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空愁暮+番外——呢喃在雪夜

作者:呢喃在雪夜  录入:10-02

“白隐,十年不见,这么急着走吗?”

夜歌负手而立,目送白隐离开,眼中有留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委帝与黎照相隔千里,百姓之间有贸易往来,却不曾与官府有交集。如今对它毫无了解就贸然进入,恐怕会适得其反。如今这样,装成商贾是最好不过了。

几天之后,一队商队带着黎照的特产以及一些名贵的奇珍异宝进入了委帝国内,商队头领名叫贾无双,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却精于商道,给人精练的感觉。

商队到当地货店交货,之后便在委帝休息数十天,采买委帝货物,之后便准备返回。

近日无事,贾无双就在城内到处闲逛,茶楼酒肆,喝茶斗酒,在忙完正事之后享受闲暇,最惬意的事不过如此。

今天也是同样,茶楼之中,数十张桌子,百十来人,都颇有兴致的听台上先生说书。

贾无双也在其中,一壶茶,不时有小二来续上,他便可以在这儿坐上一天。灰色的布衣,利落的绑腿,不时摇摇晃晃,悠闲无比。

“老板,有消息了。”贾无双正在听说书,身后靠近一人,低头耳语。

“说。”

“有个药铺的老板说见过那个人,说是几年前半夜救了一个垂死之人,模样差不多就是他。老板要不要去见见他?”

“带路。”贾无双整整衣服,起身随来人一起离开。

药铺老板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就他所说跟伙计的传话其实差不多,只是年时已久,记不清是多久了,但样子大概就是那样,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快死了,但好在天不绝他,给救活过来了,之后他伤好之后就离开了,不久就差人送来了黄金百两,老板只当是遇见贵人了。

“他受的是何种伤?”

老板抚着白胡须回忆片刻,道:“刀伤。伤在心口,不知为何却不让我治,只拿些伤药,休养了数天就走了。真是奇怪啊。”

刀伤!贾无双甫一听闻这两字,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刹那的失神旁人没有察觉,老者继续说道:“看他这样,不是官爷就是有钱人家啊,只是怎么会半夜被人伤成那样呢?”

贾无双无心再听下去,一个人出了药铺,按下浮躁的心绪,思考来之不易的线索。

所有白夜殿的人论资历修为,活下来的人,不出他所料,是逆绯,若真是阎摩下的杀手,他一定会着手报复,这其中之人,自己和阎摩都逃不了,恐怕夜歌一族也在他复仇的范围之内了。

委帝不同于黎照,建国已久,长据一方,国富兵强。百两黄金非是小数,很有可能是与皇族之人扯上了关系,龙魂之用无非几种,救人,稳固山河,孕育龙脉,听闻委帝的王已到垂暮之年,龙魂正可供其追寻长生之用。

“会是这样吗?逆绯,想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贾无双对着渐落的夕阳,喃喃自语道。只因当日在虚页殿废墟之中他的一个好字,白隐便欠下他一分人情,还未思及回报,如今又多一了份债。

第八章

深秋时节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寒风吹动窗外树影摇曳,贾无双暂居客栈,闲来无事,便打开窗户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边。

牵牛而归的农人,收拾摊位的店主,山月随人,带月荷锄归,所谓安宁细小的幸福,大概就是他们这样吧。无端而来的感叹,只是因为身在异乡而起的孤独,贾无双关上窗户,唤小二打来热水,准备洗漱歇息。

有些想阎摩,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那两个孩子又在干什么?此次去灵山,情绪波动太大,现在想来,当时的心情似乎有些对不起阎摩,但是又如何,他已下定决心相伴阎摩。

“好想回去……”

贾无双喃喃自语,掬起一汪水,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一瞬间,贾无双还以为看见了阎摩,仔细一看却不是,暗笑自己真是多心,那人却一言不发的慢慢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来人就这样与他对视,熟悉的气息就这样蔓延开来。

伸手扣上贾无双后颈,来人毫不客气的覆上双唇……

“唔,阎……”

缠绵的唇舌阻挡了言语,贾无双闭眼享受,感受对方传来的阵阵热度。

“没想到你连一个小商贩都不放过,真是饥渴呢。”

一吻结束,贾无双笑着调侃。

阎摩摸索着贾无双的耳后,小心的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之后,是一张精致的脸,有些消瘦,却美貌依然,“不管你装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的。”

不远千里而来,衣衫鬓角都能看出仆仆风尘,白隐感动,撇撇嘴角,垂下眼睑,却不带力道的附送一巴掌,“真是昏君!”

昏君将白隐紧紧揽在怀里,宽袍大袖将他整个裹住,熟悉的熏香气味,所爱的人就在身边,这种感觉,如此的安心。担心白隐的安危,一听到他出现在委帝的消息便一路策马狂奔而来,抛下所有事务,所以白隐所说无误,他是个昏君。

当夜,阎摩终能一解相思之苦,一晚颠鸾倒凤,白隐苦苦压抑着诱人的呻吟,赤裸的身体缠绕紧贴着阎摩健硕的身躯,在阎摩肩胛上留下一道道的红痕。

白隐的体内温暖而柔软,阎摩肆意放纵自己的欲望,此次会如此,都是因为白隐离开前的一番话让他放心不下,今天见他没事,终于能放下心中大石,而这一番心绪起伏,在见到白隐的时候,更为剧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么”?

放纵后的身体有着令人舒适的疲惫感,白隐任由阎摩搂着,说着此次出行的见闻。让白隐没想到的是,黎照的实力原来已经渗透到千里之外的委帝来了,所以他出现在这儿的消息阎摩才会这么快知道。还真是不能小看了阎摩。

“你打算怎么办?”白隐问,“难不成要像以前一样背把刀跟在我后面么?”

“不可以吗?”

阎摩的语气无比的认真,白隐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就算你再怎么乔装,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我就是怕被逆绯认出来才乔装成这样的。他现在不同以往,我总觉得他是冲着我来的……”

阎摩搜索着逆绯这个名字,半饷才记起来,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白夜殿掌事逆绯?”沉吟片刻,阎摩道:“他修为能力都比不上你,有什么可怕的,我也可以一个人解决了他。”

哼。白隐轻哼一声,对阎摩偶尔出现的幼稚很是不屑,逆绯现在可能跟王室扯上了关系,若是一般人还好,倘若阎摩出面解决,那就是两国之间的问题了。黎照现在还不是能惹上麻烦的时候。现在问题又绕回来了,“你明天赶紧悄悄的回去,我不是三岁孩童需要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

“嗯,好。”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的意味,想来阎摩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孰轻孰重能分得清楚。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的时候阎摩便启程,他悄然动身,并未吵醒熟睡的白隐,来去都匆忙,只消片刻,声响便归于平静,窗外马车碌碌,渐行渐远。

但白隐知道,他在床边停了多久,小心翼翼拂过脸颊的手指有多么温柔,只是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又突然消失的感觉,一场欢喜散去之后的空落才更萧索。

再无睡意,白隐穿衣洗漱,披上披风,下楼喝酒。

一直到天色将明,微蓝天光遍洒街巷,外面开始逐渐喧闹起来。

铛……一声洪亮悠远的铜锣声让微醺的白隐将视线转向外边,大开的门外,一顶华丽的紫金软轿在几十人的簇拥护卫下,招摇过市,连开道的下人都是丝绸加身,极尽显赫之能。

白隐有些好奇,什么人这么招摇,招来小二一问,小二哥满眼羡慕道:“他可是皇城里的人,可是个高官呢,专门负责皇城里的娱乐玩耍,喏,这条街尽头那个戏场子,就是他每次挑选艺人的地方,我要是有一手好杂艺,也能被选上多好。”

“好好干活去吧!”身后突来暴喝惊的小二浑身一抖,店老板横眉怒对,吓得他赶紧跑开了。

白隐也不介意,仰头饮尽杯中酒,思考着小二刚刚的话,这人有利用价值吗?

华轿停在戏场之内,一个体型发福的人被人扶着步出轿子,全身金丝银线,水晶宝石,白胖的手指上玛瑙配金银,整个人一出现便闪耀全场。

“小天啊,把这次的名单给我看看。”头也不抬,华丽的人对戏场负责的老头如是说,虽然他的年龄绝对比老头小上好多。

“是是,已经准备好了,酒宴也为您准备好了,一切都等候大人调遣。”

宴会,一听这两个字,此人马上眉开眼笑,名单也甩给老头,“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也饿了,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一顿宴席,吃得主仆尽欢,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比较欢,旁边都是伺候他的人。一个时辰之后,红光满面的人终于坐到高台上,拿着手上名单开始一个一个看表演。

无甚新意,无非就是顶个坛子耍耍狮子,看到中间高台上的高官已经半眯着眼打了好多呵欠,下面的人一看,心中越发慌乱,头上的坛子啪的掉下来,倒是惊醒了瞌睡的人。

“吓,吓我一跳。”拍拍胸口,强打起精神继续看下去,已是末尾,最后上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简单朴素的打扮,样子也没什么惊喜,单是身板还不错。

表演的也是简单的彩戏,只是最后,这个简单的表演让高位上的人把白隐如供神一样请回了家。因为虽是彩戏,但是到最后天上开始下起了金色的雨,伸手一接,全是金粉,最后是各式闪耀着光芒的宝石玉石从天而降,这个戏场都闪耀着珠宝的耀眼光辉,白隐就在这一片光辉中被请到了当今审相师达九的府中。

审相师,乃是专为找寻民间好玩好看的东西,负责的范围广之又广,城中设的戏场也是本国最大的戏场,达九只是不定时会去看看,找一些看中的人,恰巧今日让白隐遇见了。

白隐的表演自然是带了一点旁人无法模仿的幻术,达九看的颇为兴奋,一路之上让人好生伺候白隐,倒是很殷勤。交谈之中,白隐发现他虽然有些王孙贵胄固有的娇贵习性,但人品倒是很纯善,不像一般高官总将自己看的万般比天高。

“这么说,你愿意教我府上那班兄弟了?”达九听见白隐答应,一时高兴的手舞足蹈。

白隐暗笑,难怪他可以胜任这份繁杂的职务,对这种心思单纯的人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差事了。

“那我要什么时候开始?”

白隐对这个人颇有好感,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达九尚在兴奋中,一想到天上掉下闪闪发光的金粉宝石,虽然是假的,但是那样漂亮的景象是一定要让府内的人学会,天天表演给自己看。

“啊?啊,开始啊……”达九扫视了白隐一圈,摩挲着肉感的下巴道:“你先去换身衣服,金的银的还是玛瑙的玉石的随便挑好了。你,你穿成这样实在是丢我审相府的脸啦!”

“……”,白隐展眉微笑,默默收回刚刚那句话。

达九是个很好的人,他爱排场,有时候摆摆官架子,维护自家人却是一等一的不说二话,出手也相当阔绰。

今日白隐闲来无事,在府内花园的藤花架下饮酒,想想商队也快回去了,贾无双自然也回去了,两个人,一个身份,也算是好歹瞒过一些耳目。如今再换一个身份进到这里,算是找到一个免费吃喝的地方,虽然俗气了点,但也不算亏。

“达大人,下午又没事了吗?”白隐身子一动不动,只对着自己的酒杯如此说道。

从后面蹑手蹑脚准备吓吓白隐的达九哎呀一声,哈哈笑着摸摸后脑,“叶兄弟你又发现了,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啊,我的那班兄弟呢?”

“哦,他们啊,领了月钱庆祝去了,我不习惯吵闹的地方。”

“叶兄弟啊,”达九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这个习惯多不好,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走走走,喝酒去,你是他们的老师,这个月的工钱他们都要孝敬你的。”

“我……欸,等等……”

“走啦走啦!”

席间觥筹交错,热气蒸腾,酒香四溢,在这班兄弟面前,达九完全没有架子,寂静的酒家只有二楼在喧闹,上上下下只为这包场的十几人忙碌。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的白隐一时起了兴致,敲着碟子唱着时下勾栏院里时兴的曲子,不复平日淡淡的性子,众人跟着他都敲起眼前餐具,喝酒划拳,畅快无比。

从酒楼出来,天色完全黑了,皇城繁华,自然是百里华灯,如光川蜿蜒,汇聚成海。一句不醉不归,达九出来时已经醉的瘫睡过去了,坐上他那顶宽绰又金光闪闪的轿子回去了。余下十几人,互相搀着,摇摇晃晃往达府晃回去。

白隐被人左右夹着,却难得这么高兴,莫名就想起可能还在路上的阎摩,若是叫上他一起该多好,只是想想他那种困窘又要硬撑的表情就觉得期待。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醉醺醺的一行人根本没有察觉就在不远处,在灯火照耀不到的地方,像花朵一样绽放飞舞在黑暗中的衣衫,四散的青丝飞舞在空中,光暗交界的朦胧勾勒出女子姣好的体态,却看不清面容,只是注视着街上这一行人的方向,一直到白隐回到达府,人影才消失在黑暗中。

几日之后,达九兴冲冲的找上白隐,手上拎着一个黄玉坛子。未经人通报便直闯而入。不知为何,或者说莫名其妙的,白隐成了达九的幕后军师,处理任何麻烦。

“有事么?”白隐放下手中物品,对长驱直入的达九笑颜以对。

“叶兄弟,今天我可是有好东西给你的。”达九将那个坛子放上书案,颇为得意的拍拍坛身道:“这可是从我朋友,也就是当今太子爷的公子那儿要回来的,专门拿回来给你的,怎么样怎么样,够意思吧!”

哦?太子的公子啊,白隐一笑,颇不以为然,皇帝年迈仍不退位,太子已过不惑,这种地位处境让人觉得尴尬,不知当事之人作何感想。这样想着,表面却不能扫了达九的兴致,白隐也很是配合的故作惊讶:“哦?不知道是什么,酒吗?”

“没错!不愧是我的兄弟,我这就去拿杯子,等着。”

书案对着的镂花圆窗外,有一树开的正好的红珏花,如火如荼的灿烂,深秋开花本已不多,何况还是如此美丽的花,白隐轻笑,没想到会有一天,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喝酒,这就是缘分吧。黄玉的坛子有着跟美酒一样醇厚温润的感觉,白隐揭开坛口红封,达九已经拿了两个翠玉的杯子,献殷勤的为白隐斟上一杯。

清冽的香味涌进鼻端,凑近唇边的杯子忽然顿住,白隐搁下杯子,抱歉的对达九一笑道:“抱歉,这酒你自己喝吧,我喝不下。”

“咦?怎么了,这酒不好吗?”达九将杯子凑近闻了闻:“是比不上宫里酿的御酒啦,但是这种香味很独特啊,好像还不错……”

“醉桃源……”白隐有些无力,“我曾发誓今生不再碰它。”

知道夜歌一定会来,但这酒的意义却不同,它存在于过去,跟着一些想要忘记的记忆一起葬送在过去。

夜歌,你这酒,是什么意思?

达九也放下杯子,神情也难得认真,“叶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人说我达九老实,但我不是傻子,你不像个出来卖艺的艺人。”

对他的钱财不屑一顾,随随便便扔给街头乞丐,又什么都懂,轻而易举的替他化解各种麻烦,行为举止完全不像一个混迹江湖的艺人。反而,很多次,当白隐一个人临风而立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这个人应该是被供奉在神殿里的神,凭自己的喜怒掌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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