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大夫和三脚猫大侠 下——清凉水晶

“唉……当时就报了官，仵作验过尸后，说毛木匠一家四口人，其实都不是被烧死的……他们是被杀死后，再被凶手焚尸灭迹。现在只过去三天，官府就算在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凶手。但毛木匠为人忠厚，从来没与人结过怨，怎么会招来这种祸事……”

蒙小古突然站起，面无血色的向那片废墟跑去。难道是我？难道是因为我？！

曾经结实的砖木瓦房已看不出本来样貌，只留下片片焦黑，残垣断壁。还记得毛老爹爽朗的笑声，毛大娘慈爱的目光……还有继承了好手艺的毛二哥，活泼调皮的毛小妹……他们全都……死了？

蒙小古如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踉跄着走了两步，脚底一软摔在废墟上，趴跪下去，再也直不起身体。

难道是上官达！因为我的跳崖，使他无法得到宝藏，所以他杀死三角的家人泄愤？！因为我告诉过他，三角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才害死了三角一家！

他啊的大叫一声，颤抖着伏在地上，泪如雨落浸湿了焦黑的土地。双手插入焦土中紧紧攥住，即使被土中的木屑碎石刺破了手掌，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已然碎了。无法愈合的痛在心口漫延，无法被原谅的自责，彻底击垮了这个曾经乐天开朗的少年。

第48章

“你是谁？是三角家的亲戚？”

蒙小古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有人来到他的身后也毫无所觉。那人见叫不应他，上前两步蹲在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

“你是不是三角家的亲戚？你知不知道毛三角在哪里？！”那人有些着急，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等看清他的面貌后，声音中却带着惊喜。“原来是你！你一定知道三角在哪里！快告诉我！”

蒙小古满脸是泪，泪眼朦胧中哪里看得清来人是谁。他哭的虚脱，被那人拉着摇了两摇，不由一阵窒息目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三角，我对不起你……如果我听你的话不去寻找宝藏，如果我没有一遇困难就把你牵连进来……又怎能害得你家破人亡……我这个害死你父母兄妹的原凶，今后该以何种面目见你，哪还有脸再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蒙小古昏沉中醒来，脑中空空再没有别的念头，只恨不得立刻死了，到阴间去追上毛三角的家人，哪怕自己永世不得超生永远留在地狱受苦，也要肯求阎王老爷将他们放回来。

“唉，你不要再哭了……”带他回来之人无奈地叹气，看他虽已苏醒，却只是捂着脸不愿睁眼，在床上缩成一团颤抖着哭泣，怕是一会儿又要哭晕过去。

“我是三角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现在他家出了这种事，我也很难过。但现在三角家里已经没人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所以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三角，让他赶快回家来。”

是啊……要告诉三角，他家中发生的一切……

蒙小古粗喘几声，咬牙平息了呼吸。他抹了抹脸睁开眼时，看到眼前之人却不由一呆。

“怎么是你？”

“呃……你，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眼前的胖少年有些尴尬的退了两步，“我叫许富贵，真的和三角自小相识。上次他打我那一下，我已经不敢再使坏了……”

原来带自己回来的，竟是曾意图欺辱自己的许胖子……不过现在没有闲心管他是什么意思，现在要考虑的，只有该怎么去找三角……但我哪有脸见他。

许富贵见他仍是呆呆的没有反应，才在床边椅中坐下，低声叹了口气。“上次真是对不住了，我本也没想的。请你原谅我吧，不然三角一定仍不肯理我……我和三角一条街上长大，虽然关系算不得太好，但我一直把他当做朋友……”

他说话间见蒙小古似有所触，抬头看了看自己，不由脸红的将目光移到别处，心虚的不敢再看他。“那件事之后，我本想找三角道歉，但他回来后一直不愿理我……现在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会原谅你的。”蒙小古垂目倚在床头，随意的应他，心中却又想到了别处。不知三角能否原谅我……可就算他能原谅我，我又怎能原谅自己。

“真的吗？”许富贵有些高兴，但又觉此时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刚咧了咧嘴便又换了严肃的神情。“三角家出事后，我就托人在衙门里盯着，希望能得到最新的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不只是三角家，两天前三角已出嫁的大姐也出了事。毛大姐不知道被什么人绑了去，下落全无，现在两案并一案，正在一并追查。”

“什么！”蒙小古身体一僵，惊恐地瞪大眼，随即跳下地来，有些疯狂地拉住许富贵。“我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快带我去见官！”

“冷静，你先冷静！”许富贵忙止住他，摇头道：“这件案子怕是因江湖恩怨而起，官府其实并不愿管。如果凶手真是江湖中人，你就算知道是谁，官府恐怕也不愿过问。”

蒙小古呆了呆，双手指节攥得发白，急急喘了几口气。“那就去找江湖中人，一定要救出三角的大姐……”

“嗯，我也是这样想。可惜我不认识江湖中人……”许富贵无奈地皱眉，“这件事必须抓紧，三角的大姐怀着身孕，已经八个多月。她婆家怕她过于悲痛，没敢告诉她娘家发生了什么事，但谁知道第二天，她就在家里失踪了。”

“毛大姐有身孕……”蒙小古嘴唇动了动，心中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眼中一花泪水又涌了出来。

“对啊，若再出事可是一尸两命。呸，看我这臭嘴！”许富贵说着给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又摇了摇头。“我还打听到消息，她失踪时现场有人留下了字条，写着‘必经之关，以图换人’。就不知这关是哪个关，图又是什么图，竟害死了三角全家。”

蒙小古突然嘶哑的一声大叫，凄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吓得许富贵一呆下不敢再说话。他缓了缓神，正想问怎么了，却见蒙小古慢慢直起腰，双手捂在脸上，怔了片刻才将眼泪全部擦去。

“许少爷，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神色已如常，但眼中却流露出视死如归的坚定。许富贵看得抖了抖，“你别做傻事啊，有事我会帮你。”

“谢谢，我没事。三角的师傅很厉害，他一定能救出毛大姐。”

蒙小古微微笑了笑，坐下慢慢穿起鞋袜。许富贵看他已镇定下来，也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三角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找他。”

“不……说不定他已知道了，现在正赶回洛阳。”蒙小古沉思片刻，三角是易大叔的徒弟，他家中出了这等大事，也许已有人将消息送往正义盟。但我却不能留在洛阳等三角回来……

必经之关，以图换人……原来是这样。三角家会遭此横祸，不是魔教教主赌气报复，而是因为我说三角手中有藏宝图的拓本……都是我的贪心妄言才闯下弥天大祸，我必须去弥补我的错误，就算拼得一死，也要将毛大姐救回来！

蒙小古不顾许富贵的挽留，只说另有急事，匆匆离开了许府。却不知此时的毛三角，正如热锅中的蚂蚁般，仍在南阳苦苦等候蒙小古与叶月的到来。

四个城门全都留下了记号，但等候多日，却仍无他们的下落。难道师傅猜错了？叶月根本没往襄阳来？有心回去找师傅，但全靠常清曜帮忙才能偷偷离开正义盟，自己走后常盟主一定加了提防，若回去恐怕不容易再溜出来。而且万一自己刚走，小古他们就来了呢？所以还是再等一天……

毛三角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只好每天到城门等候，希望早日见到他们。结果这样一天天耽搁下来，等了近二十日，不但没等到人，反而等的他心焦上火，竟然大病一场。好在他离开正义盟时常清曜给的银子充足，客栈伙计请了大夫给他医治，喝了几付药后已渐渐好转。只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没有力气再到城门，只能留在客栈，盼着叶月能依照记号找上门来。

“三角，三角……醒醒……”

睡梦中似是听到有人唤他，毛三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之人后顿时清醒过来。

“师傅！”他一把抓住易天的手就欲爬起，眼前却又一黑，易天忙扶着他重又躺好。

“不要起来，你的病还未好……再躺一会儿……”

“嘿嘿，师傅来了我怎能再躺着。”毛三角按了按疼痛的额角，心中一阵欢喜。师傅说他会找机会脱身与我们会合，现在他来了，他一定有办法找到叶月。“我等来等去，等不到小古和叶月，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好师傅就来了。”

“对不起……”易天却眉头深锁，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沉痛。毛三角看得心头乱跳，暗道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师傅为什么说对不起？是我没办好师傅交待的事，我该向您道歉才对。”

“不，是为师对不起你……我不该将藏宝图放入小古的药箱，我不该收你为徒，我不该将你们带入这危险的江湖中……”

易天的声音低哑缓慢，沉重的似是一块块巨石，压的毛三角渐渐喘不过气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师傅会说出这种话？

第49章

“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别吓我啊！”

从没见过易天如此悲痛自责的神情，毛三角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去想发生了何事，却又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角，不管发生了何事，你要坚强……”

“师傅！您快说啊！”

“你……”看着惊恐的徒弟，易天犹豫再三，竟觉得开口如此困难。此时门外却有人推开房门，冷哼了一声。“你何必犹豫，早晚不都要告诉他。”

“大哥！”易天皱眉打断了门外人的声音，毛三角探身去看，竟然是武林盟主常炽，不由更是一呆。原以为师傅也是偷偷溜出来的，怎么竟是和武林盟主同来？

“毛师弟……”又有一人轻声唤他，走进房间的却是常清曜。只是他同样神色沉重，看向毛三角的目光中有着不忍与同情。

毛三角心中混乱，看着不该出现的二人，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目光扫视一圈后，最后又落在易天身上。

“三角，我们刚刚收到丐帮送来的急报，是他们在洛阳的分舵，用飞鸽传书送到的襄阳。”

“洛阳？”毛三角呼吸一窒，用力张了张嘴，才艰难地问道：“是我家……出事了？”

易天点了点头，忍不住用力抱住单薄的少年，希望能给他勇气与力量。

“你的父母……兄妹……被魔教……杀害了……”

毛三角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懂易天在说些什么。他费力地吸了几口气，扒着易天的肩膀用力想了良久，才歪过头不确信地看着易天的眼睛，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

“师傅？您和我开玩笑？”

“不……是真的。”易天的眼中只有悲痛。

毛三角的笑容僵了下来，脸色瞬间惨白。他一把推开易天，似是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瞪大的双眼中一片迷茫。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爹，娘，还有二哥和小妹？他们从不与人结怨，怎么会有人杀他们……”

“对不起，三角……是因为藏宝图……不知为何，魔教似乎认为藏宝图在你的手中……”

“哼！不知为何？”常炽一脸怒气，快步走到毛三角床前。“我为何要散布消息，令人以为藏宝图仍在叶月手中？就是担心有人盯上你这不会武功的徒弟！魔教本不该找上他的家人，却为何突然跑到洛阳抓了他身怀六甲的大姐，杀了他的父母兄妹！易天，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大哥！不是他做的。”易天摇了摇头，眼中的坚定令常炽也为之一顿。“他已背叛了魔教，若不是只有他才知道宝藏的下落，上官达决不会留他性命。如果他说出藏宝图在其他人手中，无疑于自寻死路！”

“哼！就算不是他，那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呢？他跟在叶月身边，如果他们一起被魔教所擒，他为了保命，说不定会胡乱招供一气，引得魔教去寻你徒弟的麻烦！”

“父亲……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办法救出毛师弟的姐姐，为师弟的家人报仇。”常清曜忍不住插嘴，蒙小古与毛三角感情深厚，他决不可能故意害三角的家人。

毛三角失魂般僵直着身体，那三人的争执似乎没有听到耳中。怎么也想不明白，爹娘和二哥小妹怎可能突然就没有了？那个家，明明不管何时，只要推开那道门，就能看到爹和二哥忙碌的身影，就能闻到娘做的饭菜的香味，还有小妹叽叽喳喳的笑声……骗人！他们怎可能会死！

“我不信！我要回家！”毛三角猛然跳下地，不顾大病未愈，头重脚轻摇摇晃晃的向外跑。易天忙将他拉住，“我们这就去洛阳，只是没想到你生了重病，所以要先雇一辆马车。”

“不，我们立刻就走，求求你，师傅，我们立刻就走！”毛三角瞪着眼睛不住摇头，易天心酸地抱了抱他的肩膀。

“好，你与我骑一匹马，我们马上起程。”

四人不再停留，快马疾驰向洛阳赶去。毛三角浑身颤抖，又发起烧来，却咬着牙不肯休息。易天只得用披风将他裹在怀里，以防他再受风寒。此时他已接受了那个可怕的事实，却硬是没有流一滴眼泪。痛苦与仇恨牢刻在心头，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要救出姐姐，再找出杀害家人的恶贼，让他们血债血偿！

“师傅……”毛三角一路不曾出声，突然听到他哑哑地唤自己，易天忙低头看他脸色，又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是想问，小古他……可有他的下落？”

“小古和叶月久未现身，应该是被魔教捉住了……”易天神色一紧，心中阵阵抽痛。叶月拥有藏宝图一事江湖上人人皆知，但魔教却将矛头指向了毛三角……他们既然认为地图在三角手中，那么叶月对于魔教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和小古，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毛三角目光低垂良久没有说话，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易天担心地拢了拢披风，扣紧他的腰怕他摔下马去。他却挣扎着坐直身体，向后看了看易天，眼中已不再迷茫，只有愤怒与坚定。

“师傅，魔教捉走我的大姐，是为了藏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