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鹫眨眨眼睛,其实这种动作他做起来很天真,但是还是无法掩盖他给人的恐惧。
“等你知道了就告诉谢以安吧,”黑鹫轻轻的说,然后把手缩回去。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悠闲的走出去,剩下我捂着胸口,外加不明所以以及我竟然还活着的感觉。
我过了好一会才站起来,继续洗碗。
黑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喜不喜欢谢以安?告诉他答案……
这是什么情况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洗个碗都磨蹭半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谢以安大神正在搜刮冰箱里的冰激凌……
“我刚才差点死掉……”我把盘子从沥水架上拿下来放进抽屉。
谢以安坐到椅子上抬头好奇地看着我:“什么?有什么东西吗?”
“刚才……”我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摸出手机一看,这组号码我现在熟悉了,是唐主编的。
我放下手机问谢以安:“你白天说,唐主编……只剩下三天的命,是真的吗?”
谢以安一皱眉,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好像我故意招惹他一样:“你很在意他?”
“没有……我只是……”他干嘛那么讨厌唐主编?
“如果你想见他的话,还有三天就会来客栈了。”谢以安咬着冰激凌的勺子,黑色的眼睛看着我说。
我的确是挺怕黑鹫的,但是我不怕谢以安,所以我拉着椅子靠近他说:“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呢,他生病了吗?”
谢以安看我这个样子,一皱眉说:“反正就是要死了,你管他呢。”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我一看又是唐主编的号码,我把手机递给他看:“唐主编找我晚上去喝咖啡,虽然我有些讨厌他,但是你这样说他只能活三天,我有些介意……”
似乎是我的举动赢得了他的好感,谢以安按下接听键,竟然和唐主编约好我们一起去。
X路的奇诺咖啡厅离我们这里不远,现在刚入夜,我和谢以安是走着去的。
路灯刚亮起来,虽然我们在的地方是城乡交界地,但是周围也是街铺林立。我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学校,看着学生进进出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由得羡慕起来。
谢以安看我没动也没挪地,他说:“看什么呢?”
“好想再去读书。”我看着灯火通明的学校说。
谢以安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有些不习惯他那么亲密的动作。之前他是吻过我……但是那些动作对我来说不代表任何意义,只是那种忽然的不具任何内涵的动作。
但是,现在好像……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有些红,是我想的多还是事情本来就开始变的复杂?
我不懂。
谢以安拉着我往前走:“有什么好看的,一直读书有什么意思?你别忘记你已经跟姓唐的约好了……”
“那是你跟他约的,”我小声地说。
谢以安倒没跟我抬杠,继续说些有的没的,好像以前一样。
我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想多了就变的复杂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有些东西也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出现了,所以……顺其自然吧。唔……我果然是个懒人。
我和谢以安终于走到了奇诺咖啡厅。
“是这里吗?”我问。
谢以安不负责任地说:“应该是吧。”
然后我们两就走了进去,在服务员小姐的带领下到了一间包厢。
小姐帮我们推开门,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沙发上不但有唐主编,还坐着一个老妇人。
那个老妇人的打扮令我印象深刻,因为今天白天她就出现在唐主编的公司里。
噢,怪不得穿成这样也能在公司乱晃,原来他们交情不错。
我这样想着,然后被谢以安拉着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
唐主编看到我们坐下来了,开口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第三十五章:洗衣妇(五)
唐主编一说出这句话,我的眼睛就不自禁地往他身边的老妇人看去。
老妇人低着头,她的坐姿十分优雅,双手交叠放在双腿间,仿佛没有听到唐主编的话。
这时候谢以安拉了我一把,我转头去看他,看到他朝我眨眨眼睛,估计是让我装作没看见那个老妇人。
我们一共有四个人,但是唐主编说有三个,显然其中一个不是人。
唐主编看着我们,柔和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和下午见到他的时候有些差距。
我不知道是不是谢以安的话起了作用,反正我看着他是一副神经质的样子。
他说:“白老板,既然您知道我还有三天的寿命,一定知道我这边出了什么事。”
谢以安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大致知道。”
我不喜欢喝咖啡,所以谢以安给我倒的时候,我摆了摆手。
唐主编继续说:“那么……能帮帮我吗?我的意思是说,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谢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柔声说:“你已经没有代价好付给我了,你现在需要支付的是,还给别人的代价。”
“可是这不公平!”唐主编忽然叫起来,手指紧紧住膝盖上的那片裤子。
熨烫的笔直的裤子一下子出现几道皱纹,唐主编脸上的肌肉也在噗噗直跳,我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深呼吸了几次,我看得出他是勉强压制住要爆发的怒气。果然,过了一会,他轻声说:“抱歉。”
谢以安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拿起咖啡杯,用勺子在咖啡杯里画着圈,一直保持着沉默。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虽然谢以安让我别看那位老妇人,但是我还是看一眼看一眼的。其实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我还是有些不由自主。
唐主编再次开口:“白老板……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方法……对不对?”他的声音很压抑,仿佛出于爆发的边缘,不是愤怒,更接近于绝望。
我看了看谢以安,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这家伙的表情总是很温和,但是现在他让我感到一种凉意。
我想,无论他是笑着还是冷着脸,他的本质没有改变,很多人会表面现象迷惑,事实上,他依然是来自地狱的死神,这一点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老妇人,忽然,我注意到她正在哭。
没有发出声音,身体也没有颤抖,只是流着眼泪。泪水沿着她堆满皱纹的脸,一直流到下巴,聚成泪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在哭,但是唐主编显然没有看到。
谢以安这时候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说:“抱歉,我帮不了你……”
我忽然打断谢以安的话:“唐主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一下?”
虽然谢以安好像明白事情一样,但是我不明白。其实我在这件事情中属于最不重要的一个,可是……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这么一个老妇人在一边落眼泪,我看着总觉得不舒服。
我原本以为谢以安会阻止我,没想到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唐主编说:“对,你把事情说一下,说不定你爷爷真的知道些什么。”
我看了看谢以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唐主编真的开始叙述。我想,一个人把事情闷在心里是很难受的。
原来唐主编的父亲、爷爷都是入赘到唐家的,这个事先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为了让谢以安也清楚,所以唐主编又再说了一遍。
然后才是他的叙述:“我的母亲和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就在一个多月前。”
原来他的父母竟然在一个多月前已经去世,现在爷爷又去世,不得不说这件事情过于古怪。
他继续说:“奇怪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父母的离去,我感到非常伤心。那次,他们准备去维也纳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没想到飞机失事,七十多位乘客和机组人员,只有我的父母死亡……
在葬礼上,我十分伤心,尸体被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晚上是由我负责守夜的,当然还有别的亲戚。我爷爷也很伤心,好些亲戚也从外地赶过来陪着守夜。
这时候半夜自然要准备夜宵,按照守夜的名单,应该是四十九位,但是负责买宵夜的伙计却买了五十份。我原本以为小伙计的在统计人数的时候弄错了,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五十份点心全都发完了。
我觉得奇怪,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一个陌生人坐在爷爷的身边。那是一个年老的老妪,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身边放着一份宵夜。我以为是爷爷的故友也没有去打扰,可是我发现她坐在那里坐了一晚上。”
他说到这里,我感觉到整个房间都有些鬼气森森,又不由地看了一眼那个老妇人,她还是默默地在流泪。
唐主编完全陷入了回忆里,他还在那里继续说:“之后我又见了她一次,在我们小区的池塘边,她正在洗衣服。我们那里的小区管的十分严格,池塘是用来观赏用的,自然不能洗衣服,但是她在那里洗衣服也没有人说什么。
我想,大概是大家看在她年老的份上,也不说什么,但是一个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洗衣服,就不怕掉到水里去吗?我想到这里,就走到她身边去看……谁知到,我看到她正在洗的衣服十分眼熟……”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眼神十分古怪,又有些恐惧。
我想这人还真会吊胃口,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唐主编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因为,那是我父亲和母亲的衣服……是我父亲和母亲去世那天穿着的衣服。照理说这两套衣服早就在飞机失事的时候破的不成样子了,但是在她手里,就好像新的一样。当然我想也有可能是她家也有一样的……但是她怎么会恰巧有我父亲和母亲一样的衣服呢?”
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唐主编喝了点水,他刚才说的是句问句,我回答不出来他的问题,转头看谢以安,谢以安只是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慢慢地,我发现她一直跟着我爷爷,可是我爷爷好像看不见她……虽然我爷爷看不见她,但是却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我怕爷爷担心,暗中找了一下所谓的法师,但是他们都无能为力,我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唐主编的声音十分绝望,“……爷爷自从她来了之后,就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在爷爷死去的前一个晚上,他告诉我,有个地方是云来客栈,那里有一个老板姓白。他说完以后,第二天就去世了。”
他顿了顿说:“那天早上我去爷爷那里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老妇人在门口哭泣,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爷爷已经……去世了。”
“之后呢?”我又问,那个老妇人还在哭。
唐主编吞了吞口水说:“……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似乎她就在我身边一样……”
这是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也许称为故事并不恰当。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抱住脑袋,好像要把自己变成极微小的安全状态一样,“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呐……”谢以安轻轻地放下咖啡杯,对抱成团的唐主编说,“她现在就在你旁边哭呢。”
我正想说话,只见唐主编一下子推开面前的茶几,谢以安刚放下的咖啡杯和旁边的咖啡壶一下子跟着桌子被掀翻。咖啡一下子往我身上溅上来,还好谢以安一拉我,我被拉到他怀里,咖啡洒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
唐主编就像疯了一下,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边嘴里叫着:“你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之类的话。
我被谢以安抱在怀里,侧头看着那个老妇人。
她还在哭,对面前的一切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坐姿优雅,默默地垂泪。
我看了看谢以安,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连忙站起来囧。
谢以安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唐主编说:“我们先告辞了。”
唐主编过来一把拉住谢以安的手臂说:“等一下!你至少告诉我那时……什么东西!”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有些担心他伤害到谢以安,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我当时的确蛮担心的。
谢以安给我做了个手势让我不要担心。
他任由唐主编抓着,开口轻轻地说:“……好吧,既然你请我喝了咖啡,我告诉你那是什么。”
唐主编的眼睛里有些血丝,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
谢以安说:“那时洗衣妇。”
“那是什么?是鬼吗?”唐主编问。
谢以安轻轻摇摇头:“她不属于鬼魂,如果一定要定义的话,可能更接近妖。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她会在人死前为他哭泣,在附近的河流里洗涤已经去世的人的衣服,所以这种妖被称为洗衣妇……”
第三十六章:洗衣妇(六)
“洗衣妇?”
谢以安看了看沙发上的老妇人一眼:“嗯……说她是妖,其实更接近保护神,她通常是一个家族的保护神。”
“保护神?那是什么保护神!”唐主编叫起来。
谢以安把唐主编的手推开说:“她们通常只出现在特殊的家庭里,会在家族成员临死前默默流泪,在最近的水边洗涤已经逝去的家族成员的衣服……所以从你描述中,以及……在场的这位老妇人看来,应该就是洗衣妇了。”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唐主编愣愣地说。
“一些大家族里,为了家族的繁荣,通常会在暗地里豢养某些守护神,有些是真的守护神,有些则处于正邪之间,但是无论哪种,对家族都大有裨益。”谢以安轻声说,“你知道吗,世界是公平的,以前得到的东西,在之后某些时候必须要付出代价,有时候是本金,有时候就需要加上利息。”
我不知道还有利息一说,我看着仿佛石化了一般的唐主编。
谢以安仿佛是为了刺激他一样继续说:“你看,你的家族之前如此繁荣,是因为洗衣妇的关系,虽然过了很久,但是……代价这种东西,不是年头久了就能拒绝支付的。”
“等等!那是我祖先的事情!跟我什么关系,什么家族庇荫,我都没有得到啊!”唐主编对着房间叫起来,仿佛那个洗衣妇就在他的面前一样,事实上,老妇人还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家族很久之前就开始衰败了,到了我这一代……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谢以安过来拉住我的手:“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便拉着我走了,唐主编并没有跟着出来。
在路上我还不断回头,不过始终没有看到他追出来。
“老谢……你很讨厌唐主编吗?”我想了一会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