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那由我去说。
你能说什么?柯宇皱眉。对此,余承和没多做解释,只说:你什么都不用带,明天搬去我家。
柯宇还想多说什么,但忌讳他的脾气,终究还是乖乖闭了口。
搬离开的那天,柯宇的心情很复杂,既沉重又释然。沉重的是旁边这人不知道又要拿哪些法子来折磨他;释然的是,一旦他离开家,应该就能确保家人不会受这人的威胁。
只要家人没事,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
只是想到柯宁撇过头去视他如不见的神态,心里又觉得闷。对柯宇而言,柯宁无疑是十几年的生命中最真实的存在,人在眼前便总是看着,不在眼前便总是想念着,如果人的心用来盛装情感的空间以十分来计,柯宁无疑占有七、八分位置。但柯宇也明白,那份情感只能,也只能一直留在心里。
他被安排在另一个房间里,小些但更精致,望出窗能看见遍山的枫红。柯宇在床上坐下,望着一室的陌生。他只带了书包过来,其他的就真的什么都没带。除了家人,他想不出自己还缺什么。
余承和进来时,他还在发呆。人也只倚在门边看他,并不靠近,看那脸色似乎在琢磨些什么。柯宇奇怪看他一眼,问了:你到底怎么说服我爸妈的?该不会是用威胁的?
那人还只是看着他,半天没答上话,末了耸耸肩道:也没说什么啊,只是报了我爸的名字而已嘛!
什么?
哎!的一声,余承和不耐烦一挥手,根本就没什么啊,让儿子给老董儿子补个习,应该算荣幸了吧!
柯宇低头寻思一会,皱了皱眉头,说:你这人,不是耍暴力胁迫就是言语威胁,有没有一件正经事?
那也不能怪我!我家那两只让我留下来的条件之一,就是一定得考上第一学府。我不拚一点行吗?
那你更应该去找专业老师补课!随便一家私人补习班老师,都比我强。
谁说的?余承和不以为然,目前为止,让我打不下手的人就只有你而已。还是你指望我到校外去宣导暴力美学?
柯宇白他一眼,叹了口气:懒得理你!
余承和又说了衣柜里放了些新买的衣服,不合身再说。转个身竟是要离开了,柯宇见了一时有些不适,以为他至少会吃吃豆腐,挨自个几个白眼才不甘走的,像现在这样洒脱,实在不像他的风格。他眼角馀光像是有瞄到一些,又将头转了回来,戏谑笑着:你这眼神该不会指望我做些什么再走吧?柯宇像被说中心事,垂下了眼,但很快又抬起来,不客气道:省省口水,快走吧你!
人咧出一口白牙笑着走了,等门关上了,柯宇还坐在床边发着呆。一时有种不知道往哪安顿自己的无措,这个陌生的地方。
第十四章:无言(二)
一连几天,两人之间的相处异常平和,除了课业上的交流便再没其他,柯宇原本还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虽然对余承和态度上的转变有些疑心,但总体而言,柯宇认为这是最好的状态了。就是正常的同窗情谊,此外再无其他。
现在,跟他稍微解释模拟卷上有疑义的地方,在他更改答案的同时,柯宇的目光从书房窗外望出去,结结实实发了阵呆。窗外其实没什么,除了一窗子安静的光害严重的星空,就是安静啊。这在柯宇以前的家里很难得出现,住宅区里望出去的除了楼墙还是对面人家的窗子,现在在这种广大的安静里,他反而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还在梦里。
一旦醒来,就还在家里,睁眼面对的还是熟悉的家人。
余承和笔停了下来,看他发呆便望着他瞧,从高洁的额头,坚挺的鼻梁到淡色的嘴唇,及形状优美的下颔。放空的墨黑潭子,看久了也有种空茫无防备地可爱。
他发现到他常常在发呆,尤其在这个家里的时候,能旁若无人的发着呆,尤其这人还是恶名昭彰的不良份子,不禁令人对他的迟顿感到好笑又好气。
闷了这么多天,想不想出去走走?余承和问。
问话声里,柯宇回过神来,半响才摇了摇头,半响又问:我明天能不能回家一趟?
余承和抬了抬眉,才说:我跟你一块回去!
柯宇皱了眉,不满道:又不是回娘家!
啊!余承和笑了,是喔!真的有点像。作势认真想了一下,翻过头来问了句:那你看,我们带什么礼回去才好?
柯宇失笑,你别闹了!
余承和这才笑开来,软声道:好啦!我会送你过去,回来时再给我打通电话。这样可以吧?
可是!他站起了身来,下睨着柯宇,待会陪我出去走走,我都快闷死了,一天到晚就是书,书书书……
一连念了好几次,像真的不堪书籍折磨一般。
柯宇本想拒绝,但看着他孩子气的哀求眼神,最后还是答应同行。
但一到目的地,他就反悔了,相似的热闹喧哗,让柯宇禁不住想到上回的不愉快经验。他早该知道旁边这人肚子里没好水。门口站了会,忍住了拔腿落跑的冲动。余承和似乎看出他的不安,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安慰的话:放一百万个心吧!我不会舍得让你跳河自杀的。
柯宇白他一眼,下一秒便对着他过于靠近的笑脸怔忡了一下。很快撇过脸去,但耳廓还是红了。
这一切看在余承和眼里,只见他收了笑,牢牢看着柯宇脸上堪称羞怯的脸色,一时间忘了两人还站在门口。虽然以他的名声没人敢“请”他让路,但过多人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还是让他嫌烦。想:干脆别进去了,找间旅馆算了……
但,他哪来的胆子?以上回的经验来看,他要是真的敢动柯宇,只怕柯宇会很阿莎力的从一0一跳下去。
想到这,他就很干脆的把那些过份美丽的绮想给一甩而净。拉着人进去吃喝玩乐去。
才刚坐下去,一堆穿着酒店服的辣妹便一拥而上,一嘴一个“余总”,几条白嫩嫩的大腿巴不得架上余承和腿上,一堆大胸脯也争先挤进余承和怀里。柯宇人坐对面,见这盛况,还是维持着面无表情,等几个女人发现他的俊秀,惊艳靠过来时,他还是淡定坐着,维持着冷然的礼貌。
余承和似乎有意这么做,观察他在一堆女人之间的反应,所以那堆女人对着柯宇又摸又捏的吃豆腐,他心里冒火,但都忍了下去。直到一个女人开始解柯宇衬衫扣子,魔掌直接探进去时,再一个女人直接“啵”的一下亲上柯宇的脸,他蹭的一下站起身,火大地上前赶人。
再一屁股坐在柯宇旁边,占有似的拿手环着柯宇的肩,瞪着那群慢吞吞依依不舍离去的女人。
他那森冷的眼神洒下去,谁还敢再来骚扰他们。一群莺莺燕燕这才走的干净。
柯宇没事人的扣上扣子,再将余承和环在肩上的手不落声色的移开去,这才安稳靠在椅背上,环眼看着这让他头昏的闪着霓虹灯的地方。
几落几落躲在黑暗里的喧哗,还有闪皪灯光下摆动身体的人影,震天价响的乐声环绕在耳际。
才刚来没多久,柯宇头就痛了。
接着,又来几个大男人,一屁股坐上其他的位置,看来是跟余承和相熟的,来打招呼顺便认识认识余承和旁边的新朋友。
余承和看来有点冷漠,对谈有一搭没一搭的,那几个看着没趣摸摸鼻子就走,一两个目光停在柯宇身上久了点,都被余承和冷冷的目光吓得缩回去。
没了妨碍的家伙,余承和问柯宇想喝点什么。柯宇很想问能不能回去了,但既答应了人来,待没多久就吵着要走,未免扫兴,便回说:随便。余承和也真的随便,叫人调了各式调酒来,一一在桌上排开,看得柯宇都傻了。埋怨地看他一眼,余承和则无辜道:你不是要随便?所以我就叫人“随便”调了些酒来嘛!接着便帮柯宇一一介绍起桌上的调酒,讲得他好像是专业的调酒师一样,但柯宇对这些酒名没概念,听过便忘。倒是有个酒名引起了他的注意,叫“血腥玛丽”的,血红的像吸血鬼的食物。余承和看他特别注意那款调酒,还跟他说了关于血腥玛丽的鬼故事传说,柯宇从头到尾脸色没变,只在余承和把故事讲完时,说了心里的疑问:一天要杀两名少女,一个月就六十个,那个地方出生率,特别是女生,要特别高才够用呢!
余承和见吓不到他,就闷了,说:你果然特别不同,听鬼故事还能联想到出生率的,你可能是头一个。
没多久,又来个人,附在余承和耳边说些话,余承和便跟柯宇打声照应,跟着人走了。
柯宇一个人无聊到慌,又觉得有些渴,盯着桌上的各式花绿调酒一会,选中了一个看来像红茶饮料的,拿起喝了一口,甜酸中又带点苦味,还挺顺口好喝,不知不觉便干了大半杯。
这时,有个人坐到他的旁边,听到问,一个人吗?柯宇看过去,只觉得眼有些花,眨了眨眼,人却模糊的更厉害了。只觉得听声音像个成熟的男人,当男人的脸愈来愈贴近时,他只一心想看清男人的脸,等嘴唇相触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全身乏力的很,根本无力抵抗。耳边听着男人喟叹地一声:你好可爱——,然后又被亲了一下。柯宇的脑袋开始沉重错乱起来,看着花成一片的脸前人,还以为是柯宁,便傻傻地朝他笑了。男人再度吻他时,力道就加重许多,近乎粗鲁,攫住他不知所措的舌尖重重吸吮着。情色意味渐浓。
余承和返回座位前,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当下只觉得好几道雷在脑门前轰轰作响,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上前抓起那家伙,对着不长眼的眼睛就是一拳,人站不稳跌坐在地,他又上前补了好几脚,直到人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气冲冲的脸在回头看向柯宇时,就被那张醉的一脸茫的脸磨去不少锐气,但还是在气头上,力气有点大的拉他起身,往厕所方向去。
一路上,自然没挡路的人。余承和的脾性不好,道上混过的都晓得,谁敢招惹他。
进了厕所,把几个人赶出去,就在门上落了锁。打开水龙头,压低柯宇的脸靠近水柱,就帮他洗嘴巴,边洗边恨恨难解气,你这家伙真行,我不过才离开几分钟时间,就勾搭上其他男人,——不会喝酒也要等我回来再喝啊!竟然让别的男人占便宜!想到刚才令他颇受冲击的画面,余承和就有股报复的冲动。
柯宇呛到几口水,咳嗽着挣离开他的箝制。但才离开没几秒,人便被压在墙上,接着就觉得唇上一痛,被咬了一口。
余承和靠他极近,看着伤口流出的血渲染色泽淡到几无血色的双唇,在水光映衬下闪现诱人的光泽。理智慢慢远离,去他的不喜欢男人,他低头吻住了那诱人的双唇。
那一刻,他心想:这个人是特别的!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存在。不属于任何人,只能专属于他。
第十五章
柯宇是在某人怀里醒来的,头微微有些痛,但不妨碍思考。然而不管他怎么回想,都没有半点昨晚如何离开酒吧的记忆。某人的手就牢牢放在他腰上,他的背正牢牢贴着一具散着热气的胸膛。虽然隔着衣服,但仍令柯宇觉得难堪。正想将搁在腰上的手拿开,对方就醒了,含糊一声听不清楚的单音的同时,两手却抱的更紧了。
柯宇没法,又安静了一会,但在这当口,眼皮又渐渐变沈,接着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是半个早上过去。柯宇睁睁睡懵的眼,想到今天该回家一趟,脑袋便醒了。起身时没受到阻碍,往身后看去,空荡的位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早已离开。
漱洗一番后,出淋浴间,便见人坐在窗边的小几旁,桌上摆了几道吃的。人正盘腿坐在小几前,见了他,便露出一张笑脸。
柯宇正饿着,见了食物便不客气坐下,吃了起来。余承和看着人吃了会,这才拿起自己的碗筷,慢条斯理吃着。
空间一下子变得小小的,里头只有他和他。再没有其他的。
饭后,仆人收起小茶几,余承和便拉着柯宇仍坐在窗前,柯宇背靠着人,心里却很不踏实。僵了会,见人没其他动作,才慢慢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却打了个饱嗝。柯宇很不好意思的低了下眼,听清头上传来的笑意,更是红了脸。
余承和恶意摸了摸他微凸的小腹,在耳边低声戏谑着:你在我眼皮子下倒是愈来愈诚实了。倾斜了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着:但我喜欢!
这一下,柯宇的脸红的更厉害了。挣着就想脱离人的怀抱。余承和也不勉强他,放开手,但转而握住他的手,让他仍坐着,只是侧个身子向着自己。
柯宇略微尴尬,当下的气氛瞹眛异常,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那个——,没话找话问: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余承和垂下眼,嗯!你喝醉了!柯宇正想着,难怪早上起来头会痛,一会又听到他用着抱怨的口吻说道:当着众人就对我那个来那个去——。顿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他,脱口反驳:怎么可能!嘴巴这么讲,心里却在挣扎臆测,“那个”是指哪个。
余承和皱眉,你没听说酒后乱性?你敢说自己的酒品很好吗?
柯宇静默了,一会看似十分痛苦的追问,那个——,是指哪个?
你好坏!对人家做那种事还全忘了。一脸娇羞,看得柯宇差点没就地还他刚才那顿早午餐。但想起对方似乎特别温柔的举止,难不成——,还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天杀的,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回家的车上,柯宇还在努力回想,拚命想挤出点回忆来好反驳余承和的说法,但记忆始终采取跳跃法,直接从进酒吧跳到第二天起床,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真的该像余承和所说的,该对他负责吗?
下车时,余承和还伸了伸腰,抱怨了句:哎哟!腰好酸哦!看的柯宇头上三条线,目光不自觉盯实他的下半身,脑里转到自己对这副身体做那种事的画面,脸顿时就红到能滴汁了。
察觉到柯宇目光,余承和只抿嘴偷笑,下了车,还装的一副虚弱样,上阶梯时还扶了腰一把。比真正的孕妇还像孕妇。
进了屋里,柯家两老便在门口相迎了,虽然不便做的太明显,但熟悉他俩如柯宇也看出了那眼里笑里少有的殷勤。
余承和还真的很客气,客气送了两份大礼,说是为答谢柯宇的教导,让他成绩突飞猛进,点点点的,柯宇听不下去,心想,如果从零分进展到五十分算的上“突飞猛进”的话,那余承和的话也算不假啦。但柯宇实在恼懊,因为昨晚的意外,害他忘记在门口把人赶回去,看看现在这场面算什么?简直就像初二回娘家一样,真丢脸。
但看着老爸老妈一脸巴不得有个这样的儿子的满足脸,心想,他们高兴就好了。柯宇一向口笨脸笨,很难说出任何愉悦父母的话,或者做出可爱的表情,就像柯宁那样。他很清楚的知道,对这个家而言,他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趁他们说的高兴,柯宇便迳自上去楼上房间。经过柯宁房间停了停,但也只是一会,便迳自走入自己房间。一开门却愣住了。
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柯宁在他床上趴着睡着了。
柯宇小心不惊动他,在床边坐下了。
自从搬出去后,柯宁在学校也避着他,偶尔在走廊擦身而过也是视而不见,他这种态度让柯宇很不是滋味。
就算没有平常的笑脸,也该看他一眼啊!那样的冷漠生份,就好像一笔抹煞掉过去的一切,包括共享的快乐及悲伤,真是太过份了。
看了不知多久,手臂腾地被人抓起,看去,竟是余承和。心里还在想:这人走路都是没声的。等看清对方眼里的冰冷,心里口上都没声音了。
被抓着下楼梯,到了一楼地板才放开。
伯父,伯母!余承和说,口气很是客气有礼,我们临时有点事,想先回去了。
怎么了?柯宇妈妈走出厨房,身上还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菜刀,问:不是说好留下来吃饭的吗?余承和还在笑,下次好吗?这次真的有点事。柯宇爸爸这才站出来圆场,没关系啦!有事就赶紧回去。吃饭机会多的是嘛。柯宇只能看着他们应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真的很不想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