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人家还有很多武林高手护着,而且双拳……难抵四手。墨逸轩叹了口气只得上前帮忙,不妨突然有暗箭射出,要是不挡,秦烨怕是有性命之忧。
墨逸轩一怒,脸上就带了几分笑,银色长鞭飞舞,微笑的脸冷冷的声音,“不想死就躲开。”
长鞭一卷,把秦烨甩到身后护着,暗箭贴着他的皮肉飞过,划出一道血口。他低头看到血渍,眸子微眯,绽出嗜血光芒,银鞭舞的虎虎生风。
他最后是没让人占了便宜,可回过头来一看,秦烨却不见了。
从地上捡起一块腰牌,他看了一眼,眯着眼睛轻轻笑了,原来是他。
45.生命中一些对比很残酷
大殷野史曾记载过这样一段话。说是敬帝五年,当朝丞相代天巡狩,察查运河失修并监督赈灾款项是否用于实处。接到通知的官员苦苦等候,过了预定时日也未见丞相前来。偏在当地官员觉得此事可能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时,丞相竟然光天化日劫了囚车,一路打进知州的府衙,当场坐堂审了案,拉出一水的人证物证,立马把知州就地摘了官帽下了大牢,一干党羽也未能幸免。
当时丞相姿态之凛然,神情之从容,处事之条理,行动之雷霆,叫在场所有人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久久激动不能自已。直叹我朝出此贤相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
可还没入夜,丞相就无端的从城里消失了,像是从没来过。
而这件事,也被街头巷尾奉为奇谈。
丞相帅是当然的,从容条理行事雷霆都是自然的,这一切的发生也都是在预计之内的。
但他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秦烨会为了他,受了那么些苦。
那日他捡了那块腰牌,标识是县衙,也就是左奕的知县府。
他想了想,并没直接亮明了身份去县衙要人,而是又隐入了市井。
方才动手时一时没顾着,他并不能肯定秦烨是被方才那一批人带走了。这孩子来路颇奇,衣束查了好久,方才查出此人来自苗疆之地,不是唐门便是蛊门,也不知道跟着他到底要做什么,或许方才是寻了个机会走掉?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是被抓走了,就冲着这些日子以来他时时处处卖弄的那些小聪明,尚算不错的工夫,再加上自己家门那点本事,大抵也吃不了多少亏。
再不济把他这个丞相招出来,甚至把皇上下落也招出来,他都不怕。他自有方法应对。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从没有过害他的心思,如果当真处境危险,他定不会不管不顾,当务之急,是赶快把这里的关系网搞清楚。
终究纸包不住火,一个人的名声好不好,听外头人说都没用,你得在他家墙根听,这人是真善还是假善,一目了然。
墨逸轩动作很快,不过一个白天,就已搞清楚大概。
不管这知州还是知县,这江南道上最重要的官,没一个好东西。名声好是授意人家去放的风声,名声不好也是官大一级的授意。而名声好的不去治这名声不好的,自然因为他们是一丘之貉。
也好办,全法办了就是。
墨逸轩忙了整整一个白天,天黑前着人把人证物证聚齐了,最迟的第二天正午升堂前必须赶到,就等着天黑了。
你问他天黑了去做什么?劫人呗。
因那秦烨,确是被县衙抓了去的。
临到子夜时墨逸轩心情都算是很优哉,因为事情大抵顺利,他这趟差出的也快要到尽头,勉强也称得上圆满。除了龙衍那事。
你看,他还有心情想龙衍,就证明忙的还不够,心情还不够专注。
他勾了壶竹叶青坐在县衙最高的角楼上盘腿坐着,沐着月光,嘴角有淡淡的笑。
这人啊,总归还是要有事情做的,这大千世界里的异彩纷呈,比那情情爱爱的不知道炫目多少倍,他以往痴迷了那么久,以后定然也会继续流连,怎能为情爱二字沉沦?
可是龙烨他……
更响过二声,墨逸轩呼出一口浊气站了起来,微笑。
再见龙衍便认个错吧,喜欢那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应该乱发脾气的……
他脚尖轻点,踏着月色划过天空,明月里只剩如修竹般俊逸的身影。
找到秦烨所在的地方并不难,可他看到秦烨后却没能动,因为那一身很令人惊悚的伤。
他从不曾……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受那么重的伤,而且,显而易见的,秦烨那伤,是为了他而受。
愤怒,羞愧,不忍,后悔,很多种情绪齐齐涌上来,墨逸轩很痛心。
不管这个秦烨是为何而来,不管他有没有歹心,但跟着他的这些日子,总是在悉心照顾着的,而他却因为考虑不周,让人受了这样的苦……
那秦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墨逸轩眯了眸,沉黑的眸里蕴着滔天怒海,银鞭飞舞就要把人劫出来。
秦烨却是在这种时候还记着他,堪堪醒过来困难的睁开眼,认出了他瞳眸一缩,“公子快走,这里有机关!”
就这一句,墨逸轩就明白了。
这里有机关。这群人知道他和秦烨是一起的,秦烨即落了手,他必会寻来,早早就布了局。
墨逸轩不怕,真的。他向来喜欢刺激游戏,刀尖上走过的回数也不算少,他只想救了秦烨走。
银鞭舞动似长蛇狂舞,他低柔了声音问,“可还撑的住?”
秦烨的眸光如火,少年的执拗在这里表露无疑,“你若不走,我便死给你看。”
这话说的真的很不壮烈。除了那双沉黑的映着火光的眸,他神情疲颓,声音暗哑,有气无力。平静的陈述句,说着平静的威胁。
墨逸轩偏了头看他的眼睛,久久,笑了,“那么我明天再来接你,自己保重。”
回程时有人跟踪,墨逸轩硬生生围着城绕了三圈,才将人甩掉。
坐在房间里椅子上时,墨逸轩看着天边的月,第一次,有点累。有鸽子的咕咕声,他走到窗边,从鸽子腿上拿下一个小竹筒,里边,是墨影传来的东西。
说是收到消息好像刺客又开始活跃,龙衍明天要去探那宫女的老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问他如果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同行。
墨影说的那个地方倒是不远,离他所在也就半日路程,如果他担心的话是可以连夜赶过去,这边的事可以等明天那边事完了回来再处理。可是……
墨逸轩淡淡一笑,如今他的人证物证都在了,箭在弦上;秦烨因为他受了牵连他不得不管,怎么能一走了之?
尤其龙衍的本事……这天底下,不管心智还是其它,怕是无人能及了吧。
遂提了笔回信,只说自己无暇,你们顾自珍重。
那夜后来墨影抱着鸽子发愁,龙衍却对着那边龙章凤姿的笔迹浅笑,情绪万千。
第二日一早,县衙贴了告示,说是抓了一个意图刺杀朝廷命官的奸贼,身背无数条人命实属罪大恶极,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
墨逸轩看着告示心里很舒爽,深觉此江南之行一点也不亏,他能玩的如此尽兴,江南道的知州和知县,当真好本事。
近正午时,从县衙里出来一部囚车,拖着长长的锁链,声音沉重又刺耳。秦烨便坐在那囚车上,像是累极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墨逸轩就在此时赶来。
他黑巾蒙面,身形如炬,一手银鞭舞的虎虎生风,姿态翩然潇洒,俊逸非凡。
他玩了尽兴,长鞭卷了囚车里的人,施轻功飞檐走壁。
远远的听到像是很欣赏的口哨声,回头时看到树梢上对他晃了晃酒瓶子的任枫琉,他微笑点头,耳畔风声萧萧。
他这天真的很开心,救人,审案,都很顺利。
恶人做了恶事,往往十分心虚,你没证据他定要非般推脱抵死不认,但你若是把人证物证一水的摆在他面前,他必将哑口无言,跪地求饶。
墨逸轩不知道看过了多少这种桥段,这天这出竟也没出半点意外,生生顿出一股子遗憾之情。
秦烨便包的像粽子一样的躺在床上,问他今日为何如此出风头,明明可以直接到州衙亮明了身份理所当然的提了囚车救人,为何要黑巾覆了面行此危险之事。
墨逸轩笑,“因为我喜欢。”
秦烨颤抖着手指,“若你能早一点,我就能早点出来!”
“昨晚是你叫我走的,还以死相逼。”墨逸轩凉悠悠提醒。
“那是因为你不走会死!”秦烨想起昨夜那种如果进了就再出不去的机关,后怕的冷汗直流。
“所以我走了。”再说他还有几个人证,是要近午时才能到的。墨逸轩视线投到窗外,有一株梅,含苞待放,令人愉悦的很。
也就是在这时,一只灰白的鸽子落到了窗台,咕咕叫了几声。
墨逸轩走过去,心想不知道墨影又要拿什么小事烦他,龙衍他……可惦记着他?现下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可以去寻他,微笑跟他说一句抱歉,或者假惺惺祝他有了头一个妃子愿早生贵子,或者干脆开他玩笑问一句,前些日情人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心里有淡淡的涩。
不管怎么说,喜欢姑娘,才是正确的。
哪知看到了密信内容,他瞬间瞳孔放大六神无主,像晴天里遭了一遍雷劈般意识全无,连手上的茶杯落了地也不晓得。
信上只七个字:言遇刺,伤重,命危。
那字是墨影写的,有点歪扭墨迹晕开的样子,非常真实的表达了他下笔时心神不稳手指颤抖的情形……
墨逸轩瞪着那几个字,手指泛白唇间几乎咬出血来。
龙衍他……受了重伤……要死了……
如若昨夜,昨夜他……
46.爱我你就亲亲我
顾不得拍拍身上的茶渍,顾不得看秦烨一眼,墨逸轩直接施轻功跃出了窗子,到马棚牵了马,飞驰奔去,一刻都不能等。
那时,江南落了小雨,细细密密,在河里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映着灰色的天空。
从未有这样一刻,墨逸轩这样的急。
从未有这样一刻,墨逸轩这样的怕。
已不是一个丞相关乎自家君主烦恼若有万一朝政该如何办的焦,而是如果自己的生命中当真少了一个他,自己该怎么办。
墨影虽对很多事情迟钝,但从来不说慌,那几个字也看的出来是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写下,等到出一个结果,怕是几个时辰以后,他等不了那么久。
所幸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他要去见他。
不管是生,还是……
墨逸轩昨夜接了那个可能有情况的消息并没太在意,他相信龙衍的本事,也猜的出龙衍大抵是希望他去的,消息多少会有些水分,所以他才故意了没去。
如若真的因为他没去,龙衍死了……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细雨如织,墨逸轩一身天青衫子,马踏春泥,在官道上疾行,仿若和这天地融为一体。他眸光专注,在如烟的雨雾中寻着路,只愿苍天保佑,龙衍能过此一劫。
如画风景随着他的身影疾速掠过,恍若以往消失的岁月。
他想起十四岁,再见龙衍。
年少的憧憬爱恨大都如浮云飘散,可那一刻,他看到微微偏头看着他笑的龙衍,那懒散不经意却凝了温柔的笑脸,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他有些讶异,过了这么些年,他居然认真的记着他的样子,所有的美好,他都认真的记着。
原来生命如此神奇,好些东西变了,比如相貌身材物是人非;好些东西也没变,比如那一眼的熟悉和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恼他为何一走走那么久,半点音信也无,当真是忘了他?他猜他一定等着他惊讶,然后说惊喜说一句居然是你。他就偏不如他愿,一步步走的很稳,尽管心跳的很快,行礼的动作却半点破绽也无,微笑着说见过七殿下。
之后便又是一番纠缠,他做了丞相,他做了皇上。
他一向性子有些清冷,偏偏和他在一处时,常常生出别的情绪,有时愉悦有时烦恼,有时酸涩有时甘甜。却是最受不了他在他耳边懒洋洋暗哑又似认真的一句,小轩,我喜欢你。
说是不喜欢也不确切,他只不习惯听到那一句时心里像被羽毛拂过般说不出的感觉,很久听不到时又会想,为什么他不再说喜欢?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辅佐一个性子这么差劲的君王。
这个人会在夜里踏着月色而来,敲开他的窗子像个纨绔一样眨眼,说长夜漫漫朕来夜会佳人。
这个人会亲吻他的发,幽幽的望着他,说朕喜欢你;
这个人会赖在他书房不走,央着他给画一副有他也有他的扇面;
这个人会故意摆出接吻的姿势却不动,待他恼了走了后,潜进他的小院突然隔着窗子亲吻他,月色融融。
这个人会死皮赖脸的找一切机会触碰他的身份,也会摆出像一个君王一样高高在上的狂霸神色说:我是君你是臣,终此一生你都要追随我,直到你死。
这个人最懂他的性子,知道他喜欢刺激喜欢玩各种危险游戏,好些事都折腾出大架式,所以在他前面做了所有准备,就怕他有个万一。
这一切的一切,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知道,全部都知道。
京城时他也遇了刺,但那时不一样,他在他身边,大概能预计到结果,也为了争一时之气,愣是没用武功,害龙衍受了伤。
他其实是心疼的,可生气更多,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胡闹?终究还是不忍心,给他做了一碗小馄饨。当天夜里,他被招进了宫,担心那人是否真的伤重,哪知人家只是好好端端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伏低做小,“小轩你生气了?”
他自然生气,可他更庆幸,龙衍没事。
那夜很长,模糊睡着时,听到他低声一句一句唤他的名字,小轩小轩小轩,低柔又缠绵。他心里有隐隐的酸。
偶遇山贼,那一句我的龙衍,说的那般自然又轻松,他突然明白,他是喜欢这样的。情人的事,他也想试试,他也想知道,心里这种说不清的感觉是什么。遇到苏小诗,他真的很生气,气的是龙衍的态度。
若不识的你……这样过分的话他都能说……
午夜梦回时,床前一地破碎月光。他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抱歉,没说那话他并不是故意,没说我想和你做情人是真的,没说你可不可不要娶苏小诗……
如果今日龙衍真的……那他也不必活下去了吧……
他这个人,向来不高兴时,就得刺的人家陪他一起不高兴或者比他更不高兴。比如总是提让龙衍纳妃,总是想方设法那些绝情的话让他离远些。可这世上,除了龙衍,还能有谁让他那般不高兴?
马儿跑的飞快,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却越来越紧。
追着标记,最终找到的,是一方湖,和湖上飘着的小小乌蓬船。
那时已是日暮,天稍稍有些暗,隔着重重的雨帘,他看到湖边老树金黄的银杏叶,美的像画一般。茫茫雨幕中,小船在湖边摇摆,有水珠滴答。
他突然不敢往前迈步,只能低低的唤出两个字,“龙……衍……”
小船摇摇,有一个执了油纸伞,走出来站在船头看。
那人一身雪白的衣,手臂和胸前像是裹了厚厚的纱布微微凸起,执着六十四骨的油纸伞,偏了头看他。
他微微笑着,眸中溢着流光,慵懒散淡的表情底下沉淀着岁月的宁静,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脸色有些苍白,轻轻说,“小轩,你来了。”
当他的视线和他在细雨中交汇,隔了万千雨丝遥遥相望,那么美那么美。
这一刻,幸福如花绽放。
墨逸轩心头一动,他想,他明白了,什么是情爱。
为何偏偏跟他不高兴,为何偏偏跟他过不去,为何时时处处想着的都跟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