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冽听着贺羽的话,忍不住问,“贺羽,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贺羽看他,“好好珍惜寂离,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别再去纠结了,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拥有更多的时间,也不是所有感情,都不会被时间冲淡。”
辕冽听后,良久才轻叹了一声,“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你的时间更多,不过我会记住的。”
“嗯。”贺羽点头,起身到外边去,留下辕冽独自休息。
辕冽躺在床上,摸出枕头下面的一面小拨浪鼓来……这是之前悄悄从寂离那里偷来的,那人做一面小波浪鼓很费劲,所以发现丢了就跳着脚骂街,闹了好几天。轻轻摇了摇拨浪鼓,辕冽静静闭上眼睛。他现在要用所有可能的时间来休息,以待尽快复原。
南国一带依旧是风平浪静,乐都却是风起云涌,各方势力胶着。
寂离也知道,在传出辕冽死讯的前半年,辕珞会举步维艰,但半年之后,就会渐渐改变形势,转弊为利。
人都是很现实的,那些朝中要员、权贵氏族,大多会因势利导见风使舵。如今辕冽已经不在了,辕珞才是皇帝。作为一个普通官员,没理由跟皇帝过不去的。
辕珞也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寂离、齐亦、萧洛……这些人会跟自己对着干,但是没一个会真正起兵造反,因为他们不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所以说,小人和君子斗,赢的那个永远都是小人,因为小人不怕牺牲别人,能无限度地无耻下去。
辕珞开始采取行动,时机跟寂离料想的差不多。`“唉。”寂离摇着拨浪鼓叹了口气,“辕珞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幸亏不比老子聪明。”
“殷相。”
这时候,外头有一个小太监进来告诉寂离,说皇后请他进宫。
自从上次见过齐灵与辕珞开开心心谈寂园的建造之后,寂离再也没有进过宫。当然了,齐灵叫人来请了很多次,但寂离始终说忙或者身体不好推掉了。
寂离不进宫,辕珞也没再去看过齐灵,齐灵派人来请寂离的次数越发多,起先是半个月一次、后来十天、最后就发展到两三天、甚至每天都来。
寂离打发走了来传旨的太监,心中叹息——自己一向看人很准,但是对于齐灵,好像没有看清。她的这种急躁,甚至是暴躁,是寂离没有料到的,还有之前害死辕冽时那种毫不犹豫的心狠手辣。原来手足兄弟、同胞兄妹,差距竟然可以这样大。辕冽和辕珞,齐亦和齐灵,性格上简直是天壤之别。寂离记得他的卦象显示齐灵未来会有两个孩子——那兄弟俩,会不会也相差很大呢?
寂离放下酒杯站起来,在原地踱步,如果是辕珞的子孙,那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希望他们像舅舅齐亦和伯父辕冽,傲而不恶、心地良善。哪怕不是天生的,未来也能有个人劝导一下,助他们走正途。
寂离忽然很想给这两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算一下命数,不过最终也没动手,想来想去,倒是好奇起来,自己未来的那个孩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命数呢?
手痒,拿着拨浪鼓转来转去良久,寂离还是没敢看卦象,终作罢。
从这天开始,辕珞抓紧时间笼络朝臣培植势力,已经渐成了气候。再加上辕珞心狠手辣性格捉摸不定,颇有些帝王的威严,而齐亦则在寂离的安排下,着力接管兵权,这是辕珞最大的死穴,也是他最无能为力的地方。两派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在这种明争暗斗之中,又过了三个月。
辕冽再一次喝下贺羽给的药,“很苦。”
“你恢复得很快。”贺羽满意点头。
“还有多久?”辕冽不厌其烦地问着同样的问题。
“最快三个月。”贺羽道,“不能再快了。”
“寂离应该还好把?”辕冽担心。
“他很好,能照顾自己的。”贺羽安慰辕冽,“不过苏敏说最近辕珞派出来找你的人越来越多。”
辕冽伸手拿起了那把蒋云惯用的银刀,“我已经好了很多。”
“你准备带着兵马杀回去么?”贺羽问。
“我不想杀自己人。”辕冽默默摇了摇头,“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是辕珞的大哥,但不代表你需要为他做的负责。”贺羽笑了笑,“每个人都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辕冽摇了摇头,“我不必教他怎么样做皇帝,他也许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但我应该教他,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在这世上生存,无论你有多强,要得到一些就必须放弃一些,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更不该去夺人所爱。”
贺羽点了点头,认同辕冽的说法。
“你想萧洛的话,可以去找他。”辕冽对贺羽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_“我答应了寂离要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贺羽摇头,“他知道我在哪里,他没有来找我。”
辕冽皱眉,叹息。
寂离将手上的纸条烧掉,心情也好了很多……还有三个月啊,原本要一年的,辕冽节省了三个月的时间,他很努力。
心情不错决定庆祝一下,所以寂离去订了桌酒席,买了一坛子好酒,大快朵颐。
刚吃到一半,宫里的太监就跑来请他,说寂园差不多完工了,皇上请他去看看。
寂离想了想,现在辕珞羽翼已渐丰满,将会集中精力去找辕冽。这三个月,正是最最重要的三个月。目前为止唯一能转引开辕珞所有注意力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寂离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吧。”说完,跑进宫去了,留下那太监给他结账。
宫里,辕珞见寂离肯来了,自然高兴不已,就陪着他在寂园转悠起来。
寂离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真觉得不错,就问辕珞花了多少银子,辕珞一一回答。
“寂离,明儿个搬进来住吧?”辕珞见寂离心情不错就乘热打铁,“我准备了藏书阁,里边有很多书,还有各种惊喜给你。”
寂离笑了,“今天说我不说朕了?”
“嗯。”辕珞浅浅一笑,“做皇帝其实也并不是多有意思……”
寂离盯着辕珞看了起来,直看到辕珞心慌意乱,寂离才冷笑一声转开脸,“你撒谎!你很喜欢这种有权有势、高高在上的感觉。”
辕珞也忍不住笑了,“寂离,我比辕冽更适合做皇帝,相信我。”_寂离却是摇头,“有些话说多了,假话都会像真话。有些位子坐久了,不是自己的也会觉得是自己得。”
“什么意思?”辕珞问他,“你觉得辕冽比我适合?”
“你和辕冽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想做皇帝,你想!”寂离伸手轻轻一拍辕珞的肩膀,“你和他兄弟那么多年,应该知道,他干什么都比你干得好,你一辈子都无法超越他。”
……
就在辕珞要被寂离激怒的一刹那,寂离突然转身继续看风景去了,“啊,这么大的园子,一个人住太寂寞了,找些人来吧,我喜欢热闹的!”
辕珞深吸一口气,将冲上脑门的怨气降了下来,笑着走上去,“嗯,你想叫谁来住都行的。”
“这样啊!”寂离一笑,“那是最好了。”说完,跑去找太监开名单,找人进园子同住来了。
齐灵再一次找人去请寂离。
跟辕珞成亲半年,齐灵半年只见了他两次,还有一次是偶遇,辕珞主动来,只有寂离来看她时那一次。
太监跑回来告诉齐灵,说寂离进宫了。
“进宫?”齐灵不太明白,“进宫做什么?”
“哦,据说是寂园落成了,皇上带着相爷逛园子去了。”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么。”沉默良久,齐灵点了点头,随后笑了起来,“对啊,都半年了,自然是落成了!”
太监在一旁看着齐灵的神色,小声地问了一句,“皇后,奴婢斗胆说一句。”
齐灵抬头看他,眼神凌厉得让那太监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不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齐灵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呃……”太监往后退了一步,求饶,“奴婢不敢。”
“说!”齐灵双眉一挑杏眼一瞪,美得天仙一般的脸上,却是凶恶异常。
“奴婢想说,皇后不用担心殷相的,不管他多得皇上倾心,毕竟是个男人。”太监见齐灵脸上渐渐显出笑意来,胆子也壮了壮,“皇后才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您能生孩子,他殷寂离可不会。”
“哈哈……”齐灵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吃醋?”_“奴婢不敢。”太监赶紧摇头,暗道自己多嘴,原本想出个主意讨齐灵欢心,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你说得也对哦。”齐灵忽然凑过去,对那太监勾勾手指,太监赶紧低头下来。
“我才是女人,我能生孩子啊!辕珞辕冽都是男人!男人不能生孩子,是不是?”齐灵嘴角含笑,手指头轻轻地摸着那太监的耳朵,“你还真机灵啊。”
太监却是听得激灵灵打冷战,心说,难道皇后不是嫉妒皇上倾心殷寂离么?怎么扯到皇上和辕冽身上去了。
“那就你吧。”齐灵收起笑容,正眼看着那太监,“帮本宫去办件事。”
太监点头,“皇后尽管吩咐。
齐灵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太监听了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可得小心办。”齐灵手上突然一使劲,一把抓住那太监的耳朵。她手指上葱管长的指甲尖利异常,一用力,小太监的耳朵鲜血直流。
“皇后饶命啊!”太监赶紧求饶。
“你敢办不成,或者透露半点风声出去,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记住!”齐灵一把推开了那太监。
太监赶紧答应着跑了。
齐灵挑起嘴角,站在院中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93.天意难违
寂园落成的那一天,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辕珞找来了人舞龙舞狮子,想尽方法讨寂离欢心,可寂离找来那一堆准备同住的所谓“友人”,可是让辕珞差点没气背过气去。
只见寂离几乎将全乐都所有的窑姐儿都接进了宫来,住在寂园,这寂园这回成了名副其实的妓院。
这群莺莺燕燕一来,整个寂园热闹得都不成样子了,寂离还要了一百个小太监,太监窑姐儿一起,叽叽喳喳满院跑。
辕珞原本是想进来同住的,不过寂离说没房了,都挤满了,辕珞要住就住窑姐儿屋里吧,正好还有人伺候。
辕珞是皇帝,哪个窑姐儿不想勾搭他,一见他就蜂拥而上,乐得寂离直跺脚。
辕珞气得脸都青了。
而且此时宫里宫外也是怨声载道,众人都说辕珞简直就是荒唐至极,荒淫无道,竟然建了个园子将全乐都的妓女都接进去同住,这实在是伤风败俗到极点!
季思痛心疾首,因为谁都不相信这事情是寂离做的而不是辕珞。再说了,辕珞才是皇帝,如果他不点头谁都没办法……就算人是殷寂离找的,那也是辕珞指使。
一时间流言四起。
辕珞找到寂离,要他将窑姐儿们都遣散。
寂离靠在藤椅上,一个窑姐儿给他倒酒,一位美人儿给他剥葡萄,还有两个美人儿轮换帮他翻书,另外三四个美人儿在抚琴。远处一大群美人儿在扑蝴蝶,摘花朵儿……
辕珞觉得寂离比自己更像个昏君。
“你太不像话了!”辕珞皱眉对寂离道,“赶紧将人送走!”
寂离搂住旁边一个粉袄红纱的漂亮姐儿,“我才不要!我要美人!”
“你……寂离!”辕珞也无计可施,明知道这人耍花样使性子,但自己就是莫名生出宠溺来,舍不得斥责。
寂离见辕珞没辙,狡黠一笑,直笑得辕珞全无脾气。
这时候,几位美人捧着一束芍药过来递给寂离,寂离接了,拿到鼻端轻轻一嗅,顿觉心舒神畅,伸手一挑身旁美人下巴,笑得极好看,“朝观霓裳夜观容,香风拂面目含羞。若得君王常相伴,正是佳缘花间逢。”
几位美人见殷寂离人长得风流倜傥,张口诗闭口词,句句动人,嘴甜心细,真是要才学有才学、要模样有模样,要情趣又有情趣,无处不动人!自然各个开心不已,纷纷对着他撒娇,浑身解数都用上了。寂离对人极温柔,对女人就更加好,环肥燕瘦左拥右抱,说他是逢场作戏也好,真心享受也罢,总之辕珞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各位姐姐。咱们吟诗怎么样?”寂离站起来,身后跟着一群大美女小美女,边走边问,“都会吟谁的诗啊?”
几位窑姐儿面面相觑,都摇头,说不会什么。_“那咱们对对子,对的出来有赏。”寂离笑嘻嘻走了几步,看到花丛之中牡丹长得好,就伸手一指,“就它吧,咱们来个简单的,牡丹含羞开。”
几个窑姐儿七嘴八舌对了起来。
这些姑娘都是会逗人欢心的主,有的说“才子带笑来”,寂离纠正,“唉,才子有什么好看的,才子才子,拿来踩的么,该是美人儿带笑来才对……哈哈。”
辕珞站在院子门口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一把拉住寂离的手拉出来,压低声音道,“你故意气我?”
寂离一脸无奈,“皇上怎么这样说啊?是你让我住进来的,也是你说爱带谁来住随我!”
“你……你搞得如此,如此伤风败俗,是何道理?”辕冽越说越纠结。`“唉!”寂离一摆手,“什么伤风败俗啊?所谓食色性也,你爹和你娘不伤风败俗一下,哪儿来的你?”
“你……”辕珞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指园子,“你让这些女人都走,不然我就杀光她们。”
“啧啧。”寂离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辕珞,“皇上,你现在已经是个好色昏君,一下子杀掉几百人,难道还要做残暴昏君不成?莫非想做那夏桀商纣,来个万古留名?”
“我……”
“还有啊!”寂离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这些窑姐儿犯了什么错,你张口就宰人,还有王法了没有?”
“这……”辕珞论斗嘴,哪儿斗得过寂离去?殷寂离那一张嘴,满朝文武都加在一起倍上一倍,也不见得能斗过他。
寂离见辕珞词穷了,一笑,回头走回院子,左手一个美人右手一位美人,笑问,“姐姐们会不会做糕点啊?”
“会啊,殷相要吃什么糕点?”
“哦,想吃桂花糕!”
“我会!”
一时间,至少二三十人举手说会。
“好!”寂离一拍手,“咱们就来个做桂花糕的比赛,输了要罚!”
窑姐儿们立刻起哄,寂离哈哈笑着带人霸占御膳房去了。
辕珞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平静,正好这会儿季思进来,一看到此情此景,赶紧捂眼睛,“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寂离回头正好看到季思了,嘴角一翘,伸手一指季思,对美人儿们说,“啊,姐姐们,抓住那灰胡子,他最爱吃桂花糕了,让他来品评谁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