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裴晏吸着面条,看见的是林霖傻了一样的脸。
而林霖傻了半天,最后却转身又走了出去。
裴晏奇怪,想着林霖是不是傻了以为自己走错门了,疑惑的走到门口,从里面敲了敲门,问道:“你怎么了?”
门外传来深深吸气的声音,然后听见林霖道:“没什么,我抽根烟。”里面的裴晏“哦”了声,又对他道:“泡面好难吃。”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他们家门口经过,一定会看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蹲在门口边抽烟边流眼泪。
硬气如林霖,他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哭了。一根烟抽完,他又点了一根,却只是夹在食中二指之间,发呆。有时候,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去爱着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怜惜而产生爱,还是爱让人更懂的去怜惜。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悲天悯人的大善人,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个场景让自己看到了就不敢去面对,甚至以为以自己的性格,除非是死别,不然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可是,打开门的那一霎那,他除了转身离开,似乎再没有什么能掩饰他的心慌和痛了。
有的人善于伪装,明明活的不够潇洒,却始终能在众人眼前保持着闪耀。裴晏并不是个会伪装的人,只是他乖巧的外表会给人一种假象,感觉很软弱可欺的样子。内心再强大的人心里也会有软弱的一角,他们一般不会去欺负弱者,有时或许他们会瞧不起弱者,也会憎恨弱者的无能,但谁又能否认,当弱者受欺负时,出手相助的依然还是强者?
那一刻,林霖觉的自己很无能,也不够强大。看到裴晏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脸色苍白,头发跟杂草一样,站在客厅里吃泡面,他第一秒钟想到的就是自己看走眼了,那人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会有这么不修边幅的一面?再仔细一看,他不仅看起来面貌差,以前略显圆润的下巴都削尖了不少,两只眼睛不知道是肿了还是怎样,大而空洞。他就知道,他没有好好对待自己。
他不认为全是自己的过错,却感到心疼。
爱的确是个很莫名,很难深入的东西,你以为已经懂了全部,却只是站在它的边上摸索而已。
直到手指上的烟燃尽,烫到了林霖手上的皮肤,他才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打开门。
裴晏刚好洗好了碗,坐在客厅上储蓄力量,只吃了一碗泡面,手还抖的厉害呢。林霖到他身边搂住他,他嫌弃他身上的烟味,却实在没精力去推开他。只问道:“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么?”
林霖用自己的脸蹭蹭他的,用手给他梳理着乱糟糟的头发,叹了口气:“还不是担心你,发短信你不回,打电话也不接,还关机了,就你一个人,你说我能不担心?”
笑了笑,裴晏裴晏被他扯着头发脑袋疼,伸手就去推林霖,道:“我不是说我没事的么,你要瞎担心。”他头发打了个死结,林霖扯了半天都扯不开,最后看到桌子上有水果刀,拿起来“噌噌”就给裴晏那一撮毛割掉了。裴晏跟他急了:“像狗啃的一样,你以为自己技术很好?”
他的确觉得自己技术不错,见裴晏的头发有点遮住眼睛了,又去找了把趁手的剪刀,“咔咔”几刀下去,又剪掉不少头发。裴晏现在自己又看不到,想着自己不用去理发店专门花钱剪头发,也就放任林霖在他头上为所欲为。林霖越剪越清楚认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在裴晏脑袋上只剩下两寸长的头发时,他果断停手了。
裴晏一抹脑袋,当时就差点哭了,掐着林霖的脖子让他还自己的头发。可惜木已成舟,林霖就是想给他把头发接回去,也不能从地上捻起一根根碎的不行的碎发。
人不仅要靠衣装,更要靠发型,本来一清秀斯文的小伙子,乍一留个二寸长的平头,那印象分就大大减少了。裴晏倒不觉得自己这劳改的发型很挫,关键是头发少了,安全感也降低了,一出门,脑袋凉飕飕的,根根头发都颤栗起来。
罪魁祸首还在一边闷笑,裴晏真觉的他就是个混球。
混球在他受伤和置问的眼神中买了菜,洗了衣服,然后又做饭。他的表现又无可挑剔,裴晏最后也接受了现实,顶着劳改头怕什么,他又不用去相亲。最后,林霖又给他洗了头洗了澡,他一开心,就把什么都忘了,安安稳稳窝在林霖怀里睡觉了。
不过也许是这两天睡的太多,一时半会睡不着,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摸林霖的脸,问他:“你睡着了么?”
林霖正在想事情呢,听到他的话,亲了亲他的手,道:“还没呢,你睡不着?”
裴晏“嗯”了一声,从林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抱住他的腰,身体扭了两下:“睡多了,现在不想睡。”林霖马上按住他的肩,道:“你别乱动了,勾起火来你又不负责。”裴晏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大脑很兴奋,连带着身体也闲不住,不在林霖身边动,又翻到一边滚了几下,最后不知道怎么滚的,竟然从床上滚掉地了。
林霖哈哈大笑:“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伸手去拉他,裴晏却一把将林霖拽了下去,附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垂道:“做吧。”
林霖以为自己听错了,夜色太黑,他很容易误会是裴晏在故意引诱自己。裴晏已经攀着他的肩,吻上他的唇。没有再给他反抗的机会,林霖把裴晏抱上床,伏在他身上,深深的吻住他……
夜,总是充满着迷人的吸引力,引人动情,也引人堕落。
情热时,裴晏忍住呻吟,腿却环在林霖的腰上,林霖的汗水滴在他胸膛上,他弓起身子,还是轻轻哼了一声。
林霖笑着点他的鼻子,道:“你叫出来吧,没人会笑话你的。”被裴晏的眼神一瞪,腰上猛地就一使力,使得裴晏不防备的大叫了出来。
林霖笑的更加放肆:“看不出你还挺会诱惑人的,真是个小闷骚。”
裴晏被他折腾的无力,却回嘴道:“你才是闷骚。”
林霖不跟他废话,抓紧时间办正事。
这一晚,直到天光初亮,林霖才又抱着昏过去的裴晏洗了澡,然后抱着他,欣喜的依然睡不着,于是就美美的等他醒。
第四十章:撕破脸
正所谓,有人欢喜就有人愁,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是对立共存的。一边某个心满意足的人直接不去部队在家买菜做饭,一边某个板寸头的人在心里咒骂着林霖还要拖着不怎么灵便的身体去给人洗车。这世上太不公平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而且这世上让人意外和费解的事情也喜欢凑热闹。
顾远晨开车停在裴晏跟前,打开车窗看着裴晏,很有有话要跟裴晏说的样子。裴晏被他伤害过一次,第二次依然没学聪明又被他伤害,第三次直接就把顾远晨无视了。也不做他的工作,提着桶就到另一边去了。
有其他员工来招呼顾远晨,顾远晨把车留给他,自己去找裴晏,跟在他身后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我来向你道歉。”
你能不能杀了别人的全家,再来跟别人说不好意思杀错人了?裴晏不说话,心里多少是有些郁闷和怨恨的。他拿起水枪,先大致的把车洗了一遍,然后又在毛巾上打了清洁剂,仔细的擦拭着车身。
顾远晨挽起袖子,要跟裴晏一起洗车,裴晏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不觉得碍眼,只觉得这人很没意思。他明明不是喜欢自己,为什么还非要缠着自己?难道只为了给自己找虐受?他现在觉得这种人没什么好同情的,相反的,都已经病的不轻,需要好好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裴晏不想看到顾远晨,又因为身体不舒服,上午工作完就请假回去了。就在他走到小区门口时,看到一辆黑色的别克开了过来,到了裴晏跟前,前车窗打开,里面的人笑的跟狐狸一样。
“嗨,小朋友,又见面了。”
裴晏嘴角抽搐,向车里的任乾瑜点了下头,想问他来这干嘛,却没好意思问出口,也有点胆怯。他也不是害怕任乾瑜,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人不怎么好相处,尤其是对自己,每每都用挑剔的眼光看着。
想着任乾瑜肯定是要去找林霖的,裴晏就不想跟他在一个屋子里,就在小区里面的儿童游乐场玩荡秋千,中午小孩子们都回家吃饭了,他一个人玩着倒不亦乐乎。不过也许是任乾瑜到了他们家,跟林霖说了在下面看到过裴晏,不一会林霖就打电话过来,让他回家吃饭。
无奈,他只好像被家长叫回去的小孩子一样,念念不舍的看了秋千好大一会,慢吞吞爬楼梯上去了。
没想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却是本应在军校上课的柳言欢。
林霖做了一桌子菜,好像柳言欢来了不止一会。这时候柳言欢趁着林霖去那碗筷的时候,一爪子伸到一盘卤鸡里面,拿了个鸡腿就开始啃。裴晏已经对这人的言行早就只剩下保持沉默的权力了,所以只是看了他一眼,挨着他坐了下去。
不是他喜欢跟柳言欢坐在一块,实在是不想跟任乾瑜离的太近,等林霖拿了碗筷入座,刚好又把任乾瑜给隔开了,他才松了口气。
林霖以为他在叹什么,边给他盛饭,边问:“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裴晏接了碗,摇摇头。林霖还要再问,柳言欢这时候好像刚刚注意裴晏的头发,拿着筷子指着裴晏道:“你的头发哪个理发师剪的,感觉把你剪小了好几岁,你们这样走出去没人以为你们是父子?”
的确,他没说的时候连任乾瑜都没发觉,裴晏个子不高,脸又嫩,又剪个小孩子的发型,看起来是不怎么像个二十岁的人。也不是变相说林霖老成,只是看着林霖笑的猥琐一脸起了褶皱,还系着围裙,怎么跟裴晏对比都好像是裴晏的爸爸——不是亲生的,养父也是爸爸不是。
任乾瑜的目光让裴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头又瞪了一眼林霖。林霖还在笑呢,感觉到他的瞪视,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摸了摸裴晏的腿,似在安抚他。但在裴晏眼里林霖的动作怎么看都怎么下流,想也不想的抬起那条被他非礼的腿,狠狠踩中林霖的脚。
林霖面不改色,桌子上面的手给他夹了两片青菜。
柳言欢道:“林霖,你就给花木兰吃青菜啊,别看人家像绵羊,可不一定是草类动物的说。”说着就把自己早先抢在碗里的另一只鸡腿推到裴晏碗里,把裴晏碗里的青菜给夹走。
裴晏汗颜,想到军训时在部队食堂里柳言欢有过类似的行为,一开始的感激顿时烟消云散。林霖又给裴晏弄了几筷豆芽,不悦的看了柳言欢一眼:“盘子里又不是没有。”
柳言欢吃青菜卡住了,正难受着没空理他呢,一直在旁边默默吃饭的任乾瑜道:“你的小朋友也是长了手的。”
林霖嘴角一撇,道:“我也没请你来我家吃饭。”
柳言欢被那片青菜弄的眼泪都出来了,很应景的说:“都怪我,是我把他引来的。你们要怪就怪我吧,现在别吵架。”
任乾瑜冷笑,林霖冷哼,二人互不看对方,还是各自重复自己一开始的动作。
吃着吃着,任乾瑜忽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掼,道:“这饭吃的憋屈。”把柳言欢吓了一跳,睁大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任乾瑜起身拉开凳子,没再看林霖一眼,迈步就要走。柳言欢忙拉住他,道:“别啊,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干什么现在要这种态度?”
任乾瑜笑了笑:“一起长大的又怎样,能改变什么?”
柳言欢撇撇嘴,道:“你这样说,倒很容易让人误会什么。”
任乾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拨掉柳言欢的手,冷笑道:“误会什么?难道你还以为我对林霖另有企图?真是笑话!”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门都差点被他的大力给震掉。
“你越这样,我就是不误会也敢肯定了。”转过头,柳言欢无奈笑了,“M的,怎么我身边净出性向不正常的人。”
见两人都瞧着自己,柳言欢摸摸鼻子,道:“你们以后就准备接招吧。他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林霖你爸知道了你的事,雷霆大怒了,现在正准备叫人给你写调令呢。”
林霖也勃然大怒:“他凭什么那么做?!”
柳言欢瘪了瘪嘴,叹道:“还不是因为嫉妒。”看林霖有些不耐烦,马上正经起来,“你们高中毕业时他喝醉酒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没考上大学他也不想读了,你做什么他都跟着你,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来有次听见他母老虎的妹妹跟他吵架,她妹妹一语道破的天机,说是‘你是自己喜欢他吧?’,那母老虎根本不喜欢你。”
林霖听了虽感到震惊,愤怒还是占据着大半的思维,嗤笑一声:“我倒没发现他还有这种喜好。”
柳言欢拿根牙签掏牙齿,道:“还是我比较正常。”被林霖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赶紧把身子坐正,很苦恼道:“没想到一起长大的到现在竟是这种局面,真是太悲哀了。”
林霖还是冷着脸:“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就给我滚。”
柳言欢苦着脸,大声道:“你这是迁怒!又不是我到你爸那捅的,我知道你俩的事后有跟谁说过么?”林霖不理他,已经开始收拾桌子了,柳言欢见状赶紧把自己喜欢吃的菜都倒进自己碗里,端着跳到沙发上去了。
吃完了中饭,柳言欢还赖着不走,又在林霖家里蹭了一顿晚饭,连带着第二天的早饭也蹭到了。
林霖担心自己真的会被调走,早上做完早餐就去部队了。柳言欢瞅着没人时,给裴晏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林霖在国外的妈妈的,到时候两个人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可以去求她。
裴晏感激的说不出话来,柳言欢却拍着他的肩膀跟他道别:“你也什么也别想,天无绝人之路,我一直都这样想的。”虽然他一直一帆风顺,没遇到任何的波折。
第四十一章:沉重
没有矛盾时,生活显的很平淡,这时候就想来个麻烦自己解决下,好证明自己的思维还在。可是等真正的矛盾到来时,那些矛盾就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
这天裴晏下班回家,还没进门,手机就响了,一看却是远在家乡的秦稳打来的。没接电话时他就感到隐隐有事情发生。果然,秦稳的第一句话就让裴晏面如土色——
“小幺,你跟我说实话,你最近一段时间在做什么?”
裴晏半天回答不了,握着电话双手颤抖。
果然纸里包不住火吗?
秦稳在那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在你们学校,你来接我吧。”
接到秦稳,两兄弟一时相对无话。过了会看秦稳风尘仆仆,嘴唇干裂,裴晏才想起问道:“哥,你吃饭了么?”
秦稳摇摇头,很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裴晏快要哭的的表情,他又点了下头,摸着裴晏的头道:“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为爸妈感到遗憾。”
裴晏咬着嘴唇不说话,秦稳又道:“我大概也听你以前的同学说了些事,我相信我们家小幺不会做出那种事的。退学就退学吧,哥现在也来了,哥会供你继续读书。”
裴晏更说不出话,叫了辆出租车带秦稳到了一条小吃街。
两兄弟面对面坐着,裴晏点了两个菜,自己没吃,看着秦稳狼吞虎咽,看样子他在火车上什么也没吃。裴晏感到眼睛酸涩,借口要去上厕所去了洗手间。正准备趁着没人的时候大哭一场你呢,没想到里面有清洁工正在打扫。他抹了下眼泪,刚要出去,那清洁工却认出他来,叫道:“裴晏,怎么是你!”
裴晏转身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小明哥。看到小明哥,裴晏更想哭了,他现在一点也不像面团了,倒像面条!小明哥见裴晏无缘无故眼泪大滴往下掉,一开始的欣喜也被冲淡了,搂着裴晏的肩膀把他带到水龙头那里,拿了自己的毛巾给他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