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气还未太冷,外面残荷便是一景,四处品种精良的菊花开得正盛亦是一景,还有隔着荷塘遥遥相望的假山凉亭也是美景,周围远处的其他建筑,从这明轩看出去,同样是美景。
魏颐曾经在这里画过很多画,这菊园里各个角度看出去的各种美景都有被他收入画中,但这些画大部分被皇帝拿去收藏了,只有少部分魏颐自己留着,这次,也有展出。
明轩里宽阔明亮,被从中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里展出了从宫里拿出来的十三幅先代名品,另一边展出魏颐的近二十幅画,这些画包括了人物风景甚至还有静物作品。
静物作品里,有一副是魏颐极其特意之作,当初还用来骗了容琛。
想起这事,魏颐就会心一笑。
那是一幅画着景泰蓝花瓶的图画,花瓶里插着两朵极肥美的金黄菊花。
魏颐的画里多有西方写实元素,容琛不知道魏颐是怎么做到的,他把那画画得如同是真的一样。
那画被挂在罗汉床后面的墙上,容琛一时没有看明白,以为是有人把花瓶放在罗汉床上了,而且里面还插着菊花。
在魏颐的房里做出这种事情来,容琛觉得这些奴才真是胆大包天,差点就要发脾气。
魏颐看到他脸色的变化,高兴不已,然后笑嘻嘻拉着他去摸摸那“花瓶”,走近了,容琛才发现那居然不是真的花瓶,而只是一副画而已。
容琛看着那画,即使作为帝王,见过极多珍品,也对这画吃惊且惊叹起来,直问魏颐是怎么做到的。
魏颐笑得非常得意,却不告诉容琛,只道,“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画好,等我再画一幅吉祥如意的,就送给你,可好。”
比起对这幅极精美的画作的喜欢,容琛对魏颐这话更是喜欢,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魏颐,搂着他坐在那里赏画赏美人,最后自然就只抱着美人亲热起来,那画也就被撇在一边了。
因这画曾经骗过皇帝,魏颐极看好它地把他挂在一个柱子上,下面放一个没放任何东西的高几,因为是根据光线特意放的,效果极佳,连魏颐也一时之间也觉得那是一个真花瓶。
因请帖上写的是画展是在这一天,并没有写明具体时间,也就是说,这一天任何时间都能够来廉亲王府赏画。
所以,这天早上,天才刚亮,辰时未到,张大俞就跑到廉亲王府来了。
魏颐选的这天正是朝中旬休,那么,客人里在朝廷里任职的人才能来。如此,这一天容琛也不用早朝,他头一天下午就来魏颐这里了,和他极高兴地过了一晚。因昨晚的甜蜜情/事,这日早晨辰时,魏颐还没有醒,皇帝醒了,但还是躺在床上,搂着怀里的宝贝假寐。
张大俞来了府里,且是拿着魏颐的请帖,故而府中奴才也不敢怠慢他,赶紧迎接着。
管事的接待了他,张大俞别的不要,只说道,“画在哪里,我是来赏画的。”
管事的心想,这时辰还这么早,主人家还未起呢,客人居然就跑来了。
管事的一边让奴婢招待他,一边往魏颐住的院子跑来,问了魏颐院子里的丫头,得知主子还没起,而且,这日皇帝也在,院子外面守着皇帝的亲卫,无人敢在没有皇帝的允许的情况下进去。
魏颐这院子里的采红看陈管事一脸焦虑地在院子外面张望,就过来问他,“陈管事,你老在主子院子外面打望,可是为甚,若是皇上知道,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陈管事一听,有些惊慌,愁着脸,道,“主子不是说要办画展,昨日不就在菊园里面把明轩布置好了,请帖也是发出去了,就在今日,现在,已经有位客人来了,就在前面小厅里招待着,但他只嚷嚷着要看画,奴才们都拿他没办法。主子此时又没起,这下可怎么办?”
采红听他的话,也是一惊,道,“这来的客人是哪一位?好不知趣,这么早,太阳还未出来呢,就跑人家家里来了,过来讨早膳用么?”
陈管事还是愁着脸,道,“可不就是嘛。那客人正是京里极有名的怪才张家老三来着,一向有人传他疯癫,这么看来,是真疯癫。采红姑娘,你说说可怎么办?”
采红道,“公子还未醒,做奴才的都在外面等着,里面没有传唤,谁也不得进去。即使那疯癫张三来了,我们也不得去打扰公子睡觉不是?公子倒是和善好说话,皇上可是不会和我们多说的。你且去继续招待着,公子这边起了,我让个小丫头过去给你们说一声。”
那陈管事这才一连声道了谢离开了。
府里采红迎绿是最得魏颐宠的两个人,一把年纪了还未出嫁,她们也不见慌张。虽然只是魏颐的大丫鬟,却是府里的皇帝派的大管家也得听她们的话,对她们不敢有一丝得罪。
府里人事管得极严,绝对不敢有人乱翻嘴皮子,但私下里也有看不惯采红迎绿这般得宠的人会嘀咕些损人的话,说采红迎绿两个美艳姑娘家,说不得和府里公子爷有一腿也不一定,不然公子爷怎么那般宠她们。
就连这陈管事,转过身来也在心里暗自嘀咕。
跑去招待这张疯癫,却是让他极恼火。
魏颐睡到辰时正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又往容琛的怀里缩了缩,手摸索着把他的腰抱住。
容琛看他醒了,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在他头顶亲吻一下,道,“醒了么?”
魏颐含糊地道,“嗯。”昨晚太累了,本还想再赖床一阵,却想起这一日有招待客人赏画,在容琛怀里拱了拱,道,“我得起来了,请了客人今日来府里赏画。”
容琛将魏颐搂紧,又扯了扯被子,怕刚才魏颐的动弹进了冷风,把魏颐冻到了,这才说道,“即使他们来了,自有奴才去招待,你再躺会儿罢。”
魏颐还是半撑起了身子,道,“真不睡了,我得起来。”又问容琛,“你今日什么时候回去?”
容琛也靠在床上半坐起来,将魏颐的腰搂住,用被子将他裹紧,这才说道,“今日不急,无甚要紧事,若是有重要事情,宫里自会来这里找朕。朕想留这里多陪陪你。”
魏颐高兴地笑了,在容琛的脸腮旁蹭了蹭,道,“我们起了罢,我也饿了,该用早膳了。”
这样,容琛才唤了外面侯着他们起床的侍女进来。
这时候天气已经冷下来,房间里烧着一个暖炉,容琛是很能吃苦的,于身体的享受上几乎不像一个帝王,侍女伺候他穿了衣,他便亲自拿了魏颐的在暖炉上烘暖的衣物过去给魏颐穿衣。
侍女们看见,也已习以为常。
穿戴好后,便洗漱束发。
魏颐在梳妆镜前坐下,容琛便拿了梳子和篦子给他梳头发,这时候,心细又识趣的侍女们已经退出去了。
容琛仔细又轻柔地给魏颐把头发梳顺,手中的一把滑如锦缎柔如春水一般的头发,只让他心中百般柔软。
他甚至俯下身,握着魏颐的头发轻轻亲吻了一下。
魏颐温柔地笑着,伸手过来握住了容琛的手。
容琛放开魏颐的头发,和魏颐十指交扣,又探头过去亲吻他的唇,开始还是轻轻地碰触着啄吻两下,魏颐却张开嘴回应他,两人亲热了好一阵,魏颐红着脸制止了容琛要探入他衣领的手,道,“今天有事情,不能再这么荒唐了。”
容琛估计还是有点失望,但是没有显露出来,又在魏颐脸颊上亲了两下,放开了他。
容琛以前是不会给人束发的,但和魏颐在一起这么久,也会了好几种束发的手法,给魏颐把头发束好,侍女们都会在心里感叹皇帝对她们的公子爷感情可真是深厚缠绵。
(四)
魏颐和容琛一起用了早膳,时间已经是巳时了,太阳也早升了起来,阳光驱散薄雾,让外面的庭院在太阳的光芒里显出一种恍如春日的生机。
这时候,采红才来对魏颐说张家的张三公子已经来了的事情。
魏颐一听张大俞来了,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起身,道,“赶紧迎进来吧,好好招待着。”
采红心想这位张疯癫已经前面厅里闹了一个时辰了,但却没和魏颐这样说,让魏颐以为张大俞是刚刚才来。
魏颐一边让人去迎接张大俞,一边询问下面负责菊园的管事,明轩是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得到肯定答案,他便过去那边侯着。
他要过去,容琛便也要去,魏颐却按着他不要他去,撒娇道,“你就不要去了,你一去,大家根本没有心思赏画。”
容琛便道,“朕只去看看就行,看完就离开,可成?”
听容琛这样说,魏颐自然不好再拒绝,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了。
两人往菊园而来,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人和侍卫,不过,皇帝和魏颐在一起,从来就是毫不避讳地对他宠爱有加,一路上,一直牵着魏颐的手。
魏颐脚上没穿靴子,而是一双厚底布鞋,小径旁边枯草上此时还有早霜和露水,将魏颐的鞋子都染湿了,容琛看到,就吩咐了身后的侍从去给魏颐拿干的鞋袜来,而且还说要背魏颐,魏颐在这种时候哪里能要他背,直接拒绝了。
身后听到两人对话的几个贴身侍从早见怪不怪,只当自己是透明人,什么都没听到和看到。
走到菊园里来,有曲廊直通明轩,已经有仆人在那里等候,管事的拿了钥匙将明轩的门打开了,那些从宫里拿出的名画早就放在了里面,但是还是用匣子装着的,在魏颐的示意下,才有仆人小心翼翼地去把画展开,然后在房间里规定的位置挂好,魏颐又一幅幅地看过,才点头说好,准备迎客观赏。
容琛却对此没有多大兴趣,给魏颐拿鞋袜的侍女赶来,容琛便让魏颐坐到椅子上去把鞋袜换了。
明轩里仆人都出去了,在外面侯着,房里只剩下容琛和魏颐。
容琛甚至亲自蹲下身给魏颐换鞋袜,魏颐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容琛捏着他窄小秀气的雪足把玩的时候,他才不满地用脚踢了他一下,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在做什么呢?”
容琛好不以为意地捏着他的脚又拢着摩挲了两下,才道,“才没起来多久,这脚就冷成这样了。说了让你穿厚靴子,你却不乐意,穿这布鞋,哪里能够暖和。”说着,给他拢上厚袜子,然后将干的鞋子给他穿上。
魏颐却道,“穿靴子,走路声音太大,今日请人赏画,怎么能够穿靴子。再说,我也喜欢穿布鞋,软软的,舒服。”
容琛给魏颐穿另外一只脚的鞋子时,外面便传来了一个男人不满的嚷嚷声,“你们就是这样招待人赏画的么?我来这里已经一个时辰过了,还在让我吃点心,我可不是来吃点心上茅房的,我是来赏画的,你们这到底是消遣我是不是?”
说着,似乎还动起了手来,外面的奴才们一阵地劝说声,似乎是在阻止人进来。
容琛和魏颐听到外面这人的声音,魏颐是吃惊,容琛却是一皱眉。
给魏颐将鞋袜穿好,容琛就站起了身,走到门边,问道,“何人在喧哗?”
魏颐跟着容琛走了过来,看到一个穿着束袖长袍,脸上胡子拉碴的男人在和仆人争辩,因为容琛的问话,那边才停了下来。
那穿着束袖长袍的人实在怪异,那种长袍,居然专门将袖子用带子绑了起来,而且袍子还挺旧的,脸上胡子没有修理,看起来也有些粗鲁。
魏颐一时之间真不能把他往张大俞身上想。
因为外面的喧哗之声分明惹了皇帝不快,奴才们都赶紧下跪请罪,管事的跪着解释道,“张公子无论如何也不听劝,硬是要进轩里看画,奴才们为了劝他,说了几句,打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张大俞的确疯癫,但这人却并不是毫不明事理和不知道礼仪规矩的人,他听闻这奴才这样说,一边在心里不忿,一边又对那雍容高大深沉的男人下了跪,嘴里道,“草民张大俞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魏颐没想居然是这样的事,想到刚才张大俞说已经来等了一个多时辰,他就知道,恐怕是下面的人不敢打搅他和容琛,所以没敢说张大俞已经来了这么久了,而现在府里的奴才又这么欺负这样一个直爽的才子,心里很不快。
容琛定然也是都明白了的。
没有让那些奴才平身,却为了魏颐而过去亲自扶了张大俞起身,道,“朕虽在宫中,也听闻了爱卿大才之名。今日子琦请爱卿来赏画,是真心相邀,盼切之极。爱卿请起。”
皇帝居然对这个毫无功名只有怪才之名的书生这般客气,让那些跪在地上的奴才都有些战兢,心想刚才对这人多不客气,此时于是是跪着动一下也不敢,头伏得更低。
魏颐知道皇帝做到这一步,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也走了过去,对向皇帝谢恩后起身的张大俞道,“张先生,画才刚挂好,让先生久等,万分歉意。”
张大俞虽然一向桀骜不逊,但是对皇帝对他这般的体恤和和蔼还是非常感动的,恭敬地道了谢,又躬着身子对魏颐道了谢。
他此时的所作,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有些疯癫的人,再正常不过。
张大俞这里被请进明轩,皇帝才对奴才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平身,又有奴才进来说又有几位才子已经到了府上,魏颐就应着领他们直接来明轩。
除了张大俞,之后来的客人都是成群结队,三五好友一起来的。
当然,也有真的非常硬气,特别看不惯魏颐的男宠身份坚决拒绝前来赏画的。
这些,魏颐便也没有计较,倒是下面的人会觉得这些给脸不要脸的人太不识抬举。
魏颐一身紫色绣着暗花的衣袍,面如冠玉,明眸皓齿,身姿挺拔纤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俊美人物,即使像张大俞这种好字画不好色的人,也在看到他后在心中赞叹了两句,心想潘安宋玉在世,恐怕也就如此了,只是,倒并不见子琦公子如他心中原本所想的那样,因为是一个男宠而带着女人的娇媚或者涂脂抹粉之类。反而这人如同他的字一样,风流秀美,不见虚浮,只见清雅,倒如空山幽兰一般。
而皇帝,更是给了张大俞很大的震惊,他不想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会对他这般体恤起来,故而后来也不敢托大,行为万分恭敬,正正常常地去赏画去了。
别的客人来了,魏颐就轻轻拍了拍容琛的手臂,示意他该走了。
容琛知道他的意思,但也不管那书画痴人张大俞是否会看到,直接抓住了魏颐的手,一把把他拉着,从另一边的一扇门走了出去。
出了明轩,魏颐就要挣脱他的手,道,“这是做什么?”
容琛拉着魏颐往后面走,在不远处有一座两层小楼,容琛道,“我们且去那边坐坐。”
魏颐有些不乐意,道,“我还得去招待客人。”
容琛看着他,道,“朕还没有他们重要么?”
魏颐心想日日都可以和他在一起,而那些客人是好不容易请一次,而且他还想听听他们对自己的画的评价,自然不能用容琛的那个思维方式来说谁更重要。
魏颐虽然心中如此想,但还是露出笑容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他也踮着脚在容琛脸上亲了一下,道,“当然是你最重要。”
容琛高兴地搂着他往前走,“朕也好几天没有和你好好在一起说说话了,你且陪着朕坐一阵子,不好么?”
魏颐道,“当然,我也想你。”
两人一路全在说肉麻话,那些跟在不远处的侍卫定然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也真难为他们全都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在这两层小楼的二楼窗边坐下来,这里也是一处赏景之地,从窗户望出去,假山荷塘以及不远处的轩榭都在视野之内,园中的菊花香扑鼻而来,入眼的美景,也让人沉醉。
因为开了窗户,容琛便让魏颐将披风给裹上了,又搂着他一起看外面风景,魏颐在这里就能够看到明轩门口的情景,客人来了,府中的仆人将他们招待得非常好,也不必他下去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