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以抬腿走人,挥挥手,“明晚一起吃饭!这日子没法过了!”然后一路微笑着跟工作人员打招呼,说了无数个“再见”,跳上军舰,走了几步又探出头来,朝霍尔摇摇手,“再见。”
霍尔靠在椅子里点点头。
不久,军舰缓缓脱离,霎时,如惊飞的大鸟,消失在幽暗的夜空里。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脸来看着霍尔,霍尔翻开文件接着办公。
回到皇宫,章以又钻进了书房,捧起刑法接着看。
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肢体有点僵硬,章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门口传来敲门声,章以说:“请进。”
“咔嚓”门响,半天没人说话,章以疑惑,转过脸来,一看来人,章以笑了,“下班了?”
“怎么还没睡?”霍尔问。
“在等你。”章以哈哈一笑,突觉这玩笑开得有点暧昧,特别是对方还意图不轨,下意识地瞟了瞟霍尔,见其面色沉静唇角上扬,章以转话题,“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霍尔走过来,拨开章以额前的短发,“那盒药膏肯定是过期的。”看见沙发上的书籍,捡起来翻了翻,挑眉,“刑法?”
“是啊。”章以坐下来,揉着疲倦的眼角,“太琐碎了,枯燥无味。”
“那就别看了。”霍尔把书合上,随手扔到办公桌上,“不过……”
等了半天没下文,章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霍尔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章以,接着说:“或许,你后天能用得上刑法。”
“哦?此话怎讲?”
“他们叫我转告你,许明捷私自驾驶战机后天开庭。”
“这么快?”
霍尔叹了口气,“之前我从没发现他们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
“我要接受审判了?”章以神情茫然。
“你是证人。”
章以握着杯子一愣,举头一口灌下去,“两个人一起违法,为什么他是被告我是证人?”
霍尔抿了一口水,“他们在修理厂的监控记录中找到了许明捷的身影。”
章以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他们也可以在战机控制台上找到我的指纹!”
“他们确实找到了,所以,你成了证人。”
章以一下被气乐了,“这其中你没起作用?”
“如果我起作用的话,你连证人都不是。”霍尔把自己杯里的水喂进章以口中,轻轻地说:“你的嘴唇有点干。”
章以咽下去,托着脑袋斜视墙角的盆栽植物,嘟囔:“这话谁信?”过了片刻,章以干脆拿起霍尔的杯子,仰头灌下去,说:“我一直以为这里是法治社会,今天才发现,我简直错得离谱十万八千里!”把杯子还给霍尔,接着说:“在法治社会,当法律底线被触犯时,法律为维护自身尊严开始发挥作用;在人治社会,当强势人员的利益被触犯时,法律为维护私人利益开始发挥作用。所以,法律是不公平的!这里也一样。”
霍尔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点着头赞同,“你说得对!法律是不公平的,所以你才是特权阶层。”
“得了得了,别再提特权了!”章以站起来,“不早了,该睡觉了。”
“嗯。”霍尔放下杯子,拦腰将他抱起,一手搂着后背一手托着屁股,章以“啊”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霍尔凝视着他的嘴唇,声音哑哑的,“你的嘴唇真的有点干。”
话音未落,章以一口亲在他嘴上,来回碾了好几下,“好了,现在不干了,放我下来吧。”
霍尔抱着他出书房,章以大翻白眼。
在过道里久久伫立,两颗搏动的心脏跳着同一频率,章以闷在他脖子里,霍尔唇瓣紧贴他的额角,缓缓滑到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耳垂。
窗外,铜红色的月光流泻千里,溜进屋里,将俩人的身影拉得纤细而颀长,霍尔哑哑地呢喃:“你的房间太远了,今晚住我房间吧,我们应该尽量降低地毯的磨损……”
章以立刻挺直后背,挑起眉梢,“你又想说履行未婚夫的义务?”
霍尔弯起嘴角,“说是享受未婚夫的权利我也没什么意见。”
“告诉你一个秘密,”章以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今天花了一早晨时间把婚姻法看完了,你没这义务,更没这权利!”
殿下沉吟片刻,“那好吧。”放下他,叹着气嘟囔:“这太不人道了,立法院应该酌情增加这一条。”
章以惊讶,刚想讽刺“你实在太善于发挥权力的最大限度了”,还没说出来,嘴唇被堵住了,辗转多时,霍尔贴着嘴角轻轻地说:“晚安。”
“晚安。”章以转身进卧室,其实就在殿下房间的隔壁。
关门前,霍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一句:“身体轻得……似乎没有重量。”
章以一愣。
第二天,又等到日上三竿章以才起来,吃早饭时,一边拨弄饭粒一边想:身体是日后航行的前提条件,身体不健康他就取消旅行,他是这个意思吧。
强壮的身体从哪来?
合理的饮食和科学的锻炼!
所以,吃完早饭,章以散了半个小时步,过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壁球场,挥汗如雨了一个多小时,洗完澡休息片刻就到中午了。
吃完饭,又窝在沙发里耐着性子看刑法,皱着眉头思索明天怎么帮许明捷逃避制裁,之后又找来安全条例仔细阅读,半晌,把书合上,概而言之,许明捷违法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没留神,又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没等霍尔提醒,章以提前到了中央政府大楼,某工作人员告知:“章先生,殿下正在开会,你要稍等片刻。”
“好的,谢谢。”章以百无聊赖,站到大屏幕前看光影闪动,问工作人员,“又是1448号星?”
“是的。”画面一闪,一个巨大的黑窟窿跳了出来,章以吓了一跳,没一会儿,焦距拉远,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映入眼帘,跟水似的,淌成什么样它就什么样,章以头皮一阵发麻,“这是什么东西?”
“1448号星上的智慧生物。”身后传来声音,章以回头,殿下率先走出会议室,身后一众官员鱼贯而出。
章以露出笑容,“你们好。”
“你好。”问候声此起彼伏。
霍尔阔步走向办公桌,路过身边时贴着耳廓说了声:“今天来得早。”
章以笑了笑,又转向屏幕,那智慧生物快速地淌进了漆黑的水里,不一会儿,水底的气泡密集起来,越来越近,俨然一座巨大无边而光怪陆离的城市,漂浮着成千上万的生物,章以看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赶紧别过眼去,不成想视线正好与霍尔对上,这家伙似笑非笑的。
章以自我解嘲:“物种不同审美也不同,它们看我也会头皮发麻。”
霍尔点头,“如果它们有头皮的话。”
“难怪你要剿灭它们,实在太影响食欲了。”
霍尔签完最后一个字,将文件交给官员,走过来拉起章以的手,说:“不光影响食欲,还威胁种族延续,它们的文明程度仅次于我们。”走进隔壁,一把搂住,吻上嘴唇。
气喘吁吁地分开,章以往桌边一坐,一筷子叉起西红柿塞进嘴里。
“现在有食欲了?接吻果然能消除负面情绪。”霍尔坐到对面,也夹起了西红柿。
章以懒得理他,漫不经心地问:“虽然相貌难以容忍,但历经千辛万苦才达到这么高的文明程度,一旦消失岂不遗憾?”
霍尔反问:“我们的文明也是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消失了难道不遗憾?”
“说得好像是它们侵略你们似的。”
“不是‘你们’,”霍尔夹起肉块喂进章以嘴里,“是‘我们’。”
章以刚想说话,霍尔打断,“我们在吃饭,不要影响食欲,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章以心说:那谈什么?
15
吃完饭,俩人走进休息室,霍尔端来两杯茶,“碧螺春。”
“谢谢。”一旗一枪在温水中载浮载沉,章以抿了一口,“果然好茶。”
霍尔也抿了一口,说:“明天……”
章以打断,“明天我要出庭作证,之后就用不着顾忌串供问题了,所以,你没理由继续把我留在皇宫里。”
霍尔刚想说话,章以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趁其使幺蛾子迫使自己答应明晚一起吃饭前,说了声“再见”,跳上军舰,逃之夭夭。
殿下不禁莞尔。
回到皇宫,对管家笑说:“殿下回来时能不能提前通知我?有件事刚才忘记说了,想跟他当面谈谈。”
管家恭敬地回答:“好的。”
于是,章以又钻进了书房,继续百无聊奈地阅读刑法。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敲门,进来说:“章先生,殿下回来了,军舰刚降落。”
“谢谢。”
仆人刚想问“要准备宵夜吗?”就看见章以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摸着脖子进了自己房间,“砰”门关了,“咔”锁上了。
仆人目瞪口呆。
那边厢,管家接过霍尔的外套,说:“殿下,章先生在书房,他说有件事想跟您当面谈谈。”
霍尔点头,上了楼,见仆人神情恍惚地站在书房门口,问:“怎么了?”
仆人回神,急忙鞠躬,“我刚才告诉章先生您回来了,结果……结果章先生回卧室了,门锁了。”
霍尔看看房门,走过去,敲了两下,“晚安。”阔步走进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心中有事睡不深沉,章以醒了,梳洗完毕,下楼吃饭,陡见霍尔正坐在餐桌边,章以一愣,立刻笑着打招呼:“早。”
“早。”霍尔端杯子喝完饮料,起身走到章以身边,弯下腰,嘴唇擦着唇瓣缓缓掠过,吻着鼻尖说:“再见。”没等章以回答,接过外套大步走出了餐厅。
章以目送他离开,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章以默不作声地拖开椅子坐下,转着脖子扫视一圈,见仆人们转过脸来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只得扯唇一笑,“法律规定,现阶段,我是他未婚夫。”
仆人们点头,整齐划一地想:刚才那是我们那威严自律的皇太子殿下?
临近中午,章以去法院了。
霍尔站在大屏幕前,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工作,跟他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一起注视着光幕。
只见,满头淤青的章以坐上证人席,对许明捷微微一笑。
例行回答了几个,某律师问:“章先生,能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形吗?”
当时的情形章以一语带过,言简意赅到无以复加,只说了等许明捷取战机,飞入太空,又等着他去取车子。
然后转过脸来,对法官说:“先生,驾驶战机被定为违法的原因是什么?难道它是武器?那么,枪支、核武发射器都是武器,请告诉我,它们与战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没等人回答,自己下结论,“战机本身并没有杀伤能力,它的战斗力完全来自于携带的武器,所以,战机的本质只是一种交通工具。因此,许先生之前的行为是驾驶着一架交通工具在夜晚徐徐的微风中盘旋了一圈,充分享受星空所带来的惬意舒畅。可您看,这种诗意的行为却被定为违法,您不觉得有欠妥当,对许先生有失公平吗?”
法官目瞪口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许明捷都大张着嘴。大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齐刷刷地看向霍尔,殿下依旧身形挺拔,抬着下巴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章以。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顿起喧哗,某律师站起来,“章先生,战机是武器,这是毋庸置疑的……”
章以打断,“请问,战机用什么来致人死命?一头撞上去?如果不动用它携带的武器,它除了发挥交通功能还能干什么?”章以摊开手,“请告诉我,许先生动用武器了吗?谁在这次行为艺术中遭受了生命或者财产损失?”
律师被问得哑口无言,讪讪地坐下,现场的喧哗声甚嚣尘上,也不知谁大声问道:“战机既然不是武器,那它为什么叫‘战机’?”
章以微笑,“请问,殿下为什么叫‘霍尔’?”
陡然静默。
大屏幕前,工作人员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霍尔。殿下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仰头凝视着章以唇边的笑容。
不一会儿,章以被领出法庭,半路与梅索先生擦身而过,点头打了个招呼。
殿下垂下眼睑,走回办公桌,接着办公。
唉……真的很想提醒您啊——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您知道您的行为是什么吗?
——监视!彻头彻尾的监视!
您知道您违反了什么吗?
——协议!婚前协议!您签了字的婚前协议!
时过片刻,通讯器“毕啵”作响,霍尔随手按下通话键。
“嗨,你好。”
霍尔笔尖一顿,抬起头来,往椅子里一靠,眯眼看着空气中的章以,背景是军舰舱内。
周围的工作人员闻声瞧过来,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多谢你几天来无微不至的照顾。”
霍尔点头,“照顾订婚对象是天经地义的。”
章以没接话茬,“我该回军总部了。”
“所以今晚一起吃饭?”
有因果关系吗?“如果我不答应呢?”
霍尔低下头提起笔,“我想,军舰驾驶员对回皇宫的路线更加熟悉。”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会的。晚上我去接你。”
章以掀眼皮,而后露出笑容对工作人员们说了声“再见”,众人回答“再见”。章以都没拿正眼瞧霍尔,毫无征兆地关掉通讯器。
工作人员纷纷低头,该干嘛干嘛,想法不可思议地一致: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章以回了军总部,绕了一圈,除了俩机器人连个能动的都没有,估摸着许明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章以坐在沙发上考虑着现阶段的生活方向:
首先、一定要谨言慎行韬光养晦,出格的事情一律不做,更别说违法犯罪!(章以“啪”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叫你小子长篇大论!)
其次、要熟悉法律,吃的闷亏简直太多了!
再次、要锻炼体魄,身体是强国……呃……回家之本。
吃完饭,章以驾车直奔体育大学,校长一脸惊诧错愕地看着他,“后勤部长说你要慎重选择训练项目,你选好了?”
章以笑了笑,转脸面朝窗外。
“章先生,”校长无奈,“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你是本校唯一的人类学生,几百年来,本校只招收变形人,所以……”话音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