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有唐卿之在身边陪着他,也没有唐卿之在身边开解他,因为种种原因,唐卿之没能赶上他们的飞机。而周逸清只能够一个人站在这个地方,自己品尝着近乡情怯的感觉,这完全是周逸清自己没有预料到的。
在楼下等了半天,徘徊了半天,周逸清最终还是拎起行李,狠狠心,鼓起一股子的冲劲,直接往家里的大门前走去。
反正逃也逃不过了,还不如早点面对为好。
“咚咚咚。”伸手敲响家里的大门,因为门铃早已坏掉的关系,家里大门的响声对于在家中的人都是非常敏感的。所以周逸清刚刚敲了一会儿门,大门就被打开,周妈妈的面容出现在大门的后方。
“清清回来了。快,快点进来。”周妈妈看到周逸清,赶紧接过了周逸清手上的东西,侧过身,让周逸清从外面进来:“现在天气冷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多穿点。飞机是不是晚点了?你们导演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说是你的飞机应该在半个小时之前到的。”
“嗯。”周逸清含含糊糊的应答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周爸爸严肃的脸,没法将其实飞机不是晚点,而是提早到了事实说出来。
“洗个澡,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周爸爸看着周逸清坐在沙发上,一把收起手中已经有些褶皱的报纸,站起来,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周妈妈将东西放到周逸清的房间里面之后,从房间里面出来,看到周逸清还坐在外面,也开始赶起了周逸清:“清清啊,快点去洗澡。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了,去好好洗洗。然后去睡觉。”
在周爸爸和周妈妈的催赶下,周逸清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迷迷糊糊的从客厅转战到洗手间,然后乱七八糟的洗了个澡,就躺到了床上。
因为心里压着事情的关系,周逸清的时差并没有调整过来,一个人呆呆的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爸爸和妈妈这次是什么样的态度。该做的,能想到的,他基本上都做了,虽然这一次唐卿之没能够和他一起面对,但是他已经是做到最后了。
行李箱里面的信周妈妈应该已经拿出来了,他看到了从周妈妈的口袋里面露出了的那个白色的小角。他们应该会看吧。
希望他们看到了能够放过他吧。周逸清看着一旁漆黑的天花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的是些什么东西了。
因为心里是乱七八糟的一团,所以很晚才睡过去的周逸清第二天很早就从床上起来了。
打开房间的门,周逸清看到本来应该去上班的周爸爸和周妈妈都还在家里,周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新的报纸,而周妈妈则在厨房里,做着一家人的早餐。
“爸爸。”走到沙发上坐下,还没有来得及刷牙洗脸的周逸清看着报纸的另一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起来都不刷牙的吗?”周爸爸看着周逸清一副邋遢的样子,哼了声,同原本那副完完全全以儿子为傲的样子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周逸清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对着周爸爸赔了个笑脸,然后就去洗手间刷牙漱口了。
“清清,吃饭了,快点。”刚刚从洗手间出来,周逸清就被周妈妈给拉到了餐桌上,一碗白粥还有几碟小菜的打破虽然有些简陋,但是那种味道却让在意大利待了大半个月的周逸清思念不已。如果不是心里装着事,估计他就已经开始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了。
正当周逸清举着勺子,慢慢地在碗里搅动的时候,周爸爸也坐到了餐桌上,看了眼周逸清的动作,端起了碗:“你的事情吃了饭说。”
听到周爸爸的话,本来心里还极其不安的周逸清仿佛一下子就通畅了不少。大概是因为死前也要好好的吃上最后一餐的关系,周逸清原本那种勺子在碗里慢慢搅动的动作顿时变快了不少,一碗白粥几分钟就进入了肚子里。
吃下白粥,周逸清就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碗,愣愣的有种发呆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很想就这么掌控住谈话的节奏,但是却完全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开口。似乎怎么开口都是错的,就连不开口也是。
“行了,我们谈谈。”大概是被周逸清这已经很久不见的沉默给弄得烦恼了,周爸爸放下碗,口气并不算好。
周逸清看了看周爸爸,点点头,周妈妈也坐在旁边,脱下了围裙,看着这父子两个。
“你写的信,我们都看了。”周爸爸盯着周逸清,一动不动:“你倒是挺会想办法,先捧着我们,然后不停的说好话。”
“都是事实。”周逸清极力想要稳住自己的心神,说话时候的气息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周爸爸虽然对于周逸清的话嗤之以鼻,但是却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你妈说过,给你的时间只到你从意大利回来。”
面对周爸爸的话,周逸清沉默。
“清清,”大概是看出来了什么,周妈妈站起来,那里一盒牛奶放在周逸清的手边:“喝点牛奶,我们也不想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想什么想,”面对周妈妈纵容般的行为,周爸爸低声吼了一句:“要亲人还是要那个男人一句话的事情。”
默默的拿起牛奶,然后拿出吸管,插入纸盒中,将吸管的另一端放到嘴边,周逸清一小口、一小口的吸着牛奶,就仿佛没有听到周爸爸的话一般。
大概是感觉自己平静了一些,周逸清停下喝牛奶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周爸爸:“我和他约定,如果三年后我们还像现在这样,我们就在一起。”
“你……”感觉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周爸爸看着周逸清,浑身都有些颤抖,然后迅速的把头扭到一边,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反而是坐在一旁的周妈妈,看着重新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喝牛奶的周逸清,微微的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也大了,我们也管不动了,我记得你在信里面写过,他是什么双国籍,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就跟他去其他国家过吧。行了,你回房间吧。”
看着周妈妈开始清理桌子的举动,还有周爸爸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的样子,周逸清将空空如也的牛奶盒扔到垃圾桶中,然后一步一步的进入自己的房间,将房间门给关起来。
对不起,又让你们失望了。
坐在椅子上,抚摸着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逸音清韵琴,周逸清疯狂的希望现在手上能够有一部手机。
如果有一部手机,现在是不是就能够连续上唐卿之?是不是联系上唐卿之,他就能够安心一点儿?
犹豫般的在逸音清韵琴上随意的拨动几下,半响,周逸清毅然的将琴放回了琴袋中,背起琴袋,打开房门,离开了家。
仍旧是这辈子才熟悉起来的地方,仍旧是这辈子最熟悉的几个地方之一。
周逸清看着面前那个做旧的牌坊,牌坊上“古玩街”三个大字仍旧闪闪发光。一切就如同他这辈子第一次来的这里的时候一样。
古玩街上,开张的店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多了不少,淘宝的人稀稀拉拉的站在各个摊子、店面里,总数总有不少,有哭有笑,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捡到漏的,或者哪一个是被交了学费的。
那家华夏传统乐器商店仍旧在街接近尽头的地方,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家店,周逸清也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是能够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个穿着传统玄端汉服的男子站在收银台的后方,带着熟悉的浅笑和纵容对他说,你今天也来的很早,抑或是大门紧闭,如同第一次来时看到的那些古玩店一样,只能够透过透明的遮挡物去临摹其样子。
越是靠近店面,周逸清的脚步越是快慢不定。或许连他都不确定他自己的想法了,想要见到那个人,想要和平时一样静静地在那个人身边弹琴,想要呷上一口那人泡出的、带着清甜滋味的茶水,想要……或许会在最关键的时候,逃离。
在距离店门口大概二十多米的位置站了半天,周逸清抬了抬肩上背着的琴袋,抬起脚,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见不见,应该都是无所谓的了。
不过,世事无绝对,即使是看起来极其刻意的巧合,也是一种不可回避的缘分。
正当周逸清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华夏传统乐器商店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玄端汉服、脸上是温润浅笑的男子从门里走出来,看着周逸清,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原本温润浅笑在一瞬间更加柔软。
当真是君子无端。
“逸清。”温和的声音带着无意识的宠溺,一直进入了意识的最深处。
周逸清猛地转过头,看到唐卿之一副已经许久不见的打扮,呆愣了会儿,脸上露出了同唐卿之相似却绝对不同的浅笑:“卿之,回来了。”
“虽然迟了一点儿,还是回来了。”带着周逸清重新回到店里,仍旧是木桌藤椅,仍旧是清茶一杯,但是却让人感到极其的安心,与极其的温馨。
“我和爸妈说了。”放下背着的逸音清韵琴,周逸清呷了一口茶,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茶水因为手的颤抖而泛起的波澜,仿佛沉迷其中。
“我知道。”将小茶壶挂到茶炉上,任茶炉中的火焰灼烧着茶壶,为茶水保温,唐卿之摸摸周逸清的头发,让周逸清沾染上他的平静:“我们一起。”
点点头,周逸清看向唐卿之,眉眼中透露出的是让唐卿之一向赞叹不已的晋魏风骨:“自然。”
86、三年·金色大厅
金色大厅,全称为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又称黄金厅、维也纳爱乐厅,是维也纳历史最古老、设施却最为现代化的音乐厅。它被誉为世界五大音乐厅之一,与柏林爱乐厅、莱比锡布商大厦音乐厅、阿姆斯特丹大会堂,以及波士顿交响乐大厅并列。
有人说,金色大厅也见证了华夏民乐走向世界的历程。因为自1998年华夏民乐乐团第一次在此演出就引起巨大反响,受到热烈欢迎,自此华夏民乐便开始在世界广泛传播,成为西方上层社会素质和品位的表现。
这话或许是事实,或许有夸张,但是不可置否的是,这话从一个方面道出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在音乐界的神圣地位。
金色大厅中,收录过华夏国乐乐团的合奏,收录过华夏民歌,收录过华夏戏曲,收录过华夏演奏家演奏的钢琴、小提琴……可以说在华夏属于顶尖的那些音乐人们,都在这个地方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而在一个六月的中旬,这个在世界上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日子,而在华夏则是高考刚刚结束的日子里,华夏民乐界的传奇来到了这个神圣的音乐大厅!
古琴、古筝、箫、二胡、扬琴、竖琴、小提琴。仿佛是中西合璧的乐器组成,传出的却是华夏最古典的声音。
凤凰来仪的是《箫韶》;相思相守的是《长相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饮水词》……
种种种种,让世界上的大多数的人们为之陶醉,让世界上的大多数的人们为之感叹。
这已经不是周逸清他们第一次开展个人演出会了。虽然这三年来,团队里面的大家都在陆陆续续的参加着高考,但是每一次的集体活动,所有人都一个不拉的全部赶到,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练习、写曲,没有一个人喊苦,也没有一个人放弃。
所以,他们这一个平均年龄极其偏小,因为学习原因也不能够参加太多的活动的团队,能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中,得到世界音乐界的承认,得到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邀请函。
“今天能够站在这个地方,除了兴奋和感谢外,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能够用什么话来形容我的感受了。”演奏完毕所有的曲子,就如同三年前在意大利的那一次一样,周逸清他们从场景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台下的观众对周逸清的话也抱以了鼓励的笑容和掌声,对于这个十八岁的队长,他们都很喜欢。
“我们这个团队的年龄还很小,团队的队员们也不大,但是谢谢大家能够让我们站到这个地方,谢谢大家来喜欢我们!
三年前,是我们第一次站在舞台上,面对那么多的观众一起表演,我记得我们是在意大利进行的表演。那一次真的很惊险,受伤、劫持,这些都是我从未想过的东西,而且,那个时候我正在同家里闹矛盾。
要问为什么我在同家里闹矛盾,其实在当时的舞台上我也说过,这一次我也是来履行我的承诺的——”周逸清换了一个边,站在舞台上,对着舞台下面的一个人,笑容灿烂:“卿之,三年了,我们在一起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周逸清面对的那个方向,一个风姿隽爽、萧疏轩举的温雅男子站了起来,走上台,接过了周逸清的话筒,面对着观众:“我是唐卿之,周逸清的伴侣。在座的应该说大部分人都知道我,即使是第一次见到我的真人。我的脾气虽然不坏,但是也许也算不上好,以后应该怎么做,我相信在座的都是聪明人。”
第一次,唐卿之在周逸清的面前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清雅却冰冷的声音就仿佛是那个在蒂亚诺的口中举世无双的人。
“卿之。”周逸清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看着唐卿之难得一见的冰冷,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
大厅中寂静了一会儿,接下来就是掌声雷动,唐卿之后退一步,牵着周逸清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一片坦然的接受着一切的目光。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在一片掌声中,周逸清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唐卿之的话,嘴角的笑容慢慢的开始绽放,带着属于他的自信:“等会儿我们就去注册结婚。”
顾施颐他们站在一旁,看着唐卿之和周逸清两个人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身影,听着他们所说的话,眼里都是一片戏谑。
难得看到周逸清犯傻,更难得的是看到唐卿之和周逸清一起犯傻。
虽然因为某些人的犯傻他们要赔上一辈子的前途,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了,只不过,总不能够这么便宜了他们,心里不舒服啊!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在后面的六个人在同一时间下了一个决定,这两个人的婚礼,他们一定要好好的参加。
不然,怎么能够在被迫离开舞台之前,狠狠的赚上一番!
而在周逸清他们在金色大厅里接受掌声、准备婚礼的同时,在华夏,周逸清的家乡,那个百废俱兴的公园中,也迎来了几个装扮奇异的人。
“爹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身着银袍的少年被一身蓝衫的男子抱着,两人的面目看着都很模糊,话语间也有着不同于亲情的亲昵在里面。
男子亲了亲少年的嘴角,不带任何的欲望:“辰儿乖,那个老家伙在这里,他倒是我们里面最先完成任务的。”
少年嘟着粉色的嘴唇,对于要离开两人的空间来看这些原本跟他们完全没有什么交情的人很不解。
在少年的臀部上拍了拍,男子已经走到了那一片在常人眼里很隐秘的空地:“辰儿以后就知道了。”
“你们来了。”当少年和男子站到空地中的时候,原本飘渺空灵的琴声变得慢了些,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都来了。”
“自然。”一个身材高壮、宛如石头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男子和少年的前面,后面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不少同这三人一样看不清面目的人。
“我要离开了。”苍老的声音很平静,就如同一直没有停歇的琴声。
那个身材高壮的男子挥了挥手:“好走。反正过段时间就可以再见了,我不急。”
苍老的声音苦笑了会儿:“我们不可能的。”
男子点了点头,并不准备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