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义,阿一。
萧闻轻叹一声,道:“百里义是百里谷主的小叔,擅剑,曾是百煅谷中翘楚,但数年前他擅动擎苍剑,闯了禁地,且不服处罚,被逐出了百煅谷。”
唐妄沉了脸,道:“所以就成了一哥吗?他死了?看来石洞中推我出去的是他了。”
萧闻点点头,慢慢道:“已能确定是谢无俦杀了他,本来之前木莲一案,路先生打算从晏夫人身边人下手,便让路二去查了晏夫人身边一些人的身份,尤是这阿一最为可疑。如今路二回来,倒是把身份查出,却晚了!但如果是他勾结烈火教黄泉乡杀了木莲和秦旭,秦旭还能解释,为什么要杀木莲?若他是凶手,谢无俦又为何要杀他?而你,又为何会越狱与谢无俦一起进了百煅谷的禁地?”
唐妄沉默了一阵,轻轻一笑,这一笑里却有些嘲弄的意味,却不知是嘲弄别人还是嘲弄自己,他道:“一哥嘛,就是太蠢,先生问这些问题,我知道一些,但不好回答,因为说出来也未必会被相信。”
萧闻似乎有些失望,看着唐妄,惆怅了,说:“小妄长大了,不信先生吗?”
唐妄摇头,道:“不是不信先生,而是先生不会信我,如果我对先生说程覃覃还活着,先生你要信吗?”
萧闻不悦,轻斥:“不要拿这种事作比!”
唐妄认错地毫无诚意:“嗯,学生错了,下次不敢了,先生还有事要问吗?”
萧闻皱眉:“你!”却又无奈,道:“也罢,对了,我当年赠你那本书有用吗?”唐妄微愣,想了想,立刻明白了萧闻所指何书,点头,这回倒是诚心诚意地感激道:“大有裨益,说实话,没有先生所赠的那本书,唐妄绝非今日唐妄。”
萧闻微笑,道:“我当年偶然所得,不懂这些,因你喜欢便送了你,对你有益便好。”
唐妄听了,垂了头,不知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萧闻,说:“萧先生,我喜欢程覃覃是因为她一直对我很好,那先生又为什么喜欢她?”
萧闻被问地一怔,似乎不懂唐妄怎么忽然跳到这种话题,却还认真道:“太久了,记不太得,不过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说完,又玩笑一般地笑道:“小妄喜欢人的原因这样简单,看来你喜欢的人会很多。”
唐妄不置可否一笑,转身回石床上躺下,懒洋洋地道:“萧先生,程覃覃死啦,换个人一往而深吧!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可,先生慢走,学生不送。”
两位被视若无物的高手被迫听了半天别人的私事,此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走了……
萧闻真是拿唐妄没办法,只好道:“再和你说一件你会关心的事,百里璧被退婚了。”
唐妄躺在石床上,漫不经心地说:“百煅谷惹得了黄泉乡和烈火教,姚家可惹不起,而且昨天不是百里新婚之夜吗?丢下新娘子去找师弟,不被退婚才怪了!”
萧闻不知该说唐妄些什么了,道:“我走了,你乖些。”便走了。
唐妄躺在石床上,下意识一摸身侧长剑,却什么也没摸到,皱起了眉。唐妄请了清嗓子,又开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 ”
两高手在心中哀嚎:萧先生你快回来!!!
唐妄被杜盟主又遗忘在了牢房里一天,两位高手又被唐妄用“小尼姑……”摧残了一天,杜盟主终于想起了牢房里还关着一位重犯。
杜盟主的独子杜不疑亲自来请,唐妄笑地很讽刺地对杜不疑表示了一下自己实在“荣幸之至”,杜不疑气地内伤,却暂时只能忍下。
百里璧这厮也会讨好武林盟主,专门为杜盟主准备了一独院,杜不疑把唐妄领到一间房门口,没好气地说:“唐白痴,进去吧!”
唐妄瞟了杜不疑一眼,考虑到他老子就在里面,就先不跟他计较。
房门开着,唐妄径直进去,外室无人,唐妄踱到内室,便见杜夜行站在一书案后,书案上铺这一幅画,从唐妄的位置看过去画上似乎是一个女人,好像还是一个身着西域服饰的女人。
杜夜行看着那幅画,眼神十分专注,说不上温柔,却莫名让人觉得情深。
唐妄跟杜夜行见过许多次,而且那许多次唐妄都得规规矩矩叫杜夜行世伯。在唐妄的印象里,杜夜行是个心机内敛笑里藏刀的男人,面上总是带着成熟有魅力的假笑。
杜盟主这副情种样,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见!
唐妄心里冒出好几个猜想,杜夜行忽然抬眼看向唐妄,面上又是那种成熟有魅力的假笑,对唐妄道:“唐世侄,牢里住地还好吗?”
唐妄也客客气气地回答:“杜世伯费心,甚好。”
杜夜行又看了眼那幅画,对唐妄到:“今日叫世侄来,是有要事相商,不过在那之前,还请世侄看看这幅画,这画中人,不知世侄可曾见过?”
唐妄恶意揣测:难道是叫我来帮他认旧情人了?哈哈哈哈哈,不可能……
唐妄凑上去,好奇地看向那幅画。
只一眼,就叫唐妄彻底怔住。
第十三章
杜夜行与唐妄一谈便谈到了深夜,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两人谈完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双方都不完全满意,却又被迫只能如此。杜大少父命难为,还得把唐妄送回石牢。
夜已深,杜不疑手提一盏灯走在前,唐妄在后跟着,谁也没有说话。杜不疑对唐妄与杜夜行谈了什么好奇无比,却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该问也不能问。
两人走到一处长廊,安静清幽,四下无人。唐妄忽然停步,在后开口:“杜公子就不好奇,令尊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杜不疑一愣,也停步,转身看向唐妄,皱眉道:“唐白痴,你别耍什么花样!”
杜不疑手中薄纱灯笼光芒温暖,照出他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唐妄看着杜不疑,笑了一下,忽然就向前凑了些,气氛顿时古怪了起来。杜不疑没反应过来,唐妄已笑吟吟地刻意压低声音在杜不疑耳边道:“以前没注意到,现在看来,杜公子这一双眼,很像一个人呢!”
杜不疑思绪有些混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唐白痴被他爹怎么了?脑子出毛病了啊这是!
杜不疑还没理清,忽然觉得腰间有什么东西被拉了一下!杜不疑惊而回神,却为时已晚,唐妄竟趁他分神之际取走了他腰间佩剑!
电光火石之间,杜不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上当了!唐妄则半点也不客气,取走长剑便拔剑出鞘,攻向杜不疑!
杜不疑急退,堪堪躲过这一剑,厉声道:“唐妄!你这是要认罪吗!”
唐妄长剑在手如鱼得水,他又与杜不疑过了几招,看着杜不疑的眼睛,笑眯眯地道:“杜不疑,我觉得你的眼睛像一个人之后真是越看你越讨厌,所以我不回答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后会有期啦!”言罢,长剑一扫,逼地杜不疑退开,唐妄借机跳出长廊,跃上瓦檐,跑了。
杜不疑知唐妄与百里璧交好,对百煅谷中地势十分熟悉,虽然谷中已封锁,却未必无逃脱之法。他虽厌唐妄,却承认唐妄是敢作敢当之人,他自己一人押送便说明了这一点。唐妄此番逃跑,实在有些蹊跷,杜不疑欲追,但轻功不及唐妄,只好先去找老爹报信。
大半夜,本该万籁俱寂,卧榻酣眠。结果唐妄这一跑,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唐门主气急败坏,向杜盟主请罪;百里老爹愤然,儿子的婚事彻底被搅了;路夫人又忧又怒,迁怒路远亭;楚城主手握千军剑,默然不语……
此番,百煅谷一场喜事不成,禁地还被闯。
黄泉烈火又生事端,步步紧逼。
秦家家主又死,誓不罢休。
唐门二少畏罪,下落不明,又疑与魔教勾结,门中长老联合,逼唐定风将唐妄从族谱除名。
而武林大会在即,与魔教一场大斗难免。
江湖,正是多事之秋。
番外:人性本恶
很多人以为烈火教是西域本土而生,其实不然,烈火教的根源在其实在中土。
很多人以为烈火教现任教主谢无俦的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西域人,其实也不全对,他的母亲也只有一半的西域人血统。
谢无俦之母年轻时爱上了一个中原男人,铸成大错,生下谢无俦后便前往中原将功折罪。谢无俦年纪尚幼,但不得不继承教主一位。
他小时候倒是很让人省心,不似别家孩童会缠着大人问爹娘何在,也不会问一些幼稚可爱的傻问题。教中长老教他什么,他便乖乖学什么,听话地很,而且谢无俦天资聪敏,学什么都很快。
那时教中人都还以为这位教主就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而且很聪明。
待谢无俦再长地大一点,有一天习武时偶然看见一只野猫,难得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只猫轻盈地立在墙上,谢无俦提着刀一动不动地站在墙下看着那只猫,直到那只猫转身跑掉,谢无俦才又开始练武。
那是一只野猫,经常到谢无俦的处所闲逛。每次来时,谢无俦就发呆一般地看着那只野猫,直到野猫离开。
两方相安无事,倒是很奇妙的和谐。有一天那只野猫再来时,墙下多了一水晶碟,碟子里是一尾新鲜的鱼。
野猫立在墙头,谢无俦在墙下看它。那只野猫最后还是甩了甩尾巴,高傲地跳下墙走了。谢无俦倒也不见颓丧,收了刀第二天仍在墙下摆了鱼。
谢无俦坚持了五天,那只野猫跳下墙接受了这陌生孩子的馈赠。
谢无俦又坚持了七天,那只野猫又接受了这陌生孩子亲近的抚摸。
摸到那光滑柔软的皮毛时,谢无俦的感觉很奇妙,如此柔软弱小的生命在他掌心下表达信任,让谢无俦很愉悦。谢无俦想过圈养那只猫,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至于为什么,他和猫知道。
那只野猫每天来谢无俦的地方吃鱼与接受抚摸,是谢无俦练武闲暇时最好的娱乐。
长老对谢无俦的这个爱好没什么看法,小孩子嘛,喜欢小动物很正常。
可是,忽然有一天,那只猫不见了,谢无俦也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收起了墙根下的水晶碟。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谢无俦的表现却真的奇怪了些。
长老问:“那只猫呢?”谢无俦说:“死了。”
长老愣了一下,谢无俦看出长老的不解,又补充了一句:“它让别人摸它,我就把它杀了,埋在昙花下了。”谢无俦的口气很平淡又很理所当然,不见伤心倒是说的有些罪有应得。
长老看着谢无俦酷肖其母的美好容貌,不再说话。
这样的脾性,于烈火教来说很好,这是适合怨恨复仇的孩子。
谢无俦后来就不养猫了,有了新乐趣,就是亲手清理教中叛徒。这种事情不必教主动手,但谢无俦喜欢亲自动手。
谢无俦十九岁那年夏,教中有一个卧底露了馅,逃跑了。谢无俦当时无聊地很,很高兴地就追去了。
他追了那叛徒两天,追着那蠢货到了沙漠的一座小城。
正午,日头正毒,他在沙漠小城的一间小酒馆里喝酒,想着要怎样结束那蠢货的性命。
酒馆外忽然传来达达马蹄声,街道上的黄沙也被马蹄踏地扬起,尘土飞扬。一手提长剑的少年下马,年纪不大,长得不错。少年拍了拍一身尘土,用十分蹩脚的西域话向老板打酒。
少年的音色清冽,听起来很舒心悦耳,可惜西域话实在太差,和老板鸡同鸭讲了半天,老板也没能理解。
谢无俦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儿,难得发了回善心,开口帮少年翻译了一下。老板听懂了,为少年的羊皮袋里装满了酒。少年给了钱,捧着羊皮袋灌了一大口酒,很满意的样子,看向谢无俦,怔了一下,神色有些惊艳,随即对谢无俦点点头,笑了一下,用中原话道:“多谢兄台!”
这一笑十分真诚友好,尤其是少年眉目间一段年轻气盛的桀骜,衬得这一笑十分神采飞扬!
谢无俦看着少年双眼,少年双眼墨色浓重,专注看人时,显得颇为情深。
意气风发少年郎,甚好。
谢无俦亦友好一笑,心想:如果以后要杀掉这人,一定要先将他的眼睛好好地剜出来。
谢无俦当时只是随便想想,毕竟以后应该连面都不会再见,更何谈挖别人眼睛。
不过,实际上当天夜里他们就又见面了。
谢无俦的确亲手砍了那个叛徒,但他却也被那叛徒刺了一剑。以谢无俦的武功来说,这很荒唐,但就是因为他所练的武功,他才会被刺了这一剑。
谢无俦所练的武功是烈火教中至高功法,分正副二册,正册又分上下二册。谢无俦所练是正册,但正册下册被他母亲爱的那个中原男人盗走,导致谢无俦所习功法不全,有了一个致命缺陷。
每月的某一夜,会忽然功力大减。
这次十分倒霉,便正遇上了功力大减的这一夜。
当夜无月,谢无俦坐在一座沙丘下,捂着伤口调息。沙漠中日夜寒暖相差很大,但谢无俦倒不觉很冷,只是格外疲惫。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无俦微微皱眉,握紧了身侧银鹫乌蛇。那个人走了过来,还牵着一匹马。
白天见过的少年牵着马,有些狼狈地样子,少年看着比他更狼狈的谢无俦,踌躇了一下,很友好地问:“嗯,兄台,你要帮忙吗?”
谢无俦看着少年,俊美的脸庞因为失血显得有些苍白,有种摄人心魄的脆弱美感。
好巧,还真是好巧,巧的叫人不能不疑心。谢无俦微微笑了一下,道:“不必,反而是少侠你,夜半更深,还要赶路吗?”
少年哂笑一下,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迷路了……不过兄台你真不要帮忙吗?我本来是要去落日坡,不过反正也迷路不知道怎么去了,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倒可以带你回白天那座小城。”
少年看起来真挚又坦诚,眉目间的桀骜不令人讨厌,反而让少年的真挚看起来更可贵了。少年用他那双漂亮情深的眼睛注视着谢无俦,眼眸深处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亲近眷恋。
无事献殷勤,不是杀手,又是什么?
谢无俦静了一会儿,微笑颔首,道:“那便麻烦了。”他的手握着双刀,姿态随意。这样也好,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就剜出来吧。
少年松开马的缰绳,走近谢无俦,他伸手去拉谢无俦,谢无俦单手握紧了刀柄。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从皮肤接触的地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一刹那蔓延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瞬间苏醒,让两人对彼此都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但只有一瞬,快的叫人以为是错觉。
少年愣了一下,谢无俦心潮起伏,不动声色松开了手中刀柄,面上关切,问:“怎么?”少年蹙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摇摇头,道:“没什么,哈,这也算缘分,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对你感觉也很熟悉。”
谢无俦看着少年,微笑点头:“的确是缘分。”
同命子母蛊天生的彼此吸引,与自己所有物的第一次会面竟会是如此的相见,缘分二字果真玄之又玄,
少年很体贴地让谢无俦骑马,自己拉着缰绳步行,这样的对待让谢无俦有些新奇。少年很健谈,两人互通姓名,开始闲聊,谢无俦刻意附和少年的偏好,让少年大呼相见恨晚。
少年拉着缰绳,微微地笑着,道:“谢无俦,我喜欢你这个人,交个朋友吧!”
谢无俦坐在马上,少年看着前方,看不到谢无俦饶有兴味的笑容。
被人说喜欢也是新奇的体验,倒也不坏。谢无俦想了想,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