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个时候,山下还一大堆兵士大吃大喝,香味传出去好几里地去,连附近村民也都跑来分一杯羹。辕冽请了好几个大厨来做饭,用辕家军士兵话讲,辕家军上这儿来不是抓贼来,而是来胡吃海喝养膘来。
有将近一半山贼挨不住了,一听到山下士兵诏安,就都跑下来了,吃了解药给饭吃,集中到一起,等训练之后再编制入军队。
寂离则是靠在马车里面,整日喝酒看书。
眼看着来了块半个月了,这山上野味都快被士兵们吃完了,辕冽有些等不住,上了车,就见寂离软绵绵靠着,怀里是胖了一圈灭灭。
“寂离,还要多久?”辕冽坐下,焦急地问,“我看山上那帮山贼应该奄奄一息了吧?最近下来投诚那帮山贼不是也说了么,山上缺粮少水,众人都快撑不下去了!”
“嗯。”寂离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然后呢?”辕冽推推他,“要不然我们攻山吧?”
“嗯?你说什么?”寂离摆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状态,似醒非醒地问,似乎并没听他说话。
“我问你,到底打什么主意,我久不在京城话,恐会有什么变数!”辕冽焦躁,“赶紧灭了这里山匪,咱们回京城去啊!”
“呵呵,你在急什么呢?”寂离很感兴趣地看辕冽。
辕冽皱眉,没说话,坐在了他身边,“何必明知故问?”
“没啊,我不知道。”寂离神情自若地摇了摇头,“你不跟我解释清楚,我怎么会懂啊。”
“你也知道现在情况很紧急,乐都那边前几天传来消息说,皇上最近正在调兵遣将,极力给自己亲信们找职位揽大权。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听那个鬼道士说了些什么,整天炼丹吃药……据说他还日日行房,想要尽早让贵妃怀上龙种。”
寂离听得直笑。
“还有,西南蛮王那边,已经成了气候,虽说听闻说他已经成了暴君,但是实力增加这是不争事实。”辕冽说道这里,倒是看见寂离神色微微变了变。
“唉……”寂离轻叹了一声,“蛮王会变成暴君,我觉得可能是蒋云出了什么事,或者说,有人挑拨了他们之间感情?蛮王这人太冲动,蒋云性子又太好……可惜了。”
“为什么那么说?”辕冽不解。
寂离笑了起来,虽然笑容有些无奈,“你和蛮王其实有地方挺像,能容许很多事情,唯独不容许失败。越是好胜人,就越是把一个无聊胜负看得过重,什么都要争。这种人一般都是强者,他们会为了一个赢,而不停付出。人能干,又肯花功夫,自然能得到大家都得不到东西,功成名就也是唾手可得!只可惜,这世上唯一不如人意就是感情二字,你付出越多,却觉得到得越少。越是重视一个人,就越是会觉得他不够重视自己,总是用自己付出去衡量那个人回报,长久了,就会失衡……”
“这也是很正常事情吧。”辕冽淡淡道,“如果真爱上这种人,应该可以谅解,毕竟是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缺点。”
“谅解确是一回事,但是每个人能承受伤害有限。”殷寂离不紧不慢地说,“默默忍受是蒋云那种温厚乖巧人习惯,他会一直忍耐。一个忍耐,另一个就不知道轻重地不停伤害,直到……”
“直到什么?”辕冽问。
“有没有结果我是不知道。”寂离叹了口气,“只知道,一旦失去了,很多事情是没得后悔。”
“你是说……”
“唉,所以我讨厌这里。”寂离站了起来,“一心追求权力人看起来很讨喜,实际上却很可恶。”
辕冽皱眉,“你是在暗示什么么?”
“你想得太多了。”寂离掀开帘子往外走,“我只是单纯喜欢蒋云那样人,有些感慨,好人,也要懂得如何去好好珍惜,不然迟早会失去。”
跳下了马车,寂离正看到陈勉捧着一锅子汤过来,“殷大哥,吃饭么?”
“不吃啦,小兔子,你自己吃吧,饿瘦了有人要心疼。”寂离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陈勉红着脸跑去一旁了。
贺羽晃晃悠悠走了回来,“我差不多做完了,什么时候行动?”
“马上把。”寂离回答。
“行动什么?”辕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听到行动有些莫名,没记错话自己才是指挥官,有行动竟然不知道?!
“你少管。”殷寂离伸手一把将他推回了车里,“杀鸡用牛刀,这边我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把山贼都灭了,你辕冽不是用来剿匪,趁现在这个千载难逢机会,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吧。”
“我想什么?”辕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连想什么都不知道,你真该好好想想。”寂离对贺羽等一摆手,“按照先前计划做,让将士们饭后运动运动,不然该胖得走不动了。”
众人都笑着跑开办事了,陈勉带着灭灭去吃东西。
寂离也转身欲走,辕冽伸手一把拉住他。
寂离回头,双目相对,辕冽忽然问,“你觉得,我有一天会后悔么?”
“我不是蒋云,没他那般讨人喜欢。”寂离冷冷一笑,“该走时候我会走,所以你比蛮王幸运。”
“你会走我还幸运?”辕冽皱眉,“你意思是,危难时候你会抛下我了?不是应该不离不弃么。”
“毫不犹豫甩掉你。”寂离挑起嘴角,一甩袖子,“所以你要适可而止,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某个人,只是因为老子高兴。”
说完,寂离抛下靠在车边,一脸惊诧辕冽,到前方辕家军集结地方去了。
辕冽一方面觉得刚刚寂离话满是玄机,一方面……又很好奇他要用什么方法兵不血刃地剿灭那帮山匪。
回了车里,辕冽仰天躺在软绵绵羊毛垫子上,看着车顶雕花……正中央挂钩上挂着一个红色如意结,垂下来,随着车外微风轻轻地晃动。
辕冽脑内一片空白,盯着车顶出神,他该想些什么呢?!辗转了几次,想来想去眼前还是寂离一张脸在晃。
辕冽头一次,平白幻想了起来……
也许,以后某一天,他当上了皇帝,坐拥江山,身边跟着那个人会是谁呢?是后宫美艳嫔妃,膝下子嗣众多,还是那个霸道殷寂离,永远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有也许,有一天,自己抢夺江山失败了,一无所有流落江湖,倒是也逍遥自在。当然,若是身边有寂离陪伴,那就更有趣了。
越想越觉得古怪,辕冽突然笑了起来,自己心究竟是怎么样呢?得江山、失江山原来在自己看来都是如此简单事情,但是没有殷寂离在身边相伴,却是他不愿意想。
在什么样情况下,寂离会“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离去呢?适可而止啊……
大概是闷做愁肠盹睡多吧,想着想着,辕冽忽然就困了起来,正在眼皮子发沉准备入睡当口,远处传来了一阵号角和雷鸣战鼓之声。
辕冽被惊醒了,一个翻身爬起来,撩开车帘往外一看,皱眉——寂离就坐在车辕上看书,前方上千兵将山围了起来,对着山上擂鼓鸣金,喊打喊杀。
“你……这是在干嘛?”辕冽忍不住问。
寂离回头看了看他,“你想明白了?”
辕冽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想不明白,我没你聪明。”
“辕将军过谦了。”寂离笑得云淡风轻,“士兵们吃饱了不动对身体不好,所以我让他们每天佯装攻山十次,随意挑时辰。
“哦……用疑兵之计,消耗敌人体力,消磨意志么?”辕冽失笑,“这种馊主意也就只有你能想出来了,那群山匪已经没得吃了,现在估计还没得睡,整日身心俱受折磨。你也忒狠了,人多欺负人少。”
“打仗不就是如此么。”寂离耸耸肩。
辕冽伸手将他往车里拉,寂离推开他手,“没心情。”
“我让你上来坐会儿省得受风,又没说让你进来干什么,要什么心情?”辕冽促狭地看他。
不料寂离脸上依然是自若神情,反问“是么,那还真是可惜了,我本以为你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辕冽这回更不肯放他了,索性伸手将他捞进了马车之中,撂下帘子盯着他看,“病了一场之后越发瘦了,好好吃东西,别整天喝酒。”
寂离笑着看他,在车里找了个舒服位置躺下,道,“给我捏捏胳膊和腿,整天坐车,累。”
“背朝上,我给你捏。”辕冽将寂离翻过去,伸手给他捏肩膀。
“辕将军,这样做会不会掉了你将军威风?”寂离趴在枕头上,斜着眼睛看辕冽,“大将军这双手,可是要匡扶江山打天下,给我捏肩捶背,我可担当不起。”
“你这张嘴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辕冽低头,手上用力给寂离捏肩膀,见他面上露出舒服神色来,心中满意。低头在寂离耳边说话,“舒服就受着,可别出声啊,出声了该让人想歪了。”
“怎么出声?”寂离笑嘻嘻问他。
辕冽伸手在他肋下轻轻戳了一把。
“啊!”寂离惊叫一声,辕冽将他压住,笑道,“就是这样。”
73.一身酸醋
寂离一番计谋,结果就是山寨里那帮山匪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生不如死。
他们晚上不敢睡觉,白天没得吃饭,水里头都有药还不敢喝。这等于是往死了折磨……辕冽人马又是擂鼓佯攻,又是大鱼大肉,就这么闹腾了三天后,整个山寨彻底垮了。
殷寂离命辕冽副将带着人马上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山贼从寨主到小兵一干人马,一个不留地都抓了,抓回来先治病。那几个寨主心还挺宽,被抓住时候大概累得实在不行了,睡得直打呼噜,怎么叫都不醒。
醒了之后跪倒跟寂离叫救命,寂离敲了敲那寨主脑袋,问,“想不想活命?!”
“想啊!”寨主磕头,“大人救我们一命啊,我们一定改好。”
寂离一笑,低声对他说,“你找我说去做,必须要如此行事……”
交代一番后,山匪一一记下,被待下去和其他山匪先关到一起,修养几天。
辕冽还真按照寂离想,闷在车里独自想了有三天。
第三天傍晚,攻打山寨事儿基本已经结束,寂离觉得差不多了,就撩开车帘子,进车内看看辕冽。
只见辕冽此时正盘膝而坐,那样子像是打坐呢。
“喂。”寂离拍了他一把,“坐禅呢?你可别要紧事儿没想通什么,六根给想清净准备当和尚去了。”
“我当和尚,你肯么?”辕冽笑着反问寂离。
寂离耸耸肩,“我无所谓,和尚不能当皇帝,你有所谓而已。”
“我想通了不少东西。”辕冽忽然开口,认真说。
“哦?”寂离笑了笑,“想通什么了?”
沉默了良久,辕冽说,“我需要一个敌人!”
寂离微笑,“嗯?”
“一个很强大敌人!”辕冽冷声道,“回去之后,我们应该帮蛮王造造势!”
“这样做,不觉得有点卑鄙么?”殷寂离坏笑。
“打仗无外乎取长补短,现在陈靖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要他江山,所以对我敌意甚重,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就算没有我辕冽,也照样有人能夺他江山。”
寂离点头,“很好,就想假造一个敌人么?”
辕冽愣了愣,问,“有这样野心和实力,出了蛮王还有谁?”
寂离看了他一会儿,“你身边人。”
辕冽皱了皱眉,“齐亦?”
寂离望天。
“箫洛也不会。”辕冽叹了口气,“倒是那师桂少义鬼得很,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呢。”寂离提醒辕冽,“他也野心勃勃啊。”
“谁?”辕冽看寂离。
“你自己想去。”
辕冽摸着下巴,也不知道是真想不到,还是有意在逗寂离,“想不出来啊,你提醒提醒……啊,该不会是你!”
“去死。”寂离踹了辕冽一脚,转身要出去,“算了,不管你。”
“你想说辕珞啊?”
寂离撩开了车帘,辕冽话却也到了。
寂离停住了,坐在马车门口不动,“你觉得呢?”
“他事……日后再说。”辕冽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寂离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你有分寸个屁。”
“什么?”辕冽没挺清楚,见寂离不怎么高兴想走了,就笑着问他,“寂离……”
殷寂离跳下了车,回头斜着眼睛看他。
辕冽放松了身体,趴在车内,单手托着下巴看他,“你好像在吃醋一样。”
寂离眼皮子抽了抽,忽然蹲下,抓了两把土灰,对着辕冽狠狠砸,边砸边骂!
闹了一通后,辕冽让探报去乐都,禀报山匪已剿灭,他和齐亦一道班师回朝,带着那被活捉几百山匪,浩浩荡荡回乐都。
回去路上,寂离让人将山匪头子一众人等都带了上来,问他们,为何会聚集在此为恶,这里虽然往来路人很多,但毕竟天子脚下,怎么不走远些?
山贼头子说他之前路遇一个很厉害道士,能知天时地利,说这山对他来说是福地,所以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那道士什么样子?”寂离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之前回忆着桂少义样子画出来画像,让他辨认。
山贼左看右看,说是有点像,但又有点不像。
寂离琢磨了一会儿,给画像添上了两撇胡子……
“唉!就是他!”山匪和身后一众山贼头头都认出了此人就是桂少义。
辕冽看了看寂离,寂离让山匪们都退下,低头不说话。
“这帮山贼存在时日可不短了,桂少义那么早就开始筹划了么?目何在?”辕冽百思不解。
“嗯……”寂离点头想着心思,这场剿匪似乎是桂少义特地安排步棋,适当时候拿出来下了,起不了多大作用,却是可以拖延时间,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要小心提防才是。
……
很快,众人回到了乐都。
晌午时候进了城门,乐都依然是一派繁华,寂离坐在马车边,怀里抱着灭灭,身边坐着陈勉,看窗外。
“诶?”寂离看了看路两边人头攒动,商贾也特别多,就问陈勉,“今天什么日子啊?那么多人?”
“哦,这几天应该是乐都大集,每年这个时候呢,各地商贾都会带着货物云集在乐都做买卖,乐都百姓都会出来买些稀罕玩意儿,正日子应该是昨天开始,持续十天!”陈勉笑着说,“殷大哥,你可以来逛逛,找找古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