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日有些心慌,却还是早早的便换了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又将头发全部放下重新梳起,才算满意。
我做这些事时,阿柯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唇边噙着浅淡的笑容,可我却知道他不开心。只是当时的我脑子里面全部都是叶舟,并未在意。
“哥哥这般打扮,出去是要见谁?”忽听他的声音,我一愣,随即笑道:“恩!”
“是熟识的人吗?哥哥这般打扮,定叫他大吃一
惊,认不出来呢?”我脸上的笑容僵住,是啊!纵使我再如何打扮,我也再不是以前那个楚歌,哪怕他知道我是,怕也是认不出来得了吧!今日的我,再如何,也不过是个逼人卖身的的主,再怎样,也洗不掉一身的脂粉味。
我颓然坐下,阿柯起身走到我身边,我微微抬头,吸了吸鼻子,他将我揽进他怀里,他低低地说道:“哥哥莫要再想着他,不成吗?有阿柯陪着你,不够吗?”
“恩!哥哥有阿柯,便够了!”我们兄弟,能够在一起,便够了。
“那么,哥哥不要再去见他了,好不好?”
“不!”我摇头,见,终究还是要见的,今日见了,也省得以后再见。
“哥哥不愿意?”他猛地推开我,睁大了眼睛怒视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是以前,他还未失忆时,我也从未见过。看着我发愣,他继续说道:“哥哥还是惦记着他对不对?哥哥还是想着他,是不是?”
“哪有?”我反射性想要反驳。
“哪有?哥哥可知,你每晚入眠时,口中念着的,便是二字,叶舟!”他冷笑,他这样的神情让我全身发冷,而他说出的话,让我全身,都僵住了。谁知他似乎觉得还不够,低下身子,吻上了我的唇。
似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响,我的身子再无法动弹,却还是听到他在我耳边说:“我喜欢你,我不想娶你说的媳妇儿,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一生一世!”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哀伤的语气让我有些心疼,但我还是推开了他,看着地面,低声说道:“你不该,说这些的,你,也许是该娶妻了!”也许,他是该娶妻了,娶妻之后,他便再不会有这些荒唐的想法了。对!他会这样,只是他的心智还太小,所接触的人也太少了,等到娶妻之后,便不会有这些想法了。
“我喜欢你!”
我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他的个子本就比我高些,再加上我此刻坐着而他站着,因此我得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眉眼。我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他的受伤,可我不能管,我只能用这些冷冷的言语去嘲讽他,告诉他,不可以。
“你懂喜欢吗?你有喜欢我的资格吗?你想过,我是一个男人吗?”我连连发问,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我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你不懂,不知道,没想过,所以你才敢说,你料定了我宠着你,事事依着你,你才敢说出来,你去外面看看,这楼里的哪个人是让人看得起的,就叫我,别人提起来,也是不屑的……”
“我喜欢你,哪怕我不懂,我不知道,没想过,可我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你,没有了你,我觉得,连这里,我的心,也是静止的,我的人生,都是这样,”他瘫坐
在地上,低声说道,“我总是记得的,哥哥对我极好,哥哥宠着我,可是哥哥,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怎样的,我没有过去,我知道我不是个小孩子了,可是我却连个孩子都不如,我害怕!可是哥哥一直都在我身边,所以我知道,我的振作,我得更努力地去学习……”
“够了!”我无力说道,我果然错了。
“这些话,哥哥若是不爱听,以后我不说便是,”他站起身,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坚毅勇敢。
阿柯,终究是长大了!
第十章
因着阿柯这么一闹,叶舟我着实是不想见了,可已经约好,现在不去,倒也不好。无奈,只得洗了把脸,去了。
约的地方是望江阁,望江阁望的其实并非南江,而是秦阳河。
入了厢房,他已然等在了那里,我才想起,他的确是个守时的人。以往我同他约好了见面,往往等人的都是他。
见了我,他转过头,微微一笑,眼中却有抹不开的哀伤,我看了不忍,便转过了头。那时我们还在念书的时候,先生便说过,我这人,日后定是要吃亏的,因为我若将一人放在心上,便会待他千般好。那时我不懂,如此又怎的会吃亏,如今却是懂得了,我这人,一旦将他放在了心上,纵使他在我心上剜上一刀,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正如他,曾在我心上剜下一刀又一刀。
哎!我这人,说好听了,叫做念旧情,说难听了,便叫做傻!
我坐在他对面,他唤来小二上菜,吩咐完后,转头看我。他的眼神很专注,眼中有些跳跃的光芒,我瞧着有些心疼。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抚上我的眉眼,低声问道:“疼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让我几近忍不住泪水。这几年,从未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我倒快忘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如今他问了,我倒是一分不差地想了起来。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想得到刀子在你脸上,割破你的皮肤,划开你的骨头的痛。
我将头偏向河面,脑海中想起几年前,那时我带着阿柯逃离上都,他因着伤病一路昏迷着,我因着害怕被捉回去,只能昼伏夜出,一路逃到了凤阙谷。
世有鬼医云仲,不医病,只医命。
而他医命的手段,便是易容,他有世上最厉害的易容术。他医的人,有亡命狂徒,有避世之人,皆是不愿再让他人认出的人。而他索要的酬金皆是凭着性子来,我不知道他会向我要什么,但我曾救过他一命,倒也是可以算作酬金了。
因着阿柯仍未清醒,我无法替他拿主意,便让云仲为他做了一张脸,改变了他的容貌。但这样终究是有迹可寻的,阿柯我可以让他藏起来,少接触人,可我却是不行的,那时阿柯的身体已经极差,我们若是到无人山谷隐姓埋名的话,阿柯的病便会撑不下去,因此我终究是要出面的。因此,我让云仲在我脸上动了刀。
那日的云仲,是极兴奋的,这些年虽然有人请他为自己易容,可却没有人愿意在自己身上动刀子,可以说,我是他接触的第一个愿意在自己脸上动刀子的人。当时我央着他发誓,若是失败了,便替我照顾着阿柯,保他一世平安,他答应了。
做手术那天,我呆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瞧着自己的眉眼。儿时他的容貌艳丽,
他人说他像女子,这么些年,他倒是长得愈来愈英气,我却愈发像女孩子了。那时我想着,我同他之间,因着那场背叛,怕是什么也不剩下了,如今,连这容貌,我也是保不住了。从今以后,这世上也再无一人,名唤楚歌,字安之了。
如今,我们再次坐在了一起,他心疼地问我:“疼吗?”
我撇过头,忍住泪水,说道:“疼,当时我想着,若是这般疼死了,也是好的。”死了,便可以逃避了。
“阿歌!”他唤我的名字。
“我很好,这些年,我很好,大人莫要担忧!”我退后,说道。
“你非得如此吗?我们……”
“我们?”我冷笑,平复下心情,冷淡说道:“我们各为其主,各效其忠,成王败寇我认,可是叶大人,看在我们年少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可否?”
他端坐回凳子上,看像波面平静的秦阳河,低声说道:“阿歌,你看,这个国家,如今四海升平,多好啊!”
我转头,听他继续说道:“那时我便知道,宁王是最适合的人,太子虽好,却大抵只是个守成的君主,而宁王,能带来一个盛世。”
“阿歌,皇上不希望这个局面被破坏,”他看着我,严肃异常。我全身发冷,心脏处的疼痛剧烈,我看了看周围,缓缓蹲下身子。
“阿歌,你怎么了?”他连忙跑到我身边,蹲下,扶住我问。
我抓住他的手,口中喃喃道:“阿柯,阿柯……”快逃,阿柯!
我睁开眼睛,看见阿柯浅淡的笑容,鼻子一酸,起身,他却扶住我,让我躺下,我伸手拉住他,说道:“阿柯,阿柯……”
你在,便好了!
他的笑容扩大,低声笑道:“哥哥今日是怎了?”
看到他的笑容,我的心缓缓安定下来,不论是从前如孩童般的阿柯,还是现在已经成长为少年的阿柯,只要他还笑着,他还开心,就好了。
他缓缓低下头,吻上我的唇,我一愣,这才想起昨日的事,想要推拒,双手却被他固定住,我想后退,却退不开。
他将舌头伸进我嘴里,扫过我的牙龈,引起一阵战栗,全身酥软。良久,在我几近失去呼吸的能力的时候,他移开唇,落到我的脖颈间,我低声怒道:“阿柯!”
“哥哥,”他缓缓抬头,看着我,眼睛发亮。我有些无奈,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他继续说道:“为什么呢?弄琴明明说这样亲吻哥哥,哥哥是不会拒绝的啊!”
弄琴,我冷笑,我若放过了你,我便不信云!
第十一章
我倚着藤椅,手上拿着一本书。这些年我极少看书,每次拿着书籍,也总觉得,它于我,是不搭的。的确,任谁看了,只怕都是冷笑的,不过是一逼人卖身的,读了这么些书,只怕也是无用的。
还记得年幼时,我调皮,甚至打架斗殴,也是常见的,那时父亲总是拿了藤条,让我跪在祖宗牌位年前,藤条一根根落下,伴随着他的怒骂:“你既如此,念了那些书,又有何用?”而每当最后,他总是用一句话来总结,“你真是,罔读圣贤书!”
如今想来,倒的确是的。
父亲逝世,家中败落之时,我也不过十六,那时面对这些,我便仿佛塌了天一般,哪怕最终撑了过来,也是时时盼望着父亲能够再活一些年的。这样的念想,在我身中探花后,更加强烈,只恨年少时自己不懂事,没能好好孝敬父亲。
只是到了后来,我入了牢狱,才开始庆幸,父亲去世得早,若是见了我那般模样,定是要气死的罢,只想着在我出生之时,将我溺死的好!哪怕过了这么些年,我仍旧记得当年先皇怒极甚至怨恨的面孔,他看着我的目光,是盼着我死掉的罢,他说:“大理寺少卿楚安之,狐媚惑主,理应处死,今除大理寺少卿之职,打入死牢!”
当时的我,心灰意冷,在众人冷漠甚至嘲讽蔑视的目光中,被押入死牢。
我仍记得那时我看到叶舟,他站在不远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侍卫押着我,我的衣裳有些破损,裸露在外的皮肤在寒风中起了鸡皮疙瘩,每当我低下头,都可以看清上面紫色的吻痕。侍卫们毫不留情地扣着我的手,我的筋骨生疼的,可是我却不去在意,我只是盯着他,哪怕看不清,我也想在他脸上找出愧疚,可是没有,他的表情如同那些人一般,冷漠。
我想我该死心了,我也的确死心了,我仿佛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着。可我仍旧不甘心,那是我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啊!那是曾经宁可死去也不愿意抛下我的人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够,如此干脆地欺骗我,利用我,
背叛我而后如此冷漠地看着我呢?
他,怎么能?
我偏过头,侍卫的步伐快而稳,我有些跟不上,因此我的步子有些踉跄。叶舟站在原地,看着我,我轻声说:“我们,两清了!”我看到他的身形一震,我满意地转过头,勾起唇角,看!叶舟,你仍是在乎的,哪怕你如此地利用我,你仍旧是在乎我的。而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叶舟,我只盼,你今生今世,手握重权,孤寂一生。
忆起旧时往事,酸涩漫上了心头。我抛了手中书籍,右手抚上双眼,止住眸中的将出的温热液体,低声骂道:“傻瓜!”
那个傻瓜,便是那个倒霉
太子。明明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却在不该心软时心软,却在地位不保,明知会再次触怒帝王之时,为我求情。
我仍旧记得,那年我自牢里出来,站在牢狱外的,是徐墨。他看着我,目光冷淡,在没有了那时的亲近。
他同我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在最初杀了你!”我听后点头,我知晓,他对太子,是极忠心的,因着我,让太子这些年的布局毁于一旦,他,是跟我的吧!
“可太子说,他这一生,最后悔的,是没有早日同你说,”他停了声音,看着我,半响才说,“他爱你!”
他,爱我!
我有些站不住脚,身子有些踉跄,却听徐墨继续说:“我想杀了你,可太子说,他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着,远离官场,远离纷争,所以,你走罢!走的远远儿的,再也,别回来了!”
那时的我刚出牢狱,还不知他的那些话里有怎样的意思。
同徐墨道别后,我回了腐里,那里已经被查封了,虽是意料之中,可心里,终究是有些难受的。
我转身,离开楚府,却看见了叶舟。
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表情虽然淡漠,可我却看清了其中的哀伤。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如往常。
“我们,谁也不欠谁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隐着哭音。
我不欠你了,欠你的命,我用自己的人生,偿还干净了。
“阿歌!”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就像那年,我们还在学堂念书的时候,害怕夫子听见,便躲在后面,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我走上前,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了他脖颈处,纵使穿着高领的衣裳也遮盖不住的紫红色痕迹。顿觉全身冰冷,我想,我的确是不该对他仍旧心存幻想的。
“阿歌!”
我转身,冰冷而刻薄地说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他没有满足你吗?”我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可是心里却没有报复的快感。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着一般,疼得我想要落泪,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疾步走开。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我看了眼自树缝间落下的阳光,眼泪未干。
哪怕到了如今,我都是想不到的,为何那时的他,愿意为我放弃了他的一切。他深受皇帝宠爱,若是那时弃了我,而非放弃一切为我求情,以他的手段,定是不会那般一败涂地。在宁王领兵进入皇城之时,也不会那般只能任人宰割吧!
想想,也只能说,这爱,果真不是人心能够掌控的。我以为叶舟是爱我的,他却为了权利弃了我;我以为顾容睿是无情的,他却为了我弃了一切。
“哥哥在想着什么?这般入神?”
听到阿柯的声音,我转头微笑。
幸好,他还是平安的。
第十二章
我伸手,抚上阿柯的眉眼,他闭上眼睛,唇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阿柯,你也该成亲了吧!”我淡淡开口,他的身子一震,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半响,他缓缓说道:“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坚定而带着痛楚。
我靠向藤椅,淡淡说:“昨儿个我命了昙儿找了媒人,过几日,应是有消息的……”
“我喜欢你,”阿柯起身,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陌生,“我想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哪怕你成亲了,我们也是能在一起的,”我缩了缩身子,撇过头说道。他走到我年前,看着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他的笑容让我看的呆了,本不出众的样貌因着这个笑容变得艳丽起来,让我的心跳有了瞬间的停止。他缓缓低下身子,面容离我不过咫尺,我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见他勾起唇角,双手制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他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唇,我瞪大眼睛,却听他发出一声轻笑,我一愣,他便将舌头伸入了我口中,我顿觉脸部发烧,任他动作娴熟地掠夺领地。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他是否已经恢复记忆了,他刚才的眼神动作,的确是他,而非单纯的阿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