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骂着,胃里疼似乎减轻了些,庭霜握着小刀沉沉睡去,迷糊中看见宝琪一脸欠抽的笑,象只狐狸,还把爪子搭他肩上又不老实的左摸右摸,说:“我立了大功,封了王,娶你当老婆好不好?”
说着,屁股后头狐狸尾巴还得意地直扑嗒。
庭霜生气挥拳过去,骂:“混蛋,凭什么我当你老婆,你当我老婆还差不多。”
宝琪又得瑟地笑:“哦,这是你亲口说的,让我当你老婆,那你养我一辈子,不许拈花惹草。”
上这家伙的当了,庭霜气得又挥拳。
“哎呀,你怎么睡觉都不老实。”一个声音抱怨。
庭霜睁开眼睛,只看见晨光一脸哀怨的揉揉鼻子,再看远处已经没有敌军的旗帜。
“别看了,吴军撤了。”
庭霜爬起来登上一处高高的山坡,果然不见吴军的兵营,高兴的蹦起来:“太好了,看来小宝已经成功抄了吴王的后路了。”
高兴完转念一想,吴军杀回去解长沙之困,而且和岳州衡阳两处叛军行犄角之势,宝琪那边的形势并不乐观。
庭霜挠挠头忽然一拍脑门叫道:“对了,不能直接对抗,我们可以打游击。”
“什么叫打游击?”旁边的人问。
“就是在运动战中消灭敌人,操作方法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好主意。”所有人都振奋起来,准备追击敌人。
庭霜更振奋,毛爷的游击战术是不会错滴,是经过实践检验滴,如果有什么闪失,那是他的理论有问题,不是我的实际应用出问题。
(毛爷:咳咳,我说的是敌退我追,没说敌退必追。领会精神。”
倒是晨光谨慎小心,也粗知兵法,观察了吴军后队,发现旗帜整齐秩序井然,有大将断后,这种情况是不能追的,否则会被打个落花流水。
庭霜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一番,也觉得贸然追过去怕是不讨好,只得采用第二方案:敌驻我扰。
晚上,吴军安营,庭霜亲自带人在敌营呐喊,做出夜袭的样子,还做了一个带手柄的摇轮,一摇手柄,转到轮子上的轮片打到一面鼓上,造成马蹄声的音响效果,战斗中很象千军万马正向这里袭来,又派强弓手用火箭远远地射向敌营,等吴军骚动起来,带着人撤回睡觉。
吴军也是深经百战的精兵,起初严阵以待,继而发现敌人只是搔扰不敢真的攻击,于是只派巡逻队应付,其它人并不惊慌。
但是,庭霜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第二天依旧上演搔扰戏码,扰完回去睡觉。
第三天,依然如此。吴军在前面赶路,庭霜带着他的三千兵马在后面悄悄尾随,趁对方夜间安营时骚扰。吴军看出他只敢骚扰不敢攻击,也不理他。
第四天,庭霜下令全军系甲准备好刀枪松脂之类。
“我们带油脂过去做什么?”晨光不解。
“今晚我们不是去骚扰,是真的和他们干一仗,发现粮草辎重就烧了它。”
晨光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吴军以为他又是故伎重施,并没有在意,却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杀了过来,还烧了好几辆粮车,被杀得人仰马翻,死伤好几百人。吴将气得咬牙切齿,挥军追过去准备厮杀,庭霜再发扬“敌进我退”的方针政策,看敌军追来赶紧开溜后退。
吴军要驰援失陷的长沙也没法子在他身上耗时间,追了一阵又返回头继续赶路。
第五天,庭霜再次带兵马袭营,这回不是攻击,而是骚扰,扰完就溜。吴军严阵以待,却发现对方只是虚张声势,等己方准备好厮杀时,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庭霜一边在后面追击骚扰,一边指使李东升和平安在路过的州县买了硝黄之类的东西做了一些简单的地雷,晚上骚扰时扔些个,敌人追过来时在经过的路上埋一些,这些雷是紧急造成,杀伤力不大,但是造的动静不小,弄得吴军人心慌慌,更要命的是地雷的爆炸声让那些战马受了惊,乱跑乱窜,跑乱了吴军兵营。
如此反复折腾几日,吴军后军疲惫不堪,根本跟不上前军中军的进度。吴王只得领了前军杀到长沙,只见城头飘着平南军的旗帜,向上喊话却没有应声,待冲杀进去,发现是座空城,平南军已经无影无踪。这下子,老奸巨猾的吴王也土地庙长草——荒了神。
三万大军就这样没了踪影,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现在他连对手在哪,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都不知道了,如何不慌。
宝琪神出鬼没的行军迷糊住了吴王,更糊住了庭霜,再加上战乱时期通信不便,一时间两人失去了联系。
108.羁鸟恋旧林
宝琪见吴军势大,不能直接与他硬碰硬,估计夏应林把长沙失陷的消息传到吴王处时,他命人空树旗帜,率军退出长沙直扑衡阳,与平定江西的定远将军岳乐的兵马成了犄角之势。这时,京中的皇帝已经得到消息,命令平南军和定远军相互配合,彻底平定江西,这样一来,两湖的吴王叛军,和闽浙的鲁王叛军就被割裂开来,切断了联络通道。
庭霜完成骚扰任务回到开封,为了离宝琪近些,又把粮台搬到信阳,虽然一时失去了宝琪的下落,但是自己该做的事仍然一件不少做。
首先,召集工匠造了一批圆形铁盔,即可以戴头上又可以取下来当锅用,庭霜亲自动手和了一些面,把面糊到圆铁盔上,等熟了以后揭下来,掰一块尝尝,又干又香味道还不错,前年过年时耍猴人做过,他记在心里,这个东西耐放不易坏,很适合当军粮。
其次,又叫自家的店里赶制一大批诸葛行军散,虽然不知宝琪具体下落,但是能猜到他在湖南战场,湖南地处阴湿地,士兵水土不服容易得病,这个药可以有效预防毒瘴瘟疫。
再次,就是把宝琪搁半道上的大炮又拉了过来,庭霜围着大炮反复研究,这家伙估计有几百斤,在古代的破路上陷在泥里是很麻烦的事,又没有动力,只能依靠马骡来拉,是非常费劲的。记得近代史上载,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后做大转移,行军缓慢,最后精兵减政,把笨重的大炮都扔了,才得以行军迅速突破包围,所以大炮这个东西,如果运输不易,还不如不带。如果一定要带上……
庭霜开动脑筋,想起以前看过的坦克,坦克为什么不怕陷泥里?因为它用的是宽履带,受力面大,所以不易陷落。庭霜画了图纸,叫工匠依图打制,一边各两个轮子,轮子以宽履带包着,履带又是以许多圆木联成,成功地避免了陷在泥地难以行动的弊处,而且比以前运输方便了些。
最后,庭霜还想买上千支洋枪给宝琪用,西洋火器终究比老式弓箭更管用些,偏偏除了自己没有人会说洋文,和洋人交涉的事得他亲自出马才行,后悔当初家庭课堂上没有教外语也晚了,好在琴书谨慎能干,只得把粮台事情交给他,自己去宁波口岸找洋人联系买军火。
局势渐渐对朝廷有利,吴王多谋不善断,没有进取心,把大军停在长江南岸向朝廷施加压力企图讨价还价,没想到皇帝胸怀远大,根本不接受他分裂国家划江而治的建议,直接下令斩了他的长子长孙,以示绝不与叛军共存的决心。
但是皇帝也不是一刀切,对其他藩王留在京中的人质还是宽容待之,接到宝琪请求赦免鲁文杰的奏折,心领神会,下明旨宣谕只要与叛军无涉,能弃暗投明者一概论功行赏,又下密旨给鲁文杰,许诺如果他能立功,就让他继承王位。鲁文杰动了心,拉拢不少旧部,夺了鲁文忠的兵权,幽禁了父亲鲁之孝。
皇帝说话算话,立即封鲁文杰为粤王镇守广东,桂王闽王深受震动,放缓攻势准备观望,只剩吴王一支兵马和宝琪的平南军死扛。
庭霜仔细分析了形势,见朝廷指挥有方,在政治上分化瓦解敌方阵营,在军事上步步为营逐渐压缩叛军的地盘,在经济上灵活征税,牢牢控制江南财赋地区,开销因前几年大案被黜革的江南缙绅,减化任官程序鼓励捐纳,增盐课增关税杂税,命令没有开战的省份出协饷等等,解决了战争中的巨大消耗问题,胜利是迟早的事。
再看吴王那边,虽然举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旗号,可是他反叛朝廷分裂国家终是惹人诟病,而且缺乏进取心,不敢拿全部身家押上去争天下,而是想着裂土分王,划江而治,结果虽然在军事上有优势,却没有扩大战果,给了朝廷从容布置的时间,自己的生存空间还被步步压缩,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庭霜得意自己押对了宝,于是大展身手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发展事业,先前手里有个百八十文钱就要算计半天该怎么用,现在的他过手银钱成千上万,靠着为大军供应粮食和药品,他的资产已经翻了几个转了,同时史家为大军提供被服,也一下子跃居为长平县一级富豪之列,史杰也庆幸自己当初眼光高押对了宝。
时光飞快,又过了一年,全国形势开始发生逆转,鲁王部内乱,桂王被灭,闽王投降,吴王已经陷入孤军做战的境地,为了鼓舞士气,吴王决定称帝封臣,开国建元,在长沙开府大封百官,开云贵川湖四省乡试。
“他死定了。”庭霜看到最新军报下了结论。
“怎么这么说?”琴书也觉得吴王走上了末路,反问一句理由。
“历史书上说了,局势未明之前,要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现在他这么急着称帝,那不是找死。”
正如庭霜所预料的那样,吴王称帝的做法只是回光返照,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果然,年末吴王病死军中,幼子即帝王改元,放弃其它战场,回到云南,准备依靠吴王在西南蓄积多年的力量和朝廷做周旋。
皇帝下旨催促各路大军围剿,还下了重赏,谁先打下昆明封谁为王。这个赏格一下,各路大军都受到激励,准备大干一场。
庭霜虽然与宝琪远离两地,却也非常明白他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意,决定尽全力成就他的心愿,命琴书坐镇长沙粮台,自己则在开岸和洋人交涉,想尽法子买了两千支洋枪送到前线,还造了各种地雷,源源不断送到大军,有连环雷蝎子雷闷雷各种各样,在战场上大显身手。
又过了一年,庭霜终于收到消息,宝琪率军第一个攻进了昆明,看到盼了许久的好消息,庭霜忽然流下了眼泪,人在悲伤时固然会流泪,可是在高兴到极点时也会流下眼泪,宝琪终于得偿心愿,立下了大功,这些功业是他亲手一点一点的打下来了,不是靠先祖余荫,不是靠裙带关系,也不靠皇帝格外施恩,是凭本事挣来的,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小看他,到哪里都会受到发自真心的尊敬。
他现在功成名就,会有不少名门闺秀拿他当宝贝,有女儿的家庭也会盯上他这块钻石单身男,连做妾都愿意呢。所以这三年来,这家伙除了公务往来,没有谈过私人问题,恐怕分别后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复当年的冲动。
想到这里,庭霜对两人的未来忽然没了信心,如同一个人长途跋涉到了终点,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但是,他不后悔,不后悔为那人插上高飞的翅膀,哪怕从此失去他。
庭霜感到茫然感到疲惫,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那平静美丽的小山村是他最后的归宿。
庭霜把差使交付给琴书,自己带着平安回到了久别的家乡。
到了长平县,先看望了史杰两口,可能是因为史家赚了大钱的缘故,老两口身体不错,精神更好,庭柯仍如以前那样腼腆老实,庭辉却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少了轻佻浮躁,多了稳重精明,只是依然眼皮高,看不上质朴贤惠的大英子,一心想找个漂亮的名门闺秀当媳妇,庭霜给他讲了故事:
有个年青人问老师怎样才能找到心仪的女子,那老师对他说:“你顺着田垄走,摘取一个最大最饱满的稻穗,切记,不可回头。”
那学生看眼前稻穗一个比一个大,心想前面也许会有更好的,所以没有摘,继续往前走,结果越往前走稻穗越瘪,还不如先前看见的,可是又不能回头,只得随便摘了个回家。
“你懂了么?”庭霜讲完故事说他,“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如果有这么个人,不要管她相貌家世这些外在的东西,你都要好好珍惜啊。”
庭辉不吭声,过会又说:“我陪大哥视察咱家的产业吧,你离开这三年里,发生了好多事,但是咱家的产业总归来说都越来越好。”
因为长平县离战场较远,经受了初期战火后,以后没有再遭战乱。所以孟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果子铺,糕点铺,油坊,酒房,粉坊,粮行,山货行,刀具铺、酱园、饭馆都生意兴隆,尤其是酿酒坊,因为供应大军用酒,酒坊在短短三年内就赚了大钱,资本翻了几本,耍猴人本来好酒,再赚了钱得了抽成,成天精神百倍地干活。
药店里,庭秋已经完全承担起了掌柜的责任,浑身散发着一种自信成熟的气度。小英子这几年在店里打工帮忙配药,俨然一个内掌柜的。
庭霜视察完了城里的产业,庭辉庭柯陪他回村里。
散花村依旧宁静恬淡,当年要了孟家的枝子做嫁接的农户种下的梨树已经完全长成,梨花盛开如雪,一望无际,深吸一口气,芳香沁人,庭霜又忍不住泪湿眼眶,忽然想起一首陶诗“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他这只飞倦了的鸟终于回到了故园。
村里小皮孩看到他回来,呼啦一下围住,庭霜早有准备,掏兜摸糖,每个孩子拿到糖块高兴地簇拥着他往家里走。
庭霜拉着孩子的手往里正家走去,狗蛋和小栓几个也过了连狗都嫌的年纪,个子也窜了起来,象个小大人一样,不象以前那么淘了。
李昌富老两口外表和以前没多大改变,只是两鬓多添了几根银丝。神箭张大全依然精神抖擞毫不见老,老寿星卫显头发全白,却仍然笑口常开,可以清楚看见又少了两颗牙。几位老人看到他回来,激动的老泪纵横,庭霜也很激动,想给老人行礼,几人赶紧拦住,说:“你现在是朝廷官员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当不起。”
庭霜却说:“哪怕我官居一品,几位都是我的长辈,请受我一拜。”
老人们受了礼,拉着他问这问那,金燕子也带着孩子过来,当年趴在母亲背上只会舔手指的虎子,现在已经会爬高窜低的调皮了,虎头虎脑的长得跟他爹李东升象一个模子刻的,他不认识庭霜,盯着看个不停。
庭霜问候了村里的老人才回自己家,小兰早扑了过来,她现在已经有点大姑娘的样子,有了亲母教养,不象以前那么刁钻蛮横了,出落得越发漂亮。看到她,庭霜又想起母亲杨氏说的:“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有能力保护家人。”
庆幸自己现在功成名就有了不容忽视的力量,否则就小兰这副红颜祸水的样,将来还真不好保得了她不被欺负。
小兰妈妈容貌毁了,被砸断的双腿经过休养慢慢恢复了,就是走路急了还会一瘸一拐的。她管着内宅家务和全家的针线活,还把小兰被哥哥们惯出来的坏毛病一点点纠正了过来。
史香云又怀了身子,带着丫环住在村里养胎,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当年那个跑江湖耍猴卖艺的干瘦小子江流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这三年来他基本上是孟家的外管家了,家里的牛羊鸡鸭和鹿场都是他操持,还成功养殖了山鸡,已经发展到几百只的鸡群。他的帮手就是刘大娘母子,刘大娘的傻儿子还是傻傻的,最喜欢干力气活。看他成天乐呵呵的样子,庭霜还有点羡慕他,从来不知烦恼何物的人也是一种福气。
庭霜在家里转了转,池里莲藕繁盛,沟里黄鳝肥大,桃梨如荫,鸡鸭成群,满园鲜花似锦。小鹿花花已经长成了大鹿,温驯地过来把脑袋往他身上蹭。当年的熊宝宝欢欢已经完全长成大熊,虎背熊腰,憨厚可爱,仍然是见人就来一个热情拥抱。西西和城城也亲热的过来扯他的裤角,小兰夸它们现在不仅会撵耗子,而且还能在打猎时帮着撵兔子捉山鸡,充分发挥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