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是有些寂寥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仅仅因为他离开了两年,所有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依靠,毫无芥蒂的依靠,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父母,只有父母,才是绝对不会抛下他的,这大概是每个有过温馨家庭生活的人想到的第一个避风港湾。
他不是想放弃赵诺成,他觉得他需要时间彻底了解这个新的世界,还有赵诺成,脑海里关于赵诺成的记忆中,除了两人相处的场景,他几乎不知道赵诺成在他人面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否跟在他面前一样,还是有另外的面目,他不知道赵诺成的爱好,不知道他过去的经历,赵诺成就那么突兀地闯进他的生活中,以一种很强硬的姿势。几乎不容他有反应的时间,似乎他只能接受。
只能接受,否则对赵诺成不公平。他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跟他说。
他太盲目了,还没有搞清楚一切就仓促下了决定,这对赵诺成也是一种不公平,蓝宝觉得,暂时分开对两人都有好处,他越想越觉得需要这样做,怕自己后悔,几乎是下了决心的第一时间,他就去找赵诺成,告诉他自己要去西北基地。
赵诺成正和他的队友商量事情,蓝宝闯进去就跟他说他要走,赵诺成的眼神沉了下去:“一个人太危险,你决定了?”
蓝宝重重地点头,他看不到其他人诧异稍带不悦的目光,眼里只有赵诺成。
赵诺成手在桌面轻点,半天,漫不经心地说:“好吧,路上小心。”
蓝宝听他答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涌上了一股失落感,他本来以为赵诺成会阻拦他的,毕竟他曾经那么在意他。
蓝宝踌躇了几秒钟,伸手把攥在手里的小包裹递给他:“这个,给你,我走了,你们不是两个月后回基地吗,我等着你……你们。”
赵诺成没有说话,维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看着他,也没有去接那个包裹,蓝宝抿抿嘴,将包裹放在桌面上,径自出去了。
营地是固定的,人员是流动的,但每个营地都被打造得固若金汤,一到需要离开的时候,整个营地会瞬间成为空城。
八米高的围墙上设有警戒了望哨,并不是人人都具有异能,异能攻击能力不强的人也会使用冷兵器或者热兵器,几乎已经人人带枪了,和平时代即使在M国也不会出现这种场面,虽然已经进过好几个营地,蓝宝仍然怀着新奇的心情看他们,热血冲动的人很少见到了,大家都让生存环境改造成隐忍的,极具耐心和耐力的人,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个词,全民皆兵,这些兵的敌人是曾经和他们一样的,现在也差不多,却已经不是同类的丧尸。
从戎一直在不远处,蓝宝总是一抬头一转眼就能够看见他,蓝宝说:“走吧,我们去西北基地。”
从戎点点头,跟在他旁边,一高一矮两个人走过狭窄的蛛网一般的街道,即将出营地大门的时候,蓝宝一转头,看见了倚在围墙边的赵诺成。
赵诺成两手插在裤袋里,垂头看着地面。只有他一个人。
蓝宝的脚步停下,转身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跟他的队友们在一起的吗?
他离开的速度不算慢,赵诺成除非知道捷径,否则不会赶在他前面出现在这里的。
赵诺成抬起头,注视着蓝宝。
原来蓝宝比他稍矮一些的,但现在个头已经跟他差不多了,他不用再微微低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蓝宝的睫毛偶尔扇动一下,漆黑的眼眸倒影着他,赵诺成看见了自己,头发剪得很短,肤色微黑,那是常年在户外活动造成的。
蓝宝在等着他回话,他依然沉默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有满腔的话,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全被堵在心里了。
那是一双很澄净的眼眸,就如没有沾染尘世俗气的仙人一般,他如何将这两年的那些混账事告诉他?
他本来想跟蓝宝解释一下他这两年做出的那些事的,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终于独处,只有他们两个,他却说不出来了。也不能说白景山说错了,他的确在失忆的时候跟一些女人搞暧昧,即使没有上床,那对蓝宝也是伤害。
他迟迟不说话,蓝宝静静站了片刻,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轻声说:“或许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措辞,赵诺成心脏一紧,微微蹙眉,蓝宝想说什么?!如果是提分手之类的话,他绝对不会答应的!绝对!
“你不要说。”赵诺成涩声道。
蓝宝愕然看着他,赵诺成知道他想说,他改了主意,只是回去看看家人,然后再来找他吗?
他要了解,懂得赵诺成,只有留在在他身边,多一些接触才能够增进了解,增加感情。时间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了,也只有时间能够将那距离拉近。他们都需要时间。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蓝宝动了动双脚,赵诺成拉过他,他没有再跟以往一样,一抱着蓝宝就想亲他,只是单纯抱着,似乎想从蓝宝身上吸取力量。他要变得强大的信念在此刻异常鲜明。
“你走吧,见到伯父伯母替我问声好。”赵诺成松开手。
蓝宝却没动,用眼神在赵诺成脸上描绘他的轮廓,剑眉朗目,挺直的鼻梁,坚毅性感的双唇,一如既往的让他着迷。他受到蛊惑一般将自己的唇送过去,蜻蜓点水般的在赵诺成唇上划过,赵诺成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气息更加不稳,想再抱蓝宝的时候,蓝宝却退开两步:“我走了,你保重。”
赵诺成半空伸出的手颓然垂下。
过了片刻,他淡淡地说:“看够了没有?滚出来。”
声音不大不小,从不远处磨磨蹭蹭走出来几个人,相互间拉拉扯扯,都有些尴尬,“哈哈哈”地笑着,赵诺成面无表情,那笑声就逐渐低了下去,白景山搓着手:“头,不要这样啊。我们理解,理解。”
“既然都闲着不休息,明日一早离开营地,继续拉练。”赵诺成扔下一句话径自走了,留下几个多事的人面面相觑。
白景山脑袋被打了一掌。
“都是你小子,不是你拉着我们说头不对劲,结果居然看到这个……我们能被头骂?赶紧的,离开前好好喝一顿,景山出钱,没得商量。”
白景山摸着被打的头,嘀咕说:“头是不对劲啊,那十三前脚走,头后脚就扔下我们跑了……”火烧屁股也不带那样的。头啊,你的沉稳你的镇定呢,都变浮云了啊。
几人相伴着往里走,“头是不是喜欢那个十三?”
“我看,是十三勾引头的吧,我还以为头只喜欢女人呢,没想到……”
“话说,我觉得头其实是对蓝贝有意思,虽然十三是个男人,但好歹也能一解相思之苦,替身什么的……”
“好强大的想象力……不过有可能吗?”
“头知道。”
“你能不能别说废话!要不你问头去?”
“我还不想死,小米在等我呢。”
……
蓝宝闷头赶了半日路,天黑后回到幻境,从戎做好饭,虽然好几天没好好进餐,他却没有什么食欲,绝大部分饭菜都让从戎罗浮和多吉吃光了。
从戎现在迷上了看书,蓝宝瞥了眼封面,《人性的弱点》。他开口问:“从戎,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有没有想过?”
从戎抬头,想也没想一句话出口:“我要跟着你。”
蓝宝一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从戎,你虽然还小,但迟早会长大的,要学会为以后打算,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总想看见她,总是念着她,当你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会结婚,然后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你不会再想跟着我……”
从戎打断他:“我喜欢你。”
“啊?”蓝宝说,“我也喜欢你。你知道吗,在我家,我是最小的,我总想着也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那种感觉想想就很好。你就像我弟弟。”
从戎盯了他一眼,自顾自看书,对蓝宝接下来的话没有再理会。
蓝宝睡着了。
罗浮和从戎都是没有觉的,罗浮迈着小短腿走到从戎旁边,吃力地爬上床,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被褥上:“从戎,你喜欢鎏金啊?”
“关你什么事。”
“你才多大啊,说话不要这样臭屁。我说,你不要痴心妄想了,鎏金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认定的事,你改变不了的。”
“没有不可能的事。”
罗浮摇摇头,对从戎的固执有些不能理解,把玩着自己肉呼呼的小手说:“我真不能理解爱情两个字,我恐怕是永远也体会不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摇头晃脑的,那个许字读音让他拉得老长,从戎听了抬腿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罗浮猝不及防,被踹得掉下地滚了两滚,爬起来“啊”的一声大叫扑过来要跟从戎拼命,从戎冷声说:“叫什么,想把他吵醒吗?”
蓝宝困扰地动了下,一只手搭上被面,罗浮大气不敢出,见蓝宝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吐吐舌头,冲从戎做了个鬼脸。
……
罗浮和从戎两个冤家一样对峙的时候,蓝宝正在做梦,和赵诺成初识的场景断续出现。
初次进入酒吧的他很困惑,朋友拉着不让离开,糊里糊涂就给灌了两杯酒,他本来酒量不错,只是不知道朋友给他喝的酒里混了什么,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几分钟后头开始晕,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发慌,有些醉意,也不觉得音乐吵人了,看什么都有种镜花水月的恍惚感,他进入舞池,舞池很挤,似乎不断有人碰到他,他也没怎么在意,直到屁股被摸了几把他才反应过来,就在他傻站着的时候一只手把他从疯狂的人群中拖出去。
灯光昏暗,他抬头就看见了赵诺成的脸,正好一束光掠过赵诺成的脸庞,蓝宝记得那时候他并没有笑的意思,可是赵诺成非得说他朝他笑了,说他勾引他,不由分说就将他带走了。
一个疯狂的夜晚。
睡梦里蓝宝仍然记得他的第一个亲吻,还是和一个男人。
都说第一次很难忘,那天之后蓝宝连着两个月想起那个晚上依然觉得面红耳赤,他不敢出学校,在学校里窝了两个月,直到放假才慌张地收拾行李,一出校门就让人截住了。
那人自然是赵诺成。
蓝宝至今想不明白赵诺成既然能够知道他念哪个学校,干嘛不进去找他,他们学校对外来人员管理很宽松。
赵诺成自然没有每天都守在蓝宝学校门口,他只是无意中看见了蓝宝随身携带的学生证,然后在他们学校开始放假的时候找几个人跟他一起,每个门口都放个人,蓝宝一出来就被逮住了,有点像自投罗网的鱼儿。
不过赵诺成不是渔夫,也没有把蓝宝看成他的猎物,那一个晚上他食髓知味,开始琢磨将蓝宝发展为床伴的可能性,他一向谋定而后动,猜测蓝宝那种人应该是很乖的那种学生,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想要蓝宝答应做床伴,不是哄着说几句情话或者拿些物质诱惑就能达到目标的,于是他开始筹划,那是赵诺成唯一一次伤筋动骨地想把一个人圈起来,还得是那人心甘情愿的,过程虽然不能说一帆风顺,但也没有很曲折。
从戎仍然在看书,罗浮在扳着手指数数,多吉在睡觉,除了从戎翻书的声音,周围很安静,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似有还无,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两人被惊醒,罗浮爬到蓝宝面前,蓝宝脸色红润,咬着下唇,被子下偶有动作,罗浮看向从戎,从戎抓着他后颈的衣领,将他提溜走了。
罗浮蹬着腿,他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服,像只大青蛙一般,挣扎:“喂,你干什么!鎏金是不是生病了,你看他脸红的!……放开我,喂,聋了啊,说话你听不见啊!!”
从戎将罗浮拿到距离蓝宝的床很远的犄角旮旯:“生病?”
“难道不是吗?”罗浮瞪圆了眼睛盯着从戎,握着小拳头想为自己报被拎之仇,可惜看看从戎和自己的身高差距,无奈放弃了。他现在也不敢随意变身,变身要耗能量的,浪费会被鎏金鄙视的!
从戎说:“你不是能感知眼睛看不到的事物吗?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怪物,你真那么纯洁?”
罗浮被“纯洁”两字刺激到,嗷嗷的:“老子以前天天看活春宫!”
从戎下巴微抬:“哦?”
罗浮后知后觉:“鎏金他做春梦……啊!你个死鬼不早说!”
从戎:“鎏金你也看?”
罗浮吓了一跳:“没有!你别乱说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那啥的时候,我无法感知他的存在……”
“那就是说你是想看的?嗯?”从戎又拎起他,“既然你那么闲,干点活去。”
“干什么!放我下来……”
第42章
犹如健美先生一般的手下一拳挥出,尚在顽抗的人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脑袋以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
郝斯年从身旁桌上的托盘中拿过条雪白的丝巾,缓缓擦拭修长的手指,他的指甲修得很完美,色泽都是很好的。手指轻轻一动,依然一尘不染的丝巾飘落在地,逐渐被地板上的鲜血染红。
刑讯室一侧的墙壁忽然现出一道合金门,手下将那具仍有热气的尸体放进手推车,走过长长的白色走廊,打开一道厚厚的玻璃门,那房子中央地上有一方形的观察窗,窗子不大,仅仅能容许一个人进出,尸体被塞进观察窗,下面很深,跌落下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转瞬被里面守候的丧尸分解吞吃,咀嚼声此起彼伏。
郝斯年走出刑讯室的时候对一直跟在身后的毕和顺说:“带个宠到合欢居。”
“是。”毕和顺一直微微弓着腰,直到郝斯年走出视野才把腰直起来,腰杆一挺直,毕和顺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恭敬谦顺他只在郝斯年一人面前表现,此刻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如大家少爷一般来到庄园靠后的一排楼房。
这里是宠居住的地方,半圆形构造的楼房,一个宠一个房间,禁止发生殴打之类的暴力行为,至于语言暴力什么的,不在范围内。
毕和顺老远就能听见炸毛猫穆程悦的嗓子:“我怕你啊,操,有种过来!”
毕和顺不着痕迹地皱眉,有眼尖的看见了他,马上放下手边的事情,一溜烟过来,尽量不惹人厌地讨好:“毕爷,您来啦。”
毕和顺并不答话,微微点头,所有的宠都来了,在他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围成个半圆,或期盼或恐惧地等待点名。
二十七个宠,少了一个。
“路同方呢?”
没人说话,有为路同方担忧的,也有暗暗幸灾乐祸的,路同方是他们之中相貌比较出色的,最惹人妒的是他的气质,八分的相貌和他的气质一搭,就成了十分。只是性格有些古怪,对郝斯年也不上心,每每被点都是面无表情,不欢喜,也不恐惧,令人难以捉摸。
毕和顺本来是想让路同方去伺候郝斯年的,但路同方不在,郝斯年今日心情不太好,虽然旁人看着郝斯年高兴和暴怒都差不多,但作为贴身跟了郝斯年五年的老人,毕和顺能够很好地体会郝斯年的情绪,及时作出反应,这也是他能在郝斯年身边呆上五年的原因之一。
他等不及让人去找路同方,眼神在各人脸上扫了一遍:“温意春。”
被点到的温意春喜滋滋地出列,其他人在毕和顺带着温意春走后,才陆续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