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迫于无奈的于丁一只好在天亮之后爬起来,将人人网和开心网的状态全都改成了“我眼里全无父母妻儿,我错了。”
事实和谭峥说的完全不相符。
咬文嚼字的人实在太多了。
关政莫名其妙地下面回复了一条:“你终于发现了。”
于丁一在心里喊:你一定误会啦!其实起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而李凌霄就是那个抠字眼儿的。他单刀直入地问:“是这个‘妻’让你写的吧?这个‘妻’是谁?”
“嘿嘿……”于丁一不好意思地答道,“谭峥……”
李凌霄回复说:“我已经猜到了。”
“切……”于丁一不屑地撇撇嘴。
不过话说回来,于丁一也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来,准确地来说,是和张述行掰了以后,他确实有点心灰意冷。要不是有谭峥在旁边,指不定得消沉到什么时候,怪不得失恋的人都需要人陪着呢。有些人选择回老家,有些人怕父母担心,就去最要好的朋友那里,还有人在酒吧里寻找陌生人倾诉。自己一个人疗伤,确实有点勉强。看见谭峥,于丁一还可以自我催眠道,分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回到从前的生活状态嘛,就像张述行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赶紧忘了忘了忘了。
有时候,于丁一也会伤心地想,一辈子和谭峥住在一起,也很不错,再也不去谈那劳什子恋爱了。与张述行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并没有比从前更快乐,只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看不见摸不着会觉得很痛苦。有点像烟瘾,不能抽的话,就抓心挠肝的,但是抽过了,也不见得比那些不吸烟的人更舒服,就这样来来回回,突然有一天想抽也抽不上,就会有漫长的一段无法忍受的时间,等这段日子过了,烟瘾也就没了。这一回的恋爱,给于丁一弄得有点怕了,暂时不敢再去尝试,觉得感情这东西,可不能轻易去碰,只凭头脑发热的话,到了最后,肯定要受伤的。其实,于丁一也有点感觉到,与张述行的这一段,有点太草率了,什么都还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扎了进去,谭峥几次三番地让他缓一缓,先了解一下对方比较好,可是他总是不听,完完全全地投入,到最后发现果然不合适,苦果也只能自己来尝。
于丁一想,如果有一个像谭峥这样的朋友,一辈子住在一起,肯定很开心。谭峥目前瞧不出想要结婚生子的迹象,之前说有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看着不太靠谱,因为从来都没有出去约会或者打过电话嘛。于丁一琢磨着,如果牵手无望的谭峥也没什么劲头继续折腾的话,说不定真可以一直住一起。可是啊,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哪天,谭峥就会把自己撵出去的,那也无可厚非,所以呢,还是不要去跟谭峥谈起这么奇怪的提议,先赖在他这里,走一步看一步,将就着过吧。
前一天晚上,与南北等同事聚会的时候,有人提起了张述行。
听说,他现在更得Peter的器重了。
在于丁一离职的第二天,Peter提出了一个运营计划,张述行比较反对,可是Peter一意孤行,最后果然无法执行下去。
在张述行去找Peter,想要说出自己关于如何挽回损失这方面的建议时,Peter觉得自己失了体面,恼羞成怒,将张述行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这一骂过后,张述行就病了。
Peter虽然当时暴躁了一点,可毕竟不是小肚量的人,这回,明白了张述行一直为他着想,没有惦记着扳倒他,而是想着一荣俱荣,是站在他这边的人,今后可以成为他有力的支持,自然不会再亏待了张述行。他借着去兰州看看的机会,先后两次去医院看望张述行这个部下。外界普遍认为,Peter以后升了职,肯定会带着张述行。
“不过啊……”一个小姑娘说,“我听人说,张述行不是因为被Peter骂了才生病的……”
“……嗯?”于丁一还是没法做到一点都不在意,问,“那是因为什么?”
“我一个西南区的好姐妹说,张述行在那以前,就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就是看起来挺不开心的……”
“那是为什么?”
“嗯……”小姑娘继续八卦道,“我那个好姐妹断定是受了情伤……”
“哇……”
一个刚毕业的学生非常感慨地说道:“我心里终于平衡了,再帅的帅哥,也会被人甩。”
旁人又说:“你可真恶毒……”
“我看哪……”那个无所不知的八卦小姑娘又说道,“Peter之后的老总,肯定是这个张述行了,本来唯一有可能争一争的那个华南区的呢,前几天让Peter挺不高兴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家喜欢听小道消息的劲头又全都上来了。
“就是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但是美国总部来人,公司开会要求全体出席,他还是去了。期间Peter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震起来了,声音蛮大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断了。结果没过两分钟,又来了电话,他又按断。第三次来电话的时候,Peter说,你要是有急事就先出去接了吧,我现在讲的不算很重要。声音挺温和的,脸上还带着笑呢。这个老总啊,可能是急得大脑短路,道了个歉,赔了个笑,还真出去接了。他一站起来,Peter 的脸立刻就黑了。真傻,老总讲的话,怎么可能不重要,就算放个屁,也是重要的。当着老板,老板的上级,以及老板的下级的面藐视老板,是多大的罪过啊!”
“啊……”于丁一想了想,觉得怕怕的,“换了我的话……估计也会出去接的……”
“肯定的。”老同事们看了于丁一一眼,神色非常复杂。
“所以说,在公司里处处都要小心哪。”那个小姑娘说。
“我们这个团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那个刚毕业的学生说,“来吧,干杯!”
于丁一一口酒咽下,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怀念以前的工作氛围,也都很喜欢他这个原上司,但是,恐怕连小八卦都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他,东北这一块,也许不会被取消。
可是,于丁一只能瞒着他们。
与张述行之间的这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是不能告诉下属的,只能放在自己的回忆里面。
“怎么突然闷闷不乐的,”刚毕业的学生问于丁一,“新公司怎么样?”
“怎么样……”于丁一说,“感觉人际关系有点复杂……”
“哎……那你岂不是够戗……”
于丁一苦着一张脸说:“当时找工作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层……就想着,之前一直在外企,换个国企待待……体验一下新生活……”
“切,”小八卦不屑地说道,“新生活怎么样?爽不爽?”
“不……不太爽……”
于丁一觉得有点苦恼。
他现在感到,在中国工作,和在美国工作,差别还是挺大的。
在中国呢,一个团队,要么就让你非常爽,要么就让你非常不爽,几乎没有中间状态。同事们之间的关系要么就非常亲密,要么就非常一般。要么就经常出去一起吃饭,要么就从来都不一起吃饭。工作不只是工作,可能会与人谈天说地,也可能会与人勾心斗角。氛围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是建立者或者领导者奠定的。而在美国,全都是中间状态,不会觉得很爽,也不会觉得很不爽,大家公事公办,非常正规,竞争意识比较强,合作意识也比较强,一切以赚钱为主,工作就是工作,没有多少其他东西,连午休时间,公司都非常安静。
而于丁一呢,就很可怜,找了半天,找了一个不爽的工作。
34.七月七日(三更)
那个被多人嘲笑的人人网和开心网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天,谭峥还是不同意给换下来。
于丁一给谭峥又是敬烟,又是倒酒,全都不管用。
最后,于丁一终于发了怒。
这个谭峥,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丁一洗过澡之后,把最近长得有点长的头发给梳成了中分,变成标准汉奸走狗样,走近卧室,一看见谭峥,就大叫一声:“共匪!又在吃什么!”
谭峥正在用勺子挖冰激凌,抬头一看,差点被噎到。
“死共匪!”于丁一又喝到,“快批准我将人人网和开心网的状态改回来!”
“不行。”谭峥说着,又挖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
“你……”于丁一被气得够戗,“我跟着汪先生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
“……”
“那你找汪先生去。”
“汪先生怎会见你!”
“……”
“……”
“行了,”谭峥说,“去改回来吧。”
“嘿嘿……”于丁一这回高兴了,“谢谢太君!谢谢太君!”
“……”
高高兴兴地回去,将那个“我眼里全无父母妻儿”的状态抹掉了。
下午,于丁一又被谭峥扯起来收拾屋子。
他拿出一块小抹布,跪在地上擦地板。
谭峥家的脏活、累活、重活,全都是于丁一在做。
东擦西擦之后,于丁一突然心血来潮,想把床底下也擦一擦,于是站起身来,打开床两边的大抽屉,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到一边去,然后抵住双人床,拼命一推,就将床推到一边。
看看原来有床的地方,是个什么图画,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咦,这不是我拼出来的拼图吗!
两份拼图,叠在一起,一块不缺。
再下面就是地板了,没有谭峥自己负责的那两幅。
用手一抹,一点灰都没有。
翻过来一看拼图后面,发现除了自己交给谭峥时为了防止拼图散掉而粘上的宽胶带,好像又被粘上了一层,拼图们变得更牢固了。
这可真奇了……
于丁一把床又拽回原地,还是觉得很诡异。
由于有抽屉,床比较矮,离地板很近,要不是今天搬开了床,他还发现不了。
想了一想,于丁一好像明白了,觉得谭峥有点可怜。
那个女孩子,谭峥的心上人,肯定是拒绝了他,连礼物都没有收,伤心的谭峥只好将拼图带回来,放在床底下,因为怕丢人,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告诉。可是呢,谭峥一定仍然喜欢那个女孩子,这才会又粘了一层胶带,并且经常擦拭。
这样一想,连于丁一都觉得有点郁闷。
谭峥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他真想去找谭峥,问问那个人到底是谁,谭峥说过自己也认识的。于丁一想去和那个人唠唠,让她明白,被谭峥喜欢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她不要再让谭峥伤心了。
可是于丁一也明白,谭峥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几天之后,就是七夕。
被称作是中国的情人节。
于丁一没有情人,谭峥也没有情人,于是两个人在家里呼呼大睡。
于丁一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一进客厅就看见茶几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堆包装纸,谭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同时还向嘴里丢着巧克力。
“咦……”于丁一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笑道,“有人送巧克力给你?”
谭峥抬眼看了看于丁一:“给你的。”
“咦?”于丁一觉得挺奇怪,“谁会送给我?”
谭峥没说话,又掰了一块巧克力,看电视去了。
于丁一走近了,看着茶几,发现是挺特别的红色花朵图案作包装的巧克力。左右看了一看,只有巧克力,没有任何卡片之类的东西。
于丁一拿起邮寄时用的盒子看了看,没写寄件人名址。
再看看邮戳,两个字:兰州。
于丁一明白谭峥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说这巧克力的事儿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一盒巧克力被谭峥吃的只剩一个小角。
“哎……”于丁一把仅剩的那一小块放进嘴里,“你也不怕甜死。”
谭峥不要脸地说:“不算甜,还可以。”
于丁一看了看巧克力盒子,有点受不得扔,但是知道谭峥反对他留着,只好装作要去扔垃圾的样子,在厨房偷偷地把巧克力盒子藏进衣服里,带进了屋子。
之前,对张述行好像明明已经没感觉了似的,但是来了这么一回之后,于丁一知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忘记。
不过,没什么可后悔的。
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
下午,谭峥非要出门。
于丁一心里其实是很反对的。
七夕,又是周六,离开家不是活等着被挤死吗?
可是谭峥很坚持,于丁一也没办法。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哎……人家都成双入对的……我们两个大男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懂什么,”谭峥说,“别管是什么节,总之是个节,单身的人都在和朋友一起过。”
“哦……”
上了街,果然很挤。
情人们主要是图个热闹,也没有人按照传统的习俗去晒书晒衣、乞巧验巧吃巧果、播种摆个假房子、买木偶拜织女之类,反而是玫瑰花等有很多人在买。
于丁一在人群里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衣服被人拽住了。
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
“先生,”小女孩拿着玫瑰花晃了晃,“给旁边这位先生买束花吧。”
“喂……”
“先生,给旁边这位先生买束花吧。”
“那个……”于丁一扭头去看谭峥,“你要花吗?”
“嗯?”谭峥低头看了看,“也行。”
“……”
于丁一一直依赖谭峥,本来以为自己不用说话,谭峥自然会拒绝,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下不好意思不买了,于丁一只得拿出钱,买了几朵,塞到谭峥手里,恨恨地说:“拿着!”
“谢了。”谭峥笑了笑,接过花大摇大摆地往前走,那花在他手里一晃一晃的。
“喂……”过了一会儿,于丁一说,“你拿着这么个东西,大家应该看你才对啊……为什么都在看我?”
“那还不简单,”谭峥说,“别人以为我要去见女朋友,你是个灯泡。”
“怎么会这样!”于丁一说,“给我!我来拿!”
“凭什么?”谭峥说,“这是我的花。”
“是我买的!”
“是你送给我的。”
“……”
之后两个人在外面吃了顿烤鸭之后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