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眼皮极薄,脸色极苍白,但是眼睫极长,眼瞳也分外黑,嘴唇上染着血,鲜红,精致的五官,如此,别人看到他,不是觉得极美,就该是觉得极恐怖,他像个吸血鬼一样。
容琛却没有去想这些,只是看到魏颐能够醒过来,他就极高兴。
容琛还没有喂完,魏颐就醒了,他只得从魏颐嘴里退出来,又在他唇边舔了舔,亲了两下。
魏颐有点精神,眼睛看到容琛嘴角边有红色的血迹,就很疑惑地问道,“你流血了。”
容琛又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伸手从侍立在一边的李昌中手里接过巾帕,给自己擦了擦嘴,对魏颐道,“不是流血了,是给你喝药,就是这个颜色而已。”
他说着,还把没有喂完的小半杯血喂到魏颐唇边去,哄道,“来,味道不好,不过,还是得喝了。”
魏颐全身无力,被容琛搂着靠在他身上,看到杯子里的鲜红的液体,他的味觉嗅觉几乎丧失,一时间没判断出那是血,就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红,像血一样。”
容琛道,“是好东西,来,乖,喝了。”
魏颐不忍让他为难,虽然他直觉自己活不下去了,喝了药也没用,但还是喝了,觉得黏黏糊糊的,黏在嘴里和喉咙里,分外难受。
喝完那半杯液体,容琛就又让他喝了水漱口,自己也漱了口。
魏颐每次喝了容琛的血,身体就会慢慢回温一阵,但是时间一长,似乎那些热气被耗光了一样,他又会慢慢变冷。
容琛看魏颐一冷,就赶紧给他喝血,在魏颐睡过去的时间里,他已经给他喝过两次了。
他现在两只手腕上都包着纱布,李昌中每次给他取血的时候都心中不忍,但又不能抗旨不遵,而且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即使皇帝身体健壮,也该垮掉了。
魏颐睁着眼睛看着容琛,发现窗户外面已经黑下来了,房中烛灯也点燃了,他让容琛上床和他一起睡。
容琛不小心撩起袖子,魏颐看到容琛两边手腕处都缠着纱布,不由分外好奇,容琛躺下后,他就用手握住容琛的手,摸上那纱布,有一边还是刚才取血的那一只,有些血渗出纱布来了,魏颐看后,突然心中一痛,恍然明白了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他眼睛睁大,愣愣把容琛望着,声音虚弱低哑,满是悲伤,“你……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你的血么?”
第二十章:雪颜
魏颐看着容琛的手腕,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眼里的忧伤似乎凝固成了实质,能从眼里溢出来。
容琛将魏颐搂紧,在他额头上亲吻,对自己手腕上的伤并不介意,道,“朕血气旺盛,流点血,没什么,以后很快就补起来了。”
魏颐因他的话而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出神,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半天嗫嚅道,“你何必这样做。你这样,我更难受。”
容琛道,“朕不准许你离开,你既然难受,就更不能走,知不知道。”
魏颐抬头对上他温柔中带着痛苦的眼睛,“你总是这样霸道,都不留我一点自由么?”
容琛心痛难忍,手紧紧搂着魏颐的腰,“朕就是这样霸道。你要自由,那你就快点好起来,来向朕要。不然,朕是不会给你的。”
魏颐从没有在容琛那黑色的眼瞳里见过如此深刻的疼痛,不由得莫名心酸,点头,“好。那我病好了,你得多听我的意思,不能总是拘着我。”
容琛道,“朕应你。”
魏颐接着就说道,“那你现在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可行?”
容琛想说不行,一定要等他好起来,但看他那殷切的目光,只得点了头,道,“何事?只要你好好活着,你不离开,朕就应你。”
魏颐露出了点笑,“我不会离开的。你答应我,不要再给我喝你的血了。‘
容琛马上拒绝,“这个不行。”
魏颐道,“你刚才还应了我,现在马上就不行了,你让我如何信你。”
容琛道,“你现在来和朕抠这种字眼,你不喝朕的血,身体只会更冷。你这该是中了毒,朕已经让到民间去找解毒圣手去了,不久就会有消息,你只要再熬一熬,一定有人能够解你的毒。朕的血,你一定得喝。”
魏颐听他这话,心被揪起来了一般地痛,他这样喝容琛的血,容琛怎么办呢,而且,想到那是血,他还要喝的话,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魏颐摇头,道,“我不喝。你不要给我喝,我自己熬得下去,求你,你别再给我喝了,那不好喝,说不定下次我就会吐出来。”
容琛故意生气地道,“这可是龙血,哪有不好喝的道理,这天下,也只你能喝到了,还如此不知足,还嫌弃。”
魏颐道,“有你这样自吹自擂的么。”
容琛听了魏颐这故意戏谑的话,满是疼痛心酸,突然将魏颐抱紧,在他脸颊上亲吻,声音里也带上了痛苦,道,“你就不要再让朕担心难受了,为何就不能配合一些。”
容琛的话让魏颐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接下去的话。
魏颐之后又睡过去了,他想,如果他真的能够活下来,他以后一定就为容琛而活,因为本来他应该死了的,是容琛要他活下来,他才活了。
魏颐这次睡过去,到第二天下午都没有醒。
容琛为了守着他,几乎没有理会过政务,全是太子在处理。
容琛又给魏颐喂过一次血,但是魏颐说他不喝,会吐出来,即使睡过去了,他也这么办了,即使容琛给他喂下去,他喝完就吐了出来,而且,不仅是血,即使是水,他也喝不进了,喂完就吐。
容琛被魏颐这个样子吓得六神无主,这还是他第一次处于这种状态,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把魏颐搂着,连手都发抖,他茫然无措,像个失去了家的孩子一样。
太医们来看了,大家觉得魏颐这个样子分明是救不活了,但没有人敢说出来,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而且,看皇帝那个样子,分明也是需要医治的。
容琛失血过多,因为亲自照顾魏颐又心力交瘁,担忧痛苦,整个人显出一种灰败来,距离以前那位雄心勃勃,睿智深沉的帝王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他身上的威严和气势一点也没有少,加上他现在分明因为子琦公子的病精神受了过度刺激,显得情绪不稳,这时,更是无人敢惹皇帝不快,怕惹祸上身,殃及家人。
虽然太医们都战战兢兢地什么都不说,但容琛心如明镜,他什么都知道,都明白,他知道魏颐虽然答应过他,等他病好了,他从此心里就只装他,而且说爱他,“爱”,想到魏颐对他说这个字,他的心里就又是欢快又是难过,为何,魏颐现在才对他说。魏颐虽然这样说,但他却只是给他一个虚幻的美好梦境,他一点也不信守诺言,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不醒来了。
容琛想到此,心里升起莫名的怒气,他真想将魏颐给一巴掌打醒,但是,眼睛看着魏颐的脸,什么怒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怜爱心痛。
太子容汶熙来到魏颐这院子里的时候,进屋看到自己心目中那高大威严的父亲满面憔悴地注视着床上的人,那种悲伤,甚至让容汶熙觉得,他的父皇其实是在哭泣。
容汶熙本来要向容琛请示事情,此时也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赶紧退出去了,因他明白,他父皇的这个样子,怕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那个人是他的,那些悲伤是他的,那些追思是他的,那间寝殿,那个空间是他的,只是他的。
他不应该进去。
容汶熙这才想到,也许,他的父亲对那个子琦公子,或者,该是他的大哥,是真心爱着的,是恋人的方式。
魏颐身体越来越冰冷,连心跳也越来越缓慢,容琛握着他的手,一直守着他,看着他,他的心似乎已经冻成了冰,他冷静地明白,也许,魏颐是真就要这样离开了,他和魏颐之间的那些约定,也会随着魏颐的死变成空口契约。
容琛心理上不愿意承认魏颐会离开他,但理智却冷冷地告诉他,他即使是帝王,也控制不住别人的生死。
容琛的心已经冷了,他想着,魏颐真走了,他也该留在他的陵寝里,等他千秋之后,两人就能够在一起,是永远在一起。
希望到来时,容琛甚至不太能够相信。
这天,李昌中不顾礼仪地飞快跑进魏颐寝殿,整个人因为紧张和激动而颤抖,对容琛磕头,道,“有一个奇怪的老头子揭了榜,说是能够治子琦公子这种‘冰美人症’。”
容琛开始并没有反应,似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李昌中这话的意思。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飞快地冲到李昌中面前,因为期待过大,话语里甚至带着惊慌恐惧,“你说什么?”
李昌中急切地道,“有个干瘦的老头子说能治子琦公子的病,而且他嘴里描述的‘冰美人症’和子琦公子的病状一模一样。皇上,公子有救了,他有救了。”
李昌中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容琛的手紧紧握成拳,面色凝重,如同是遇到大敌来袭,生死关头。
他道,“人在哪里,带过来了吗?让他赶紧进来治!”
李昌中赶紧道,“因他说得详细,已经带进宫来了,现在就在青碧院外面侯着。”
容琛喝道,“不要哭哭啼啼,赶紧让他进来见朕。”
李昌中应着,又飞快地跑出去了,但容琛却在屋子里跺脚,这个等待的过程此时对他太漫长,让他不断煎熬。
李昌中其实是飞快地跑出去,根本来不及说话,就扯着那干瘦的老头子就往屋子里跑,将那老头子带到容琛面前,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但容琛却觉得似乎等得天都要荒了。
李昌中将那个老头子拉进去,就朝皇帝道,“皇上,就是他。”
容琛虽然心中着急,面上却还是沉着的,打量了那老头子几眼,即使这个老头子说可以治魏颐的病,但他对于任何接近魏颐的人都持怀疑的态度,总要挑剔一下,所以也并没有忙着就让他去看魏颐。
这个老头子矮瘦矮瘦,不过,即使被李昌中那么着急地拉进来,他也没喘口气,见到皇帝也是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卑躬屈膝。
李昌中看这个老头见到皇帝也不跪,赶紧就道,“神医,这是皇上。”意思是让他下跪请安。
但皇帝在这老头子下跪前就发话了,道,“不必多礼,还请给病人看病吧。”
容琛面色憔悴,但是依然气势十足,气度雍容贵气,不怒自威,不是凡人。
那老头子也没有太拘礼,看皇帝这么说,就真不多礼了,目光一转,转到床上去。
他本来面色深沉,似乎很有一手的模样,只是当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时候,容琛见到他眼神分明闪了一下,似乎很兴奋的模样。
容琛心里一下就对他警惕了起来,心想这个老头子不可信任。
但这个老头之后的话却十分准备,让人不信也不行。
他只是走到床边看了魏颐一眼,又伸手撩开了魏颐身上的被子,容琛看他对自己心爱的人如此无礼,就想发作,但这老头子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这老头子摸了摸魏颐的腕脉,对皇帝躬了躬身,也算是礼数到了,道,“子琦公子这是中了毒,这毒叫‘雪颜’。中毒之后全身变冷,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心跳变缓,到最后会完全睡过去,心跳没有时就算死了。”
这个老头子说得很正确,让容琛感觉到了一点希望。
第二十一章:醒过来
这老头子看容琛那样子分明是信了他了,虽然他依然做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但心里其实已经笑开了花,心想他到处游历做神医这么多年了,所见病症之多,医术之高明,也算是杏林中的皇帝了。
即使这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也没有看不上他的可能。
这老头子金铎看皇帝松动,就想着该更加镇镇他才行。
于是又说道,“这雪颜之毒是用极北方雪地里的毒虫所提炼,这些毒虫冬天会冬眠,中这毒的人也如冬眠一样睡过去,只是,不会再醒过来而已。中这毒的人产生的症状,老朽给定名为‘冰美人症’,因中这毒之人死时全身冰冷如冰,若是是美人中这毒,死时便非常漂亮,如冰雕一样洁白美丽……”
他还没说完,容琛便沉着脸打断了他,道,“朕是让你来给他治病,你若只会说这些,那死的你和活的你没有区别。”
金老头被皇帝身上的戾气吓了一跳,心想这皇帝怎么这么重的戾气,小心不能长寿。
但还是乖乖地说起解救之法来,道,“中了这雪颜之毒的人,要解毒,需用金针祛毒,让毒素散出来就好。之后再用药调理,不出一月就能痊愈。”
听了金老头这话,主要是金老头说得非常轻松,于是让容琛觉得,说不定这个老头真是神医,能够治好魏颐。
道,“只要你能治好他,朕赏你金山银山也无不可。”
金老头也不多说,只道,“皇上让老朽医治这子琦公子,老朽也并无过多要求,金山银山,老朽老了,且无家人子嗣,要着也无用,所以还是要些别的。”
容琛道,“只要你能治好他,你要什么,朕能办到,都可以应你。”
金老头道,“老朽要在治子琦公子之时,皇上你全权信任老朽,且不许让人干涉。如此,老朽定然给皇上一个活蹦乱跳的子琦公子。”
金老头这说得实在太大义凛然,容琛听后,也对这老头子改观了,道,“朕都应你,只要你治好他,之后你再要什么,也只管说。”
金老头微微躬了身道谢。
虽然容琛这样答应了,但之后看金老头是如何对待魏颐的,他还是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个老头子,特别是在他之后知道这个老头子好男色,而且十分好色后。
就在魏颐的卧室里,金老头让将房间里的地龙停了,而且开了窗,这时已是寒冬,房间里很快就非常冷。
容琛虽说不能干涉金老头,但还是担心会把魏颐给冻到了。
魏颐身上的被子也被扔到了一边,身上无所遮盖的魏颐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真如一个冰雕的美人。
金老头在给魏颐施针前,先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容琛就在旁边看着。
看到金老头把魏颐身上的衣衫全解开,然后脱掉,露出白皙到似乎透明的肌肤,金老头的手还在他的身体上抚摸,这让容琛怒不可遏,只是想到之前和金老头的约定,才没有上前阻止他,心里想着若是他治不好魏颐,又这样抚摸他的心上人,那么将他凌迟处死也不能解恨。
所幸金老头没有做得太过分,摸了一阵后,就突然转过头对容琛说道,“皇上,他身上还有中过热毒的迹象,本来中了这雪颜,要七七四十九天才会睡死过去,但不知你这里的太医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中了这热毒,热毒和这雪颜相撞,让他的腑脏受损严重,祛毒之后,恐怕一个月是调养不好的,至少要半年。”
容琛因他的话脸色更沉,懊恼不已,心想那热毒恐怕是自己血里所带的,虽然让魏颐身体能够暖和些,居然是害了他么。
为了魏颐的身体着想,他觉得没有必要对着老头子隐瞒,就回答了他,道,“那是朕给他喝了朕的血,朕从小服用一些增加抗毒性的毒药,血里该是有热毒,朕以为是对他好,没想到是害了他。”
容琛的话让金老头一愣,不由多打量了皇帝两眼,心里也许有些触动,之后居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吃魏颐豆腐了,也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检查了魏颐身体之后,金老头不仅将魏颐的上衣脱掉了,连下面的裤子也脱了。
容琛看魏颐赤身裸体的躺在那里被这个老头看到,手都捏成了拳才没去阻止他,心想即使这老头把魏颐治好了,他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