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先走一步。事后,你们俩之间要怎么解决就不关我的事了。在船舱里有个黑色的手提包,里面是你的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密码是卓逸的生日。好了,你乖乖等着吧。”
不等再问些什么,泉飞已经挂断了电话。俊阳从没这么生气过,一心想拿两个倒霉蛋出出气,可人家毕竟是郭笙的得力手下,见他眼睛里那股子杀气,一不做二不休,纵身跳下海去!
俊阳空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他疾奔到船尾看着后方,海岸线早已消失,想要回去,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他气的只要磨牙,心说:卓逸,你到底在想什么?
郭笙两个手下在大海里嘿咻嘿咻地游着,其中一个问另一个:“我说,咱俩这不是找死么?留在船上也未必不好啊,现在这样不等游到岸边就能累死了。”
“你他妈的白痴!”另一个骂道,“相信我吧哥们,就算淹死也比落在齐俊阳手里好千万倍,老子就算喂鱼,也不能让他抓住,这是男人的尊严。”
“操,逃命的时候还有狗屁尊严。”
这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吐糟着,忽觉身边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超了过去。二人定睛一瞧,猛地倒抽了一口海水。只见,齐俊阳像是一头猛鲨,眨眼间的功夫就超出去数十米。
“那个,哥们,你说咱们还继续泳吗?”
“先打电话告诉泉哥吧,说点好听的,希望能留个全尸什么的。”
“傻逼,电话能用吗?都进水了。”
湿乎乎的衣服还黏在身上,真不舒服。卓逸扯了扯领口,把注意力集中在卓然身上。听他认真地分析庄礼:“根据我在M国的调查,庄家在那边的生意已经遇到了长达几年的窘境,以每年六个百分点的趋势下滑,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就会全盘崩溃。大爷爷已经老了,无力回天,M国的生意基本都是庄礼和庄书在管理,但是由于他们长年不和,导致了家族生意越做越差。相比庄礼的忧心忡忡,庄书想的是尽快分家,好甩掉其他人放开手脚做事。但庄礼不愿意这样,他还是想重振家族生意。所以,他选择了从头再来,把所有的一切打回原形,由他来执掌庄家。”
这就是原因么?或者说,卓然也认同这个理由?卓逸看着卓然,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同意庄礼的意见。”卓然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庄礼,“我会申请破产,然后另起炉灶。很明显,庄礼的想法也是这样,只是他选择了不恰当的方式。”
说道这里,卓逸站了起来,说:“大家明白了吧?卓熙的死源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还要继续说案子。庄礼的计划成功了,庄家在M 国的生意几乎落在他的手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大爷爷在国内还存着一笔黄金可以东山再起。那时候,庄礼骑虎难下,他必须阻止或者是拿到这笔黄金。”
“卓逸!”
庄礼忽然冲到他面前想要说话,卓霖愣是把父亲扯到了身后,说:“爸,你别说话。”言罢,他转回头看着卓逸,“来点实际的吧,你说我爸杀了卓熙,证据呢?”
做儿子的想要尽力保护父亲,父亲策划这一切的初衷又何尝不是为了儿子。卓逸沉沉地叹了口气,问道:“庄礼,你眼中只有儿子吗?庄书不是你兄弟?卓熙不是你侄子?大爷爷不是你父亲?”
被儿子一再警告,庄礼保持沉默。但卓逸的话却戳中了卓霖的痛处,他阴沉着脸,说:“如果你了解这些年我父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就不会这么问。说这些也没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拿出证据来吧。”
“好吧。”卓逸只好说,“卓熙知道女友是庄礼设计他的一次阴谋,但卓熙还是深爱着那个女人。但面对庄礼他不可能不恨,所以,当晚在发生争执之后,便扬言去大爷爷那边告发庄礼。一旦大爷爷知道真相,别说庄礼,就算是卓霖你,也别想得到半毛钱的遗产。可想而知,庄礼因此而起了杀心。但我想,当时的庄礼只是一时失去了冷静,这才引出一个帮他处理现场的同谋。”
卓霖把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追问:“是谁?”
卓逸的手指着大爷爷:“是他。”
顿时,几个小警察惊愣地看着庄严,难以置信:“这不合理,逸公子,如果庄老先生知道了真相,怎么还会帮着庄礼处理现场?”
“这你就不明白了。”卓逸笑道,“当他得知庄礼杀了卓熙的时候,就必须在两个孩子之间做出选择。一,把庄礼交给警察,家族生意落在卓霖一个人肩上;二,帮着庄礼掩盖一切,让他们父子重振家族生意。卓熙已经死了,庄书又不会做生意,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众人再度无言,被指出的庄严没有半点要辩解的意思。他的态度在卓逸的意料之中,说道:“大爷爷让庄礼去阁楼取东西之后,一直在房间里等着。但在正常的时间里庄礼没有回来,他很担心会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去了阁楼。没想到,看到的是卓熙的尸体。当时,大爷爷的反应还是很机敏的,他帮着庄礼擦去了指纹,把架子上的饰品摆放整齐,又让庄礼吃掉了卓然留在阁楼的甜点和饮品,为了混淆警方的调查方向,大爷爷先出去打开了机关墙的机关,又让庄礼在门里上锁,从机关离开阁楼。事后,他们把机关复原,一个密室就这样完成了。但,他们却做了一件很致命的举动。”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卓逸说的“致命举动” 究竟意味着什么。对此,卓逸选择了另外一个话题,他说:“雪恒和雪睿到医院来探望大爷爷,小家伙们无意间说出曾经看到过大爷爷的睡衣。但大爷爷自己明白,从案发到那时候,他只在现场穿过睡衣,就是说,他怀疑两个孩子在案发当晚见过他。”
谭小青偷偷握住了卓然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冷静点,孩子们不是没事么。”
“是啊,多亏了俊阳。”
谭小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也放开了卓然的手。
“老马是负责送孩子们去幼稚园的司机,但是他并不称职。”卓逸继续说道,“在案发当晚,大爷爷和庄礼因为担心走正门会被发现,所以选择了从后门出去。后院有一棵大树,出了门就必须经过它。当时,庄礼处于极度混乱和焦躁状态,他狠狠地打在树上发泄,那棵树上有个树屋,雪恒把雪睿的卡通相机藏在里面,因为庄礼的那番捶打而掉在地上。因为天色很暗,谁都没有发现,而相机掉在地上的时候磕着了快门,无意间拍下了他们的身影。从腰以下拍的清清楚楚。说实话,当孩子们出事之后,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针对他们下手?现在想来,大爷爷并不知道照片的事。所以……”
“所以你就让人来杀我的儿子?”卓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走到大爷爷面前,质问,“如果不是俊阳救了他们,我会杀你全家给孩子做伴。”
见哥哥动了真气,卓逸赶紧给谭小青使眼色,一旁的雷彬也走过去和谭小青一起拉着卓然走到病房门旁边,一个劲劝他冷静一些。
在这种时刻,卓逸忽然觉得心绪不宁,他挡住了卓然怒视大爷爷的眼神,说道:“今天早上我去过后院,并让雷彬在树上提取到两个手掌印,和三枚指纹。”
雷彬赶紧说:“经过核对,指纹是庄礼的。而且,在指纹上发现了卓熙的血迹。我们还检查了庄严老先生的那件睡袍,在睡袍下摆也发现了卓熙的血迹。”
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卓霖好像全身无力地倒了下去,卓逸一手扶着他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吭声的庄严终于说话了。他起了身,走到卓霖面前,拍拍他的肩,说:“记住了,不要辜负我跟你父亲的一片苦心,M国的家业一定要撑起来。”
话音未落,已经呜咽了很久的庄书好像疯了一样冲到父亲的面前,抓着他的衣领子:“我就不是你儿子吗?卓熙就不是你孙子吗?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父子?”他指着父亲大声怒吼着,“你是个魔鬼,你害死了大哥,现在又害死了我儿子。”
“不,害死你大哥的是我。”
卓逸惊愣地看着爷爷,万万没有想到他和大爷爷之间会有这样的过往。
113.
庄严的脸上露出积怨已久的仇恨,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庄肃咬切齿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庄肃朝着卓逸摆摆手,只说:“不要问了,这不是你们孩子该知道的事。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大爷爷的第一个孩子是因为我的疏忽才死了,对此,我欠他一辈子。”
这就是大爷爷狠心对雪睿雪恒下手的原因么?忽然,卓逸想到当年大爷爷离家时的情境,也没深加思索便说道:“当年,不是曾祖父一气之下赶走了大爷爷,而是因为您害死了那个孩子,大爷爷自己离开了本家!?”
“卓逸。”卓然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后退了几步。看样子似乎不愿意再让他触及爷爷心里的伤疤。
关于那段久远的往事,庄肃与庄严这对兄弟谁都没在言语,他们只是相互看着对方。两个都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记恨了弟弟三十余年;一个惦记着哥哥三十余年。在远隔天涯的两端,即便过了这么许多年,仇恨还是没有化解。
庄严的仇恨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他从来没想过要原谅弟弟,现在他的心里,或者说在眼下着状态中,他只想问:“钥匙和密码究竟被你藏到哪里了?那是属于卓霖的。”
庄肃长吁一声,说道:“你不记得了么?这三十多年来,我每年都给你写信,但你从没给过我回信。”
“不要说这些假仁假义!”庄严冷声道。
“不,我希望你能听下去。”庄肃尽显疲态,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庄严的面前,“为什么你没有拆开那些信件?十五年前,我把密码和钥匙放在盒子里邮寄给你,你……。”
这时候,忽听庄书大吼了一声:“那个银色的小盒子?在圣诞节邮寄过去的?”
“什么?”庄严本来还想痛斥庄肃,一听庄书的话不免一怔,“你记得?”
疾步走到父亲面前,庄书抓着他的衣袖,急道:“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您,您当时一看是二叔邮寄来的,就直接扔进了壁炉里。我是,我是在壁炉旁边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那盒子上面有大哥的名字。”
闻言,庄严惊愣地看着庄肃。对方沉痛不已,摇着头脚下踉跄,卓然赶忙过去搀扶,但庄肃拒绝再坐下。一双老眼已经模糊起来,他看着同样神色的大哥,说道:“那时候,我就听说你在M国的处境不好,所以特意把钥匙和密码给你邮寄过去,为什么你,你不把它拆开看看呢?”
庄严发仿佛置若罔闻,双眼失神地站在原地。
听到这里,卓逸终于理清了剩下的一些细节。也就是说,大爷爷心怀仇恨,但为了能让卓霖有机会回来,有机会得到那笔黄金,他装作一笑泯恩仇的态度来见爷爷。但是却绝口不提黄金的事,许是在心里痛恨着爷爷太久,连他基本的人格都不能相信。所以,才借其他理由从爷爷手里要走了阁楼的钥匙。
爷爷虽然察觉到一些问题,但因为不清楚十五年前邮包事件而难以确定大爷爷此行的目的。故此,当他把钥匙给了大爷爷之后,特别去了次阁楼,查看那个曾经藏有钥匙和密码的首饰盒,而那时候大爷爷并没有急着去找东西,所以爷爷以为大爷爷的目的并不是密码和钥匙。
就这样一个误会连着一个误会,终究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想来,爷爷是因为三十多年前的事而心怀愧疚,所以才阻挠自己查明真相;所以才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即便两个孩子发生了那样的事,爷爷也没有表示出要一查到底的态度。
这能算什么呢?卓逸心想,一场纠葛了三十多年的恩怨,两代兄弟阋墙……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的令人难以呼吸,庄严已经无力地坐在床边,任由卓霖搀扶着。那边的雷彬走过来,欲言又止。
“再给我一点时间。”庄严言罢,转而抬头看了看卓霖,“没关系,就算密码和钥匙没了,只要走些相关程序,你还是可以继承那笔黄金。不要怕麻烦,多跑跑,凡事要亲力亲为。咱们庄家,就指望你了。”
卓霖哽咽了几声,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用力点头。一旁的庄礼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卓霖,我相信你有能力重振家业。我和你爷爷两代人结下的冤仇到此为止了,你要记得,善待其他兄弟姐妹,不要再像我和你爷爷这样,兄弟反目酿成悲剧。“
在卓逸看来,卓霖真的是条汉子!就连他都有些鼻酸的时候,卓霖竟然紧紧咬着牙,没掉下半滴眼泪。卓霖坦率地看着父亲,紧紧地拉着爷爷,最后说上一句:“放心,我会照顾好庄家。”
医院大门前,众人站在楼梯下面保持着沉默。卓逸想了想,拉着雷彬到一旁说:“手铐就免了吧,那么大年纪了。庄礼我就不管了,大爷爷,还劳烦你多照顾一下。”
雷彬点点头,也表示会照顾好庄严。而就当他扶着老人家刚刚上了车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庄肃忽然对卓然说:“我不管你用多少钱,找多少律师,至少不能让庄礼死在里面。”
卓逸一愣:“爷爷,您不想救大爷爷?”
庄肃叹了口气:“救他有什么用?跟我一样随时都可能死的老头子,相比之下,庄礼对卓霖来说更有用处。”
听过大爷爷这番话,卓逸有些担心,他担心卓霖不会领情,或者说会很干脆的拒绝。却不料,卓霖竟然走到爷爷的面前,说:“谢谢,只要我父亲能回M国,那边的事我自己就能解决。”
庄肃眯着眼睛看了卓霖好一会,才说:“明天你跟卓然去公司,需要什么尽管在他那里拿。但是,如果你辜负了庄礼和你爷爷的期望,我会让卓然把你打回原形。”
卓霖只是浅浅地点了头,跟着雷彬的下属上了另外的警车离去。
终于结案了。
卓逸疲惫不堪地坐在台阶上,仰望夜空繁星,忽然被难以抵抗的孤独感搅扰的无所适从。
卓然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笑问:“怎么,没人背你郁闷了吧?”
“谁说的?”他笑道,“至少现在还不是郁闷的时候。其实呢,咱们家的案子虽然结束了,但整件事还没有结束。”
闻言,卓然愣住了。一旁的谭小青走过来,也坐在卓逸的身边:“你是说那位小翁先生吧。”
“翁老的儿子?”卓然诧异地问道,“他怎么了?”
卓逸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卓然的肩膀,说:“你回去陪爷爷吧,小青借我用用。”
谭小青对着卓然耸耸肩,貌似请他多体谅的意思。卓然趁着弟弟已经走出去的空挡,拉住谭小青的手与他低语。
卓逸一回头,笑道:“走吧,嫂子。”
谭小青的脸色顿时白了一层,卓然望望天,假装听不见。
卓逸的车不知道被谁开走了,他和谭小青只能用卓然的车。在没有俊阳的情况下,卓逸奴役了这位“嫂子”,两个人从医院出发,直奔市中心的酒店。
路上,卓逸给泉飞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人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