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梦(生子)上——眠音

作者:眠音  录入:10-03

山风在耳边呼啸,梁禄眯起眼睛,怀里紧紧抱着包裹。他身为一个师兄,被师弟这般带着骑马,可有些丢人。

不过背靠着韩臻,倒是挺暖和。梁禄在风的呼啸中大声喊:“师兄也会骑马!把我放下来!”

韩臻腿夹着马肚,轻笑一声:“朱大人马不够,师兄将就一下吧。”

梁禄许久没下过山,如今山下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小镇熙熙攘攘,时不时就有武林人士携刀带剑在人群中出现。韩臻本想骑着马与梁禄一起慢腾腾随着人流去到朱府,想是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下这样亲密姿态让厚脸皮的梁禄也有些承受不住。他跳下马去,自己背着包袱在前面走,韩臻在马上挑眉瞅他一眼,也随着跳下来,牵着马,慢慢跟在他身后。

两人到朱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门人见是韩臻,一人上前牵马进马厩,另一人进门通报,说是药王谷韩少侠到访,说完转身又进来,朝韩臻和梁禄一鞠躬,说朱员外的群英宴已经摆开多时,就等两位了。

梁禄有些许的不适应,他能看出,师弟在这里颇受尊重。自从跟严承进了官家的门,他有两三年再没过问武林中事,师弟这么努力,想必也早创出了名号。这是件好事,可是梁禄跟在身后,就有点不知如何自处。他身为师兄,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在韩臻身后,像个跟班一样。

不过他心态还是很好的,韩臻为人倨傲,想必也不愿与他一同剿匪。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带着自己,但梁禄既然来了,就只管在山下好好享受便是。

在角落里的桌子入席,桌上只有梁禄和韩臻两个人。梁禄的眼睛在桌上含蓄地扫了扫,把筷子伸向了一道糯米鸡,朱大人已经站在远远的宴席中心开始发表豪言壮语,不少江湖人士坐在席上,大都兴奋地盯着朱大人看,有那么一两个,反而转过头朝梁禄和韩臻这个角落瞟。

朱大人讲完了话,梁禄一道糯米鸡也快吃完

了,他见韩臻不动筷子,伸手撕了个鸡腿递给他:“师弟,拘谨什么。”

韩臻沉默地抬眼看他,伸手接过那油兮兮的鸡腿,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刚没嚼两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孩的欢笑声。

梁禄抬头,见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朱大人身边,隔着这么远,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耀眼的红色在阳光中亮极了。

“朱大小姐!”许多武林中人纷纷放下筷子,站起身与那女孩抱拳鞠躬。

女孩爽朗地笑了笑,“英雄们不用客气。”她边说,边用目光扫视这赴宴的人,梁禄明显看到那女孩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这一桌。她定睛看了一刻,然后从台阶上轻轻跑下来。

“小姐!”身后的丫鬟在叫她。

韩臻背对着朱大人的方向,什么都看见。他只时不时抬头去看师兄的吃相,手里的鸡腿还没吃完,他刚放下,打算喝口酒,忽然一阵香味从身后扑来。

一双女儿娇嫩的手臂猛地抱住他的脖子:“韩臻!”

韩臻一怔,抬眼先看见梁禄边啃着鸡腿边饶有兴致地瞅着自己的眼神,他脸色一暗,转身站起来,一抱拳:“朱小姐。”

女孩肤质白皙,目如灿星,韩臻扫她一眼,她的脸登时就红了。

“你来了,也不让爹爹叫我。”

“不敢叨扰小姐。”韩臻说。

女孩一跺脚,“上次说好了的。”

韩臻面无表情:“是小姐自作主张,韩臻并没答应。”

女孩更生气了,这么多人看着,她下不来台。

梁禄站起来,想忍笑都忍不住:“人家小姐一番美意,师弟恭敬不如从命。”

他一说,身后不少武林人士都笑了,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更是站起来高喊:“韩少侠难道是不愿做上门女婿,想要朱小姐跟你去药王谷不成?”

他话里有话,四周人纷纷大笑,梁禄没听懂,他疑问地看向韩臻,却发现自己这师弟此时一副寒冰笼罩的冰山模样,他不言不语,一双眼睛忽明忽暗地从朱小姐身上移开,直盯向梁禄的脸。

梁禄吓了后退了一步,他尴尬地笑了两声,低头坐下了。

梁禄想,这师弟真是开不起玩笑。

朱大人匆匆过来,一边要把女儿劝回去,一边要韩少侠不要介意。韩臻黑着脸跟他客套了两句,就沉默着坐回了梁禄对面。

一顿饭吃完,梁禄被那双目光盯得胃口不怎么好。朱大人在每张桌子上都放了预支的半份酬劳,说是在府里准备了客房,请诸位前去休息。梁禄拿着那包银子,正不知该干什么,韩臻拉着他就向朱府外走。

“师弟,你去哪?”

“客栈。”韩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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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老板问韩臻,要几间。韩臻刚想张口,回头看了身后的师兄一眼:“两间吧。”

梁禄背着包袱上楼,韩臻在大堂又被人叫住了,似乎又是相熟之人。梁禄无聊,自己跟着小二进了房间去。把包袱放在床头,梁禄刚才一顿饭吃得油腻,便要小二沏一壶茶来。小二吆喝着出去,韩臻随之踏进门里,见梁禄坐在床边脱靴子,把剑往茶桌一放,他转身坐在茶桌旁的方凳上。

“师兄可在这里休息,若顺利,我晚饭时即可回来。”

梁禄把靴子脱了,盘着一双长腿坐在床上:“师弟去哪。”

“黑风山。”

“即刻就去?”

“嗯。”

“你一个人?”

韩臻似有些不耐烦:“还有衢州天元镖局十人,要与我一同前往。”

梁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他怪笑:“……师弟还与天元镖局的人有交情?”

“只是在楼下遇到,并无交情。”

梁禄深吸口气,他该知道,晋都是大都会,谁都会来。

“既然如此,师弟一路小心。”他轻声说。

韩臻抬头看他,沉默半晌,点点头:“师兄好生歇息,韩臻告退。”

他从外面关上门,便朝自己房里去了。梁禄自己在床上盘着腿愁眉苦脸,他刚在山上遇到了大师兄,如今下了山,没遇到严承,倒是先碰到了天元镖局。

什么叫现世报,现世报就是如此。梁禄大叹一声,觉得自己倒霉起来,无药可医,只能认命。不过依他看来,大师兄对他还有几分意思那是大师兄艳福不够,才还乐得惦记他,任天元那家伙身边莺歌燕舞,恐怕早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不定到时候见面,连谁是谁都不记得。梁禄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喝了杯茶,在床上安稳地睡了个午觉,黄昏时分,客栈下面已经有来食晚饭的客人,梁禄还没见韩臻回来。他倒是不担心,整理了衣衫关了门,只身下楼,到二楼长廊处寻了个座位,想问小二要些茶点来吃。

此处阳光正好,有轻微晚风吹拂树叶,坐在竹藤座椅上,能闻到一丝树的清新味道。

小二从身后一路小跑过来,梁禄一身白衣,举手投足间风姿不凡,看着就是位有钱的主:“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梁禄“呃”着想了想,还未说话,身后忽然有人朗声说道:“梁公子喜好桂花点心,要上好的清莲桂花,若没有,差人去我府上去取。”

小二回头,惊讶地张张嘴,男人一按手,一撩衣袖,轻轻坐在梁禄面前:“梁公子,别来无恙。”

来人一身白袍,不同于梁禄身上朴素儒雅的做工,而是用顶级绸缎,囊着金线而成。

梁禄僵硬地看着他,刚才听那声音,他就听出一二:“任总镖头,真巧。”

小二快步下去,快速换了好茶上来。任天元一手撑着青竹桌面,一手悬空握着茶杯,抬眼看着梁

禄的脸。他笑:“你走时,给我留下一院的清莲桂花,你倒是甩甩衣袖就走了,让我一人对着一院花树空伤感。”

梁禄正喝着茶,让他的话说得也呛了一下:“过去的事,任总镖头就不要提了。”

“任总镖头,听来真是生疏。”任天元脸上不改那分笑,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梁禄当年为他心折亦是为此,任天元爱他时笑,欺他时笑,酒醉时分强他时笑,待梁禄一朝怀胎,任天元斥骂他为怪物时,也是这样的笑。

梁禄静静看着他,慢慢平静自己的呼吸。

“你后来去了哪儿?”任天元问。

梁禄如实回答:“江北。”

“现在可有相好之人?”

梁禄摇头。

“不去了身上这怀胎的毛病,让人想怜你疼你都不敢接近。”

梁禄苦笑:“谢任总镖头指点。”

“我当年也是一时怒气,你借我酒醉,怀了我的孩子,也不事先与我商量。我不是不懂人情的人,你若真爱我,我不会不应你……”

梁禄的笑容有点僵,他想,是不是每对旧情人重逢的时候,都需要这样几句话来为自己当年的事情开脱。

徒增更多苦痛罢了。

“我一直敬称你为梁公子,你偷怀了我的孩子,虽然清高不再,可我仍是爱你,可你听我一句重话就打掉胎儿私自离去,留我一人面对门庭冷寂,你可真是狠心。”

桂花糕端了上来,梁禄不说话,任天元拿手指捻起一块尝了尝,便道出其中哪道工序出了岔子,哪味佐料不够味。

任天元始终是这样,他的生活完美富贵,一道餐点,一杯清茶,一块手帕都要用最好的原料,最佳的手艺,他对任何东西都要求极高,对梁禄也是一样。

梁禄爱吃桂花糕,他便寻了最好的清莲桂花种苗,在院里满满种了一园,他放下总镖头的身段,亲手为梁禄做糕点,至今梁禄还记得任天元为他做过的那桂花糕的味道。

就是那味道让他爱上了任天元,如今看来,一切倒都是他自讨苦吃。

梁禄坐在任天元对面,他直着腰板,面上不露声色,一双琉璃似地眼睛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茶杯。任天元这几年身边也没有少人,可面对一园桂花,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梁公子若今日有空,可否过府一叙,我在晋都的府邸也有一株清莲桂花,现在正是果熟时节,久无知音,它也甚是孤寂。”

梁禄摇头:“没空。”

任天元一怔,他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忽然一队人从梁禄身后的楼梯上疯跑上来,他们个个狼狈不堪,身上却无一丝伤痕,只是神态慌张失措,呼啦啦一群人跪在任天元面前。

任天元猛地站起来,“发生了何事,你们不是去黑风山了吗。”

梁禄本不想理,听到黑风山三个字

才忽然惊觉,他转过头,就见那一队人的领头把头压得极低:“我们在山门口被围住了,费劲千辛万苦才跑了回来。”

梁禄猛地站起:“韩臻呢?”

那人被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嘴唇还在哆嗦:“韩少侠……韩少侠被他们刺伤了,捉了起来……”

“混账!”任天元猛地一掌拍向桌子,茶水杯接着倾翻在地,“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不救他出来!”

那人像是要哭了:“总镖头,你是不知那山上有多少野匪,个个都拿着大砍刀,韩少侠让我们在门口接应,谁知他刚进去后面就有匪徒偷袭我们,兄弟几个无能,呼救不得,韩少侠想回来救我们,不慎被刺,我们一看我们也救不了他,就,就只能……”

第9章:黑风山一夜

梁禄气急,一脚想要踢那人前胸,没曾想力量软软,那人被踢了一脚,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梁禄气急败坏:“你们确定他还在里面?”

其中一人怔忡着点头,“确定,弟子亲眼看见他流着血被铁链捆了起来……”

梁禄当即一脚飞出,他是用了狠劲,把自己脚背踹得生疼,那人也终于飞出跌在地上。

任天元在一旁安抚:“梁公子莫急,待我带人明日就将韩公子救出来。”

“明日?”梁禄一脸青黑,俨然一副护短的模样盯着任天元,“师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

他说着,转身就走,任天元从后面一把拉住他:“梁公子你去哪?”

“找师弟……”梁禄没好气地一扯袖子快步上楼。

任天元从身后盯着他:“梁公子现在,可是与师弟相好?”

梁禄脚步一停,无声回头,狠狠瞪着任天元。任天元不痛不痒,还喃喃自语,“不对,梁公子只爱与年长之人结交……”

梁禄腾地一声把门甩上,他从包袱里翻出几瓶治伤的药收进腰间,又快速塞了一粒灵心丹,出门快步下楼。任天元从后面追他,“梁公子,你独身一人贸然前去很危险……哎,我舍命陪君子!”

天元镖局派人送了两匹快马,梁禄跨上一匹,他腿脚力弱,所幸这几日在谷里还有训练筋骨,不然恐怕连上马都难。他用力夹着马肚,一甩缰绳,马儿前蹄腾空,高嘶一声,疾奔而去。

他从未想过,韩臻会遇到危险。这个总是不可一世的师弟已经练成了疏元心法第五层,区区一个贼窝根本不在话下。要不是那几人拖累……梁禄心里烦闷,他个做师兄的在镇上清闲,却让小师弟只身犯险,比起江湖阅历,小师弟还嫩得很,梁禄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来回,忙扯着缰绳让马跑得更快些。

两人直到深夜才行至黑风山下,将马拴在黑暗树影中,两人蹲在草丛里,看到那白日遇袭的山匪窝里集着全是火把,不少山匪警惕地在门口巡逻,梁禄回头看了任天元一眼,似在问他功夫行不行。

任天元脸色一白,尴尬:“人……有点多……”

梁禄冷笑,他抱着树干,蹭蹭上树,顺着岩脊,千辛万苦爬上一处山顶,任天元在下面冲他挥手,梁禄目光直视着面前这座山寨,目光一扫,看到寨子后面傍着一处突出的巨岩,寨子的房屋都是用茅草搭成,寨中火堆旁倒是有大批大批的箱子,看来是抢来的银钱,正有人往主寨里抬。

他定睛看向那处巨岩,在与他视线相反的地方,有火光在不停燃烧。

梁禄已经没了功夫,他不能从山顶威风凛凛地跳下去,只能再顺着树像个猴子爬。任天元从下面接住他,梁禄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小声

低语道:“这寨子穷,估计师弟被关押在什么山洞里,我们从后方潜入,我带路,你杀人,不要出声音,也别留活口,寨子攻下来算你们天元镖局,我只要师弟平安。”

他一番话说的任天元有些心动,可面对这么一座山寨他还是后怕。

他勉强答应了,梁禄就率先绕着路潜行到后山,他压抑着呼吸,在草丛树林间潜行,到了山寨后门,一个彪形大汉正拿着火把站在门口,梁禄冲身后任天元使了个眼色,从地上随手拾起一块碎石,心里念着自己在房里读过四遍的那本点穴功法。

一颗小小的石子,于黑暗中飞出,啪嗒一声落在地面,大汉僵在原地,脸上还维持着悠闲的神情,手中的火把还在风中猎猎燃烧。梁禄从草丛中一跃而出,他指力不够,只能靠石子,看来还是有几分奏效。任天元跟过来,袖中刀刃一闪,长剑在无声中刺穿山匪胸膛。

梁禄被溅了一身血,他一把接过大汉手里的火把,抵在地上熄灭,贴墙走过山寨的后门,指间紧紧夹着碎石,关节紧张得发白。

一路行进,已是深更半夜,梁禄和任天元终于发现了洞口的踪影,门口一共守了四个人,想一个一个解决根本不可能。梁禄回头,他脸上都是血,一双盈亮的眼睛直盯着任天元,示意任天元上去,就四个山匪,他一个总镖头怕什么。任天元壮了壮胆,想是也闯到了这里,没有退路,他手握长剑,快步朝最外一人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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