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谣——蘑菇三

作者:蘑菇三  录入:09-29

两个丫鬟低着头,小声道:“记得。”

“既然记得,这又是怎么事?”

两个丫鬟忙颤声道:“我们没有提,昨晚……老爷训话的事……”

“提了!”环儿听出了些眉目,立刻打断道,“她们说唐少爷昨晚和唐老爷吵起来了,是么?”

两个丫鬟双双倒抽一口冷气,头埋却得更低了。

唐今儒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骗主子很好玩?”

环儿咬咬牙,又道:“她们说公子的坏话,还骂涂公子是妖怪,唐少爷一定要重重地掌她们的嘴!”

丫鬟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叩首告饶,唐今儒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自家丫鬟,再看看一旁衣服凌乱却神色毫不饶人的小姑娘,狠狠地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跪在这里反省,环儿跟我来。”

“是!”唐今儒转身离开,环儿却是眼睛一亮,朝那两人冷哼一声,蹦蹦跳跳到了唐今儒身边。

看到她脸上的几道抓痕,唐今儒只走了几步,还是抑制不住地苦笑起来:

“仟愈呢?”

吐了吐舌头,环儿的神色又变回往日的精神,她道:“公子还没起呐。”

唐今儒叹了口气:“先到我房里来吧,让她们给你换身衣服,再把伤处理一下,”他顿了顿,歉疚道,“你被我家的丫鬟打成这样,我可怎么向仟愈交代?”

环儿摇摇头道:“反正环儿也把她们打了一顿,到时候会对公子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到脸,唐少爷不用为难。”

唐今儒疑惑道:“为什么?”

环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为了他的事和别人打架,公子若是知道了……会担心的。”

虽然之前已经听闻这样的传言,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果然还是不想让那两个人知道的。

唐今儒愣了愣,会心一笑:“我懂了。”

——以那二人的性子,如果听说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了身边的人,一定会很自责,很难过的。

所以,绝对不能告诉他们。

环儿眨眨眼,忽然问道:“唐少爷,你真的被唐老爷骂了么?也是因为公子的事么?”

唐今儒挑了挑眉:“这个嘛,也别让你家公子知道。”

环儿反应过来,皱眉道:“难道是唐老爷不想让我们在这里住,所以才骂你的?”

唐今儒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难道,难道唐老爷也信了那传言?也觉得涂公子是妖怪?”环儿瞪大眼睛,抗议道,“不行,我必须要回去告诉公子!他虽然平时有些散漫,但也绝不愿给唐少爷添这种麻烦!”

“就是被骂了一顿!没有别的麻烦……”其实还因为顶嘴而被罚跪了一夜……唐今儒心虚地开解了一声,还不忘反击道:“那你手上的伤我也要告诉他!你公子肯定也不想你因为这些事而受伤吧?”

“啊,这个不行!”环儿忙又喝止,想了一想,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声道:

“那……我们就都不要说。”

“正有此意。”唐今儒满意地朝她点了点头。

吵什么吵?最终仍是统一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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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倒了?”

孟仟愈怀疑地看了看小丫头脸上的伤,皱眉道:“刮到沙子么?怎么一道一道的?”

环儿无辜道:“不知道,可能是水井边的地上有小石子儿。”

手里攥着崭新的木瓢,环儿在院子里被孟仟愈仔细审视了一番,有些心虚道:“唐少爷看见了的,他还带我上了药呢。”

“上了药就好,小小年纪的,脸上留了疤就不好了。”

孟仟愈朝她笑笑,站直了道:“不过,这身衣服我怎么没见过?”

“跌倒的时候衣服弄脏了,所以换了身新的呗,”环儿努努嘴,“公子你话真多。”

“关心你都不行?”孟仟愈一阵无奈,无所事事地看环儿重新开始洒水。

眼见着正午就要过了,涂昔却不论如何都不愿意起床——昨晚难道真弄得太过火了?

正在反省昨晚自己的行径,不远处的环儿却忽然手上一滑,木瓢哗地一声落到地上。

若是放在平日,这种事是很少出现的,可无奈早上跟人打了一架,手臂此时又疼又酸,一不留神便没拿稳,环儿心中暗骂没用,孟仟愈却已经随手把瓢捡了起来,想要交回她手上,眼睛无意中一瞥,目光忽然凝滞起来。

环儿接了瓢,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奇怪,不由心虚地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公子?”

孟仟愈没有回答。

眯起眼睛看着她的手腕,夏日的薄衫是轻纱质地,那只瓢一下打翻,不少水溅在了那衣袖上,阳光下一照,隐约便透出了手臂的肌肤来。

女儿家的皮肤,本应是微嫩的藕白色,可这一搭眼,看到的却是几块显眼的淡青。

“环儿,”孟仟愈隐隐察觉不妥,拉起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

环儿看着衣服透出的皮肤,登时傻了眼,呆呆地摇摇头,缩起另一只手,慌乱道:“没什么,就是着地的时候摔了——”

孟仟愈不等她说完,伸手卷起她的袖子,不禁目光一寒。

淤青较之前变得更明显了,其间夹杂了不少血丝,虽说已经上了药,但那么细瘦的手臂,难免已经有了肿起的趋势。

青紫从从手掌一直蔓延到上臂,孟仟愈冷冷地看她一眼,捉起她的另一只手,同样卷起衣袖,看到的是几乎相同的景象。

“摔的?”孟仟愈沉声道,“你摔一个给我看看?”

环儿眼神微动,讷讷地低下头去。

孟仟愈确定了情形不对,但看她神情闪烁,手臂又伤成这样,心也硬不起来,只好放温语气,缓缓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实话说给我听。”

第27章:人言可畏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环儿局促地退了半步,强笑道,“上午和几个丫鬟闹了点别扭,就……打起来了。”

孟仟愈注视着她的眼睛,嘴上却淡然道:“唐家的丫鬟怎么能这样对你?我帮你找今儒理论去。”

说罢,他拉住女孩便要朝门外走,环儿忙阻止道:“不必了公子,唐少爷已经罚了那两人,还给环儿上了药,公子不用去了!”

“是这样么?”听到环儿如此说,孟仟愈意味深长地一笑,低头道,“真是奇怪,若是放在从前,你每次受了唐少爷的气,铁定是第一时间就跑回来跟我诉苦的。”

环儿心虚地笑了笑:“环儿长大了,当然要比原来懂事了。”

“说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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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今儒本来可以很清闲地过完这个夏天,可昨晚为孟仟愈的事被自家老爷子骂了一通,顺便还被揪出了诸如“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等等积压已久的恶习,于是第二天一早,唐家老爷为了管束自家儿子,把成堆的生意账目都堆到了他的头上。

看着一书桌的账册正在头大,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孟仟愈一脸铁青冲进门来,劈头就道:

“唐今儒!你看看们家的丫鬟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他突然这么一喊,唐今儒被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看清了是他,才重新瘫软回去,道:“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是那两个丫鬟的事么?我已经罚了她们了,她们也保证了以后绝对不乱说话。”

看孟仟愈这副样子,他猜到是环儿傻乎乎地走漏了风声,从从容容地回了一句,还暗暗地对自己的急中生智表示了一下佩服,却没看到孟仟愈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灵光。

只听孟仟愈继续不满道:“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样的话,你们唐家是怎么管教的?”

唐今儒为难道:“总有那么群人唯恐天下不乱,越坏的事传得越热闹,我倒是想管,可我也得管得过来啊。”

孟仟愈眉眼一挑:“难道是说涂昔是妖怪的事?”

唐今儒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抬头看了看好友,只见对方面色平静,就好像刚刚那股怒意从来没有显现过一样。

“你——?”

“我就说环儿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和别的丫鬟打起来,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就难怪了。”孟仟愈冷笑一声,在屋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唐今儒傻了眼:“她……没告诉你因为这个?”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孟仟愈扬起眉梢,道,“所以我才来‘问’你。”

唐今儒的脸色就好像吞了个苍蝇似的难看。

“环儿确实懂事了,”孟仟愈沉下声音,黯然道,“是不想给我平添苦恼,才不愿说的罢。”

唐今儒苦一声笑道:“这可真是你的福气。”

“确实福气,”孟仟愈忽然又冷笑一下,道:“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直接说吧。”

——不会吧?

唐今儒故作疑惑道:“她有事瞒着你,你总来问我做什么?”

“真是好福气,”孟仟愈勉强扬起嘴角,“有你这么个好朋友,也是福气。”

唐今儒脊背一紧,干笑道:“突然扯我做什么?”

“你别装了,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孟仟愈定定地看着他,“昨晚你被唐老爷找去训话了,是不是?”

唐今儒顿时大愕,神情也不禁凛了起来:“这是谁告诉你的?”

“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人问的,”孟仟愈忍笑道,“听说你还命令他们不要告诉别人?由此看来,你这少爷的树起来的权威,实在是失败得很呐。”

唐今儒此时觉得自己吞进了第二只苍蝇。

看他僵硬着脸不吭声,孟仟愈垂眼笑道:“不过你就不要说什么了,既然是唐老爷的意思,我们还是暂且离开的好——”

“去哪儿?”唐今儒立刻打断他的话,几步冲到跟前,气冲冲道,“反正骂也已经骂过了,你们就在这里住着,想走也不能走!”

孟仟愈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住哪儿?京城能住的地方有的是,若继续留下来,只怕……”

“怕什么?”唐今儒不以为然道,“难道你还怕那些人的谣言不成?”

“我是怕给你添麻烦。”孟仟愈摇摇头,“若只是那些下人也就罢了,如今唐老爷竟也逼到你头上来了,这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唐家大户,人员繁杂,私底下免不了暗流汹涌,唐今儒虽是长子,却也难免会被什么人捉住把柄,若是因为这些事情,威胁到他日后在唐家的地位,那孟仟愈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唐今儒不屑道:“自家人哪有这么复杂?况且我从小因为你而被骂过无数次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话?”

孟仟愈微笑道:“那无非是小孩子打闹的小事,现在却不一样。”

他自知身份敏感,现在又不清不白地惹上妖邪之事,放在贵胄之中甚为不详,实在是要惹得常人侧目,虽然他自己并不介意,却不好连累这些不相干的朋友。

“有什么不一样?这种事在我看来仍是小事!”唐今儒咬牙道,“你若是我朋友,什么事都不必跟我计较!”

孟仟愈心中有些触动,苦笑着看他,认真道:“既然是小事,那你又何必费心瞒我?”

唐今儒被这一句话哽住,竟是无力反驳。

“你之所以瞒我,正因为你知道这事确实很麻烦,不是么?”

唐今儒长长地叹了口气,歪进另一张椅子里,轻叹道:“只住两天可好?我昨夜苦苦向爹求来了两天,你难道要我白跪那么一整夜么?”

——跪了……一整夜?

孟仟愈被这句话惊得愣住,胸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绪,禁不住笑了起来,可惜笑得很不好看:

“那好,两天……”

说不出再多的话来,再说声音恐就要哑了。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唐今儒缓慢地坐直了身子,道:“若是说服了孟大人,你是当真要走的么?”

孟仟愈点头道:“是。”

唐今儒故作轻松道:“这么说,倒像是忽然远嫁外乡的姑娘似的。”

孟仟愈满不在意道:“是谁娶谁你还不知道么?”

唐今儒耸了耸肩,却忽然端正了脸色:“既如此,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孟仟愈皱眉,难以置信道:“我本来觉得自己活得挺明白了,怎么这一会儿忽然觉得被瞒了不少的事?”

唐今儒摇头道:“我要说的是你们孟家的事。”

孟仟愈愣道:“孟家有什么事?”

唐今儒叹息道,“孟家对你好么?”

孟仟愈笑道:“自然好,视如己出地把我养大,还教我读书写字,修身为人。”

唐今儒抿嘴道:“只有这些么?”

孟仟愈一愣,他自以为自己说出的东西很是宽泛,绝对已经囊括了孟家对自己付出的心血才是。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唐今儒又叹了口气,“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被人骂,可你每次都想办法捉弄回去,而且每次都能弄得帮人苦不堪言,你自己心里觉得舒坦了,可你这么做,难道就没有过一丝顾忌?”

孟仟愈歪头道:“那有什么好顾忌的?倒是他们那群人,招惹我的时候没想过后果么?”

唐今儒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招惹的那些人,虽然当时只是孩子,却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他们一个个身娇肉贵,受了欺负,不免要向家里人诉苦的,家里人心疼了,不免也会找你们孟家理论的。”

孟仟愈愣愣道:“这……我倒真没见识过。”

“你没见识过,不代表他们没有去找过,”唐今儒继续道,“区区小孩子的打闹,却有一多半的京师豪门都去找过孟家,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孟仟愈惊讶道:“……就因为我捉弄了他们家孩子?”

“对,就因为这个,不过这并不稀奇,唐家也因为类似的事而被人找上门来过,”唐今儒自嘲一笑,“每到那时候,不论谁对谁错,我爹都会勒令我给人家好生赔礼,以免因为这种事伤了两家客气,我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照做。”

孟仟愈一阵愕然,若有所思道:“可我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而被叫出来过。”

“对,只有孟家是个特例,”唐今儒道,“我小的时候还很羡慕你,每次有人找上门去,你家人从来不会让你卑躬屈膝地去给别人赔礼,可别人看来,难免会觉得孟家心高气傲,什么人都不待见,连个孩子都不给他们面子,正因为此,孟家得罪了多少大户人家,多少官宦贵族,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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