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想不太明白,他也想不明白A8724一定要杀掉文森将军的理由。文森将军来自军事世家,他在巴美尔帝国的军界,几乎可说的上是只手遮天,这样一个人物,和一个前死战部队的成员,能有什么瓜葛呢?
思考无果后,乔治放弃了对原因的探寻。这影像只有短短五分钟,他拿来的很不容易,因为不论什么官阶,对于标上“绝密”两字的资料都没有随便翻阅的资格,所以乔治费这番功夫,不是为了知道A8724的什么,他只是想知道特维尔如此执着于A8724的原因。
而乔治认为,他现在已经找到原因了。他将定位标签再次设置到4分25秒。事实上在把匕首捅进文森将军的胸口后,会议大厅里涌进了两路人马,一路是警卫人员,另一路是制裁部队。制裁部队打头的就是特维尔,但是正确来说,A8724并不是被抓获的,而是他自己把枪支扔远,合拢了双腕让特维尔拷上的。
乔治揉了揉额头。
所以,这就是原因吗?因为A8724的被捕,特维尔被当作传奇一般瞻仰,可A8724并不是他亲手抓获的,传言与事实之间的巨大落差,使得特维尔恼怒不甘,所以固执的一定要再次亲手逮捕他,如此才对得起所有人的崇拜目光?
乔治不知道,但就从他知道的来看,这是唯一的可能。
门外,旅馆的木质楼梯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乔治知道,是特维尔回来了。他开门出去,跟在特维尔后头走进他的房间。
“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特维尔脱下白色手套,重叠好放在桌上。
“特维尔……”乔治犹豫一下,“我觉得这不会是A8724干的,他现在不该有时间干这个,而且当时有好几辆车子,那一行人最重要的人物是首相,而不是文森将军,大概是哪个杀手搞错了目标。”
乔治撒了谎,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因为乔治清楚,现在的A8724绝对有时间干这个。诺尔亚帝国研究院院长的房子毁了,虽然还不清楚A8724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从到至今也没半点下文来看,绝大的可能就是他放弃任务,毁约了。毁约了的前死战部队危险份子,有大把的时间拿着个狙击枪埋伏在屋顶上。
特维尔坐到椅子上,交叠起的双腿纹丝不动。
“乔治,假期快结束了,你明天就启程回去。”
乔治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不对,“你呢?”
“我要留下来。”
“特维尔,你到底怎么了?这不像你,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一直告诉我要谨慎,要理智,无论局势是什么都不能放过细节!可是你现在呢,你现在——!”
“我已经说了,你明天就回去。”特维尔的话就是命令,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从来没有回旋余地。
“你知道假期结束,擅自不归队的结果是什么吗?你想毁了你自己吗,特维尔!”乔治大吼过后,脱力般坐下椅子,低着头半晌不吭气,好一会才说,“特维尔,并不是经过恶战的逮捕才叫逮捕,如果将敌手逼得无路可逃,自动投降,那也是逮捕。另外,追捕行动常常是通力合作的结果,但动手铐人的只能有一个,这并不矛盾。”
玻璃镜片后的眼睛突然抬起,盯住乔治,“我知道,你的上司欣赏你,也重用你,这是你能如此迅速升到你现在这个位置的原因。但我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成了你滥用职权的胆量。”
“特维尔,我——!”
“够了,刚才的话,我就当作没听到。”挥一挥手,特维尔止住乔治的辩白,“把那录影送回去,不准再有下一次!”
乔治垮下肩膀,没精打采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特维尔,你不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他说完也不理另一人的反应,赌气似的“砰”一声砸上房门。
特维尔站起来,走到窗边,正是正午,阳光很烈。
谨慎,理智,无论局势为何都不放过细节——的确,迹象、理由、作案时间,还有现场的任何蛛丝马迹,都该被一一纳入考虑范围,细细推论,不放过任何线索,最终才能得出正确答案。
可是,对于那个男人,不需要!
每只野兽都有它自己的味道,用来标注地盘,彰显力量,争夺配偶——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在任何地方留下气味了吗,A8724?
太天真了,霍克特!
他微微垂下头,被强烈反光笼罩的玻璃片,遮住了那双血腥气十足的眼睛。
第二天,乔治果然没有启程回国,一声不吭的跟在特维尔身后走下旅馆楼梯。乔治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一旦下了决定固执起来,也是没人能改变的。所以特维尔只是戴上他的白色手套,率先走出旅馆大门。
他的下一个行进目标是——柏林多城。
诺尔亚帝国的柏林多城是一座巨大赌城,奢靡繁华,有穿着笔挺的上流人士,也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当然更不乏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精神失常的疯子,他们熙熙攘攘穿来穿去,夹杂着筛子和老虎机的声音,让这个城市充斥满喧嚣、奢靡和躁动。
在这座赌城中央,有一幢高耸的大楼,在这片繁密的建筑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过忙碌的赌徒们可没有抬头观光的兴致,他们很清楚这幢大楼的来头,那是曼格尔家族的产业,他们是军火界的巨头,当然,柏林多城中的这栋建筑物与军火可没有关系,它的主人所掌管的是赌博业,曼格尔家族的巨大资金流,让它在哪个产业中都信手拈来。
与曼格尔家族相比,赌徒们可不承认自己是疯狂的家伙,在曼格尔家族下的赌场中,赌徒们可得小心,你要是出老千让他们抓着,等待你的可不仅仅是断几根手指这么简单。
第十三章
而现在,这栋大楼的顶层,曼格尔·亚历山大正坐在黑色沙发上,对面则坐着一位完全预料之外的不速之客。说起这位不速之客是如何来到顶层的,不得不说起亚历山大的手下丹尼·兰帕特,连亚历山大都不知道他这位一贯得力的手下,是怎么会让眼前这人用一把枪顶在腰眼上,一路悠然乘坐电梯上来的,最为夸张的是,这把枪还是丹尼自己的佩枪。
不过算了,这都是小事,让亚历山大没有在这人踏上顶层时将他乱枪射死,是因为这人说要与他做一笔交易,他说可以帮他打破目前的僵局,而对应的要求则是替他寻找一颗长有粉红头发的头颅。
听上去有点诡异,但亚历山大不担心这个,只要他愿意,凭曼格尔的力量,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只是——
“我怎么能相信你,你凭什么可以替我打破这个僵局?”
亚历山大注视着对面暗红色双眸,一字一句的问。
亚历山大是曼格尔家族最小的孩子,他是外室所生,并不受重视,却能在激烈的权利斗争中保住性命并获得一席之地,足见他是个聪明人。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也就到这儿了,因为他其余的几个兄弟非但不是省油的灯,更是时刻窥伺着彼此,寻找彼此吞噬的机会。所以对亚历山大来说,不进则退,可惜他的母亲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子,没有滔天权势可以支持他,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可能粉身碎骨。
现在却有人说,可以替他打破这个僵局。
卡俄斯半叹口气,其实今天他会坐在这间屋子里,背后有不少的故事,比如上回在歌剧院碰见的小姐们碰巧的不约而同的每一个人都偷偷留了联络方式给他,比如他闲来无事约了其中的某一位,再比如通过这次碰面,他更进一步的了解到了这位曼格尔亚历山大先生——一位可怜的没有依靠的庶出之子,再好不过的利用人选了。
至于要说怎么替他打破目前这个不上不下的僵局么……卡俄斯如果心情好,或许会说明的,只可惜他现在心情不怎么爽快,因为他是昨天来到这座城市的,原意是想在附近进行一番观光游览,不过很可惜,景色不太好,也没什么有趣的纪念品,在这样一座乏味的城市中,他很难让自己心情好起来。因此,对于亚历山大的问题,卡俄斯极为平淡的回答。
“在这笔交易上,我恐怕您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亚历山大眼神一紧:“你在威胁我?”
“威胁?”卡俄斯低笑,“我需要威胁您什么呢,曼格尔先生。我可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他话音一落,人影已从沙发对面消失,亚历山大还未来得及惊诧,耳朵里只听到一声“砰”的巨响,他已经连人带沙发倒在了地上。
“我只是好心好意的想要送你一份礼物,作为聪明人,你应该立刻收下才是。毕竟你看,我即便什么都不提供,还是能让你去做那些我想要你做的事。”一脚踏上亚历山大的胸膛,卡俄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小罐,里面装有淡绿色液体,“好了,请把这个喝下去吧,曼格尔先生。”
“这里面是什么?!”亚历山大现在开始觉得恐惧,这个人太古怪了。为什么他刚才没有发现,这个举止有礼的贵族眼中,隐隐透着冰冷的残酷,不浓重,但极为慑人。
“年轻人做事应该当机立断,问的太多,不仅没有意义,也是衰老的象征。”蹲下身,卡俄斯轻而易举的捏开他的下颚,把瓶子里的水倒进他嘴里,“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
卡俄斯也无奈的很。那个人类暂且不提——他的暗杀行动又失败了,不知道下一次会花上多长时间;单说他要寻找的东西吧,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不能确定有多久,威尔森又完全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所以想来想去,他也只有借助一下这儿的势力了。
至于这药剂——你知道,他可不能确保亚历山大在调查过程中会查出些什么,因此还是小心些好。这小瓶药剂会让他乖很多,听话、服从,不会随便乱说话。当然了,这个正在脚下挣扎的小东西不会知道,这一小瓶药剂花了他多少工夫,这个世界里的植物太稀少了,药性又那么弱,所以到了最后他也只能用这个半成品替代了。
药水倒完了,卡俄斯松开手,顺便把手套脱掉,又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副仔细戴在手上。亚历山大也停止了挣扎,他躺在地上,两眼无神而空洞。
药效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发挥作用。卡俄斯等了一会,便见他从地上爬起来,略有点摇晃的坐到椅子上,正在此时,门被敲响了,是丹尼。他有点谨慎的看了一眼房内,说:“很抱歉打扰了,亚历山大先生,您的二哥,内厄姆先生的手下又到场子里来了。”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他似乎正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他只是缓缓点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可怜的小东西,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适应。好吧,说到底这也是自己造成的,于是卡俄斯转身向丹尼走去。
“如果您不介意,还是我先去看看吧,兰帕特先生。”
丹尼看了一眼亚历山大,见亚历山大又缓缓点了一下头。虽然丹尼刚刚才被枪威胁过生命,但在他们的世界中,是敌是友永远说不清,因此他关上门,尾随在卡俄斯身后走了。
在监视屏上,卡俄斯见到了丹尼口中的“内厄姆先生的手下”,据丹尼讲,内厄姆经常这么做,派些人装作赌客到赌场巡视监督,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警告和立威而已。卡俄斯看了一眼,并不感兴趣,他在各个监视屏上穿梭一遍,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这个人类离开菲岸城后,也来到这里了么。难怪自己的胸口如此雀跃。卡俄斯微微一笑,眼底深处纵掠过一抹冷光。
其实,柏林多城本来不在霍克特的行进路线上。
文森那长命的家伙既然没有死,并且已经返回了巴美尔帝国,那他也只能按照原定计划从陆路偷渡回去。柏林多城并不是这条路线上的必经之路,相反,它还让整条路线变得更冗长了一些。
所以,霍克特来此当然有他的目的,像是金钱。
以前在死战部队卖命,是没有钱赚的,挨了枪子算你倒霉,没挨枪子回来了就供你继续吃喝。所以说穿了,霍克特是穷光蛋一个。这段时间一直支持开销的,是越狱前乔治给的一笔任务经费,吃的吃,用的用,再加上被伦克捞走的一大半,现下已所剩无几。
其他赚钱的方法也不是没有,保镖杀手抢劫盗窃——不过霍克特一来懒得费那个时间,二来作为一个逃犯,他还是少给自己惹麻烦的好。
“十赌九输”这是个不用多说的真理,基本上赌场这种地方就不是为了给人一夜暴富,从此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而设置的,至于倾家荡产还是要往里填,不过是人心自个作祟罢了。
对于赌,和对于危险一样,霍克特有着奇妙的第六感。他的第六感引领他在这座赌城的大小赌场中来来回回,他很有节制,在每家赌场中他只小赚一笔,然后便走人离开,他只需要一些基本路费,以及最少的关注度。而现在,他正在一家很棒的赌场中,这是所大型赌场,人来人往,每个人眼中的欲望汹涌而燥热。
霍克特在他们中间安静走过,在老虎机上玩过几把后,他来到了梭哈轮盘处,正在此时,他感到有某种视线投注在他身上。霍克特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斜上方的监视器,然后低头,压了压帽檐。
好吧,也许是他对监视器这种东西太敏感了。
在接下去的几天中,霍克特又光顾了几次这家赌场,他掌握着手中的输输赢赢,并确保自己已经赚够了路费后,这一天,他准备自己差不多该离开了。按照计划,他本该非常顺利的完成他最后一次赌场之旅,并继续上路,如果没有蒂娜小姐把他的时间打乱的话。
第十四章
蒂娜小姐出现的很突然,也很没有常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不声不响的拦在霍克特跟前,一身黑色斗篷从头遮到脚,长长的袍角搭落在地上,头发仍旧随便的披散着,几缕发丝的尾端打着结。
女孩应该都是淑女,这位淑女小姐非把自己搞成这样。霍克特半摇下头。
“好久不见了,蒂娜小姐。”
“他在哪里?”显然没有叙旧情怀的蒂娜,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在旅馆里。”霍克特眼也不眨。
黑色的袍子猛然升起,像是下头忽然浮现出一根细线撑起袍子一般,呈现诡异的姿态指向霍克特。
“他不在这里,他甚至不在这方圆数十里范围之内,否则以我的状态根本无法走进这座城市!我再问一次,他在哪里?或者说——你把他卖给哪个国家了?!”
这该是个足以令人侧目的场景,但满大街的人只是走过他们身边,急匆匆的向下一个赌场进发,没有人拨给他们半分注意力。
“我没把他卖给任何人,”在袍子的掩盖下,末端闪着森冷绿色的倒钩直指霍克特眉心,霍克特看一眼,摊摊手,“冷静点吧,蒂娜小姐,我以我在这世上所许下的唯一承诺起誓。”
“那么他人呢?!”
“情况出了点变化,简单来说,您的陛下醒过来了。”
“醒、醒过来了?怎么醒的?”蒂娜眨一眨眼,明显反应不过来。
“这我也不清楚。但就具体而言,他会说话,会呼吸,会跑会跳了。鉴于他还有两条健全的腿,所以现在他去哪里了,我全然不知。”霍克特一口气把责任划分干净。
蒂娜明显怔神了。
“他醒了——?”她花了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信息,接着又问,“他是不是——很讨厌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