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大夫和三脚猫大侠 下——清凉水晶

易天养伤期间常炽虽也来看望过几次，但只看一眼就立刻离去，谁也未曾向对方打过招呼。两人间不像结拜兄弟，倒是比陌生人还要冷淡。如今常炽突然开口，易天不由一怔，皱眉看他半晌，却问道：“有他的消息了？”

毛三角也心中一跳，但知道这里没有他插嘴的份，只得扶着易天坐回床上，自己则立在一旁，心里紧张的一阵打鼓。师傅说小古有可能遇到叶月，那么不知是否也有了小古的消息。

看出两人同样紧张，常炽脸色阴沉的在桌边坐下，不愉地摇了摇头。“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叶月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易天神色黯然，闭目长叹了一声。“但他对我，却是一片真心……而且他在少林揭露了魔教的阴谋，现在定已被魔教视为叛逆，我更不能不管他。”

“你！”常炽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但见本该意气风发的一代大侠，如今却身受重伤萎靡不振，更是一阵痛心。“若那叶月真是女子，我也不会定要杀他。易天，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真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易天苦笑着抬头，“我早已身败名裂。”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只要你能杀了叶月……”

“大哥，我之前做不到，今后更加做不到。”常炽话未说完，便被易天沉声打断。“我现在只后悔在少林时没有信他。他背叛魔教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却又将他赶走……我现在只想找到他。”

毛三角却听得一阵糊涂，原以为叶月并没有背叛魔教，所以和师傅再见后才会大打出手，怎么现在听来却不是这样？他奇怪地看了眼常炽，忍不住低声在易天耳边道：“师傅，您不是见过叶月了吗？而且不是只要他说出魔教教主的下落，就可以既往不咎吗？”

只是他声音虽低，常炽又岂能听不清。他见易天低头沉默不语，不由冷笑了几声。“我知道你心中在恨我，恨我设下圈套利用你去杀叶月。我承认这样做有失磊落，但我无愧于心！叶月从前作恶太多，不管现在他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就算他真想弃恶从善，也已经太晚！”

“我没有怨恨过大哥……我只恨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五年前当我认清自己的心意时，就该放弃机关总图的图谋，果断的向他坦言一切，哪怕他会与我翻脸决裂。我应该做的是想尽办法将他导入正途，而不是眼看他这些年越陷越深，以至于满身血债无法偿还。”易天说话间淡淡一笑，“所以他会变成人们眼中杀人无数的魔头，我也有责任。现在虽然晚了，但我要为他分担，而不是继续躲他。不管将来结局如何，我希望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都能陪在他身边。”

常炽的脸色越来越冷，“你已经下定决心？”

“是。只怪我想通的太晚，结果害他伤心这么久。”

“所以你宁愿受叶月一刀，也要阻止他杀人？所以你拼死挨我一剑，受万年兄一掌，也要放叶月离开？”

“不错。当时他误会我领着你们去捉他，暴怒中出手伤人，本就有情可原。而且以后他再与人动手时，就会想到我曾为了阻止他而受伤，自然就不会再下杀手。”易天轻叹一声，当时他找到叶月，却不想被常炽等人跟踪而至，以至于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便又是一场血战。

毛三角在旁哦了一声，总算把易天为何受伤弄了个明白，心中不由更替他委屈。明明师傅谁都不想伤害，却被夹在中间里外受气。希望叶月能明白师傅的苦心，能够洗心革面真的做个好人。

常炽在旁却又一阵冷笑，“你真以为他能做个好人？实话告诉你，确实有了他的消息。他通过情报贩子为他广发消息，要以前朝那笔宝藏悬赏我的人头！若有人敢接下，只定金就是两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哼哼，出手真是大方！”

“什么？”易天闻言一怔，“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我若知道他现在何处，岂能容他活在世上？”常炽走上前，按了按易天的肩膀。“在你受伤时我便已散布了你将藏宝图还给了叶月的消息，所以魔教已没有理由，也不敢来此打扰你。你就在这里好生休养，等杀了叶月，自然结束这场闹剧。”

易天神色一沉，常炽又看了眼毛三角，“还有你，你那个朋友就在叶月身边，他就算不是叶月的弟子，也定与他关系非浅。所以你也不要到处乱跑，只管照顾好你的师傅。”说罢摇头长叹一声，却也无奈这一大一小竟都陷入同样的魔障中。

常炽说完离去，毛三角却被他最后的话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师傅怎么办？我们必须去找叶月和小古啊。”他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去关好房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易天。小古竟然真的遇到了叶月，但武林盟主执意要杀叶月，小古一定会受到牵连。而且他竟然散发藏宝图仍在叶月手中的消息，岂不是令他们的处境更加危险！但师傅伤还未好，又要怎么去找他们？

易天却苦笑一声，向后倚在了床头。“大哥刚才封了我的穴道，所以他定不会放我们离开。”

“什么！”毛三角吃惊中忙跑到他身前，却看不出有何异样。“师傅你哪里不舒服？”

“无碍，只是暂时无法使用内力罢了。”易天沉思片刻，拉过毛三角的手，在他手心画了一个图案。“三角，为师现在行动不便，只能靠你去阻止叶月。叶月必会来正义盟找我，所以我猜他就在往襄阳的路上。他生性张扬，本非最好的客栈不住，但你在襄阳以北的南阳城门上刻下这个记号，随便找家小客栈住下，在客栈门口也刻下这个记号，他自会寻上门来。”

“师傅，我都记住了。”毛三角连连点头，暗道这真是个好办法，看来我和小古也该约定一个专门的记号，省得失散时不好联络。

“一定要把他截在南阳城，不要让他到襄阳来。去找常清曜帮忙，他定能助你离开正义盟。常大哥对外宣称我受伤的原因，一定是我将藏宝图还给叶月，叶月恼怒下将我重伤。所以目前魔教不会再动我身边的人，你单独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本是无意中收下的徒弟，却在关键时刻成为自己的支持，而他与另个少年真挚坚定的感情，也解开了长久困扰自己的心结。易天目光慈爱，轻抚着少年的头发，能够收他为徒，也许会是转变自己人生的契机。“记得要万事小心，我也会尽早离开，到南阳去与你们会合。”

毛三角又有些担心，“但是师傅，叶月能听我的吗？”

易天似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现出轻松的笑容。“告诉他我已答应了他，他定然会放弃他的计划。”

第39章

蒙小古拢了拢袖子，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哆哆嗦嗦的离了客栈，向镇上最好的酒馆如意楼跑去。

今天的冬天怎么这样冷，眼看已快立春，却仍是要下雪的样子。唉，本来要和三角一起过年，还有暖和的新棉衣可以穿，却为了寻宝骗了他一个人跑出来。如今新年早已过完，三角定然生我的气了……蒙小古不由又叹了口气，但想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到时向他好好认错，多说些好话哄他高兴，想来他也不会真的生气。

他重又兴奋起来，加紧了脚步。按按怀中揣的银子，暗想打过酒后应该能剩下不少，想来叶月也不会再要回去，自然是落入自己腰包，便更觉脚下轻快，连阵阵刺骨的寒风也觉得柔和不少。

如今他不觉得叶月有甚可怕，自然乐意跟着这么一个大金主一同上路，当然不会再寻思着悄悄开溜。而且叶月也听从了他的劝说，行事不再招摇，改装潜行，这几天也没有再遇到麻烦。他看出蒙小古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渐渐放心他一个人去买些应用之物。这日他嫌小客栈中的酒不够香醇，所以让蒙小古去找最好的酒楼买最好的酒回来。

已向客栈老板问明了酒楼的位置，蒙小古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如意楼。他也分不清酒的好坏，只得捡最贵的要了一小壶，好在叶月出手大方，买过酒还有不少剩余。他点点余下的银子正寻思着是不是再买些吃食，就听身边有几人走过，其中一位女子正与同伴说笑，声音娇柔妩媚的有些过头，他听在耳中身体抖了抖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却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女子正好看过来，眼中似是一亮，竟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抛了个媚眼。“想不到这么个小地方，还有如此俊俏的小哥。”

那女子虽容貌普通，但眼光流转中却透着奸滑之色。

一看就不是好人。蒙小古心中念叨，却不敢说什么，只是貌似害怕地低头后退了一步。倒是那女子旁边一白发老者不悦的哼了一声，她似是颇有忌惮，立刻收手，跟着那些人上了二楼的包房。

也许又是江湖中人？但看他们都没有带武器，又不太像。不过那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蒙小古抱着酒壶边想边向外走，未出酒楼却突然一怔停下脚步，又急急转身向二楼跑去。

那女人的声音……在与三角易大叔相遇的破山神庙中听过，她是那时追杀易大叔的魔教中人！

蒙小古一口气跑上二楼，深深呼吸平缓了心跳，才敢慢慢向那包房靠近。里面几人说话的声音听不大清，只隐约听到‘叛徒’‘二更’等字眼，正想再凑近些，门却突然大开，刚才的白发老者站在门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做什么的！”

他吓的一机灵，慌忙将酒壶双手捧上。“小的来给各位大爷送些酒暖暖身子，您看再点些什么酒菜？”

“等着，没我们的吩咐不许过来！”老者抓过酒壶，把门重重关上。蒙小古抹抹冷汗，不敢再偷听，故作镇定地下了酒楼。直到离开如意楼，确定没人跟着他，这才撒丫子一通猛跑。

那些人说的叛徒定然是指叶月，难道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叶月的行踪，等到二更就来动手？这些人不是白道大侠，而是真正的魔教，如果被他们抓住恐怕真要死定了。

他越想越怕，气喘吁吁地跑回客栈，一进房间顾不上说话先去收拾行李。

“你干什么？酒呢？”叶月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发呆，见他慌里慌张的不由皱了皱眉。

“不好了！叶公子！”蒙小古嘴中说话手里不停，很快打了个包袱扛在背后。“我刚才去买酒，结果遇到了魔教来捉你的人！趁他们没过来咱们快走！”

叶月却并不惊慌，“你怎知是我圣教中人？你倒说说看他们样貌如何？”

“别人我不知道，但那个女人的声音我不会记错。我认识易大叔时就听过她的声音，当时记得她的同伙叫她毒蝎子！听名字就很歹毒！”

叶月不屑地笑了笑，“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凭她也敢来找我的麻烦？”

听他这样说蒙小古也镇定下来，当下把那几人的样貌和听到的话描述一番。叶月却听得奇怪，因为玄天圣教中并没有这样容貌的人，连那毒蝎子李娇娇的容貌也对不上号。但转念一想，如今总坛被攻破，教中死伤惨重，余下的人又被正道围捕，想来他们已全部易容改扮。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说正是自己，他们对自己定然已恨之入骨。

思索中他心下一沉，不知易天这次能否同意与他隐居山野再不现世，若他不同意，那自己真的已无路可走了。

蒙小古看他沉思中不敢打扰，半晌才小声问道：“叶公子，我们是不是立刻离开？”

“他们要等到二更，定是在等帮手。”叶月向窗外望了望，天色已黑，李娇娇等人虽不为惧，但来的人若是多了，要逃走确实麻烦，特别还要带着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我这里还有干粮，晚饭我们就边走边吃？”蒙小古频频点头，背着包袱在房中转来转去，恨不得立刻离开。

叶月看了好笑，“你这么害怕，刚才何不直接跑了，干嘛还要回来？这些人既然知道我在此落脚，现在一定有人暗中监视，若被监视的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定然会把你也当成目标。”

“我，我……”蒙小古立刻哭丧起脸，“我当然想跑，但总不能不讲义气，你好歹也曾救过我一命。”

看出他是真的害怕，叶月也不想再逗他，当下起身走出客房。“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我们吃过晚饭就走。”

他戴上遮掩面目的纱帽，从容地拉着蒙小古到前厅吃饭。蒙小古不敢不吃，只是吃的狼吞虎咽，不时再向客栈门口望上几眼，生怕会有人突然杀进来。

“你好好吃饭。帮手不到，他们不敢动手。”叶月满不在乎，教中真正令他在意的，就只有教主上官达一人。但他离开时故意留下了假的宝藏线索，现在上官达与教中真正的高手应该在千里之外瞎转悠，当是无暇来找他的麻烦。但这么快就被这些人盯上，问题应是出在上个城镇中见的那个情报贩子身上，他花钱去买常炽的人头，自然也有人花钱来买他的性命。

只是他虽不怕这些人，但也不愿身后跟着一堆尾巴，当然要尽早甩掉。为了隐藏行踪他本买了马车，此时他弃车骑马，将蒙小古放在身前，直接从客栈后院的马棚冲了出去。果然刚出客栈就听到一声惊呼，显是有人因他突然离开而乱了阵脚，想要再追却已来不及了。

出了小镇直奔出四五十里，蒙小古这才拍拍胸口安下心来。但辨了辨方向却发现并非向南，而是又折回西北，不由惊疑地问道：“叶公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叶月本就不爽连夜赶路，听到他的疑问更是不耐，只冷冷哼了句，“多嘴。”

知他并非走错方向，蒙小古不敢再问，细想下也明白了过来。他定是怕被人猜出他的路线而在前方截他，所以故意绕路躲过追击。但襄阳城是正义盟的所在，能猜到他会故意往敌人老窝里送的人，恐怕也不多。

真不知道他是自大狂妄还是真的艺高人胆大，也或许，只是因为太过痴情？蒙小古暗自叹气却也无法可想，只得俯身抱紧马脖子坐稳身体，随着他在夜色中快速的疾行。

第40章

夜沉似水，万籁俱寂。林中小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清脆的蹄声踏碎了黑色的沉寂。只是策马之人本安静地伏在马背上，却突然无声地跃起，轻盈地落上道边林木，任由马儿向前冲去，很快又融入了黑暗之中。

蒙小古扒着马脖子几乎睡着，突觉身体轻飘飘的被人提起，迷糊中刚想发问，却惊觉被叶月掩住了嘴巴。他立刻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已被叶月带上了一棵大树，叶月神色冷峻，正凝神注视着林中的小路。

难道有人追来了？只是不知是白道还是魔教？但能让叶月如此紧张，定是来了不好惹的人物……会是武林盟主？还是魔教教主？蒙小古虽然吓得不敢乱动，却也不由胡乱猜测，学着叶月的样子留神观察着下方。

果然片刻之后，便有几道黑影快速掠过，追着马蹄声而去。只是天实在太黑，蒙小古虽然瞪大了双眼，却仍看不清黑影是什么模样，甚至连有几道人影也没有查清。看着下面又归于宁静，他揉了揉眼睛，暗道这么黑的夜晚，想来那些人也看不清马上有没有人，等他们追上马后肯定已找不到自己和叶月。

他心中稍觉踏实，不由回头去看叶月，想问他下一步该往哪里。却发现他仍是眉头深锁，怔怔地望着树下。

刚才过去的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吓傻了不成？蒙小古心中乱想却不敢说话，只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