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颐因为容琛这话心里很不舒服,毕竟是在父兄面前,容琛这样和他说,让他觉得非常不庄重,颜面无存。
而魏大人,因这话则更加震惊。
皇帝说他罚魏颐,魏颐背上受伤的事,这已经是前一年的事情了,魏大人想到那时候魏颐身上的暧昧痕迹,那时候白范两家因为魏颐出的事情,最后白范两家都受了罚,偏偏他们魏家没有一点事,甚至之后这件事都不准再传,事情彻底消弭无声,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之前,魏大人还不知道皇帝护着魏家的原因,现在才明白过来,难道那时候皇帝已经和魏颐有私情了吗,以至于护着魏颐,而且不由分说处置了当时的另外两家。
只是,两人暗通款曲这么久,他们魏家居然一点没有发现,怪只怪他对魏颐的事情太不上心,没怎么管束他。至此时,魏大人是后悔不迭。
魏大人眼前发黑,心想这是天意如此么,不然事情怎么会发生到如此地步。
是苍天要惩罚他们啊。
但是,是苍天要惩罚皇帝和吴皇后,魏颐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大人气血上涌,想要对皇帝说什么出来,但是突然身体抽搐了一下,跪着的他猝然栽倒在地。
魏晖发现父亲栽倒,猛地扑过去,扶住他,着急地唤他,“父亲,父亲……”
魏颐也发现父亲倒了,推开容琛,跑过去跪到魏大人面前,神情很是惶然。
容琛没想到魏家这老头儿居然这么固执死板,不就是要他一个儿子,就气得昏过去了。
所幸易太医还在魏府,容琛出门亲自让易太医来给魏大人看看。
守在院子门口的亲卫们得知魏大人晕倒了,都有些侧目,心想皇上这出,最后是要闹成什么样子?
魏大人被放在了魏归真房里的榻上,易太医给他检查了,又让去熬一碗参汤来给他压惊,抚着他的胸口,捏了人中,魏大人也就慢慢转醒了。
魏晖和魏颐焦急担忧地守在他跟前,魏大人醒过来,就朝魏颐伸手,嘴里念叨,“不行,不行啊!”
魏颐哀戚着脸,过去握住魏大人的手,道,“父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魏大人把他直直望着,六旬老人眼里闪着些泪花,嘴里念着,“魏颐,不行,不行……”
魏颐赶紧点头,“孩儿知道,我知道。”
魏大人刚醒来,气力不济,说了几句又停下来喘气。
魏颐就一直跪在他跟前握着他的手。
容琛站在一边,看着这屋里父严子孝的模样,冷着脸,背着手,不说话。
魏晖反应过来,过去请容琛坐下,躬身恭敬地说道,“皇上,微臣家中三弟年幼无知,性情娇惯,不知转圜,即使相貌尚可,但也伺候不好皇上,如果皇上喜欢他这样的相貌,我们魏家,即使走遍天下,也去给皇上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不,是比他更好的人来伺候皇上您,还请皇上您放过他吧。父亲老迈,实在是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容琛因为魏晖这话冷笑了一声,目光有如剑芒,气度依然贵气雍容,嘴里却带着冷嘲,有些咬牙切齿,道,“爱卿这样说,你的那个儿子,小归真,不是就和魏颐长得颇像,年岁又小,娇憨可人,哪里用得着满天下去找,他不就是了。”
魏晖因为皇帝的话身子一颤,他跪下了,咬了咬牙,说道,“若是皇上看得上他,那是他的福分。”
容琛没想到魏晖答得这么干脆,但他紧接着就认为自己是被侮辱了,他刚才那样对魏晖说,是对魏晖的说辞的嘲讽,没想到魏晖居然接下来反嘲了他,他气得一脚踢过去,把跪着的魏晖踹得摔倒了,怒道,“你以为朕是什么?”
魏晖也是个弱智书生,可不比武夫,被踹得疼得额头上冒冷汗,但还是要爬起来继续跪着,接着皇帝的话道,“皇上是圣明天子,九五之尊,英明神武,所以,皇上实在不该来强微臣家中所难,微臣刚才卖子求荣,也是罪该万死,有辱圣上视听,罪该万死……”
容琛看了跪着的硬气的魏晖一眼,又去看魏颐,魏颐正转过头来瞪着他,容琛笑了,心想,之前就觉得魏颐脾气又臭又硬,原来不只他,他整个儿魏家人都这样脾气又臭又硬。
魏颐默默地走过去站到容琛跟前,流露哀愁的他带着让人心碎的脆弱的美,他看着容琛,道,“皇上,我求你了,你回去吧,你走吧,好吗?”
容琛受不了魏颐的哀求,想伸手去拉他的手,魏颐却把手躲开了,只哀哀地看着他。
容琛只得噌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外走了。
魏颐皱着眉看他走出门去,转身继续伺候到老父跟前去了。
第五十一章:计划
因为得到而快乐时,人往往很少去反省自己,也很少能够发现自己内心的心意想法;只有当发现会失去而痛苦,或者已经失去而痛苦时,这时候,人们往往才会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
容琛以前并没有去思考过魏颐对于他来说是什么,魏颐就像是自然而然走入他的人生里的每一个人,也许只是昙花一现,在他这段日子里让他高兴了一下的东西,或者是可以待得久一些的人,让他在繁忙枯燥日复一日的政务里给他的生活带来调剂的对象。
这个对象可能可有可无,也可以是除了魏颐外,还有其他人也能给他这种美好的感受。
这些在他没有意识到会失去时,他并没有发现他到底有多珍贵,有多稀有,珍贵到天下之大,可能只此一人;稀有到他的整个人生,他也许只会遇到这么一次。
除了这个人,除了这一次,他的整个生命和世界,错过后,再不会拥有。
魏颐,容琛说他脾气很硬,总是不懂得顺着他讨好他,他是帝王,魏颐却并不爱他的身份,反而因此痛苦;但容琛其实也知道,魏颐性子也并不是一味硬,他也软,他总是知道如何在恰当的时候对他温言软语,对他哭泣哀求,容琛不得不因此而软了心肠,答应他的要求,但他应了魏颐之后,魏颐却又总在背后对他阳奉阴违。
他明明说了会去接魏颐入宫做侍卫,但魏颐却将他送他的东西都还回来,还称病不入宫,甚至辞了侍卫的职。
他去看望魏颐,对魏颐的父亲隐隐透露两人关系,魏颐却只站在他父亲那边,而且对他发脾气,甩脸色,还让他走。
这些都让容琛觉得憋闷,满腔怒气,却也只能隐而不发。
他想起以前魏颐的精灵剔透,温柔可爱,他就满心柔和欣喜,而自从魏颐知道他身份后的不合作,就让他很不好受。
而正是这种不好受,才让他渐渐明白过来,魏颐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魏颐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是他自出生到现在三十多年的岁月里,唯一一次让他心动的存在,没见到时会想念,见到时想亲近,喜欢看他对自己笑和撒娇,即使只是感受他的气息,也会心动……
容琛并不觉得魏颐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魏颐求他离开,他也就只好离开了。
皇帝走后,魏大人的情况就好些了,但他后来好长时间沉默不语,脸色灰暗,看向魏颐,总是皱眉。
魏颐还以为在容琛走后,魏大人会教训他,或者大骂他一顿,或者打他一顿,然后让他跪到祠堂里去。
没想到魏大人并没有这么干。
他既没有骂魏颐,更没有打魏颐。
他当然不是因为皇帝对他说了那一句,让他对魏颐不要太严。
他也是和魏晖一样,先入为主,以为是皇帝看上了魏颐,魏颐想反抗也不行,只得从了他。
而且,他看到魏颐一脸凄惶,很是伤心难过的样子,这样,他又如何来教训他。
李步将魏颐还给皇帝,又被皇帝还回来的东西交给魏颐了才走。
魏颐看着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要交给魏晖收着,魏晖算比较理智的了,他没接那些东西,对魏颐说道,“三弟,这些是皇上送的,你只能自己收起来,以后什么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魏大人昏倒后清醒过来,休息了一阵后,也不再如开始那般激动了,他开始好好地想对策。
毕竟是多年官场混下来的,过了初期的震惊,之后就冷静镇定下来了,
易太医给魏大人看了病,又给了些修身养性的建议,交代了魏颐的药要怎么煎,就离开了。
易太医这一天算是看了不少秘事,离开时心里也颇受震动,看到魏老爷子半天时间就像是老了好多,以前还精神矍铄的老人,像是一下子就垮下去了一样。
一般人家恐怕是巴不得家里孩子受皇帝宠幸的,即使是男娃又怎么样呢,一个人得宠,整个家族都能够风光,没有不划算。
也只魏家这样的正直清廉的家庭,才会不乐意吧,甚至会气得晕过去。
易太医还挺同情魏家的,生了这么个漂亮儿子,被皇帝看上了。
魏大人这么多年来,虽然官至尚书,但真算不上位高权重,因无党羽同伴,也没有和大家族扯上什么关系。
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是得皇帝信任的大家族里的人,说的话能够得人支持和附和的。
易太医出魏家大门时,又回头看了魏府院子一眼,心想魏大人一生廉正,所以才不允许儿子和皇上有那种关系。
但想到皇帝对魏家小儿子的在乎,那分明是动真心了。这种事情,没有皇帝妥协的可能,前朝还有皇帝荒唐到把民间怀孕了的孕妇抢进宫的事情发生,更何况,魏家的小儿子只是个男娃呢,皇帝要得到他没什么困难,即使人们私底下说一说皇帝喜好男风了,真正敢在朝堂上骂皇帝这样做不对的,估计不会有几个。
皇帝带来的人,都从魏府离开了,但魏府并没有因此而恢复平静。
魏家的下人们只知道皇帝来了魏府“走走”,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只明鹭猜到了事情真相,进而忧心忡忡。
魏家勒令下人不准谈论皇帝来过的事情,也不准说出去。
坐在魏颐的房间里,里面只有魏大人,魏晖,还有魏颐。
魏大人满脸忧愁,甚至有点神经质地握着手,他是精神绷紧到一定程度才会这样。
他看了魏颐一阵,越发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个祸国殃民的长相,男儿气概并没多少,但也决计没有女子的娇柔,却就是勾人。
这个样子,如何会不让皇帝倾心。
魏晖看父亲不说话就盯着三弟看,他就只好先说了,道,“父亲,看皇上的意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魏大人回过神来,道,“皇上不善罢甘休,魏颐也绝对不能由着他。我魏家的男儿,岂能做佞臣。”
魏大人说着,看向魏颐,分明是说给魏颐听。
魏颐只好赶紧表态,道,“父亲,我知道。我没有要和皇上有瓜葛的意思。”
魏大人松了口气,道,“男儿在世,自当顶天立地,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你能这么想就好。”
魏晖提出现在最紧要的问题,道,“父亲,那现在怎么办?将三弟送走?让皇上找不到人?”
魏大人身体坐得更直,目光放得很远,下定决心一般地道,“即使我魏家因此为皇上所不容,我和你辞官不做,也不能让魏颐去做那种事情。”
魏大人的话让魏颐很受震动,他以前总觉得父亲和大哥对自己并不亲近关怀,现在才明白,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够看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
他们宁愿毁了自己的仕途,也要来保护自己。
他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前说自己不会后悔爱上容琛,并和他在一起,但是现在,就在此刻,他就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追求容琛,以至于现在将父亲和大哥带入如此境地。
要说他之前还因为对容琛拥有爱慕之情以至于对容琛有柔情和期待,但现在,因父亲和大哥的背水奋战的决心,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有之前的那种模棱两可的心思和期待了。
魏晖能够感受到魏颐的痛苦,他对魏颐说道,“三弟,你不用难过,我们不是在乎高官厚禄的人。人生在世,在乎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
魏颐看了魏晖一眼,到魏大人面前跪了下来,望着他道,“父亲,孩儿害你们受累了。对不起!”
魏大人看着他,这个代替他的小女儿活下来的皇长子,他内心复杂,扶他起来。
几人之后又是一番商量,魏晖说他在外做官这些年,在外面也有些人脉,在韦州时,一好友的大女儿今年刚好十五岁,貌美娴淑,他曾经和这位好友说起过魏颐,曾开玩笑说让魏颐到他家去求亲,对方也半开玩笑地应了。只是,这一家只是一商人之家,怕魏大人看不上他们家。
魏大人一听魏晖这么说,现在情况紧急,哪里有心思和精力来挑女方,赶紧就道,“既是你看上的人家,就该是不错的。魏颐就准备准备,亲自到韦州去,若是可以,就在那里成亲定下来吧!”
魏颐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就这样在父亲兄长的嘴里定下来了。
但想到父母的婚姻也是随意的联姻,大哥和嫂嫂成亲,也是定的娃娃亲,自己这样子随便的婚姻,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魏晖又说安排自己的两个随从跟着魏颐去韦州,因这两个随从就是他从韦州带回来的,对那户魏颐将来的岳父家里很熟悉,他再写一封信让魏颐带着,只要他到那里去,即使对方家里女儿已经说了亲了,也可托那朋友给在当地为魏颐说另一门亲,对方是极好的人家,完全可以信任。
魏大人说这样可行,就让魏颐去收拾行装,最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能出发离开,以免让皇帝发现,而且还让丫鬟去找了魏夫人和儿媳,让她们不要回家,先去庄子里住着,而且还把魏归真也给带去了庄子上。
魏家完全是一副紧张迎战的模样。
魏颐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在想,人生祸福难料,前几天哪里曾想过,他会这样去逃难到一个从没有去过的陌生地方呢,而且还是亲自到别人家去求亲,然后成婚,真是难以想象,又不得不去做。
第五十二章:抓回
韦州是魏晖之前任职的地方,在西边,并不是繁华富庶之地,而且还有不少少数民族杂居,民风彪悍。
条件肯定没有京城好,但魏颐现在也没法在乎这些了,毕竟是去逃难来着,还能指望有多好?
虽然是逃难,但魏颐其实并不排斥去韦州,他从出生一直住在京城,所见的天地除了从书上所知,眼界便也只有京城这么大一块儿了。
他不免觉得自己眼界窄,坐井观天。
他也向往大哥在外做官十几年辗转东西南北,也羡慕二哥终年在外游荡,见多识广。
现在,他要出门去了,虽是逃难,也还是有那么些期待的。
而这些期待,就减少了对容琛的思念,以及对事情后果的深思。
他以为只要自己跑掉了,又在一个蛮荒之地结婚生子了,容琛也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再说,容琛作为皇帝,且不说他那后宫里美女如云,妃嫔美人实在不少,根本不缺床上人,而且,这天下美人可多了,容琛哪里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怎么可能单恋他一根草。
魏颐让自己尽量想得洒脱点,便没有了因要离开而对容琛曾有的那点点歉疚,毕竟,当初是他上赶子要追人家,现在拼死拼活要离开他的也是自己。
魏颐收了个衣箱,装了些必备用品,书,衣裳,最后鬼使神差把那把和容琛的情侣扇带上了。
因是远行,又是夏天,东西便收得很简单。
当晚魏晖又交代了魏颐很多路上的细节和注意事项,以及到了韦州州府之后的事情,又叫来那两位要陪魏颐出行的人,给仔细交代了细节。
这两位陪行的人,虽是魏晖在外做官时才买的奴才,但是人品和能力都很值得信任,在外行走又很有经验,保护魏颐一路到韦州,魏晖觉得是够了的。
再加上这两位都还未成亲,未婚妻都是新给配的魏府里的丫头,所以不怕他们不尽心照顾好魏颐,等送魏颐到了地方,他们还要回来成亲过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