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开始变得苍白无力。
思想开始变得苍白无力。
连刺痛的神经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结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卿儿……
爱了一场,最后,只剩一句叹息了么?
气氛降低到零点。
却正是这僵持的时刻,那竹屋之中忽然闪身进来一道光影,一道凌厉的风声招呼向夜魄后心。
夜魄急忙回身躲避,那光影与夜魄缠斗,却又有两人冲进来将楚言和莫子卿救起,退到竹屋之外。
那两人毫无疑问,是洛川和季染辰。
而那光影……竟然是莫离!
楚言稳定了心神,将手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才疑惑地看向洛川,问道:“小川,怎么回事?师傅怎么来了?”
“我们请他的。”
循声望去,竟是黎子歌,正将金月离轻放在空地一张长椅上。
莫子卿听到众人都在,松了口气,却是再也支持不住,便在季染辰的怀里晕过去。
却是这时,莫离和夜魄两人从竹屋跃下,夜魄武功远不及莫离,莫离却并没有为难,下手颇有分寸,故而只是将他制服,却并未伤害。
夜魄受制于人心头不爽,厉声骂道:“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擅闯遗魂谷,便是——”话音却忽然顿住,目光直直地定在一人身上……
正是金月离。
金月离淡淡地咳了一声,费力地撑起身子,目光幽邃地看向夜魄。薄唇轻启,缓缓地道:“好久不见。”
有些时候,你无法确定你要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美是丑,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只是遇上了,就爱上了。在那一眼之间沉沦,缠绵到无可复加。
再无法自拔。
夜魄第一次见道金月离的时候,正是如此。
那清俊的模样,纵使缠绵病榻,也遮掩不了的光华。
那时候,黎子歌带着他来遗魂谷求医。
他明知他们是一对恋人。
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没日没夜地钻研,翻遍了经书古籍,为了那个脆弱不堪的人,能够接续筋骨,重新恢复。
然而,你不知道,爱情会在什么时候失控。
夜魄就是在那么一个夜晚,醉醺醺地,爬上了金月离的床。
那瘫软的身子在他身下,使不出任何力气。他呆望着金月离的脸,月光清冷,洒在他身上,轻柔了他的面庞。那么漂亮。
那深沉似水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夜魄知道,金月离在怕,却强自挺着装出镇静的模样。
爱极了他无力挣扎却费力挪动身子的艰难模样,伸手游走在他的身体上下,溢满爱念的轻抚着,仿佛没听到,那病榻上的少年,渐渐响起的,痛苦地,崩溃地,绝望的哭喊声。
黎子歌冲进来的时候,夜魄正撕扯着金月离的衣衫,长袍委地,青丝散乱,金月离的手垂在软榻旁,身子斜在一边——那是他挣扎之后的结果。
夜魄酒意尚浓,竟是不管不顾,动作未停,反而因为黎子歌的到来,肆意地,挑衅地撕扯,更加疯狂!
黎子歌飞身扑过去将夜魄推开,才将病榻上已经近乎晕厥的金月离抱起。
“子歌……带我离开……”
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就这么失去了他。
即便不能接续筋骨,不能再行动如常,也不要再进入那个噩梦般的山谷,见那个噩梦般的人。
他毁了他!
夜魄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子歌将他抱下山,他并没有治好他。
他治好更多的人,也杀掉更多的人。
处在挣扎的两端。
而如今,竟是又再见了。
封闭了山谷,封闭了自己,满是悔恨,在见到那人的一刻,竟然如泄洪一般,往日的情感,冲刷而来,惊醒着身上每一个角落。
“月……月离……”
黎子歌警惕地拦在金月离面前,看着夜魄,浑身的肌肉紧绷。
“夜魄,有些事情,强迫不来。”
即便光阴荏苒,有些决定,也不能够被改变。
金月离淡淡笑着,伸手虚软地搭在了黎子歌的手上,黎子歌回过头,宠溺地看着他,将他的身子扶得舒服一点。
彼此相爱的人爱的认真。
孤独思恋的人爱的一样认真。
只是,倘若注定不能相守,执恋只会让人更加痛苦。
夜魄看着他们之间爱意蔓延,怔怔地望着。一言不发。
最初是恨的。
恨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偏偏他爱而不得。
封闭这个山谷。封闭他自己。
封闭旧日的执着,无处宣泄,郁郁沉淀。
于是开始扭曲,于是开始变质。
开始憎恨所有的爱情,怨恨他们的开花结果。
如今,轮回了一整个故事的时间,又回到了起点。
他们仍然相爱,一如当初。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遗憾了这么久。
洛川一把火点了那一片树林的时候,大家还都在空场上对峙着。
夜魄呆愣愣地看着金月离,仿佛,要把他印在心里,再也不忘记。
其实,那里那么容易忘记呢。那里敢忘记。
却是那边的一道红光,让夜魄大吃一惊!
那树林的竹屋,曾是夜魄为金月离诊病的地方!
风声呼啸,火势蔓延。
恶作剧地点了火的洛川跳回人群,一脸得意的表情——可算是烧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山谷。
几乎是想也不曾想,夜魄便飞身而去,竟是奔向了火海!
那里是他一生所爱的开端。
那个少年,明亮而纤细,软软地卧在那个小榻上,纵使虚弱,却孤傲不羁。
初初相见,便怦然心动。
那个竹屋,那张软榻,那多年不曾触碰过的地方,那多年不敢提及的夜晚!
全在那里,全部,都在那里。不能割舍。
火光熊熊燃起,照亮了众人的脸庞。
夜魄冲进那火海,便再没了声音。
金月离静静地望着那漫天的红色,目光中流露了一丝怜悯。
其实不该。
执恋着想要去爱,其实不该。
可是,你总会遇上那么一个人,与所有你曾遇到的人都那么不同。莫名其妙地,占据你心里的一块位置,无可撼动。
或许挣扎,或许想要放弃,却无能为力。
就那么沦陷着,因他的与众不同。
那是唯一。
你可曾有过那样的唯一?
你是否正有着这样的唯一?
黎子歌轻轻将金月离扶起,让他倚在自己的怀里,一言不发。
不是不懂他,不是不理解夜魄。
只是,爱情是自私的,不容许一点点的迟疑和分享。
不容许一点的掺杂,那么纯粹。
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暧昧。
不容许,同时刻的惦念着两个人。
所以,只能有人出局。
楚言叹了口气,那天边红云燃起,渐渐,盖过了树林里燃烧的火焰。
将莫子卿抱进自己的怀里,那小家伙动了动,小脑袋向楚言的颈窝凑过来,轻轻地蹭了蹭,睡梦中也呢喃着楚言的名字。
爱,是本能。
当爱某一个人也变成本能,那么这爱情,就一定是刻骨铭心。
一声轻咳,莫离看着眼前的几个爱徒,目光柔软。
经年的不解,似乎在这一次相见中揭开。
人总是有很多框架。自己,给自己束缚起来。
莫离尤其固执,不能容忍这种离经叛道的荒诞。
可是,如果是爱,即便爱得特殊一些,本质也不会改变。
爱到付出所有,爱到忘记自己。
当年自己的一掌,生生毁了那个漂亮温润的少年。
他们却仍爱着,不离不弃。
黎子歌带着他,不论到哪里。像是连体,只能选择一起。
楚言和莫子卿,也是如此。
经历多少次分离,兜兜转转,几经绝望和逆转,还是在一起。
只能在一起。
爱了一场,就像是宿命。
天地之大,只能和你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