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是为何?”
“因为我让李公公带话给太后,让她亲自邀请我了啊。”
“呃……”衣束无语的转身,“我还当你有什么张良计呢,原来靠着太后那头儿……”
“不然呢?”墨逸轩心情很好的喝汤,“我这么回来,就算京里都知道了,那誉王有歪心思,肯定不会想我去,甚至还会起歪心思,阻止我去。太后的话最合适,尤其在百官面前。”
“可是——”衣束想起来李洪福说太后对他心存芥蒂,“太后不是知道了……”
“太后随先皇几十年,这太后也做了几年,再有不愿意,什么事情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可以不忍,什么时候必须得忍,还是分的清的。再说……”墨逸轩静静看着烛火,“她也不是讨厌我,她也算看着我长大,一直都很喜欢我。大约是……有点限铁不成钢吧,她不会害我。”
衣束站在一旁默默听完,“你自己有底就是。一会儿我和秦烨就分别去找冀州守军李将军和青州守军张将军,你在这里,一切小心。”
青州和冀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两个州,位于京城左右两冀,每州有十万将士由上将军张延和李睿带领,环着京城一圈,是为守卫。
皇城有禁军,所以青州和冀州兵马只得皇上号令,只守卫,不得进城,非皇帝御口金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
据李洪福说,皇城禁军只忠于皇上没错,一般也不会做谋反的事,但这回不一样。禁军分五大队,全部由禁军统领关越统领,但上个月起,皇城外面偶然进了刺客,禁军统领失职,受罚,而下面五个大队的队长受牵连,三个被换。被换的这三个虽然也是关越的下级,听从关越的调派,但暗卫们暗自调查的消息表示,这三人和誉王有接触。
看似正常实则透着可疑的接触,看不出是真的效忠于他,还是正在拉拢没有得手,还是其它。
那么如果誉王真的想反,肯定是会在这三个队长身上做文章。就算队长不反,他也会想一些可行的方法,利用他们的兵力。
墨逸轩披着衣服,看着天边的残月。春日时节,残月弯弯,乍暖还寒。不知道龙衍现下安全否?
龙衍的消息从边关传到京城最少都要用十五天,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得到的龙衍失踪的消息,边关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如果龙衍有什么计谋,也差不多时间使了。
而他们是这两天才收到消息,誉王也是。
机会难得,现下他不会再花半个月的时间去等待龙衍是生是死,他一定会利用这个时机把想做的事做了。另外还会派杀手去边关,下死令如果龙衍还活着,他便秘密弑君。
而一国之君,一军之帅,便是战场瞬息万变,也不会无端数日没有消息,那对于将士们来说,影响是具大的。
所以不管龙衍有什么计,十天之内,他都必须出现。
推推算算,京城,现在,四五天左右,一定会有消息。
誉王不会等到最后一刻再行动,他会行动很快,控制京城和后宫,这样就算龙衍的消息到了,他也能最大程度的压下,然后去把他杀了。
越早控制局面,对他越是有利。
是以墨逸轩确信,明晚饮晏,或者就是他的某种打算。
如果誉王不动,他便试探试探,如果誉王要动……那对不起了,他要他有来无回!
第二天一早,相府里的人就来来去去忙个不停,丞相今天不知道要做什么,吩咐的命令好奇怪。比如说看看东街王家酒铺子边卖菜的李大婶在不在,比如去告诉西城张屠户说明天多送两扇排骨,比如告诉李记胭脂铺说要最好的胭脂花粉,晚上来拿让等着,连甘老头儿小宝儿都有各自的事忙……
当然这些是杂事,更大的事丞相派了会功夫的人去,他们也不懂。
于是很快的,夜幕降临。
掌灯时分,宫里来了太后懿旨,说是请前丞相进宫饮晏,墨逸吉轩微笑接了。
待人走后,他接过墨影递过来的披风,手稍稍一顿。
深到近乎于墨的蓝,似深沉的海,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静静流淌,面上用丝线绣着的兰草,隐隐约约浮出,似海藻般柔软。披风看似简单,质地样式却透着华贵。从衣襟至领口,镶着金色的边,领口围了层貂毛,里面还缀了层厚厚的绒,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这是……龙衍送他的。
墨影抓抓头,“墨相怎么了?这衣服不对?”
“不,没什么。”墨逸轩微笑着披上披风,“这衣服,很对。”
“这次皇上御驾亲征,为什么你没跟去?”墨逸轩往前走着,“前几天对你那么冷淡,你可介意?”
墨影头摇的像波浪鼓,“完全没有。我其实好想去来的,但是皇上不让我去,说我没经验什么的……他让我在京里休息,没事多找秦烨聊聊,说我也不认识别的什么人……”
“哦?他这样说?”墨逸轩脚步停了停,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嗯。”墨影咬着下唇望着天回想,“好像还说过什么我给忘记了……不过今天秦烨没跟着你,我就跟着你好了。虽然好些事情也没经验,但总觉得贴身保护丞相,很是荣幸,嘿嘿……”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向纯良的小黑跟在龙衍身边久了,居然也会耍嘴皮子逗人高兴了。
晚晏的由头是,边关大捷。
皇上失踪的消息传过来前,曾有张捷报传来,说是易恒将军大破卫军,追敌三千里。
墨逸轩看了一下,晚晏上来的,倒是文武都有,但像是每逢上朝基本上都有本奏的,大理寺卿,户部尚书,兵部新任的侍郎,都没有来。
来的人……
墨逸轩眯了眯眼,很有意思呢。
但凡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基本没有百分百干净的大臣。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谁都懂。连清官都会因为一些情理之中法理之外的事能做的最合适就做的最合适,更别说私欲心很强的官呢?
这次来的,基本上都是他以前好心‘提醒’过的,不好好约束自己一定会被办的大臣。
酒杯交错中,这些人和誉王喝的很高兴么。
酒走了一圈,到了墨逸轩这,誉王掀着眼皮子扯着腮帮子笑,“哟,这不前丞相么。唉好长时间没见了,来来来本王敬你一杯。要说我大殷就是惜才就是好,这前丞相都辞官了,皇上惦记着不想准也就是了,连太后娘娘都记着,前丞相大人真是好手段啊。”
他这话听着是恭维,却是每个字都打人七寸。除了暗示他和皇上的关系非凡,暗示他如今地位不配站在这里,还暗地贬低了太后。
偏偏人家说的都是事实,让人反驳不来。
太后坐在首页,下首是陪着她一起来的太妃,誉王的生母,看得出来她不大高兴,眼下却发做不得。即是太后,便应时时保持一国风仪。
墨逸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色,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回敬誉王,“草民前段时间身体多有不适,好在皇上体恤,现下恢复如初。太后娘娘一国之母,看着草民自小长大,对草民多有疼爱,草民荣幸之至。”
说着他看了眼坐在誉王身边的荔枝,“这位……这位姑娘看起来面熟,像是在宫里见过,不知……哦,你是皇上身边的伺候宫女?”
77.深夜平谋反,丞相V5!
誉王身边的荔枝,当初进宫时可谓是大张旗鼓,极尽张扬。从年前晚晏她始出现,龙衍笑着对她说了句,朕叫龙衍你叫荔枝,很配之后,太尉每天腰板挺直,下巴能扬到天上去,仿佛下一秒他的女儿就要做皇后了,别人都得巴结他。
而皇上下令选妃初始,荔枝就被太后请进宫,随时随处见缝插针的伴皇上身侧温柔以对,年三十那天皇上还让她坐在身边一起用膳,这身份……
如今皇上一御驾亲征,她就转投了誉王的怀抱,个中缘由大家不清楚,但如此戏剧性的转变,肯定不一般。
传言都说誉王倾心荔枝,荔枝见誉王英伟,皇上对她又不见多宠,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杯酒后,两个人便做了那风月之事。
而荔枝只是被太后请进宫,并没有被封妃,皇上也没有封妃的意思,所以她说要嫁,又是誉王请旨,太后没什么理由反对,就应了。
而太尉当不了皇上的老丈人,前段时间又那么招摇,虽然半推半就答应了,觉得誉王也不错,好歹是个王爷,可这件事,他还是希望能低调点就低调,女儿的名声最重要。
于是墨逸轩这一句话,可是杀到他心坎儿里去了。见自家女儿脸一红,眸内有泪光的低下头,太尉明泽不高兴了,捋着胡子说,“前丞相这话说的,小女前些日子受太后娘娘邀请在宫里住了些日子,都在宫里,免不得碰到皇上,不过一处说几句话而已,不是什么宫女。再说现下小女已是誉王妃,前丞相如此刻薄,不大好吧。”
墨逸轩马上微笑赔礼,“原来现在是誉王妃,抱歉抱歉,墨某最近没在京城,真是不清楚的很,墨某自罚酒一杯。”
借着话题一挑开,墨逸轩就跟明泽又说了几句,什么他也是太后娘娘请来的啊,什么你女儿有福相什么的啊,跟明泽喝了两杯后,说只跟他喝又不合适,就又依次敬了他身边的长辈。
这一来一去的,不仅直接无视了站在一边的誉王,敬他的那杯酒,也根本没喝。
誉王脸色铁青,眸有利光闪过,他身边挨着的文臣拉了拉他袖子,提醒他不要失仪。
墨逸轩自然是看到了,微眯了眼,这誉王以前不显山不露水,越是别人不注意他他越是高兴,现在别人不注意他他能如此气愤……看来,果然有问题。
既然如此……
墨逸轩提着酒坛子走过去,微微笑着,找各种借口,一杯一杯的敬誉王。
誉王先是眸内有不满,再是放松,最后聊的有点投机开始有点小得意,墨逸轩是一国相才,美名天下,朝中谁不想跟他结交?他主动来示好,表示他这个誉王有吸引贤才的能力,表示他有天子之相,表示他能让天下人心服,他怎么能不高兴?
而墨逸轩则是越喝,脸上的笑越大,眸内更冷。
这个人,果然……
他和龙衍以前拼酒,不说千杯不醉,几坛子酒还是没在话下的。
他一边逗引誉王说话,一边跟他聊天。
当然,现在他们已不是场内焦点,大家各自欣赏歌舞,各自敬酒对饮,没有人注意他们。唯有太后高高坐在首位上,眸内郁郁之色不散。
墨逸轩想起龙衍心中一痛,但是也了解现在情况特殊,只遥遥朝着太后看了一眼示意她放松后,就专心继续套誉王的话。
誉王喝的满脸通红,开始有点兴奋的压不住话,“墨相,你跟本王干吧。”
墨逸轩故做疑问不解状,“跟着誉王?什么意思?”
誉王嘿嘿一笑,勾下他脖子在他耳边低低的,别有深意的说,“皇兄对你的不公,本王可以给你找回来。”
墨逸轩深吟一声,苦笑着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以皇上对臣子,怎么都是不过分的,是墨某德行有失做的不够好,不怪皇上。”
“你的本事,本王能不知道?”誉王左右看了看,眯了眼睛低低的说,“只要你帮本王,本王保你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哦?”墨逸轩想了想,掩口,“您该不会是想……”
他是聪明人,如果誉王能说成这样,他还不明白,誉王就会怀疑,所以他只有顺水推舟了。不过他倒是不明白为何他这么大胆,没确认他是否对他忠心,就说这种话。
誉王微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墨逸轩。
墨逸轩深思半晌,认真的看着誉劝,“王爷可不要过于鲁莽,要知道皇上他……”
“他现在怎么样都没用了。”誉王看了看殿边侍立的禁卫军,笑的很是从容自信,“这里的一切,皇上都离太远了啊。”
一瞬间,墨逸轩明白了。
这皇宫的禁卫军,的确都被誉王控制了!
真心有反心的人,定是会未雨绸缪,不可能在最后一瞬间才聚齐所有力量,而在这关键的几天内,誉王已经安排好所有,所有的人事都朝着他的计划在走,随时准备着,只要他一下令,所有人就能及时动起来,好控制形势。
这个时间……估计是这两天,随时可以。
待再次接到前线消息,不管是皇上死了还是活着,他都会立即行动!
想到这,墨逸轩静了静心神,闭目片刻。
再睁眸时,眸里一睛清明,墨色流转中,闪着某种坚毅的光。
他立时推桌站起,厉声大叱,“皇上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反!”
墨逸轩推开桌子时扫了一些碗碟下去,瓷器落地的声音清脆尖锐,他那句皇上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反的话说的更是铿锵有力,义薄云天,别人不可能听不到,是以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舞姬有序退下,在场的所有人,一齐看他们这边。
墨逸轩插直了背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目光甚是凌利的盯着誉王,“吾皇以德行治天下,在位几年从未有一事做错让百姓唾骂的,朝堂所有大臣对圣上也并不微词,甚至圣上对誉王您也是事事关照,如果我皇御驾亲征,扬国威雪国耻,誉王却在这里做着谋反的事,还想要拉在下入伍,在下虽一介布衣之身,也知礼义廉耻,恕难从命!”
“你胡说什么!”誉王看了看左右,忽的站起来狠推墨逸轩,“本王哪里说要反了!”
“誉王这些日子的德行……相信大家都看的到。”墨逸轩站好了,对着左右轻轻一笑,“诸位同僚是想跟皇上,还是想跟这个整日想谋反的誉王?”
如果誉王此刻脑袋还清楚,他就会想到,这是墨逸轩在逼他反。这种时机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倒也不是特别不利,反正他早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但是自己反和被逼反,气势上就差了一截。
但是做了好多年准备终于得到好机会的誉王,肯定不会愿意好机会现在溜走。不说这几日他虽低调在京城走动,大臣们都是人精,早已嗅到什么味道,他现在说没有有没有人信,就说如果现下他不把事顺势做了,一意说没有的话,接下来要如何自处。
为了以示清白,他的好些东西要暴露,他的起事,便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哈哈一笑,走过去拍拍墨逸轩的肩,“墨相方才听错了,本王不是要反,只是听到前线传来的皇上身陷敌军埋伏,现下失踪生死不明很担心。”
众臣哗然,怎么,皇上失踪了?身陷敌军埋伏?现下还生死不明?
一国之君向来是一个朝廷的最高权力代表,他有一点不对,朝臣民众莫不担忧,以至人心惶惶。
有人问了句,“敢问太后娘娘,是否真有此消息?”
太后闭了闭眸,声音苍凉,“确有此事。”
众臣无不惶恐,每个人脸上都是担忧神色,七嘴八舌的议论现下该如何处理。
国事,军事,要不要召号天下,要不要派兵,再派派谁等。
誉王先是以眼色示意身边跟着的那个文臣,待他不引人注意的走到殿外后,方才高声喝止众人,“安静!”
他走近墨逸轩,“皇上临走前曾留下诏书,说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如果这次御驾亲征他真有什么事的话,让本王继位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