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沙——肆合

第一章：“拦住他”

“好热……”在32°的高温下，余谨穿着一身泰迪熊卡通道具服，负责给公司拍摄的广告充当活动背景。事实上，余谨只是个后期而已，可是谁让被迫临危受命，在万般无奈下接了这个苦差事。

话说前一天下班前，余谨终于赶完最后一个项目，打算收拾收拾先去打打牙祭再回家补眠。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悄悄闪了进来。

“木鱼，下班啦”何茸一脸不怀好意的慢慢蹭到余谨身旁。

“啊，累死我了，连着几天通宵，我快虚脱了”余谨伸了个懒腰，棕栗色短直发此时更是显得无精打采。

他们俩人算是同期进入公司的，在新人培训时也是被安排在一起，算是稍有接触，也就是点头之交。只是后来一个去了策划部，一个则是到了统筹部，本以为没什么接触了，可是后来很多项目的接洽工作都是由何茸负责，俩人于是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熟了，同时也发现俩人居然还是挺志趣相投的。

至于“木鱼”这个外号，余谨第一次听到觉得挺奇怪的，他想自己又不木，怎么有这么个外号，于是有一天他问了何茸，也就是这外号的取名者，何茸则是挑了挑眉，说道：“当初刚和你认识时，觉得你这人挺冷的，而且我说三句话你才回我一句，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反应那么慢啊……不过后来熟了，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话痨的……用如今的词形容你啊，就是闷骚……”，然后余谨听完解释深表无奈，他只是慢热了点，怎么就让人觉得木讷了呢。看到有些被打击到的人，何茸随即一手揽上他脖子，笑嘻嘻道：“哎呀，你看这外号其实也挺有爱的嘛，叫着也挺可爱的啊，总比叫什么水煮鱼啊，比目鱼啊，秋刀鱼啊等等的好吧”，而回答何茸的则是余谨送给他的一肘子，开玩笑，还可爱，他一个大男人要可爱干什么，“你小子越说越没谱了啊，和鱼对上了是吧”。

反正，总之最后“木鱼”这外号算是被何茸一传十十传百了，如今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这么叫他了。

“嘿嘿，累了吧，来来来，我给你捏捏”何茸边说着边殷勤的给余谨捏捏这捏捏那。

“停停停，疼啊，你干嘛呢，怎么怪怪的”余谨缩回肩，躲着某人的魔爪道。

“哪里怪了？没啊，我看你累了，给你解除疲劳啊，嘿嘿”说完，还十分明媚的露了一对大酒窝。

“……何茸，你没病吧，有病就去看医生啊，可别来祸害我”听到那声“嘿嘿”余谨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

“你才病了！”听到对方说自己有病，何茸立马面露凶相。

“恩，这才对嘛，现在的才是何茸，说吧，你折腾了那么久了，到底什么事”知道这小子肯定有事。

“嘿嘿……那什么……”知道被对方看穿了，何茸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说吧说吧”余谨双手环胸，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吧，明天我们要给一个游乐园做个宣传广告……本来人员都安排好了……可是有个工作人员突然骨折了……我想让你明天帮我顶替那人下……”何茸一脸讨好的说。

“……你先说说是什么工作内容……”余谨挑了挑眉，如果是什么正经的工作这小子肯定不会那么轻声细气的和他说话。

“嘿嘿，挺简单……就是想让你穿着卡通道具服充当一下背景……”何茸快速说道。

“……”

“……”

“不干”

“别啊”

“你可以叫其他人啊，你们部门没人了？”开玩笑，大夏天穿个卡通道具服可不得热死，而且明天还是周末，他只想休息。

“这你还真说对了，最近项目太多了，基本每个组都有任务，我们实在拨不出人了，所以……”何茸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他也知道余谨累了那么多天该休息休息了，可是他真是人手不够了，其他人都有任务，公司里他和余谨的关系最好，也只能来求他帮忙了。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余谨帮他接话。

“就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这次项目实在太赶了，你就帮帮我吧，木鱼，余谨~”何茸一脸诚恳的望着他。

“……可是我真想休息……”余谨有些动摇的说。

“……你下月生日，我送你个卡尔？蔡司 Distagon T* 50mm f/4 Z的镜头……”何茸心里一横，咬着牙说。

“好！”余谨没再犹豫，他是个摄影爱好者，何茸说的那款镜头可是他向往很久的了。

看到眼前笑得满脸春风得意的人，何茸的心在淌血，他几个月的工资啊。

“好热……”在玩具服里的余谨现在就觉得自己就是在一个大蒸笼里，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被欲念冲昏头，答应这差事的，大夏天还是应该在空调里吃着冰西瓜最舒服啊。想着想着，余谨的口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好，大家先休息一下”

听到导演喊停的声音，余谨觉得犹如听到天籁般美妙动听，而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何茸也第一时间冲过去扶着他说：“你先去那边树荫下休息会，我给你拿喝的去”

余谨吃力的点了点头，随后慢慢走向树荫，正当他想摘下笨重的头套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喊道：“拦住他！”

余谨迟疑的转身，还没搞清楚发生么事时，就觉得身体被狠狠撞了下，然后就和什么东西一起倒在地上了。

“靠！让你跑！哥们谢谢你了啊！”还是之前那个声音。

余谨觉得自己被拉了起来，肩膀被拍了拍。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费劲的把头套拿下来，甩了甩早已汗湿的头发，有的汗水甚至滴落到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直疼，在模糊间，他只隐约看见有个人拖着另一个人走了。

“你怎么坐地上发呆呢？”拿着饮料过来的何茸看到余谨傻愣愣坐地方，不禁有些奇怪。

“啊……没事……”借着何茸的力，余谨被拉了起来，俩人缓缓走向树荫下休息去了。

一天的工作很快就接近尾声了，夕阳映着余晖也将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啊，走，待会我请你吃饭去”何茸笑眯眯的说

“好，对了，有烟么”累了一天的余谨突然想抽一根。

何茸摸出烟和打火机就给他，然后告诉他说自己还得过去处理些事情，让他先等等，余谨点头，然后疲惫的拖着还来不及脱下的道具服，在一旁的木椅上休息。他慢慢点上一根烟，低垂着头，汗湿的头发早已贴着他的脸，垂下脸庞。

夏日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周围甚是安静，落日的阳光此时也没了毒辣，显得柔和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谨突然觉得身边沉了一下，有人坐下了。

“哥们，借个火”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有些熟悉。

始终低着头的余谨就这么把打火机递给对方。

“呼……谢谢”对方吸了口烟，再呼出，随后把打火机还给了余谨。

余谨也没多话，只是接过。

此时的画面就是，两个男人坐在木椅上，一个低垂着头，一个仰靠在椅背上，默默的抽着各自的烟。

这个画面就仿佛一直定格着，直到何茸过来，那个借火的男人也恰巧起身走人了。

“快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吃饭，饿死了”何茸催促道。

“我这真正累了一天的人都还没喊饿呢，你个伪劳动者没有权利说话”刚才沉静的余谨像是换了个人似得，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恩，真舒服。

“是是是，走，咱们吃辣的去”何茸高兴的说。

“大夏天的，你不觉得热么”他现在只想吃凉凉的东西。

“哎呀，吃完出一身汗多好，回家再洗个澡，最舒服不过了”何茸说。

“我今天都出了一天汗了”俩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往饭店走去。

等俩人吃完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快十一点了。

“都这个点了，我要赶地铁去了”余谨看了看表说。

“急什么”何茸笑他。

“你当然不急，有专人接送呢”说完，余谨抬高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车，而车里的主人也像是做回应般亮了两下灯，何茸不禁有些脸红了。

俩人道别后，余谨则赶着向地铁走去。和何茸熟了后他也知道了对方和自己一样喜欢男人的事，虽然之前也已经有些感觉了。他知道何茸有个和他一起快十年的伴侣，这让他羡慕不已，这个圈子里能稳定下来那么长的实在不太多。余谨不是没谈过恋爱，只是每次对方总会说：“我觉得你心里其实有人吧”然后就分手了，而每次余谨只能苦笑。

幸运的，余谨赶上了最后一班末班地铁，站在静悄悄的站台上，他向着来车方向的小小亮点望去，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身形晃了几下。

“小心！”

余谨先是想，怎么又是这熟悉的声音，今天第三次听到了，然后才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拦住了。

此时，地铁也伴着“轰轰”声进站了，也带进一阵强风，吹起了两个男人的发和衣裤。

第二章：“好吃吧”

“我说你好好的干嘛想不开要自杀啊”男人略带责备的语气说。

余谨无语的挑高眉角，谁说他要自杀了？生活如此美好，他又不是吃撑了闲得慌。于是余谨挣扎开禁锢他腰的手，不爽的转身，他倒要看看谁那么无聊。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孔落入他眼里，就这一眼，让余谨的心不规则的狂跳不止。

是他！

余谨觉得现在自己脑袋空空的，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傻傻的看着眼前比他还高半个头的男人。

看到余谨呆愣的样子，男人立马说道：“知道怕了吧，如果不是我拉住你，刚才你就要被地铁碾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弄的要自杀，我看肯定是为了感情吧，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犯不着为了分手就弄得要死要活的啊……哎呀，我的地铁到了，哥们，别再寻死了啊”说完，就跑到反方向的列车上。

整个过程，余谨一直处于当机状态，看着那人开导教育自己，再看着那人风风火火跑向对面列车，直到他身后响起即将关门的警示铃声才惊得他回神，随后也急急忙忙跳上列车。

是他！居然是他！

虽然过了十多年，原本稚气的面容也变的棱角分明，可是余谨却能一眼就认出他——周义远。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空调外机的响声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显得越发响亮。

余谨呆呆的坐在书桌前，甚至有些木讷的拿出初中时的毕业照，他慢慢伸出手，用指腹一遍遍摸过那个小小的头像。照片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有些褪色，可是仍然能看清上面那个有些稚嫩的少年模样。

还在读初中时的余谨其实是个小胖子，每每有什么文艺表演或者是体育活动，小余谨总是缩在最后面，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矮矮胖胖的体型是没什么机会被选上的。看到同学们都很积极的参与时，余谨更是想躲在角落里，甚至消失，这样的恶性循环让他越发的自卑和内向，也由于这样的性格，余谨几乎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朋友，所以最常见到的总是他一个人上学放学。

这天是余谨留下来做值日生，直到夕阳快落下时才弄完回家。

迎着余晖，余谨拖着长长的影子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他感到被人猛撞了一下。

“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有意的”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声音显得有些沉。

“没、没事”余谨边揉着右肩边表示不在意。

“唉？余谨？你也往这条路走？”男孩有些惊讶的说。

余谨心里一惊，心想居然有人认识他。等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同班的周义远。

周义远可谓是全班甚至全校皆知的人，他不但成绩好，其他方面也很出色，尤其是体育，还代表学校参加过比赛，而且为人也很古道热肠。这样的人对余谨来说就犹如阳光般耀眼，甚至不敢直视。

“啊、啊……恩！”余谨低下头，紧张的点了两下。

“那巧了，我也往这里走，怎么以前就没碰到过呢”说着，就拉着余谨一起往车站方向走去。

“呃……不知道啊……”不善言辞的余谨只能笨拙的应答。

一路上，多是周义远在说，而余谨只是默默听着或是简单回答几句。

“啊，我的车来了，那我走了，拜拜”说完，就见周义远跑去挤公交了。

“拜拜……”余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轻轻的回了声。

虽然这一路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路程，可是却是余谨三年初中生涯里和自己的同学最亲近的一次接触了。想着想着，余谨也不禁有些傻笑。

有了那一次和周义远一起回家的经历后，余谨除了读书上课外，更多的时间则是用来观察周义远了。他发现这人的身边永远围绕着许多人，从低年级到高年级都有，而他也总是笑嘻嘻的和大家谈笑。余谨很羡慕这样的人，就好像天生是个发光体一样，而再看看自己，却像是永远只能生活在暗处。

再后来，余谨每当放学的时候总会刻意走的很慢，他想着能不能再遇见周义远，可是每每总是失望的一人回家，久而久之，他也不把这事挂心上了，仍是一个人上学放学。

这周五又是轮到余谨做值日生，本来是有人和他同组的，可是那人说有社团活动，于是就全推给余谨了，因此动作就慢了很多，也就晚回家了，好在现在是夏天，天也没黑。

才刚出校门，余谨就被球砸了下头，他抬手摸着后脑勺边回头看。

“唉？余谨？对不起啊，我朋友不是故意的”说着，周义远就把篮球扔给他的朋友，然后和他们挥手道别。

余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身边这人，因为刚运动完而且还是夏天的关系，所以汗早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短袖。被夕阳照的有些闪亮的汗水，让余谨觉得看得有些晃眼。

“对了，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边说着就边拉着余谨跑到一家小店里，“阿姨，来两碗红豆沙”

被一路拉着跑的余谨有些气喘环顾这小店，店面不是很大，一顶吊扇唰唰唰的转着，客人也就三三两两。

“来来来，尝尝看，这家店就这最出名”说罢，周义远把一碗红豆沙放到余谨面前，自己则是挖了一大口。

搪瓷碗里是盛满的有些深红褐色的红豆沙，不疑有他的，余谨也挖了一大口，唔，绵绵的，又沙沙的，不是很甜，还冰冰凉凉的。

“好吃吧”已经吃完的周义远笑眯眯的对余谨说。

“好吃”也顾不上多说，他只专心吃着。

突然，余谨觉得有什么东西伸到自己嘴前，甚至快碰到了，于是他猛得抬头。

“你这是痣？”周义远指了指余谨嘴角上的一颗小痣，浅浅的。

“恩”余谨反射性的摸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