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是——悫悾

我哑然，说不出一句卑微的言语来反驳，这是我一直逃避的问题。我很清楚的明白，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了，我没办法给颜寂丁点承诺。

“好自为之吧你！别怪我没提醒你！”齐磊语气生硬，我知道他也心疼颜寂。颜寂这样的孩子，谁不会怜惜呢？

和齐磊分别后，我心烦意乱地开着车往家里去。却意外地看见颜寂从一家宠物店出来。我好奇地停了车，走进了那家店。

“先生，有什么能帮你的吗？”迎上来一个白人老太太，慈眉善目的。

“我可以问一下吗？刚才那个从这里出去的男孩他来这干什么。”我礼貌地询问着。

老太太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我，“你是……？”

“我是他哥哥。”我赶紧回答。

老太太了然地笑了，和蔼地说：“小寂啊，他呢看中了我店里的一只巴哥犬，可是没这么多钱买，所以他每天都会抽空到我店里打工，以此抵一部分钱。”

我心中一酸，这个孩子，真是从不轻易低头。

“可以让我看看那只狗吗？”

“好啊。”老太太把我带到了笼子前。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见到我来了使劲地摇着尾巴，一张脸皱巴巴，跟个小老头似的。

“我可以买下它吗？明天是小寂的生日，我想送给他。”我撒了个小谎，怕老太太不同意。

“你真是送给小寂吗？”老太太强调了一遍，不太相信地问我。

“是，是送给他。”我肯定而又真诚地颔首。老太太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颜寂已经在她那里做了几天事，所以，她很诚实地减掉了一部分钱。

我抱着那狗出了门。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狗买回去，只是觉得欠颜寂太多，稍微补偿下能填补我心中的罪恶感。

我打开门，颜寂还在做晚饭，我把那只小巴哥放在了地上，它淘气地抖了抖，然后一点都不认生地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跑向了厨房。

待我换好鞋子时，颜寂已经吃惊地抱着狗跑了出来。

“看看，它果然认识你呢。”我看着那一人一狗，笑道。

“谢谢，真的谢谢。”颜寂感动地望向了我，爱怜地摸着怀里的小狗。

“以后想买什么就直接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他有颗骄傲的心，放不下面子来求人。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蹲下身把小狗放在了地上，然后又回厨房忙去了。

吃了饭，我静静地看着颜寂开心地给那只巴哥洗澡、喂食，忙前忙后，还拿旧床单给它做了个小窝，像疼自己儿子似的。我有很久没有见过颜寂如此忘我地笑了。此刻的颜寂是耀眼的，任何一个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不得不心动吧。

晚上，我把他搂在怀中，轻声问他：“颜寂，你爱过什么人吗？”

“嗯。”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

“是吗？我也爱过一个人，而且很爱很爱呢。”我有些失神地说，脑海里又浮现起了那张清瘦的容颜，“你爱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啊？”我好奇，能让颜寂爱的人应该会是个不错的男人或者女人吧。

颜寂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悠远轻柔，带着浓浓的深情：“他啊，拯救了我呢。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体会到了虽然很短暂，或许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幸福。他呢，其实很孤独，其实很可怜，其实很脆弱，其实很需要人疼。”

“别再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傻子，他说的是谁很清楚明了。

齐磊，果然什么都被你说中了呢。

“我只希望他明白，我从没奢求过什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他紧紧抱住了我，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胸口湿了一片。

我是不是错了？把如此一个骄傲的男孩拉进了深渊，却给不了他曙光。我收紧了手臂，希望能给他多一点的温暖。

齐磊走后，在这个异国他乡，我是真的没有一个朋友了，唯独还有颜寂陪着我，让我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孤独。我是自私的。

这一年的冬天，意外地接到了卓扬的电话，他说要来纽约出差，顺便看看我。我想，这是个好机会，因为颜寂需要一个家人。

第四十一章：所谓家人

在这个暖意融融的午后，有大片金灿灿的阳光落在阳台上。颜寂去学校了，我一人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等着我的客人。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我跑去开门。

“嘿，好久不见啊！”卓扬一贯的风格，上扬的唇角带点小邪恶。

我笑笑：“是啊，好久不见了呢！”

“还有我呢！”随着一声活泼的语调，从卓扬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整个躯体活脱脱地跳了出来。

“萧长天！”我惊呼了一声。多年未见，他比原来似乎顽皮了些，但岁月并未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米白色的羊绒大围巾，军绿色的棉大衣罩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瘦小了，仿佛卓扬牵了个小孩子似的。

“喂，你就不能安分点吗？”卓扬责怪了他一句，但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萧长天吐了吐舌头，便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走近了客厅，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卓扬似乎有些激动，很多话也不知从哪说起，只能很老套地问道：

“这些年，还好吧？”

我脑袋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很好啊！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不愁钱花，能不好吗？”

“我看你这小日子过得也挺不错，房子够大，够舒适啊！”萧长天似乎对我这里的装修颇感兴趣，一双大眼睛四处新奇地打量着。

“那就在我这住一段时间吧！”我盛情邀请，如果能让颜寂和他哥哥培养培养感情，那也是好的。

“好啊！”萧长天不客气地答应了下来。

“不会不方便吧，但是这么多年没见，我也想跟你好好聊聊呢！”卓扬笑道，但是脸上却写着“我住定了”。

“少来这套，你不到这住，我也想拉着你住下呢！有点事要跟你说！”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

“啊，什么事，说啊！”卓扬探前了身子，似乎很感兴趣。

“那个，你知道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我弱弱地问他，怕不经意地会把他伤了。

出乎我预料的是，卓扬还没开口，萧长天倒抢先说话了：“知道知道！早知道了呢！当时卓扬知道后，还抱着我哭得死去活来，说他爸爸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卓扬立刻飚去一记阴狠的眼神，吓得萧长天赶紧噤了声。我好笑地望着卓扬，真想不到他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下面的事情会好办许多了。

“我知道，他好像叫颜寂吧。其实那个时候爸爸很想补偿他的，可是他和他妈妈都不肯接受。毕竟是卓家人把他们颜家害得家破人亡。”卓扬淡淡道，脸上似乎有些愧疚。

“那你呢？你怎么看？”我认真地问他，这才是最关键的，卓家现在的当家是卓扬，他的话最有分量了。

卓扬靠在沙发上，抬眸看着天花板沉默了片刻，重新望向我时，眼里多了份真诚：“老实说，当卓家的独子也挺累的，如果能有个弟弟替我分担一些，我会很高兴。而且，我确实很想有个弟弟。但前提是，颜寂得接受我啊。”

我释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有你这话就行了，他在我这，等下就会回来！”

这回轮到卓扬和萧长天惊讶了：“他在你这？”

我挑了挑眉，默默点了点头。

“你们，什么关系？”卓扬突然警觉地问了一句。

“比较复杂，跟你解释不清楚！”我敷衍了过去，我怕我说出个原委来会被卓扬给揍扁了。

咔嚓一声，门被人打开了。

“我回来了！”听到颜寂的声音，那只小巴哥欢快地摇着尾巴，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跑了过去。

颜寂把狗抱起来，亲昵地蹭了蹭，这才注意到客厅里坐了三个人。

“额，来了客人啊？”他有些无所适从，因为除了齐磊，我从不带客人回来的。

“嗯，是。颜寂你过来，跟你们介绍一下。”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他把小狗放在了地上，便走了过来，对着沙发上的卓扬和萧长天微微颔首，礼貌地说：“你们好。”

“颜寂！”卓扬轻呼了一句，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也有些不安。

“你是？”颜寂看着卓扬，满脸疑惑，摸不着头脑。

“我是卓扬！”卓扬缓缓站了起来，专注地望着颜寂，一字一句道：“我是你哥哥！”

颜寂一怔，显然没有料到面前人的身份，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微微笑了笑：“嗯，你好。”

不咸不淡的一句，没有太多的欣喜，也没有多大的怨恨。

接下来的几天，卓扬和萧长天住在了家里。卓扬和颜寂的相处，开始还有些局促不安与陌生，到后来就越来越熟悉了，渐渐会开起了一些玩笑。毕竟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沟通起来总归不会太困难。加上萧长天时不时来些出其不意的举动，活跃活跃气氛，短短的几天，我们过得实在是开心。

卓扬临行的前一晚，很诚恳地对颜寂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颜寂转头看了看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淡然一笑：“颜寂，你需要家人！”

颜寂收回了目光，重重叹息了一声，对着卓扬坚定地拒绝道：“我现在不回去。学校明年才毕业呢，而且，我在这里也很好。”

卓扬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勉强：“那好吧，家里随时欢迎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

他们二人回房后，颜寂突然冲上来抱住了我的腰，有点伤心地问我：“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所以要把我送回去？”

我心中一疼，这个孩子永远都是没有安全感的，我低眸，捧起了他的脸，轻轻摩挲那晶莹剔透的脸蛋，语气轻柔地说：“颜寂，你的一生还很长，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家人。”

颜寂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涌落了下来，他紧紧地抱住了我，摇着头，哭诉着：“不对，这些年，你就是我的家人！我走了，你怎么办？你难道还要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吗？”

我哑然，看着那双带着泪花的眼睛，心底再也强硬不起来了。我害怕孤独，其实一直都是，我承认，如果没有了颜寂的陪伴，我或许一天都会活不下去。

如果他愿意，那么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好，不走。”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我不想再去考虑以后会发生什么，起码现在这样就很好。

第四十二章：再见他时

在与我一同生活了三年后，颜寂以优异的成绩从哥伦比亚大学顺利毕业。

我帮他庆祝的那个晚上，他开心地喝些了酒，微醉的脸蛋像熟透的红苹果，小脑袋安静地靠在我的肩上，嘴里不清地嘟囔着：“谢谢……谢谢……”

我知道他谢什么，可是我愧对这二字。我常想如果没有云瑾，我一定会这个爱上这个男孩的，他的确很值得我去轰轰烈烈的爱一番，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把已经昏昏入睡的他轻轻放在了床上，温柔地替他盖好被子，带上门出去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很急促地响了。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那个即使是相隔了八年我却仍然记忆犹新的一串数字。我的手有些颤抖，触碰着那仍在不停响着的手机，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云琪。”

还是那个熟稔的声音，那个令我在每个午夜沉迷、心痛，即使梦回也无法释怀的声音，它带着一丝想念，带着些许隐忍的悲伤在呼唤着我。

“嗯。”我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一听到云瑾的声音，我本以为那颗已经恢复得很好的心又蓦地疼了起来，疼到我红了眼眶，疼到我嗓子哽咽，疼到我发现眼前的世界已经模糊不清。

那边沉默了很久，只有无边的岑寂和轻微的呼吸声，那样的时间久到我以为我只是在做一个永不会醒来的梦。

“爷爷，去世了。你回来一趟吧。”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没有太大的起伏。

我一怔，爷爷走了。没有太大的悲痛，我想我本就与他不亲，也从不喜他，对他，更多的只是尊重。如今他去了，我这个不孝的孙子，怎么也得回去送葬吧。

“好。”我无奈地回道。

“等你。”他扔下二字，便很急切地挂了电话。

终于，还是要回去了吗？

颜寂和我一同踏上了回国的飞机。颜妈妈病重，还在住院，颜寂也想回去陪他妈妈。

重新踩在A市的土地上时，我有些恍惚，好像这么多年的时光，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云琪，这里！”齐磊挥着手臂，开心地喊道。

“怎么你一个人？顾岑呢？”我们快步走了过去，却并没有看到顾岑。

“他啊，公司挺忙的，晚上一起吃饭再过来。”齐磊说着接过了颜寂手里的行李箱，又似乎有些为难地问道：“你们，住哪？”

“找个酒店吧！等爷爷明天下葬了我就回去！”我淡淡答。我回来只告诉了顾岑和齐磊，司家人只知我会回来，却并不知道具体时间。

“我就回家住吧！”颜寂也跟着答了一句。

齐磊瞅了瞅我们二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颜寂直接去了医院，齐磊和我进了酒店，我收拾收拾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齐磊正愣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喂，干什么呢你！”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抬眸，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我，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什么……你……做好准备见他们了吗？”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瞎操心，没事！”

齐磊仍然不放心地盯着我，随后重叹一声，便不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我与齐磊、顾岑一同到了墓地。我们到的不算早，已经有很多身着黑衣的人前来悼念。

所有的人看到我似乎都很震惊，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也难怪，消失了八年的司家二少爷竟然突然出现在了这样庄严肃穆的葬礼上，任谁都会惊讶一番的。

我迈着沉稳的步伐，缓步上前。最前方，站着的是他。黑衣、黑发，依旧清瘦的身躯，依旧清冷的面庞，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怔怔地看了过来，看着我朝他走去。我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在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把他拥进怀里。

四目相对之时，仿佛世间已过了几个轮回。

“云琪，你回来啦！”最先开口的，是站在他身旁，我的嫂子顾蕴儿。她成熟了很多，早已没有了当年那股青涩，现在沉淀下来的是身为人妇的风韵。

“嫂子！”我很艰难地启齿，轻唤了一声。

她明显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没想到我会如此称呼她。她的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有些无力地低声道：“回来了就好。”

“叔叔，叔叔，你是我的叔叔吗？”

旁边站着的小家伙扯了扯我的裤腿，抬起小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

看到那张可爱的小脸，我瞠目结舌，缓缓蹲下身，轻轻摩挲着那张脸，多么熟悉啊！与其说像小时候的云瑾，倒不如说是我孩童时期的翻版，那眉宇间的韧劲和不羁，像极了那时不可一世的司云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