
夏成周看了他一眼,道:“……人在屋内。”
许博容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朝屋内走出,快的让夏成周连抓住他衣服的机会都没有。
许博容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是夏成周为他准备的女人。
你要女人,我就给女人,你想要孩子,我就让她们给你生。只要不要离开我就好了。这是夏成周说的。
然而兑现诺言却是如此残酷而痛苦。
夏成周不敢扭头去看屋内,却又不甘心离开。
他就这样站在雪地里,寒冷的北风割在脸上,好似凌迟一般。他勉强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扉,忽然走上前去,一把将门推开。
他要告诉许博容,他后悔了!
他不能忍受许博容做这种事!
门一晃一荡,北风吹了进去,将蜡烛也吹熄了。
夏成周抬脚走进去,却见蜡烛熄灭的青烟中,许博容衣衫完好地坐在床边,那女人似乎被点了睡
穴,躺在床内。
“我还在猜,你要忍到什么时候才会进来呢。”许博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坏笑。
“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许博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碰这个女人?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