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宠十三宫（总攻 四）——月离鸢

千陌原以为自己将心底那份潜藏的畏惧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察觉了。由于他要做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因此才回到修真界的前几天，他乐得休整——顺便心安理得地逃避。一天，他正在夙琰仙居的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迎面就撞上了燕无涯。

燕无涯看着他，微微一笑，扬眉道：“有兴趣和我走一段路么？”

千陌自然不会拒绝他的邀请，更何况，他看燕无涯那架势，也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千陌，咱们现在已经到了修真界了，你想怎么做？”沉默了一瞬，燕无涯突然问道。现在的生活虽然很安逸，但燕无涯并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短时间还好，若要他一直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最重要的是，诸神浩淼和蚩尤叱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千陌闻言，脚步一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迟疑道：“我……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诸神浩淼和蚩尤叱风。

燕无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轻轻一叹，又问道：“诸神浩淼……那个人，我知道你对他……”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尽量忽视心中的那一抹不舒服，“你现在对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你不要告诉我你对他已经毫无感觉了，这句话无论是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

“我……”千陌苦笑，“他是我的叔父，我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直到他……背叛我，也有十八年了。无论如何，他都对我有养育之恩，曾经我对他又那般……”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于是截断，继续道，“不管我嘴上说怎么恨他，对他，我终是硬不起心肠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心之所向，即是正道（下）

燕无涯一直知道，诸神浩淼之于千陌，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用简单的爱或是恨是无法说清楚的，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因此，他无法给他一个良好的建议。而千陌此时，也并不需要他的建议，他只是想找一个个人倾诉而已。只听他继续说道：“有多爱，就有多恨。只是现在，我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恨他了，那是不是说，我对他的爱，也已经淡了？”

“千陌……”燕无涯低低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陌不以为杵，他蹙着额，似是陷入了往事的追忆之中：“叔父他……过得苦，我想我是能理解他的做法的，只是我无法原谅，我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他却依旧半分情面都不留，生生地把我所有的希冀都摧毁……更何况，他还杀了轩辕永老前辈，阿珀也是因为他，险些与我阴阳相隔——我跟他之间，牵扯着那么多，又如何能够解开？”

燕无涯下意识地挽上了他的手臂，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的苦恼一般，温言道：“先不要说他了，那蚩尤叱风呢？”

“他可以说是我第一个朋友。”提到蚩尤叱风，千陌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现在想起来，他帮着诸神浩淼背叛我，也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不堪，或许他只是想让我认清诸神浩淼的真面目，说起来他也算是对我有恩了，但这些都改变不了他出卖我的事实。”说到这里，千陌吐出了一口浊气，“他们，都伤了我的感情。”

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千陌的优柔寡断，有时候真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燕无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千陌，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千陌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的心，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

“那你再好好想想吧。”燕无涯停住脚步，认真地望向他，“不过你要记住，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这件事，他们即使和千陌再亲密，也只能算作外人，千陌的心结，还需千陌自己打开。

千陌眸光一动，忽然伸手将燕无涯搂进怀里，用湿漉漉的语气说道：“有两句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

燕无涯笑笑，在千陌怀中抬起头来，挑衅似地说道：“你不要太感动哦，感动的话，就用身体来回报吧！”

千陌嘴角一抽，原本酝酿好的旖旎情绪全被燕无涯破坏殆尽了，他一把将燕无涯扛在肩上，恶狠狠地说道：“好，就让我用身体来回报你！”说着，就快步朝他的卧室走去。

燕无涯秀气的脸上难得露出懊恼之色来——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居然用扛的，快颠死他了——他敢肯定，千陌一定是故意的！燕无涯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一定要报复回来！还有，他脸红才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气的！

成功的将燕无涯吃干抹净后，千陌的心情也稍微好了起来，只觉得燕无涯那张并不算特别漂亮的脸也越看越好看了，忍不住又化身为狼，再次将人家扑倒。谁知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下人来敲门，说是有贵客上门，要见千陌，燕无涯这才躲过了一劫。看着千陌明显欲求不满的表情，燕无涯心中暗笑，嘴上催促道：“你快去吧，去看看是什么人，说不定是因为你迟迟没有动作，有人按捺不住了。”

千陌再不想去，也只得认命地起身，整理好衣冠后，就向夙琰仙居的正厅迈去。

看到那破坏了自己的“好事”的贵客，千陌着实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蚩尤叱风一直毛毛躁躁的，最先忍不住的人也应该是他，谁知那端坐在客席上的人却是一向隐忍的诸神浩淼，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人——千陌的生父，诸神长勋。

诸神长勋看到千陌后，显得有些激动，但当着诸神长勋的面，却什么也没说。诸神浩淼的目光在他和千陌身上逡巡了一圈，冷冷地说道：“你们父子许久未见，我也就不站在你们面前碍眼了，你们好好谈谈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千陌一时有些怔愣，实在搞不懂诸神浩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和诸神长勋虽是父子，但从小并不亲厚，加之多年不见，此时面对着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千陌心中还是有些歉疚的，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回到修真界也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没有回诸神山庄看过他，还有他的爷爷……这么想着，千陌心里越发羞赧，也越发无话可说了。

诸神长勋看出了他的尴尬，也不点破，只平淡地问道：“你这些年在凡界，过得可好？”

听诸神长勋主动开口，千陌松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很好。”顿了顿，又问道，“爹你呢？”

诸神长勋微微一笑，道：“最开始虽没有自由，但他也不曾亏待，现在，他已经将族长之位还给了我，族中事务全权交给我处理，你说好不好？”那个“他”，不消多说，指的便是诸神浩淼。

“他为何……”这是千陌一直奇怪的地方。当初诸神浩淼费了那么大的力才得到了诸神家族的族长之位，如今又为何会轻易放弃？

诸神长勋幽幽一叹，道：“他的心思一向难懂，我也只能窥见一二——他兴许是后悔了吧。”

千陌撇了撇嘴角——后悔？诸神浩淼的人生字典中会有后悔这两个字吗？想起诸神浩淼决绝的神情，千陌心中就一阵闷痛——他是个很理智的人，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会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后悔？

诸神长勋自是看到了他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禁摇了摇头，沉声道：“在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后，一开始，我也是不可置信，甚至对他产生了怨恨。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已经想明白了。他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们诸神家族造成的罪孽，理应由我们承担。到现在，我对他有的只是愧疚，我，还有你——整个诸神家族，都没有资格恨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情之以往，来者毋追（上）

千陌低下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在他出生以前，诸神浩淼过得很辛苦，可自他记事以来，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他，后来虽多了烟茸和墨绹，但没人能取代他在他心里的位置，他对他如何，他相信诸神浩淼定是感觉得到的，可即使如此，他最终还是选择背叛他，选择恨他——可他的父亲现在却说他不该恨他，那又怎么可能？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诸神长勋和千陌虽不亲近，可看千陌的神情，他还是能猜到一些，遂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对他那么好，他到头来却不领情，还挖空心思陷害于你，实在是不应该？”

千陌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

果然症结就在这里。诸神长勋摇了摇头，继续道：“天生不能修真——这是上天给的，当初他又是何其无辜，却承担了三十几年的辛酸，我想这就是天神给我们诸神家族的惩罚，谁能想到一个天生不能修真的孩子竟会有如今的成就，连爹也……”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笑了笑，道，“扯远了。没错，你对他来说，也是无辜的，或许老天就是要你这个‘无辜’的人来为诸神家族还债。他这一生，都没有真正开怀过，你是他心中唯一牵挂的人，如果可以，你就代我们诸神家族，对他好一点，可好？”

“是他要你这么说的么？”千陌抬头望向诸神长勋，目光如炬，“我实在想不通爹你为何要帮着他说话，就算你不再恨他，但也不至于事事帮着他——难道是他威胁你？”

诸神长勋闻言，不由苦笑：“你对他的成见可真大。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威胁的？你自幼与我并不亲厚，就算我帮着他说话，你会听么？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对你说的，全是发自肺腑，不曾有人逼迫于我。”

千陌并不搭话，显然对诸神长勋的说法并不相信。

“若说真的要有什么理由，”诸神长勋见状，一咬牙，干脆将自己的私心全说出来，“也是因为我，不忍见他如此，我……以前，我虽怜悯他的遭遇，其实心底还是瞧不起他的，觉得他不配做我的兄弟，可后来，我却痛恨自己和他有着血缘的羁绊——你明白吗？”

“你……”千陌心神巨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的父亲，居然也爱上了诸神浩淼，这怎么可能？

说出来后，诸神长勋心中一派轻松，缓声说道：“当我察觉我对自己的亲生弟弟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后，也是像你这般不可置信，也曾挣扎过。但我后来却发现有的东西一旦存在，就不容忽视，无法摆脱。只是，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勇气，不敢去挽留心中的那片孤影，因此，我只能作为他不成器的哥哥存在，他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从来都背道而驰。”

“爹，你知道……”千陌惊疑不定地望着诸神长勋，听他的语气，他似乎知道了他和诸神浩淼那段不可言说的往事。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诸神长勋平静地说，“可自从发现我对他……有别样旖旎后，渐渐地才想透了。他——心里也是有你的，不然他不会搬回飞天阁去，说不定他会将族长之位让给我，也是因为你……”

千陌眉头一跳，诸神长勋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才恢复平静的心霎时又混乱一片。很久以前，他曾经认为，只要他努力，他所爱的人眼中最终会有他的身影，可他一败涂地，以至于听到那个人并不是没有被感动后，他反而有些无法相信了。他突然想起诸神浩淼曾到凡界寻他，对他说，他爱他，可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要算计他；后来他迷晕自己，和他一次又一次地身体纠缠，他也只当做是他心怀叵测——难道当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的判断，再一次出错了？

而此刻，诸神浩淼正站在门外，面上虽仍无甚表情，眼神却复杂难懂。事实上，并不是他要带诸神长勋来这里，而是诸神长勋主动提出的。他原以为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哥哥会在千陌面前说他的坏话，他虽不惧，却也没忍住偷听，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席话。原来，很多东西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不堪，诸神浩淼自嘲一笑。他这个哥哥——代表着光明的哥哥，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哥哥，远比他要坦率。只有他，是从污泥底下爬上来的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很久以前，就拥有了令他人钦羡的幸福，是他不懂得珍惜，将那薄弱的幸福摧毁，是他不配，被他们喜欢。

说完要说的话，诸神长勋一走出门，就看见站在门边面无表情的诸神浩淼，他先是一怔，一刹那间显得有些慌乱，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冲他微微一笑，道：“二弟，我们回去吧。”

诸神浩淼看了他一眼，当先转身离去——他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不曾知晓他这个兄长对他的情意，也不想承他的情。可是他也知道，他再怎么假装，发生的就已经发生了，他那颗冰冷坚韧的心，也在不经意间，被划开了一道裂痕，只是那裂痕太浅，只有他自己看得见。

诸神长勋和诸神浩淼走后，千陌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想心事，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又一位不速之客登场，那人一进来，就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口哨，道：“千陌，你怎么一个人？跟着你回来的那十个美人呢？”那语气狂狷轻佻，正是多年混迹于百花丛中的蚩尤叱风。

千陌只瞟了他一眼，跟他之间本来就有些芥蒂，现下心中烦闷，更懒得理他，遂转了脸，眼不见心不烦。

可蚩尤叱风很明显没有当透明人的自觉，他一屁股坐到千陌身边，挑衅道：“怎么，怕你的美人们心智不坚，被我勾了魂去？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第一百二十章：情之以往，来者毋追（下）

千陌闻言，绷不住破功，狠狠地瞪了蚩尤叱风一眼，咬牙切齿道：“蚩尤叱风，你想死么？”

“不想！”蚩尤叱风回答得响亮，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其实比起他们来，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你。”

千陌冷哼了一声，虽对蚩尤叱风的放肆十分不虞，但他的心中的防备倒是松懈了半分，似是又回到了儿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他和蚩尤叱风都知道，以往已逝，任由他们再如何追忆，都已经回不去了，千陌对此虽微有些遗憾，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应该迎难而上。于是，他很快就将那些不该有的怅然全抛到脑后，沉声问道：“你和诸神浩淼一前一后地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蚩尤叱风看着他，一脸无辜，“我倒想和你亲爱的叔父联手，可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叫什么来着？过河拆桥？想当初他要成事，可多亏了我在一旁配合啊！”

千陌冷哼了一声，显然蚩尤叱风的话勾起了他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他不由讽刺地说道：“你早就知道与他合商，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你依旧义无反顾地钻进去了，又怎怪得了他人？你今天来这里，就是想来挑拨离间的么？只是恐怕你要失望了，我跟他早就恩断义绝，你就别再白费功夫了。”

蚩尤叱风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认真地看着千陌，问道：“你当真是如此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