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看他豪爽,又见他治伤时疼得一头大汗却一声不吭,更是佩服。再仔细看他,发现他长得很精干,一双眼睛亮得出奇,下巴青青的胡茬,相貌显得很有阳刚气,身板更是健壮。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庭霜心里琢磨着,什么也没问,忙活一晚上,第二天照常,摘菜,往城里送货,回来后料理家务,做饭,给后院藏着的人送食送水,帮他换药,没敢让家里其它人知道,庭辉和平安都是爱说好动的人,不知道啥时会说漏嘴让人知道。
第三天,庭霜从城里送货回来,已经中午,却见庭辉在门口伸着脖子望,见他回来就着急的叫:“大哥快来。”
“又怎么了?”庭霜下了车,也顾不上把牛归置好就被庭辉拽到屋里。
“今天在咱家地里倒着一个人。”
进了里屋,果然炕上躺着一个人,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眉,光洁的额头,秀气的脸庞,很眼熟,这不是宝公子吗?
“他怎么在这里?”庭霜惊讶万分。
“不知道。”庭辉告诉他事情经过,料理庄稼时看见水沟里趴着一个人,翻过来一看,似是见过,见他脸色惨白,头上还有血,浑身冰冷,看不出伤在哪里,赶紧把他背回家来。
32.故人重逢
庭霜推测了几种可能,比较说得过去的就是,宝公子路遇匪徒,被打伤,挣扎了几步,倒在他家地里。可是没听说村子附近有匪徒,不过,有个把偷鸡摸狗的也难免,可能想抢他的东西,看他有几分功夫,几个人围攻下了毒手,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再翻他身上,果然身上没有金银之类的东西,估计被抢走了,只有脖子上挂着一个玉佩件,是一块玉牌,正面刻着鹿衔灵芝,背面刻着两个字“宝琪”。
“这可能是他的名字。”庭辉下了判断,问:“大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家在哪里?有什么亲人?”
“哦,我什么都不知道。”庭霜后悔死了,见了三次面,居然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平安问道:“既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么我们拿他怎么办?”
“他落难了,我们不能不管他。”庭辉严肃地说:“我们收留他,让他在这里养伤,等他伤好后送他回家。”
庭霜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果然在自己的熏陶下变得非常善良,脑袋后面仿佛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庭辉接着说:“他出身高贵,送他回家后肯定会给我们一大笔钱做谢礼。”
光芒顿时消失,庭霜一头黑线,原来这小子安的这个心思,脑袋后面哪里是闪耀着人性光辉,分明是一只劣质灯泡,一闪就断丝。
“我还以为你变得多么善良,原来是存着这么个心思。”
庭辉不服:“难道我存这个心思就不善良了吗?”
“是,你很善良,你是有条件的善良。”庭霜不跟他耍嘴皮,爬到炕上检查病人,看他脸色虽苍白却不显病态,肤色指甲毛发也正常,昏迷不醒可能摔着头了,这个比较麻烦。
“平安,你去麻药子家请药叔过来看看,如果不行,就去城里请大夫。”
话音一落,床上的人哼唧一声,轻轻动了动头。
“他醒了。”庭辉惊喜地过去看。
宝琪艰难地抬抬眼皮,醒了过来,醒来后很烂俗地来一句:“这是哪里?”
庭霜也烂俗地接一句废话:“你醒了?”
“我现在在哪儿?”
“你现在在我家。”庭辉抢先说,“你倒在我家的地里,我救了你,把你背回家来,现在你醒了,快说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虽然我们品德高尚,救人不求报答,可是你会过意不去,那么我也不介意你表示一下……”
“老二,你闭嘴。”庭霜瞪他一眼把他拨拉一边,“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啊。”
庭辉嘟哝几句没再吭声,庭霜又对炕上的人说:“宝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宝琪眨巴眼看了看他,摇头:“不记得。”
庭霜跳到炕上脸对脸瞪他:“你爷爷的,你把我的屁股都戳流血了,现在居然不认识我了。虽然我没有穿绸缎衣服,可是还和以前一样玉树临风……”
不料,宝琪嘴一撇一副要哭的样子:“呜……你好凶……”
庭霜一头黑线,这人怎么这样啊?这根本不是以前认识的英姿勃发的宝琪,活象一小孩子,难道是撞了头,成白痴了?或是被某人穿越了?
庭辉上去哄他:“别怕,他只是脸上凶,你快说你是什么人,家在哪里?”
宝琪再眨巴眼,半天才说:“我记不得了。”
“啊……”庭辉大叫起来,“你记不得了?怎么会记不得?再想想。”
“老二你别晃他了。”庭霜下了判断,“他可能摔着头,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了,更记不得家在哪里。”
“天哪,真倒霉。”庭辉很沮丧,“那么他什么时候恢复啊?”
“这个不好说,可能过几天颅内瘀血散去,他会恢复智商,也可能一辈子这么傻乎乎的。”
庭辉郁闷地蹲在地上,这下子赔了,这宝公子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富家公子,肯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吃饭的。如果他真的一辈子恢复不了记忆,难道自家还得养他一辈子?
“那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呀?”
庭霜想了想,说:“他以前救过我,现在他落难了,我也不能不管他,先收留他,等他恢复记忆再说。”
“他要是一辈子都恢复不了怎么办?我们一直白养他?”庭辉再提出疑问。
“哦……”庭霜也说不上来,“先这么着吧。我们可以教他干活,种地拾粪沤肥什么的,慢慢教他。”
哈,让你拽,让你傲,让你戳我,现在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太好了。”庭辉欢呼一声,打扫猪圈鸡窝还有沤肥都是很脏很臭的,终于有人可以供使唤了。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孟家又收留了一个落难的人,这个人不同于又老又病的楚老丈,而是一个长相英俊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大娘大婶们好奇地围观,啧啧称赞。
“我活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俊的人物呢。”里正家的李大娘打量着宝琪,十分喜欢。
“可惜怎么把脑子摔傻了,连自己叫啥家在哪儿都记不得了。”一个大婶说。
宝琪立马反驳:“我才不傻呢。”
“好,你不傻,宝琪最聪明了。”大娘大婶们都笑,还带了咸鸭蛋过来给他吃。
宝琪挑嘴,腌萝卜干吃不下去,只挑鸭蛋吃,一筷子下去,黄澄澄的油冒出来,看着就馋人,几下子吃掉鸭蛋黄,剩下的蛋白推到一边。
庭霜皱眉头,吃完饭严肃声明:“我现在正式收留你,成为我家正式一员,我先宣布家规。首先,你要听家长——也就是我的话,如果不听话我会揍你的。”
说着挥挥手里的炕笤帚做恐吓状。
“其次,你要学会干活,吃饭不许挑嘴。”
宝琪猛点头:“好的,我听你的话。”
“你先学会放牛喂羊清理猪圈,烧开水拔鸡毛去内脏。”庭霜分派任务。“老二,从明天开始你进城送货,我留在家里。平安照顾地里。”
想到家里后院还藏着一个人,很是不太放心,还是留在家里看着比较好。
现在稻田已经归整的差不多了,他打算买鱼苗,可是手里很紧张,本该付给纪老头的牛钱被他扣下一半做分期付款,已经全数买了鸡,好在收了麦院里又有菜,不愁吃饭,可是手里却没有钱了。
平安给他出主意:“你们几个肯定有几样以前的毛皮衣裳,可以拿去当。还有太太应该留下几样首饰。”
庭辉说:“当了毛皮衣裳冬天穿啥?母亲留下一些簪子镯子什么的做纪念,那些可舍不得当。”
平安告诉他,有些人家手里不缺钱,也把毛皮衣裳夏天当,冬天赎,把当铺做衣库。现在家里每天卖烧鸡,能赚四百文,积下来也够赎当了,他现在也接受了庭霜灌输的借钱投资的理念。
庭霜觉得这法子可行,放松起来:“好,明天送货时把东西当了,然后买鱼苗。哦,芝芝该买书了,我先留一些钱。”
庭芝赶紧说:“我不买书,真的,以前从家里带的书足够了。”
吃完晚饭,天已经全黑,在明亮的月光下,庭霜教宝琪编筐,宝琪很不情愿,被他用笤帚恐吓着不得不动手搓麦秸,一会儿功夫就叫手疼。
“邪火啥?哪有那么疼?”
“真的疼,手指头肿了。”宝琪把手伸到他脸前。
庭霜把他的手指放嘴里一唆,哄他:“现在不疼了吧?好好学,将来才有饭吃。”
说着低头继续编筐,也没注意宝琪尴尬地摸着手指头,白净的脸上飞起一抹微红。
孟家的房子是驴粪蛋子表面光,三间正屋都是亮堂堂的砖瓦房,两边厢房也是砖房,被用来放杂物,粮食,做厨房。几个人都住在正屋,庭芝一个人住西屋,其他人都睡在东屋大炕上。庭辉睡觉还文静,平安睡觉磨牙,庭霜睡觉打呼还说梦话,宝琪没住过这样的屋子,在炕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偏庭霜不老实,还伸手伸脚把腿搭在他身上。
半夜时分,宝琪轻轻把搭在身上的腿放下去,坐起来,正要下床,庭霜却爬了起来。
“你怎么不睡?”
宝琪吓了一跳,很快镇静下来,说:“我要尿尿。茅厕在哪儿?”
“茅什么厕?就在猪圈前解决就行了。”
“猪圈?”宝琪嘟哝着,披衣起来上茅厕。
庭霜从炕上爬起来,准备喂牛,这牛得夜里喂一次,才会养得壮。刚起来,发现西屋隐约透着烛光。
庭霜奇怪,这么晚了,庭芝怎么没睡觉,在干什么呢?
悄悄过去一看,庭芝已经趴在桌上睡着,手上还拿着笔,桌上摆着一本书《经书传略》,还摆着一本册子,上面的字迹却是庭芝的字迹。
庭霜随手一翻,一下子明白了,气得手颤。
庭芝感觉到身后有人,醒了过来,扭头一看,吓得手一抖,笔落在册子上,弄污了一团墨迹。
“怪不得你一直没买书,原来你是借书来抄。”庭霜又气又心疼,也顾不上压低声音,“我说家里有点好吃的都先尽你吃,怎么还养不肥,原来是抄书抄到半夜。谁让你抄的?难道家里会难到买不起书?这样睡眠不足身体会垮,而且不长个儿。这样睡眠不足身体会垮,而且不长个儿。”
庭芝脸色发白,仍然振振有词:“这个……我想着动手抄一遍会加深理解,这个……先生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所以我抄一遍会……”
庭霜并不相信,吼他:“以后不许抄书,亥初以前准时上床睡觉。”
乡下多用油灯照明,庭霜怕庭芝读书多了会近视眼,才花钱买了好蜡烛。立即没收蜡烛,再盯着庭芝上了床,这才关门出去。
宝琪听到这边屋里的动静,从门缝里偷看,闪烁的烛光下,他的脸色明暗不定。
33.旁敲侧击
庭霜看见宝琪在门鏠门面看,问:“把你吵醒了么?”
“没有,只是睡不着。”宝琪微微叹口气,“芝芝很懂事的,你别再吵他。”
“哼,他才不懂事,懂事了就不该做让人担心的事。”庭霜转过话题说,“你即然睡不着,帮我烧水。”
“哦……”宝琪打呵欠,“好困,想睡。”
庭霜把他揪进厨房:“赶快坐锅烧水。不干活我不养你了,看你一身肥肉把你卖到肉铺剁巴剁巴可以蒸几笼包子卖。”
“我哪里肥了?”宝琪生气他贬低自己的完美身材,怕被赶出去,只好跟着进厨房,把水缸里的水舀到大锅里。
庭霜去后院抱烧柴,乡里烧火都是枯树枝麦秸什么的,不缺烧的。去抱柴火时顺便放了一罐水两个饼在柴屋门口,姓耿的伤势经他这么一搞,居然好转了些,让他很有成就感。
抱完柴又从鸡笼里把鸡子抓出来,利落地一抹脖子,把鸡血滴到碗里,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切卵生胎生,皆从虚空来,到虚空去,阿弥托佛。”
“你这是做什么?”宝琪觉得很有趣。
“我这是给小鸡念往生咒,祝它们早登极乐,你不用为我的善良所感动,在人类五脏庙安身,这是我为它们找的好出路。”
宝琪看他抹一只鸡,放完血就在开水锅里扔,动作麻利,再听他这么说,俊脸直抽抽,还真是头一次见人一边拿刀子放血一边说自己善良的。
庭辉迷登着睡眼打着呵欠进厨房。
“老二,你怎么起来了?”
“大哥半夜起来,我怎么睡得着呢?”庭辉伸伸腰系上围裙,“我来帮你。”
庭霜心里一暖,笑起来:“得了吧,你不要切着手哭鼻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庭辉嘻嘻一笑,把开水锅里的鸡捞出来,搭在锅台上,开始揪毛。转头训斥宝琪:“哎,你支叉着手做啥?还不快过来帮忙。”
宝琪脸色变了变,不情愿地过来,伸出三根手指头揪鸡毛。
“哪有你这样拔毛还翘着兰花指的?欠抽。”庭霜训斥他,“再不把爪子伸出来我敲你。”
宝琪撇撇嘴,只好把两只手都伸出来给鸡褪毛,偷偷在背后瞪他一眼挥挥拳头。
庭霜在一边杀鸡放血,庭辉和宝琪褪毛,做得熟了就越来越利落,几下子就把鸡揪成黄呼呼的秃毛鸡。
接下来的活就是把褪好鸡开膛清洗,肠子扒出来,心肝鸡胗放一边,把翅膀塞到鸡嘴里,两只大腿折过来爪子塞进肚里,形状象只小圆桶,非常丰满。然后一过油,扔到老汤锅里煮,再加料。
“老二,你看着锅,把鸡胗掰了洗净一块卤了。”庭霜吩咐道,“小宝,跟我去院子摘菜。”
孟家院子很大,满院绿色,果实累累,豆角架子挂得满满的,垂着一咕噜一咕噜的豆角,丝瓜长长的甚至有人的手臂长,茄子辣椒个个结实,畸角旮旯是香菜小茴香,走着一不留神脚底下就会踢到一个大南瓜。靠墙还爬了一架可爱的葫芦。池子里荷花盛开,粉嫩欲滴,靠池子长着的鸡头苞也很旺盛。
宝琪好奇地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一切,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你发什么愣,快来帮忙。”庭霜教他摘菜,摘豆角要掐着根,不要硬拽。
宝琪跟在他后面提筐子,把摘下来的菜往里拾,看他把南瓜花也摘了下来。
“好好的花你摘下来干什么?这样不能结瓜的。”
“就是不让它结瓜。”庭霜给他解释:“南瓜开花开得密,周婶说了,如果听任每朵花都长成瓜,会分掉养分,每个瓜都会长不大的,所以要掐掉一些花,把这个做饼吃,很好吃的。”
“啊呀。”宝琪叫起来,“南瓜花也能做饼?”
“今天就做给你吃。”
边说话边手上不停,很快装了几筐子菜,庭霜把菜装上车,又打扫牛棚羊圈挤羊奶。宝琪象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好奇地看他做这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