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窍之余孽（再世为妖）上——山掩

顾晓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只有内心深处的负罪感才能让人念念不忘这么些年吧。那些不想面对但又已经远去的场景，一遍一遍地在心底演练。她一遍一遍用自己能接受的解释催眠自己，于是一切都变得美好忠贞而遗憾了。

顾晓晟觉得自己演的就是被篡改了的记忆。拍完觉得很有罪恶感，为什么非得把这么一个文艺片想成黑童话？好在郑琦可一直对他的表演没有什么意见。顾晓晟有些庆幸自己是在今天才领悟到这些的，不然他很有可能在上一场的三人戏里冷笑，那就太超过一个幻影的本分了。

阴暗偏僻的胡同里，顾晓晟对那小女生说快跑，叫人来。那小女孩犹豫踌躇不知所措之后含着眼泪一跺脚就拔腿跑了，一群人追上了顾晓晟，把顾晓晟踹到地上，拳脚相向。顾晓晟死命抱住一个人的腿，最后有人一板砖拍在了他后脑上，又有人上前来捅了他两刀。这就是顾晓晟要演的。

这段拍了很久，顾晓晟衣服里藏了俩血袋，口里还含了一口。顾晓晟一边拍一边被折腾晟，化妆师不停地在脸上加颜色，顾晓晟那引以为傲举世无双的脸生生成了块无差别调色板。这还可以忍受，最变态的是，编剧写了下小雨。当淅沥沥的小雨下下来的时候，顾晓晟冷得心肝脾肺肾都在打哆嗦。顾晓晟面无表情地想：真他妈冷。

折腾了有一下午，幸亏有小皮守在旁边，一等他停下来就递毛巾热水。顾晓晟很感动。

顾晓晟拍完了这场戏就赶紧找了个地方换了衣服卸了妆，一卸下来才知道自己脸色差得吓人，张师东赶紧吩咐他回去休息。顾晓晟点点头就嘴唇发紫脸色发青地就回家了，幸好许静然家里够暖和，不然顾晓晟都觉得自己快要交代在这里了。飞速洗了个澡，顾晓晟就往被子里钻。

无可避免地做梦了，宋离庭不停地问：喜欢我好不好，只喜欢我好不好？

顾晓晟想答，宋离庭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顾晓晟想答。但是他张嘴却又说不出一个字，嗓子像是被灼烧一样的疼。顾晓晟一阵心慌，不回答宋离庭可就走了！可是又转念一想，答什么？怎么答？顾晓晟茫然了，一瞬间又坦然了，就放他走吧，反正留不住的。于是又归于平静。

顾晓晟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彻底醒过来。糟糕！迟到了！

顾晓晟拦了辆车去的片场，将将赶上。到了才发现大家对他的到来都表示诧异。没他的戏。于是顾晓晟就在一旁围观打杂。

第四十九章

张师东听到顾晓晟晕倒在化妆间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郑琦可把宋离庭的人玩坏了。他慌忙冲进了化妆间，顾晓晟已经被人扶在躺椅上了，小皮自告奋勇要背他去医院，张师东说，你留着，我去。

张师东一人把顾晓晟送进了医院，安排好。摸在手里就知道这孩子发高烧了，医生说应该有几天了，张师东只说自己是同事，心里却觉得不对，前一阵宋离庭对这顾晓晟那是着紧得很，连自己都提防着，恨不得把所有的路都给这孩子铺好了，按理不至于这样了还让他来上工啊？

张师东给宋离庭打电话。宋离庭的语气出奇地淡：“生病了？那送他去医院哪。”

张师东如果这会儿还觉不出什么问题就是脑子进水了。他正色道：“我说老宋，你这不是又搭上别的什么人了吧？”张师东觉得顾晓晟这人还不错，能让宋离庭面子里子都挺过得去的。

“你听谁瞎说呢！”宋离庭想挂电话，大周末的，刚他家老子也召见他了。

“这还靠谁说？这边说胡话都念叨着你名字呢！”张师东该说的说了，就把电话挂了。

宋离庭沉默了，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已经都没有必要了。张师东也难得热血一回，倒不是为了顾晓晟，他作为睡在宋离庭上铺的兄弟，完全是站在宋离庭的角度上考虑的。宋离庭这个人吧，你看着他对身边谁都上心，可是其实对谁都不上心。

宋离庭觉得郑琦可不喜欢张师东，张师东就没必要再这么纠缠下去，宋离庭觉得他们既然家世有差，也别不自量力地搅在一起了。人生哪那么多事儿都任你如意？当然，这话宋离庭没对张师东说过，张师东还是知道。虽然不赞成张师东辛苦，但是宋离庭总还是支持张师东的。

张师东却觉得正因为人生没那么多事儿都如意，既然喜欢上了，哪还用去管人家到底喜不喜欢你，人家家里到底喜不喜欢你。总归要强扭一扭才知道这瓜到底甜不甜啊。起码这些年来，只要郑琦可对他好，他就高兴得像是进了天堂。他觉得自己过得比宋离庭幸福。

正是因为这种幸福，让张师东觉得宋离庭也该有常人的幸福。张师东就觉得顾晓晟还算不错的了。这么些天下来，没见这孩子缺心眼，也没见这孩子有坏心眼，干活也积极，也不怕脏不怕累，和组里也都相处得好。瞧着丁一熠看他的眼神儿就知道还没搞定，这孩子也算有定力。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本事，但也勉强能和他兄弟相配了。

其实张师东真误会顾晓晟了。顾晓晟就一穷苦孩子，见谁都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小到大也没因为长得好看就占了多少便宜，更是不会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脑残瞧不起别人；丁一熠那，纯属是碰上了他的低潮时期，这要搁早两个月，早就各种滚床单了；说胡话那一句——

顾晓晟本来是弯腰给小皮递东西的，弯下去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张师东背他去医院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醒来过一回，觉得自己在谁的背上，于是努力问了声：“宋离庭？”接着又人事不省了。问这么一句，单纯就是因为他想不到谁会对自己这么好。

张师东那么说，真是夸张了。

其实顾晓晟那问题还不算严重。这两天又是醉酒又是吹冷风淋冰雨，还有心事睡眠不足饮食不规律，不倒下来那是铁打的。

输了两瓶水顾晓晟就醒了，自己给自己出院的时候知道是张师东送自己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许的失落。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路走一路走一路走，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了宋离庭的家门口了。

顾晓晟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不止宋离庭一个人，还有一个漂亮男孩子刚好从卧室里出来。就像是两个月前的顾晓晟一样漂亮而有神采。

顾晓晟呆了。他没想到有天他再进来这屋子，这屋子里会有别人。他没觉得宋离庭不会找别人，就是一个你觉得是属于自己的记忆的地方，突然闯入了别人。顾晓晟像是被雷劈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突然明白，是自己忘记还钥匙了。他才是那个闯入者。这两人似乎也被顾晓晟的闯入惊着了。

宋离庭没想过顾晓晟还会回来。他原以为，顾晓晟这样的，是一定不会回头的。继而他又皱起了眉，不是说病了么？怎么不好好待着？

顾晓晟眼前有些模糊，可是他想自己不能示弱，不能示弱。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反应，于是只能盯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傻站着。

倒是宋离庭开口了：“看到了吧？你回去吧。”

顾晓晟闻言浑身一颤，眼泪都险些掉下来。他不想回去，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行动了，他像是个不肯接受那个宣判结果的囚徒。

只好死命地攥紧手里的钥匙串。

“哼！回去就回去！。”这说话的却是另一个人，正怔怔地打量着顾晓晟就被宋离庭下了逐客令了。走过顾晓晟的时候，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晓晟，说：“也还行。”说罢，朝着宋离庭抛了个媚眼。

顾晓晟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来也是这样的。去找卫晋，卫晋身边有人，自己就走了，去找别人玩了。找谁不是玩儿啊。自己原本也是这样的。宋离庭是不是只喜欢这样的？

宋离庭见顾晓晟只是攥着钥匙傻站着，只好走过去掰开他的手，想取下那串钥匙。顾晓晟见状攥得更紧了，最后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宋离庭本意是让顾晓晟把外套脱下来好好休息的，没想到他都亲自服侍了，这顾晓晟居然还不买账。

两人一来二往的差点就扭打起来，顾晓晟哪来的力气和宋离庭抗衡，加上又哭得惨兮兮的，没两下就被宋离庭制住了。钥匙被抢走顾晓晟也就不做别的念想了，只是坐在地上抽抽搭搭。

宋离庭看得心里一阵发酸，这顾晓晟见着自己就在哭，总不是自己一直在欺负他吧？若是别人宋离庭早就烦了，可是眼前这个人，笑也好哭也好，他是顾晓晟啊，这么好看。

宋离庭直接拿袖子给顾晓晟擦眼泪，一边擦一遍哄小孩儿似地说：“晓晟，乖，不哭了啊。”他知道顾晓晟最吃这一套了。

宋离庭把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头安抚。等到觉得自己半跪得腰酸背痛了之后，这才发现顾晓晟已经睡着了。

宋离庭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是欠了他的。

第五十章

宋离庭苦笑，欠了就欠了吧，他只是有点拿不准在顾晓晟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顾晓晟醒来宋离庭不在，顾晓晟光着脚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滑稽，每一个柜子抽屉都想打开确认一遍。最后他在阳台上站着，看着晾在阳台的衣服，捏了捏，还湿着。看来是出不了门了。

顾晓晟觉得有些丢人，他从来不这样的，又哭又闹又晕倒的。顾晓晟真从不这样。

顾晓晟兀自懊丧，看着楼底下小区的喷水池发呆，宋离庭开门进来了。顾晓晟一惊，回转身看着，尴尬，既而死盯住沙发旁的垃圾桶。他真不是故意的。

宋离庭见顾晓晟站在阳台上发呆，放下手中的药，走了过去。

“你衣服都给汗湿了，我就给你都洗了。”他的衣服也被顾晓晟哭得够磕碜的。

宋离庭拉过顾晓晟冰凉的手，又问：“站多久了？不冷啊？”宋离庭把顾晓晟拉回客厅，把顾晓晟两只手都捧在手心里暖着。这可真是暖啊，暖得顾晓晟的心里一丝丝发酸。

“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会儿记得请假。”宋离庭继续说。

顾晓晟突然不明白宋离庭在想什么了。还是说，宋离庭只是宋离庭，他就在这，只要自己过来，就能找到他。如果自己不动，这个人永远不会上前一步？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找自己，哪怕一个电话都没有，明明都有别人了……这是凭什么？只要他顾晓晟过来摇尾乞怜宋离庭就施舍一点吗？

宋离庭见顾晓晟虽然一直没有反应，但也没有排斥自己，于是正视着顾晓晟的眼睛继续说：“晓晟，我再问你一次，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顾晓晟惊呆。他过来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来求着宋离庭和他好的。他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把自己推进火坑。

宋离庭见顾晓晟又开始僵硬紧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拐别人家孩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宋离庭突然灵机一动：“你要是不同意就摇头，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

顾晓晟听见宋离庭在说什么了，他还是做不出反应。要他答应宋离庭，他做不到，可是要让他拒绝宋离庭，那他就更做不到了。

宋离庭笑了，虽然不是很满足。他摸摸顾晓晟的头，问：“晚饭想吃什么？”

“鸭脖。”顾晓晟答，声音有些抖，他希望宋离庭没有听出来。顾晓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在赶自己走么？可是他不敢问，也许宋离庭一时忘记了刚才那个人了，他不想提醒宋离庭。他怕。他怕宋离庭想起那个人就不要他了。

就算是施舍，他也舍不得放下。

宋离庭哭笑不得，这东西是生病可以吃的么？

最终看着顾晓晟红肿的眼睛，还是只有妥协：“我去买。你还要再休息一会儿么？”

顾晓晟睡醒了，摇头表示不用。

“锅里有粥，你先去垫吧垫吧。一会儿吃药。”宋离庭说完拿上外套就出去了。

药宋离庭自己去买的。

陈乔打电话让宋离庭去拿药。宋离庭去拿了，转手就扔车里了，自己绕了半个城去药房买的。宋离庭觉得陈乔有些魔怔了。顾晓晟体检这才过了几天，陈乔就找了个和顾晓晟像的男孩子玩儿。看着那小子那风骚得瑟劲儿，估计陈乔刚到手还没显露本性呢。

也不知道是谁嚼的舌根，和那小子说他和顾晓晟像。陈乔又刚好想示示威，就差了自己小情来给宋离庭送体检报告。顾晓晟那身体，倍儿棒，直接说没毛病就成了，陈乔这多此一举得宋离庭都不好意思说他了。宋离庭说顾晓晟不在，那小子还真一个屋一个屋地找了一遍。

陈乔就是个变态，本着我得不到你所有你有的我也一定要有的心态，找了这么个脑缺的娃儿。

最后陈乔不知道在哪听说的顾晓晟病了，说给开好了药，让宋离庭过去取。

陈乔这就是在自虐了，宋离庭不过去，他觉得宋离庭不听自己的；宋离庭过去了，他又觉得宋离庭为了不知道上哪来的一个小子这么跑前跑后。

陈乔就是想折腾宋离庭，可是这纯属是折腾他自己。

总之，陈乔借着顾晓晟的名头，终于见了宋离庭一面。宋离庭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药为什么非要他亲自过来取。

陈乔心里终于是舒爽了一点。

宋离庭终于有些怕陈乔这个人了。他从不离陈乔远了，陈乔疯狂起来就不管不顾，宋离庭不想大家都难堪；他也不想离陈乔近了，他对这陈乔着实是没有感觉。以前一个人没事，自己认识的其他人，都是陈乔动不了的，可是现在这顾晓晟……

他还真想就把顾晓晟藏起来，可是他就是怕越是藏起来，越是出问题。

宋离庭原来夸过严闯手下一个孩子两句，结果没过两天就听严闯说陈乔把一孩子折腾掉了半条命。严闯一直觉得宋离庭厚道，怎么能认识这么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呢！

再厚道再沉稳，他也有交友不慎的时候。宋离庭只能不停地防着。这么些年，宋离庭一直想彻底和陈乔断了，却一直都没有成功。

宋离庭在买鸭脖的半道上扔了陈乔给他的药，寻思着，危险人物该有多远离多远。

第五十一章

顾晓晟不知道来龙去脉，喝了粥就开了电视。宋离庭提着鸭脖回来，他都要睡着了。顾晓晟闻着鸭脖的香气整个人就又振奋起来了，满心欢喜地扑了过去，喜滋滋地接过啃了第一口就又放下了，嘴一扁：“不辣。”

宋离庭无奈：“先将就着，等病好了再吃。啊？”

顾晓晟点头，但却是暂时不想再吃了。说不感动是假的，顾晓晟就是特想问问宋离庭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可是又不敢。他怕宋离庭一思索，想明白了就发现他顾晓晟其实真没那么好，真不值得宋离庭这样对待。

顾晓晟一个人想东想西，却完全忘了：自己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宋离庭也只是觉得顾晓晟心事重了很多，估计他是拍戏给累着了。

“最近很辛苦？”

顾晓晟点头：“还成，也挺好的。”起码忙起来日子过得挺充实的，不用一直一个人胡思乱想。

“那一身的伤也叫挺好的？”宋离庭问，开始给顾晓晟换衣服的时候就见着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刚才争钥匙的时候弄的，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

“是有些不知道轻重的。也没啥。不怎么疼。”顾晓晟答道，末了又加一句：“有些就是自己磕的。”

宋离庭心想：这话客套得！不禁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顾晓晟你这脸是摆给谁看呢？顾晓晟你要是怨我当初逼你，你也可以直说，犯不着这样吧？

既然你说不疼，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宋离庭揭开顾晓晟的衣服，肋下一大块淤青特别打眼，宋离庭伸手上去按了一下。顾晓晟忍住没倒抽气，可是衣服都已经撩起来了，宋离庭眼见着顾晓晟呼吸滞了一滞，说不心疼也是假的。可惜还是恼火，只好凑上前去舔那伤。疼痛和麻痒在一瞬间都向顾晓晟袭来，顾晓晟再不敢反抗，只是狠狠揪住了身侧的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