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跪得麻木的容汶熙对皇帝磕了头,道,“父皇,是儿臣糊涂。儿臣以后决计再也不会。他是父皇心爱之人,儿臣也自将他当成长辈般爱戴。”
容琛知他说这话只为讨好自己,轻哼了一声,冷冷的,如刀一样。
容汶熙只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多言。
容琛看了他良久,之后才道,“你且先在这里住着吧,这里的书,未看完之前,不用出来了。你心浮气躁,且无一国太子之量……”
他说到这里,容汶熙以为他要废黜自己太子之位,牙齿咬紧下唇都出了血,身体也颤抖起来。
但容琛却只是说道,“年轻冒进,目无尊长,且先在这里多看书,朕会来看你,若你有所改善,便再考虑放你出去之事。”
听皇帝没说要废黜他,容汶熙心才放回了原处,即使要被禁在这楼上,也不是不能忍受,赶紧谢恩。
第三十章:白贵妃的想法
魏颐十根指头的指尖都被纱布包了起来,看起来十分臃肿。
他因为要弹弹琴,是留有指甲的,当时容琛说要送他走,以后和他划清界限再无关系了,他实在太难过,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指在地板上抠成了那副模样,倒不是他有心要做出这一出苦肉计。
容琛从清心阁里出来,到魏颐住的院子。
进屋,看到魏颐坐在厅里发呆,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包着指尖的雪白纱布,有些已经被里面渗出的些微血迹染得透出血红来。
魏颐看容琛进来,就赶紧起身来,眼巴巴看着他,道,“皇上……”欲言又止。
容琛知道他想说什么。
魏颐一定是担心自己要处罚他吧,毕竟,他做了那么大的错事,耍那种奸计,他觉得自己总归是要惩治他一顿的。
容琛只是走过去,拿起魏颐的两只手,仔细地看了一番。
魏颐的手很漂亮。
虽然魏大人一直清正廉洁,无甚家资,但作为朝廷大员,他家里用朝廷的各种供给,也不至于让生活窘迫,魏颐在魏家长大,在物质上,虽不至于锦衣玉食,但也的确没有吃过苦,手也是没有做过重活的,除了有笔茧和琴茧外,其他的地方,都如他的人一样,像是最得上天恩宠的,处处精致美丽。
容琛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低下头在手背上亲吻了两下,这才看着魏颐说道,“以后切不可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有事情你就说,不要再伤害自己。”
容琛看魏颐把自己伤成这样,他是以为这是魏颐的苦肉计,不过,即使是魏颐的苦肉计,他也不生气,甚至高兴,因为这是魏颐为了留在他的身边,为了留住他的心,而不惜做出的。他只是很疼惜他的痛而已,而且想到魏颐的手指长好之后,说不定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好看了,毕竟,伤了指甲盖,指甲很少能够再长回原来的模样。虽然他不介意魏颐手指没有原来的漂亮,但是想到,总归会不舒服。
魏颐点点头,也不顾及这是在厅里,伸手抱住了容琛,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有些模糊,“对不起……谢谢!”
容琛有听清楚他的话,他也伸手抱住了他,在他背上轻柔地拍抚,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是发自他心底的最深切的声音,“吾爱,以后再不要做出那种事了,你若是出了事情,朕的心,也会死去。朕再不想经历上次眼看着你要离开的那种痛苦了。”
魏颐眼眶发热,又要流泪。
他在容琛怀里不断点头,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了,我会心疼你的,就像你对我一样。”
容琛捧起魏颐的脸颊,在他的唇上亲了亲,道,“那刚才的话,天地为鉴。”
魏颐点头,眼睛深深地凝视容琛,道,“吾为容琛而生,爱他,敬他,直至死亡,天地为鉴。”
容琛却道,“即使死了,你也是朕的,不许变了。”
魏颐微蹙了眉毛,道,“死后的事情,我可不能控制。”
容琛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触碰,道,“所以现在就起誓,死后也是朕的。”
魏颐只好服从他,道,“哦,那死后,也是容琛的。”
容琛将他拥住,满是欢喜,道,“我也是。”
魏颐觉得陷入爱情的男人都是傻子,自己也是,容琛也是。
他眼见着容琛把琴拿出来,说要弹一曲《凤求凰》给他听,但其实容琛并不善弹琴,而且也多年没有弹过,上一次弹奏,估计还是他做太子时,礼乐老师教导时候弹的。
于是,他就要魏颐来教他。
初夏的黄昏,整个西天全都是一片绚烂的火红,晚霞艳丽,坐在西窗前,放一古琴,旁边则是曲谱。
容琛坐在那里,弹得断断续续,他拉了魏颐来坐在自己怀里,魏颐手指受了伤,自然不能拨弦,但是可以指导容琛弹。
容琛小时就没学好,现在一把年纪了,哪里弹得好,于是,两人弹着弹着就打闹起来了。
魏颐蹙眉瞪容琛,道,“这里该捻,你在做什么?”
容琛手完全从琴上拿开了,将魏颐抱了起来,还在他耳后颈边又嗅又亲,道,“朕对这个果真不行,还是等你手指好了,弹给朕听吧。”
魏颐被他逗得身子又痒又软,抱怨道,“你真是……你消遣我呢。”
容琛笑道,“哪里敢消遣朕的子琦,你一瞪眼,朕就怕了你了。”
魏颐被他说得脸红,拿手去拍他的肩膀,没想到却把指尖给碰到了,把手指抠成这幅模样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得多疼,现在被容琛哄着,爱护着,就觉得指尖疼得受不住了。
看来,疼痛也是因怜而生的,越是有人怜惜,就越是疼痛,要是无人关心,谁会在乎那点痛呢。
容琛看魏颐手一缩,眉头轻蹙,就知道他是碰痛手指了,将他的手拿到手心里来,轻轻地在上面吹气,又问魏颐,“很疼么?这样会好些么?”
魏颐靠坐在他的怀里,看容琛捧着他的手轻吹气,不知怎么,就突然鼻子发酸。
他犹能模糊记得,前世的时候,他还没生病那会儿,一次向母亲跑去,却摔倒了,手掌被擦伤,然后大哭,母亲跑过来抱起他,一手捧着他的手轻轻呵气,嘴里念着“不痛,不痛,宝贝不痛……”的咒语,这样的温馨时刻,他记了前后两世,只是,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此时被容琛这样对待,他又想起了那时候,以至于鼻子发酸,眼眶也泛红了。
容琛看到魏颐居然眼眶湿漉起来,以为他痛得厉害,就要抱他起身,道,“痛得厉害是不是,让太医来给你看看,再上点止疼的药。”
魏颐却用另一只胳膊将容琛的脖子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颈项里,不让他看自己这失态的模样,声音闷闷的,“不是,我不疼,我只是高兴而已。”
听了魏颐这话,容琛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将魏颐抱紧,轻柔地抚着他的背脊,道,“以后,朕会一直如此待你的。朕希望你永远高兴。”
“嗯……”魏颐从心底低低地应他。
太子容汶熙被软禁起来,要说最受益的就是白贵妃了。
虽说她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也算是这天朝最尊贵的女人了,不过,她还是一点不能安心。因为她的儿子不是太子,不是皇位继承人。
总有一天,若是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她只是一个贵妃,最好的结果是跟着自己儿子,住在自己儿子府上,最差的结果,就是去给皇帝守陵。
不过,即使最好的结果里,她的儿子也是要受那时的新皇的钳制,处处不得志。
白贵妃坐镇后宫,面上似乎什么表示也无,但是,她心里怎么想的,容琛知,白家知,恐怕后宫很多女人也都看得出,朝臣也明白。
毕竟,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十二岁,皇室有皇子十五岁即可参政的惯例,等不到几年,她的儿子就可以参与朝政,有自己的力量了,她如何能够不着急呢。
白贵妃所出的容汶徽现今十二岁,本该是皇帝的第三子,但是,容琛的第二个儿子,在出生时就夭折了,这个夭折的孩子,也就是导致当年吴皇后被打入冷宫的原因。所以,在容汶徽之前,就只得太子了而已,只要太子被废黜,不用争论,就是容汶徽做太子。
白贵妃是非常有耐心的,她知道皇帝现在身体非常好,说不定还有好几十年皇帝要做,所以,她也不是那么急不可耐地要整垮太子,但是,一点点看着太子被皇帝厌弃,却是一种更好的策略,她甚至将这种策略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得到赞同。
于是,这次太子只是被软禁,白贵妃也并没有觉得不甘心。
而容琛这里,他对自己的这第三子容汶徽也是很喜欢的,但是却不认为这个孩子有做皇帝的资质。
也许是白贵妃骨子里太强了,以至于让儿子总是习惯于听母亲的话,性子弱,做事还行,脑袋也聪明,但是总是喜欢犹豫,什么都想要母亲拿主意。
这样的孩子,容琛怎么可能考虑让他来做皇帝呢。
所以,白贵妃所犯的错,是把儿子教育得太听她的话了,这反倒犯了容琛的忌讳,觉得这个孩子,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就行了。
第三十一章:蜜月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白天的日子也越来越长。
魏颐住在青碧院里,当手指上的伤好些之后,就日日看书写话本,时间倏忽而过,多有山中一月,人间千年之感。
皇帝将他保护得很好,从没有什么人可以进这青碧院来打搅他。
即使后宫朝廷以及民间都传着他的各种闲言碎语,他这当朝第一的男宠之名是定了,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却似乎并无什么影响。
其一他听不到那些声音,其二,他和容琛关系正好,沉浸在美妙爱情里的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关心外界对他的评价。
容琛几乎夜夜在青碧院里留宿,对魏颐专宠至极。
这个,不仅后宫知道,连朝臣也知道,以至于不知怎么,还在京里传遍了,普通老百姓都知道。
甚至还有无聊书生以此写了不少诗词,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两句便是——牡丹虽开争国色,空占枝头不成实。
这话其实够损的。
即使那子琦公子再漂亮,这样夜夜把皇帝占着,也结不出果子,生不出孩子来。
骂得文雅,又让人憋闷。
所幸魏颐并不知道。
以前皇帝十之八九留在书房里夜宿,对政务极其勤勉,现在,他宠上了那个漂亮的子琦公子,几乎就没再在书房里过夜过。
朝臣们还担忧皇帝又走上先皇帝陛下的老路子,最后被酒色掏空身子,英年早逝。不过,这个似乎不用担心,即使皇帝夜夜留宿青碧院,也没有因此而“从此君王不早朝”,甚至很少推迟早朝,取消之类,更是没有过了。当然,大臣们也没有发现皇帝有酒色过度的迹象,反而每天精神充沛,心情愉悦,身体状况极佳。
于是,皇帝床上那点事,也实在不用这些臣子操心,连太医院都不必操心。
容琛和魏颐这段日子好得蜜里调油,奏折多是搬到青碧院去处理,只为和魏颐多相处一阵。他自己当然也是想能和魏颐夜夜笙歌,但奈何魏颐身子实在不佳,太医都建议他要清养,最好少房事。这可憋坏皇帝了,夜夜搂着心爱的人睡觉,偏生能看能摸,就是不能吃到嘴里。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情事,但那是根据太医给魏颐诊出来后然后定下的,一旬至多一、两次。
太医根据魏颐的身体状况定下的这个频率,自然没有任何要为难皇帝的意思,毕竟,他后宫里还有那么多人,子琦公子不行的时候,去找别人就是了,何至于会让他在这事情上不尽兴。
不过,以前那么寡色欲的皇帝,现在总是兴致盎然,但是又不去别的地方。
每次欢爱,魏颐莫不是被容琛缠得最后筋疲力尽,倒不是纵情太过,只是以前总是直接进入主题的只知进攻的容琛,现在也知道缠绵了,前戏就能够让魏颐被折磨得受不住,只想让他千万不要太磨蹭了,但容琛现在却体会到了慢慢吃的好处,性爱技巧也提高到新的高度,估摸着是找了几本书学习了一番,于是,于这个上面,比以前多有体会,觉得和魏颐的闺房之乐,乃是他人生至大的乐趣,坚决不肯放弃这上面的乐子。
这一日,从下午开始就在下雨,这夏天的雨,本该来得迅猛,去得爽快,没想到这日的雨,却缠绵成了春雨,淅淅沥沥,细细柔柔地下着,恐怕要下过夜到第二天去。
这样下雨的日子,在炎热的夏季是最好的,天气凉爽,心情舒畅,做什么都觉得开心。
容琛没和魏颐一起用晚膳,而是留了几个臣子,还有最受皇帝器重的齐王容简一起用膳。
御膳桌上,君臣其乐融融。
晚膳之后,臣子就告退回去了,只有容简留下来和容琛说话。
正说着,李昌中进来到皇帝跟前耳语了两句。
容简见皇兄听那李公公说后,神色分明非常愉悦。
不知皇帝回了什么,李公公很快就出去了,一会儿,提进来一个食盒。
他对皇帝和齐王都行了礼,才把那食盒里的东西都端出来,放在茶凳上。
容简看过去,却是精致的玉碗,里面盛着用碎冰偎着的水果——提子,香瓜,菠萝片之类,做成很漂亮的形状。
容简知道这是水果冰,作为王爷,这对他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不过,皇帝对那水果冰倒是万分稀罕的模样,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分明眼角带笑。
一共两碗,容琛赏了一碗给容简吃。
容简赶紧谢恩,然后端过去,用银匙吃起来。
容琛吃后,还问容简,道,“三弟,你觉着这如何?”
容简是先皇第三子,当年,他的母亲是妃子,但不大受宠,他是颇倚仗容琛这位大哥的,两人关系一向好,容琛当皇帝后,就封了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为齐王,这些年来,他也一直非常器重和信任这个弟弟,颇有兄友弟恭之意。
容简因兄长这一问,赶紧笑着回答,“不知这是出自谁手,虽无御膳师傅的刀工手艺,但味道却是无匹。”
容简这样说是很不错了,因为这水果的确切得很不怎么样,要是他赞得太过,显然也不切实际,反而让容琛不喜。
容琛笑道,“正是子琦做的,他居然有这闲工夫,做出这水果冰来。”
容琛这话里全是宠溺温柔,并且颇有得意,容简听后,于是就只是笑,什么也不说了,怕自己说得多,反而惹得皇兄吃醋。
容琛惦记着魏颐,本还要和容简说些事情的,也让他走了,自己就往魏颐住处来。
这日的雨下得实在好,到晚上时,也在下,天气很凉,空气里带着雨的气息和花木的清香。
晚上两人沐浴后,就早早上床了,也不消说大家就该知道是做何事。
以前那般抵触和容琛的情事,到现在,魏颐不仅是已经习惯了,而且还会时常满怀期待。
两人是如鱼得水,都能觉着尽兴。
这次,在床上缠绵了近两个时辰,魏颐累得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容琛躺在他身边,将他搂在怀里,还不断亲吻他的额头,总觉得怎么做都要不够,魏颐却没有力气再应付他,而且他身体也承受不住了。
满身都是细汗,房间里氤氲着的熏香让魏颐意识恍惚,飘飘如在仙境。
回过些神来,才轻轻推了推容琛,呢喃道,“沐浴吧,身上黏糊糊,难受。”
容琛又亲了他几下,才起身问伺候的人一切是否准备妥当,这才抱了魏颐去沐浴。
等要睡下,外面却传来小太监和李昌中的小声低语,看来那小太监是十分着急。
容琛听到,就发了脾气,问是什么事。
李昌中这才进来,在屏风后面回话,道,“是程妃娘娘那边,说小皇子殿下又在发热,太医已经去了,说很凶险,程妃娘娘怕小皇子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想要皇上您去镇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