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受难记（卷一、二）——截雨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杨影只能选择狼狈地离开，选择，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童明修是在天黑的时候醒来的，他的双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

突然想起，今晨，杨影在离去前，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

杨影说：“明修，你知道吗，当你最心爱的人在你面前用刀一刀刀的割着自己，只为求你放过他的时候，是怎么样一种滋味吗？”

Chapter10

天本该是蓝色的，那种寂寞，惆怅的蓝。可是，今天，没来由的，殷子离却觉得，天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颜色，那种颜色是什么呢，啊，对了，那是一种称为天青色的颜色。总觉得怪怪的吧，从没听过有人用天青色来形容过这片天空呢。

“怎么了，在想什么？”

摇了摇头，殷子离并没有回答朴兮言的问题，他只是好看地笑了，和从前的不同，少了一份青涩，少了一份纯真，但却是同样美好的笑容。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他和朴兮言一起出了门，杨影送的戒指被他偷偷藏了起来，连扔掉的勇气都没有。殷子离想这件事也许朴兮言是知道的，可是，却很体贴地没有提起或质问。黑色的指甲油被洗掉了，头发也染回来了黑色，此刻，走在自己身边，毫不顾忌他人眼光牵着自己的手的是那个自己为之伤过，痛苦，笑过，哭过，是那个自己恨过，爱过，无论何时都放不下的人。一切仿佛都回到了过去，不曾改变。就好像朴兮言从未去过美国，就好像他从没认识过什么杨影，然后，那一年多的空白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那是一场噩梦，和平常所做的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平日的那些噩梦只要花一夜就可以醒来，而这一场却足足花了他一年多的时间。如此漫长，所以让他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境。

可是，那些朴兮言打印好，交给他的思念却告诉他那一年多的记忆并不是一场已经醒来的噩梦，那是现实的际遇，那是他无法逃避的过往。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网上看见一个投票，说的是自己和一年前最大的变化时什么，殷子离看见那些选项，足足愣了三秒，可最后他却什么没投便笑着关闭了网页。

对殷子离来说应该是从认识杨影的那一天起吧，然后是什么变了呢？他变得不再单纯了吗，还是脾气变坏了呢，还是说已经学会了不再冲动，或者是改变的都变了。其实有些问题连殷子离自己都答不上来，自己的变化也许不用自己说别人就可以洞察出来，可是偏偏是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迷迷糊糊的在变与不变中迷失。有时候殷子离会想或许原来的自己已经死了，但可能他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原来是什么样的了，他甚至连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是很清楚。

一不小心，轻轻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的吻轻柔地落在他的额间。一瞬间，所有的阴霾，所以的寒凉都被阳光带走，变得清晰而美好。心中那块被冰封了的地方，瞬间被融化，那种带着酸涩，暖热的液体，在顷刻就涌向了双眼，是幸福，是悲伤，是温暖，是心酸。什么都好，只因此刻，身边之人带给自己的所有爱与宽容，都是让他通向救赎的道路。即使这条路上还会有荆棘存在，殷子离也相信，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将会陪他一起走过那所有的坎坷与辛酸。

“我亲爱的小狐狸，你的小脑袋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殷子离看见朴兮言的笑容，那般温暖而美好，他听见朴兮言说，“在乱想我就当街问你啦，这可是我们的约会，谁允许你想别的事情了。”

有一瞬的呆滞，旋即，便笑了。殷子离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如此的美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方才眼中停留的泪水，在这一刻因为又一次的暖流来袭，终于不可抑制地从眼角滑落，可爱的脸庞被那不知为何的泪水濡湿，可是，笑意却始终挂在嘴角，无法褪去。

“我的小狐狸啊，你怎么突然就掉眼泪了，你当你拍琼瑶剧啊。”轻轻地吻去他眼角残留的泪滴，朴兮言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拭去了殷子离脸上未敢的泪水，“别再哭了，你看，人家都看着我们呢，都以为我在欺负你呢。”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朴兮言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看我们的年纪，人家一定以为我是个怪大叔，在欺负你这个小朋友，唉~”

殷子离也看了眼周围，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只是下一刻，他的大胆让朴兮言也没有想到。

在人来人往的商业地段的大街上，殷子离就这样毫不遮掩地吻了朴兮言。

惊讶是在所难免的，可尽管如此，朴兮言仍在一秒后就半带笑意地主动地加深了这个吻。

也许有人会认为他们高调，认为他们在作秀，甚至影响市容，可是朴兮言却觉得这只是一种生活态度，无关于高调或低调。

自那天后，殷子离无端地爱上了天青色，那种色彩仿佛带上了那日的美好与温暖让他爱不释手，无从割舍。

当然，朴兮言可不认为那天的天空是天青色的，因为在他的心里那天的天空蓝得病态却美好。不过，朴兮言也没有反驳过殷子离的观点，因为在朴兮言看来，无论那天的天空究竟呈现出更像谁心中所认为的那种色彩都没关系。只要对他们来说那是美好的一天就足够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要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份简单的美好罢了。

华丽的建筑，诡异的布局，却充满格调。在这样一幢别墅中，杨影正在书房静静地发呆，突然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在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的神情立刻和方才迥然，“什么事？”

“少爷，您一直让各个眼线点注意的那个人又有新消息了。”

“……”见进来的手下仍等待着他的回应，杨影才暂时平复下自己心中的骚动，保持一贯的冷静，道，“说。”

“前些日子，他回国了。”

“…

…“杨影他以为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会激动不已，但是只有他的心脏违反了一贯的频率不安地颤动着。他想是不是十年过去了，他对他的影响力已渐渐减弱了呢？可是，这种乐观的想法却受到了他自己的嘲笑，因为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丧失了所有言语的能力。直到那个手下在他无声地示意下离开了书房，他才苦涩地叹了口气。

兮言，看来，我还是没法放过你。

当然，还有我自己。

Chapter11

清晨的阳光异常得温暖，美好，透过窗帘射进屋内，将那紧紧相拥的两人包裹其中。

殷子离似乎受到了那散射到眼睑上的光亮的影响，模模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很久了，殷子离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安稳地睡过一觉了，没有噩梦的睡眠，像是失去了好久的幸福，如今随着朴兮言的归来而回到来了自己身边。

晨曦中，他宛如不曾经历过任何人事的稚童般，灿烂的笑了。无声的笑容，嘴角悠扬的弧度。然后下一刻，像是突然起了什么坏心，笑容在瞬间变得俏皮。

一下，仅仅是一下，他偷偷地吻了朴兮言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只是如此，他却一脸满足。但，可能真的是缺失了太久，如今还是觉得不真实，生怕这美好在瞬间消失，离他远去。一思及此，他那可爱的脸蛋便又在瞬间露出苦涩，淡淡地叹了口气，准备起身下床。

“怎么了？”

突然，手腕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轻轻地抓住，略有些粗糙的皮肤与他的皮肤紧紧相依，让他的心有些莫名地骚动。

回头，望向那把温柔声音的主人，殷子离轻轻地道：“没什么。我该去上班了。”

是的，殷子离已经辍学很久，也上班很久了，那是在朴兮言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这件事，当然朴兮言也是知道的，只是当时在大洋彼岸的他并没有去阻止。他会去支持殷子离所有的决定，当然违反原则的不行。只要是殷子离所做的决定，他都会给其足够的尊重，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殷子离哭泣的时候，将他拥在怀里，殷子离的眼泪，由他负责来拭干。

“为什么叹气？”看着殷子离明显回避的态度，和不停企图将手抽出他掌控的动作，朴兮言无奈地又问了一遍，抓着殷子离的力气也稍稍地加重了。

“不为什么……”本想再敷衍的，可是，当殷子离看见朴兮言那双略带落寞眼神的双眼时，他不由得不忍起来，话不知不觉地就出口了，他说，“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

“为什么要回到过去呢？”

“！”

看着微微垂下眼睑的殷子离，朴兮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一个用力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小狐狸……”朴兮言轻柔地抚摸着殷子离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说着，“我的小傻瓜，我让你染回黑发，我让你洗掉指甲油，我不让你再在手指上戴上任何饰品，并不是要强求你回到那个不认识杨影前我认识的你，我只是想要你回到我身边而已。”

“……”

仿佛呵护着举世珍宝般，朴兮言亲吻着殷子离的额头，鼻尖，唇角。他轻声道：“小狐狸，不必还我一个过去的你，只要是你就好，只要你还待在我身边就好。”

朴兮言说罢，轻笑。

子离，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亲吻你，我已经感到很幸福了。幸好，我没有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你，不然，我该情何以堪？

这么想着的朴兮言，不禁又面露苦涩。

“怎么了？”殷子离抚了抚朴兮言微微皱起的眉，企图将它抚平。

“没什么。”朴兮言笑着将他那只正在抚着自己的手抓进自己的手里，他说，“走，我送你上班去。”

去公司的路上，朴兮言和殷子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的手牵着手，只是肩并肩的走着，仿佛像是要这样走到世界的尽头。

只可惜，这条路终是有目的地的，而那个距离也是难以改变的，只有在确保殷子离上班不会迟到的情况下，稍稍地绕个路来增加彼此一点点的相处时间，来填补那一年多的空白。

“哼，老大不小了还玩这种把戏。”

“怎么，你不喜欢？我看你明知道要绕远路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我走嘛。”

“那是你强迫我的！”不假思索地争辩着，却在说出口后就后悔了。果然，朴兮言立刻贼兮兮地笑了起来，道：“小狐狸，你这可就是瞎说了，我哪有强迫你？！”语气仿佛极其震惊。

“……”

“难道我用什么威胁你了，嗯，好像没有。也没有在你脖子上栓链条啊，我到底是怎么强迫你的呢？”假惺惺地认真思索起来。

“……”

“小狐狸你告诉我吧，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迫你的？”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可在殷子离眼里就只能用欠抽来表述了。

“……”

一方无法回答，一方正静静地等待着回答，彼此间突然沉默起来，对视的双眸，相触的眼神，渐渐地开始变质，仿佛有火花在彼此间迸溅。两张脸不自觉地越靠越近，刹那间，温热的触感，湿滑的眷恋，交缠的激情，伴随着所有对过往的无奈与心酸，对未来的憧憬与坚定，无法言语的心情此刻都变成了含糊的呻吟，那是一个深沉的吻，一个甜蜜的吻，一个温暖而激烈的吻。

幸好这次情动的吻是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发生，要是在热闹的大街，必定又要引来一次众人的侧目。

在这个深吻的过程中，殷子离和朴兮言脑中在不同的时刻，开了以上这个同样的小差。

自家里出来的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了殷子离公司的大门前，不能像其它恋人那样的依依惜别，朴兮言只是帮殷子离整了整他的头发，两人便就此告别。

其实，晚上就能相见，又何必如此不舍呢。转身的瞬间朴兮言这么想着。而他不知道，此刻殷子离也想着同样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分开太久了吧。两人同时在心里给了自己这样的答案。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或许，他们错过了太多的“三秋”，才在此时，连一刻都不愿与对方分开吧。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两人又同时摇了摇头。

殷子离打起了精神去上班，而朴兮言则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可是，朴兮言和殷子离完全不知道，他们没看见的此刻的彼此却被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尽收眼底。

Chapter12

“哟，子离，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嘛！”

听着这样的话，殷子离只是对那人笑了笑，便匆匆地朝办公大楼外的方向走去。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整栋大楼里的人都盼着回家，因此都显得异常焦急。往常在这个时候殷子离最喜欢做的就是一脸悠闲地观察着每一个急于回家的人，但是今天，他却没了那份闲情雅致，因为他和这里每一个步伐匆匆的人一样，赶着回家，去见那个自己朝思暮想，日夜盼归的人。

说起来，他今天心情真的是不错，因为朴兮言回来了，而且，所有一切的误会都解开了，从今以后，他和朴兮言将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未来。但是殷子离并不觉得自己把高兴地心情那么明显的写在脸上啊。算上刚才那个人，从今早一进公司开始，说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人足足有二十多个。不过，这样也好，人如果能在开心的时候就坦率地表露出高兴的样子，在难过时候也能坦率地表露悲伤地神情，那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啊。在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虚假，有太多的伪装，让人疲累不堪，真诚坦率反而成了奢侈品。有时候想来，会觉得有那么点悲凉。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嘛。”殷子离感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说着他今天最起码已经听了不下二十遍的话。本想着回头笑答[是啊，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因为我最爱的人回来了。]可只是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不妥，那份不妥来自那个说话的声音，当那个不好的预兆越来越清晰地在脑中成形时，他已来不及逃开了，身体早在上一刻大脑的命令下转了过去，那张脸瞬间映入他的眼帘，下意识地，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这么怕我？”

“……”

这一刻，殷子离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这个人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在他的面前过，从来没有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公司过，不可能的，这个人从来没想过要打扰他的生活圈，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殷子离的身体再一次能受大脑控制地作出其它反应时，他给自己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逃跑，可是，始终是慢了一拍。他的脚刚迈出一步，那个人便拉住了他的手腕，用蛮力将殷子离拉回自己面前。

殷子离因恐惧而神情呆滞，竟忘了回避那令他恐惧的犀利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眼前人，双唇下意识地开启，慢慢吐出两个字：“杨影。”

杨影笑了笑，在殷子离耳畔细语：“跟我走，不然我就在这抱你。”

只是这么一句威胁的话，就在顷刻间让殷子离的脸色刷白，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杨影，所以，殷子离害怕，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正当殷子离不知何去何从时，有一个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哟，这不是杨影嘛，好久不见。”

杨影往那声音来源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