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1088

并且每一盘菜，都是用骨头做成的盘子装着的。

赤焰面无表情地拈起一大块粘糊糊的“蜈蚣”塞在嘴里，面无表情地嚼过，再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这些……都是什么啊？”赤霍抽动着嘴角问旁边那个蒙面的妖怪。

蒙面妖怪回答：“这些都是刚刚死亡或者还未死亡的食材，绝对新鲜，能够让你体味到死亡的味道，鲜美的灵魂。”

赤霍看赤焰动了筷子，跟在后面吃了一块像超大蜈蚣的东西，意外地发现味道竟然不错，并且在吞咽的一刹那，好像真的体味到了死亡的绝望，吞咽过后，则是回到现实的感觉。

他又分别尝过其他菜，每一盘菜所能体味到的死亡的感觉都不一样，有绝望的，有平静的，有恐惧的，有不甘的……总之，吃过之后会有种哀伤的感觉。

有一碟菜很奇怪，精致的手掌骨盘子中，只有两条胖胖的紫色的虫子一样的东西，上面淋了一层透明而亮的酱汁。

赤霍吃了一条，却发现并没有其他菜中尝到的死亡的味道，有点惊讶，问旁边的蒙面妖怪：“这个和其他不一样啊……怎么没有那种感觉？”

“哦，这是另外一道招牌菜，媚骨虫。”

“没什么特别啊。”

蒙面妖怪似乎是笑了一下，说：“这道菜不在于味道特别，而是吃过之后的感觉会很特别。”

赤焰面无表情地吃了另一条，制止蒙面妖怪说：“不要和他说。”

蒙面妖怪收住话头，从腰间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个玉白色的小瓶，双手递给赤焰说：“请收下，待会儿可能用得到。”

赤焰点头收下。

赤霍郁闷地问：“到底是什么特别的？你们怎么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

“对了，跟您说一声。那东西的效果，只能持续三日。”蒙面妖怪说完后，欠身离开。

21.群袭

月亮悄悄爬上了天空。

这间叫做“死味”的奇怪酒楼依旧十分热闹。

“一间房。”

“不，两间！”

“火狐大人，您的一间房。”柜台后面仍然是一个蒙面的妖怪，只能看见一双幽绿的眼睛。她双手将一颗同样幽绿色的石头一样的东西递到赤焰面前，“这是锁石。”

锁石，就是每个房间的钥匙，被施以法术，可以打开加上了对应结界的房门。

赤霍被完全无视，郁闷地低头看过去，却注意到柜台后的妖怪的手，只有两个指头，并且指尖闪着幽绿的光泽。

很怪异。

一直进了房间，赤霍都在想着那双幽绿的眼睛，和那双诡异的手。

看到赤霍一脸恍惚的表情，赤焰问：“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也许是因为晚饭太奇怪了，总觉得有点不对。”

“看出来了？”赤焰好像在笑，猜不出心思，“今晚会很有趣。”

赤霍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

“不说算了。”赤霍撇撇嘴，“出来这么久了，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赤焰看他一眼，淡淡地说：“无聊出来逛逛。”

真的搞不懂这老妖怪的心思，明明当了那么久的火狐之王，一直正正常常的，怎么会突然说无聊了？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赤焰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赤霍，眼底有赤霍看不懂的情感。

“算了我睡觉。”和赤焰对视片刻，赤霍后退两步，躺在像一具人类骷髅一样的床上，拉过被子盖过脑袋。

这家酒楼明明很恐怖，但是赤焰在身边，赤霍却觉得一切再平常不过。

不过刚刚赤焰的眼神，好像比他似笑非笑的时候还要恐怖。

算了，反正搞不懂他，而且越来越搞不懂他。

“呵呵，哈哈……”小孩子可爱的笑声。

顺着声音一直走，赤霍穿过了一片全白的区域，走到了一条幽深的小路上。小路两旁都黑漆漆的，只能看见白色的仅够一人通过的狭窄路面。

声音就在前面。

偶然回头看了看，赤霍发现身后也是一片漆黑，只能向前走。

这是梦么？前面是什么？

没多久，赤霍便走进了一间巨大的房间里。一个人类模样的小孩坐在房间的正中间，咯咯笑个不停，看到赤霍过来，便跑上来一把抱住他，笑嘻嘻地说：“人类，我们来玩游戏。”

“什么游戏？”

“摸肚子。”孩子胖乎乎的手放到了赤霍的肚子上。

赤霍低头一看，那只手只剩下了两个指头，闪着幽绿的光芒。这是那个蒙面的妖怪的手，那两个指头正一点点嵌进他的肚子里。

“放开我！”赤霍惊恐地往后退去，却怎么也逃脱不开，那只手就好像是粘在了赤霍的肚子上一样。

血顺着那只手浸湿了赤霍的衣服，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没进去了一半。

“啊！”

听到那个蒙面妖怪发出了一声非男非女的嚎叫，赤霍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只见她的脸完全暴露在赤霍的面前，竟然有六双眼睛整齐地长在脸上，最下面是一对尖尖的獠牙。

好恶心……

紧接着，她全身都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火焰包裹下，六双幽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惊恐的光泽。

“啊啊啊……”惨叫声渐渐变弱，消失。

赤霍愣愣坐着，周围的黑暗退去，回到了死味酒楼里那间客房里。

腹部猛地一阵疼痛，赤霍低头，看见自己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暗红色的血往外疯狂地涌出来，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满手都是各色鲜血的赤焰一脚踢开大门风一样掠进来，看见倒在床上的赤霍，面色恐怖到极点。

整个死味酒楼都在微微颤动，以赤焰为中心，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灼眼的火光中，赤焰俯身将赤霍腹部涌出的血液舔舐干净，然后握拳用自己的指甲将手扎破，把自己的血滴到赤霍那个巨大狰狞的伤口上。

皮肉以可见的速度快速长了起来。

赤焰似乎是低低叹了口气，夹杂在燃烧的毕剥声中，若有似无。

赤霍在颠簸中再次醒来。

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但却很温暖。

只是耳边满是嘈杂的声音，有风的呼啸声，凌乱的脚步声，树枝断裂声，最多的是惨叫声。

脸上很痒，有东西有规律地轻轻拂过脸颊。赤霍抬手将它拂开，也将罩在自己脑袋上的柔软布料蹭了下来。

到处都是赤焰身上的那股气味，说不出来的气味，是火焰的感觉。

“醒了？”赤焰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赤霍这才发现，自己挂在赤焰身上，披着赤焰的外袍，他一手揽着自己的腰，一手不断丢出一团一团的火焰，快的看不清动作。

风吹起赤焰的长发，火红的发丝快速拂过赤霍的脸颊，飘到身后去。

赤焰在不断地向前跑着，速度快到赤霍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情况。

只能听见惨烈的叫声，和皮肉烧焦的气味。

究竟发生什么了？自己不是肚子破了个大洞，快死了吗？

但是现在一点疼痛都没有。

是梦吧。

赤焰猛然停在了一颗很高的树上，踩着树枝，看着下方。

赤霍转过头去，好像看见了地狱。

满地都是妖怪的尸体，足足有几百具，有正熊熊燃烧着的，有变成了一堆灰烬勉强看的出形状的，还有被直接撕成了两半的。

还有一小部分活着的妖怪，正聚集在离赤焰所站的这棵树不远的地方，畏惧地盯着赤焰，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这是怎么了？”赤霍连忙转回头去，将脑袋顶在赤焰肩膀上。

赤焰摸了摸赤霍的脑袋，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他们是来杀你的。”

22.妖化

一道紫色的光芒猛地刺了过来，直直指向树顶的赤焰的脑袋。

赤霍惊呼一声，刹那间心跳都停止了。

赤焰只是微微一偏头，闪了过去。然后空着的那只手往前一伸，“呼”地点燃了聚在不远处的那一整群妖怪。

惨叫声此起彼伏。

赤霍怔怔地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像魔鬼一样的妖怪，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恐惧，慌乱，憎恶着他。

“你太残忍了……”紫色的月光下，赤霍的眼里泛起了淡紫色的水雾。

那么多的妖怪，赤焰只是伸手的功夫就杀得一干二净，毫不犹豫，毫无怜悯，冷血无情。

想到前些日子鹰族差点灭族的传闻，赤霍问他：“鹰族那些妖怪，也是你这样杀死的？”

赤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凶猛的火焰，一句话也不说。

赤霍突然失声大叫道：“怎么会有你这种东西？你太残忍了啊！！！！”接着一把将赤焰推开，从他怀里直直地摔落下来。

那颗树很高，赤霍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心跳也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近而变得很快。

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稳稳地蹲在了地上，赤焰的衣袍缓缓飘落，罩在他的脑袋上。

“咦？”赤霍不可置信地抬头向上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吗？

赤焰高高站在树顶，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

方圆百里，除了赤焰之外，再无任何活着的妖怪。

不知是不是错觉，赤霍觉得自己的嗅觉，视觉都变得无比灵敏，他看见了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的遍地的妖怪的鲜血，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的气息。

就好像是在“死味”里吃过的晚餐一样的绝望的感觉，死亡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赤霍觉得冷到了骨子里面。

明明赤焰也是一起吃了晚饭的，他也应该体味到死亡的那种绝望了，可为什么还要这样把他们赶尽杀绝？赤霍虽然知道那些妖怪都是冲着自己体内的妖力之源来的，也知道那些妖怪想要杀了自己，剖开自己的肚子来取出那个传说中蕴藏着无穷无尽力量的妖界至宝。但是看见他们都被赤焰如此轻松地杀死，赤霍却觉得他们太过可怜。

这些妖怪，赶走他们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用杀戮来解决一切呢？

赤焰，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那么冷酷的内心，一定不是普通的妖怪。他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赤霍大吼大叫起来，突然发现自己那么久以来生命中唯一亲近的人，是个可怕的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面的赤霍并没有发现周围的树木都应声颤抖，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类了。

赤焰和赤霍就这么一个在树顶，一个在树下僵持了一夜。

“我要回去。”

早晨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洒了下来，照在赤霍的脸上，映得那张清秀的面庞妖异起来。

赤霍抬起头，看着一直站在树顶的赤焰说：“我讨厌你，我要回人间去。”说罢拔腿狂奔起来，踩着一路黏腻浓稠的还未完全干涸的妖怪的血液。

不知跑了多久，赤霍冲到了一座城里。

像是人间的建筑风格，高耸的城墙，宽大的城门，城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两个赤霍看不懂的妖界文字。

除此之外还有一排排整齐的房子和熙熙攘攘的街道。

只是街上走着的都是各种怪异模样的妖怪。

回过神来的时候，赤霍已经站在了妖来妖往的街上，身上还披着赤焰那件火红色的袍子。

可赤焰却没有在身边。

赤霍捏着那柔软的袍子良久，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还愤愤地踩了两脚。

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骨碌骨碌滚到了他的脚下。

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神神秘秘的东西……赤霍俯身捡起来，才要打开，却听见耳边有人在笑。

猛地转回头去，赤霍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小白？”赤霍分外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白微笑着说：“赤霍大人，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看着小白长长的兔耳朵，温顺的黑色大眼睛，还有一脸好欺负的表情，赤霍突然鼻头一酸，抓着小白的手说：“看见你太高兴了。”

“赤霍大人……”小白脸色不自然起来，看了一眼赤霍的手，大惊，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赤霍不解，问：“怎么了？”

“你的手……”

赤霍依言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本来修建的平齐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看起来很锋利，自己也是吃了一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小白将手放在赤霍胸口片刻，一脸不可置信地说：“赤霍大人，你变成妖怪了？！”

“什么？！”

“小雪兔。”不等小白回答，便有人戏谑地喊。

小白长长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脸也变得红红的。

赤霍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妖怪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手里拿着个像是某个器官一样的东西晃悠着。

小白看见他手里的那东西，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很难启齿地说：“棘，别这样……赤霍大人还在这里……”

那个被称作“棘”的妖怪发现赤霍，慢慢走过来，笑眯眯地说：“赤霍？小家伙你好啊。我叫棘，是小雪兔的伴侣。”

“哈？”赤霍看看棘又看看满脸通红的小白，摸不着头脑，“你们都是男的吧？”

眼前叫做棘的妖怪，墨黑的头发扎在一边，露出脸颊两旁尖尖的耳朵，眼尾微微下垂，好像随时在笑着，但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棘看上去很舒服，十分俊美，但不像赤焰一样灼眼。

“嗯。”小白轻轻地应了一声。

“可是……”赤霍还想说什么，却被棘的动作打断了。

只见棘一手环住小白的脖子，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吻了上去。

小白乖乖地由他吻着，羞涩地闭起眼睛，睫毛间有水气泌出来。

赤霍被震得呆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转过身去。

赤霍现在所处的是和千妖镇隔着一片森林的另一座各族妖怪聚集的城池——灵城。小白正陪着棘到处玩耍，说难得见到赤霍，要和他聊聊。

于是他们便坐在了一家雪兔开的茶铺里。

至于棘，小白说是他在自己王宫门口见到的受伤的没有记忆的妖怪，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自己的伴侣了……

赤霍把这段时间和赤焰闹闹腾腾的事情从头到尾说给了小白听，不过没有提到鹰族灭族和妖力之源的事情。

“对了。”赤霍突然想到小白之前说的话，问：“你说我变成妖怪了，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普通的人类。”棘微微笑着替小白回答， “你现在是半人半妖。”

23.药

“什么意思？”赤霍见棘可能知道什么，连忙追问。的确，从昨天晚上开始，自己好像就有点不正常，不对，不是有点不正常，是非常不正常。比如说从很高的树上摔下来没有一点事情；能用那么快的速度跑那么远到灵城来；还有一夜之间变得想爪子一样的手指……完全就不像是原来的自己啊。

“呵呵，看来赤焰对你很好啊。”棘一直笑眯眯地说，“他一定是先输了妖力给你，再把自己的血液滴给你，这样你和他的肉体就能够连结在一起了。”