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上）+番外 —— 小厉

“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刚到了，就这一只。”

顾叶笑着付款，抱着小黄鸡，哼着小曲去看小孩。

当顾叶以如此光辉形象出现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一群正在院子里打闹的小孩呼啦围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观察着顾叶，从他右手上的糕点，到他左手上的黄色小鸡，小孩子们眼睛亮亮地，顾叶一下子有些慌神。

看大门的老人驼着背哼哧哼哧地过来，一顿吆喝，把小孩子都赶跑，这才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顾叶：“你找谁？”

顾叶又愣了下，一天太一时兴起了，他可真不知道孟师兄家的小孩叫什么，甚至小孩子多大了自己都不知道，钱维平时老骂自己缺根筋少根铉，看样子还真是。

顾叶几分尴尬，试探道：“小孩他爸爸姓孟。”

老头不屑地扭过身子，蹒跚地往他那件漏风地传达室走去，道：

“这里的孩子没有姓，更没有父母，你看热闹到别处看吧。一个个都这样，带点东西扔下就当献爱心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稀罕。”

顾叶吃了闭门羹，进退维谷，给刘萌拨了个电话，这才问明白，小孩叫洛洛，两岁的男孩，前个月刚送进来的。顾叶打听明白了又去找那个老大爷，老大爷已经打开了广播听起京剧，随手朝着院子里孤零零的两层楼房一指，示意他进去问。

一帮孩子离顾叶三米远，在后面紧紧地跟着，顾叶颇有些惊悚地感觉。楼房里倒是还算整洁，打听了一位正在拖地板的阿姨，那阿姨打量了一番顾叶，放下手中的拖把，领着顾叶上了二楼，顾叶见到了洛洛。

第四十六章

刚刚满两岁的小孩，纤细的小身板蜷缩在被子底下，只有小小的一团，小孩紧闭着眼睛，双颊嫣红，那位阿姨说洛洛前天感冒了，一直没好。

大概听见了动静，小孩子睁开眼睛，看见又是陌生人，往被子里面缩了缩脑袋，只剩下乌黑的两只眼睛，几分戒备地盯着顾叶。

都说小孩子跟小动物似的，顾叶今天算是明白了，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柔软的感觉，顾叶握住洛洛的小手，摸摸小孩额头，头发丝软软的，小手也软软的，顾叶把那只毛茸茸的小鸡递给小孩，小孩只是看着，好奇，却还是戒备着，顾叶笑着把小鸡放在洛洛枕头边上，洛洛这才伸出手摸了摸小黄鸡，不时的看看顾叶，又看看小鸡。

顾叶拿出点心，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洛洛，刚开始的沉默过后，小孩的戒心渐渐淡去，洛洛大胆地把小鸡抱在怀里，顾叶更是觉得小孩子可爱，洛洛比别的小孩发育得更小些，那只小鸡都快比他大了，小孩自己坐起来，顾叶怕他冻着给他找了件小外套披上，小孩手里玩着小鸡，一边配合着顾叶，吃着糕点。

顾叶试着跟洛洛交谈，顾叶问他：

“喜欢这这个玩具吗？”

洛洛点点头。

“点心好吃吗？叔叔下次再给你带好不好？”

小洛洛抬起头，黑亮亮的眼睛就蒙上了眼泪，湿了睫毛，顾叶不明白怎么回事，小洛洛耷拉下脑袋，揪着小鸡的毛，揪了两下，把小鸡推到顾叶手上，躺倒被子里，蒙上头。

顾叶愣了，这小孩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顾叶掀起被子一角，小孩在里面抽鼻子呢，顾叶哭笑不得，把小孩抱起来，洛洛真轻，小胳膊小腿都能摸到细细的骨架，柔软得不敢使劲碰触似的。

顾叶抱着小孩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小孩趴在他肩膀头上抽泣，顾叶轻轻顺着小孩后背。

“妈妈说……下次带我回家，奶奶也说过。”

顾叶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也陪着小孩酸了眼睛。

稚嫩的童音回荡，就那么一瞬间，变得难以割舍了。

顾叶把小孩放在床上，认真地看着小孩的眼睛，道：

“跟叔叔回家好不好。”

小孩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顾叶蹲下身子，跟小孩平视，又问道：

“以后，叔叔做你爸爸，好不好。”

小孩小手又把小黄鸡揪了过来抱在怀里，稚气地问道：

“可以不用待着这里吗？”

“可以。”

“叔叔带我走。”

决定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顾叶觉得，也许这个孩子能让自己的人生圆满，领养手续不是一天能办好的，可是顾叶今天就想把小孩带回家，关键时候还得钱维出面，顾叶给钱维电话，大体说了下情况，钱维觉得很意外，以前不是没有商议过养小孩的事情，也就是嘴上说说，谁也没有做好养孩子的准备，况且，这种家庭到底是不适合养小孩，还是个未知数。

虽然心里觉得顾叶有些不靠谱，钱维还是放下手中的工作，亲自赶了过来，钱维进来的时候顾叶正把小孩抱在腿上，下巴抵在小孩小小的脑袋上，小孩怀里抱着那只黄黄茸茸的小鸡，三件套似的叠在一起，温暖得叫人想流泪。

顾叶抬起头，小孩也抬起头，齐刷刷的望向钱维，小孩子对陌生人有些戒备，往顾叶怀里缩了缩，顾叶摸摸小孩子的脑袋，然后看着钱维，有些迟疑道：

“我……突然想到的，要是你不同意……”

钱维过去，也揉揉顾叶的头发，小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叔叔，把怀里的小黄鸡抱得更紧。

钱维舒了口气，问道：

“你确定不是一时兴起？”

顾叶咬着嘴唇，半晌，点点头。

“小孩做过体检没。”

“我还没有问。”

“他不是还有亲属吗？征求过意见没。”

顾叶又摇摇头。

钱维有点无语，敢情他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看着小孩子可怜就这么兴冲冲地决定领养了是吧，钱维从来都是理智的人，说实话，他觉得现在不适合领养孩子，自己跟顾叶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解决，小孩子到底什么情况也是一头雾水，先不说检查有没有家族遗传病，家里的亲属是什么状况，且说他跟顾叶这样夫夫关系对孩子成长会有什么影响，再说，这个孩子的父亲，顾叶的那个师兄，是因为精神失常自杀的。

这样才简单一想，钱维觉得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钱维坐到顾叶身边，尽量放软了语气道：

“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好吗？”

顾叶还是抿着嘴唇不说话，小孩子听见了，往顾叶怀里又缩了缩，紧紧攥着小黄鸡，细软地小声道：

“叔叔我很乖……”

顾叶觉得自己都想哭了，当年孟师兄那张青春明媚的笑脸在自己脑海里闪了又闪，却偏偏已经模糊了五官。

顾叶吸吸鼻子，钱维的顾虑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可是，心里就是舍弃不下，刚想说什么钱维的手机响了，钱维到走廊里接起电话，回来的时候示意顾叶跟他出去下，顾叶把小孩放在床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去，小孩稳稳地坐在那里，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小黄鸡，瞪着眼睛望着顾叶，却是几分要哭的模样了，顾叶不知道这个小孩被亲人抛弃过几次，但是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自己决计是狠不下心的。

走廊里，钱维给了顾叶一个拥抱，安慰道：

“我知道你心软，可是太突然了，我们从长计议吧。顾叶，要是你真想要个小孩，我们可以自己生的，用高科技生一个好不好，听话，我有点急事得赶回去，顺便送你回家吧，喜欢这个小孩就常来看看。”

顾叶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他抱着希望叫钱维过来，希望钱维能赞同一次自己的决定，他知道钱维的难处，知道钱维的顾虑，可接受起来还是有点伤心。

顾叶推开钱维，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再陪一会小孩，待会自己回家。”

也只有这样，钱维匆匆得赶来又匆匆地离开。

第四十七章

多年的习惯，像被驯化了一般，拿不定注意的顾叶自然想到了跟齐晖求助，齐晖看见来点显示里顾叶的名字，有些迟疑，有些受不了顾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齐晖现在很害怕顾叶跟自己晒幸福，每听一次就刺痛一次，自己的耐心就被打磨一次，电话持续地响着，齐晖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接了起来，听见顾叶低低的声音，齐晖心里还是软了，顾叶道：

“齐晖，你现在方便不，我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

“我现在在孤儿院这边，我……我想收养个小孩。”

齐晖一愣，心里说不出滋味，冷冷笑道：

“这事你跟我商量有什么用，你得跟钱维商量吧。”

顾叶握着电话不吱声，齐晖知道他肯定又在抿着嘴唇了，这小子凡是受了委屈或者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总是会抿着嘴唇，过了一会，顾叶才道：

“刚才我跟钱维商量来着，钱维的意思，大概不太赞同。”

齐晖是有些怨气的，便道：

“他不同意就算了呗，你跟我商量干嘛。”

“我……”

顾叶想想，没有再接下去话，道：“那好，你忙吧。”

钱维说得对，自己真的没有做好收养小孩的准备，莫不是真的一时兴起，顾叶把电话揣进兜里，进屋里继续陪着小孩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很安静，自己做在那里折腾着那只小黄鸡，不时抬起眼看看顾叶，顾叶对他笑笑。

齐晖盯着电话看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又给顾叶拨了过去，这家伙八成是受了委屈，齐晖对谁都能狠得下去心，就是对顾叶狠不下去，他想怎么折腾就依着他折腾，再说，这可又是钱维遗漏给他的一个大好时机，怎么能错过呢。

顾叶再接到齐晖电话，心情好多了，报出来孤儿院的地址，大体交代几句，齐晖就答应过来了。

齐晖看着顾叶跟小孩子都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觉得挺搞笑的，就跟一家之主似的，齐晖觉得能成为顾叶的主心骨特别有成就感，上去就把那小孩抱起来高高举起转了一圈，小孩子刚开始吓得瞪大眼睛，后来就咯咯乐起来。

顾叶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看着热情的齐晖，不自觉地跟刚才冷冰冰的钱维做了比较。

齐晖抱着小孩逗弄着,捏着小孩脸蛋问道：

“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这么可爱，来给叔叔亲一口！”

小孩跟齐晖很亲近，凑过去小嘴，吧唧亲了一口，齐晖乐了，又把孩子高高举起来，道：

“真乖，叫什么名字啊？”

“叔叔我叫洛洛。”

“洛洛，跟叔叔回家好不好，叔叔给你买好多好玩的玩具！”

顾叶笑着看他们两个完成一团，过去拉拉齐晖袖子，示意齐晖借一步说话，小洛洛又被放到了床上，看着两个大人又走出去，小孩这次明显紧张起来，坐直身子冲着顾叶跟齐晖道：

“叔叔，叔叔，我很乖的，我不尿床。”

顾叶心里一酸，过去亲了小孩一口，道：“叔叔马上回来。”

门口外面齐晖抽出一根烟，准备点上，顾叶抢过香烟，道：“都是孩子吃什么烟。齐晖，我想领养这个小孩，可是……”

“顾叶，你是想领养，还是想养，你可得想清楚了，决定了你就得负责这小孩一辈子，小孩小时候都挺可爱的，跟小猫小狗似的逗弄着也好玩，可你得想明白了，这可不光是提供一日三餐的问题。”

顾叶抿着嘴不说话，良久，齐晖也不催他，直到顾叶长长舒了一口气，认真的盯着齐晖的眼睛，道：

“我想好了，齐晖，我想领养这个孩子。”

齐晖拍拍顾叶肩膀，道：

“行，你决定了就行。”

“可是钱维他不大赞同。”

“那就不管他，你没必要依附钱维活着，走，办手续去，有我在呢，我帮你。”

顾叶下决心似的又点点头，快步回到屋子里，把小洛洛抱起来，高兴道：

“洛洛啊，跟叔叔回家喽！”

齐晖靠在门框上，看着兴高采烈地一大一小，觉得自己也算是值了。

没有体检，好办，正好小孩有点感冒，待会去医院找医生看看就完事了，手续也不麻烦，今天肯定是办不完的，但是齐晖自然有他的办法搞定，办事不就是个钱的问题嘛，打点打点也就顺利了，顾叶一直在屋里陪着小孩，齐晖去沟通，没多久就过来，齐晖看看小洛洛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从顾叶手里接过小孩，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趾高气扬道：

“走，咱回家去喽！”

小洛洛，咯咯笑着，顾叶抓起那只黄色的小鸡，也笑着跟在后面。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诡异，前一刻觉得压根不会发生的事情，这一刻却成为了现实。

顾叶忌讳钱维还是不接受，就先把小孩接到了齐晖家里，齐晖开车送顾叶回家的时候，临走之前，顾叶若有所思的盯着齐晖看了一会，最后说：

“齐晖，当年我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啊。”

然后笑笑，跑上楼去。

齐晖却愣了，倚着车门，吸了两根烟，低语道：

“以后会的。”

晚上钱维到家的时候，顾叶没有再提收养小孩的事情，自然更是没有提到齐晖的帮忙，跟平时一样，给钱维做好了饭菜，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顾叶才说：

“钱维，其实我是想养个小孩，以后能跟我有个依靠，做个伴。”

钱维听见了，翻过身抱住顾叶，道：

“不是有我嘛，乖，快睡吧。”

顾叶不再多说，有些话他还是不敢说出来，比如说钱维的母亲，钱夫人，约他明天一起坐坐，比如说他收到了陌生人寄来的包裹，里面是狰狞的骷髅玩具和几颗子弹壳。

辗转反侧了一晚，顾叶想着各种策略该怎么应对钱维的母亲，想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累了，却还是睡不着，这种看不见未来的感觉很可怕，好像生死决断都被别人掌控着，一点都没有安全感。

不过第二天，顾叶还是没有见到钱维的母亲，突发事件让他失约了。

章柳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